┏━━━━━━━━━━━━━━━━━━━━┓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穿越之后我被巫女捡回家 作者:殇逝殉  压抑三年的高中生活,十年寒窗一夕成,却最终在狂欢的夜晚在烟花灿烂中消失。 睁开被烟花的刺目亮光灼闭的眼睛,睁开眼已是异世,而眼前的情况,竟然是被一个神似漫画里的巫女捡回了家?! 恬淡的日常中,似乎隐藏了些什么,巫女恬淡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什么?而生活中处处透露着的些许诡异,又是缘何? 一心思乡的他,最终能达到愿望吗? 人物分析篇之张彻 更新时间2013-2-23 9:44:11 字数:3015  人物分析篇之张彻   昨晚和萝莉乐扣扣聊了很多,发现对这个人物误解颇深,大家可能或多或少也有一些误会,我想了想,马上剧情将进入高速发展期,如果没看懂这个人物,难免会觉得他后面转变得太过突兀,所以还是把这些写出来好了。   因为矛盾,所以性格更鲜活,所以称之为人物。   本剧到目前为止,不说最喜欢,起码张彻是我设定最满意最成功的一个角色。   那么我们现在来解读一下这个人物。   我们可以看到,就表面而言,张彻这个人物是非常活泼吵闹的,甚至活泼得有些二B,那么这真的就是真实的他了么?   从他偶然表现出来的的一些心理活动和话语,我们可以看出没这么简单。   那么先从一些猥琐的表现来看,萝莉乐尤其对这一点不满,我们就先看看张彻的这一点。   张彻是否真的那么猥琐?   其实我们可以看到,张彻从没真正主动去占过桔殿便宜,而且基本上都在避免。桔梗第一次扶他,给推辞了(这是不想借伤占便宜);桔梗几次靠近,主动闪开,(这是自卑),故意找话题胡搅蛮缠,就是想引出话题说明自己已经看出来了,让桔梗睡觉,主动让开不敢乱动是怕打扰她休息。   这样写他是为了更鲜活这个人物,毕竟设定之中就是宅男,实际上他的很多想法看起来非常没节操,实际上都没认真过,下面我们举个比较明显的例子,在番外上山的时候:   “张彻不由脑补起巫女前行领路,自己随后刚好可以看见那一团包裹在绯裙中的丰润荡漾的样子。”   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卖节操的YY……但是请看几段之后,   “那团盈盈有些小巧隐藏在红裙中若隐若现着轮廓的丰润真正摆在张彻面前摇摆时,他却反倒没了心思去关注,只是不断低头看着路面,看着那双玉足踩过留下的一串串浅浅的小巧脚印,看着道旁丛生的茵草杂穗,看着被惊起掠出的瓢虫背有几星,看着这些生物与那个世界有几分相识。”   这一段其实是最明显的了,前后态度的对比表现出张彻内心真正所思考的,“看着这些生物与那个世界有几分相识。”,没错,就是思乡。   别看日常生活多恬淡平静,张彻整天就跟个小213一样活着,实际上呢?   每次拿出手机,看着衣服,都是一种煎熬,这件衣服是哪一次老妈因为什么事帮他买的啊,这张照片是和哪些朋友在哪一次因为什么事在哪照的啊,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啊,发现我消失了家里怎么办啊他们会怎么想啊,种种类类,不一而论。   如果张彻不故意让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事插科打诨一下,这些东西就够把他逼疯的。这是穿越,这是短时间内他完全看不到回去的希望的东西,这是他完全在命运面前无奈的证明。   可是实际上还是有时候在想,我直白地把张彻的那些猥琐的、无脑又活泼2B的想法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反倒只是他一时的想法,说是苦中作乐也不为过。里面的一些写景的,张彻眼中所看到的,隐晦地带有他自己的看法的,其实才体现了真正隐藏在他心中的。   张彻整个人的形象,一般都是浮躁,偶然间又会变得深沉起来,看似转变突兀,其实不然,他什么都懂,只是一般不说也不去想罢了。一般形象显得浮躁的原因,正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心里由震惊到复杂到怨恨到不甘到焦虑到平静到坚韧的过程。   如果说张彻在这剧中有什么百分之百的真心话的话,那么一定就是那句“我也不知道我心中究竟藏了多少的痛苦与怨恨。”了,也正是因为这句话的真挚与那种咬牙至灵魂的平静,让桔梗失态而久久不能忘怀。   他的很多话是不怎么经过思考就说出来的,因为不能让心里空着,不然就会乱七八糟充满那些负面情绪和复杂的事,在巨大的压力和无脑的思考下,我们可以看到张彻的言辞有时候烦躁而锋锐顶撞桔梗而又常常在关键处缺了逻辑,暴露自己。   再说张彻一贯的插科打诨。   第一个原因,就是刚才所说的,他不想让负面情绪充满大脑,这十几天是一个平凡而恬淡的适应期,足够他慢慢调整心态。   第二个原因,是避免尴尬也避免和桔梗我好感度上升太快,说白了其实是自毁形象,你看他很要面子的样子,这种人其实是最自卑的。刻意弄差自己的形象,不想太接近桔梗,而桔殿是多聪颖敏锐的人?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一直有意无意地去接近他,包容他,不去在意他的顶撞,让他接受她,从而化解他的防备,他的怨恨,他的自卑。桔殿是有着圣人的气质没错,单就这一点来说,她是绝对没有男女私情的,这样刻意靠近张彻绝不是犯贱也不是寂寞太久犯花痴。而张彻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更加地不想接近她,更加不敢对她动情,怕自己一动了收不回来而对方又只是对所有人都这种宽容圣洁的大爱,他只是凡人,他理解不能也不想去理解。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桔梗越靠近,他越想逃开,这样下去要么是张彻最终逃开,要么是桔梗胜利张彻最终平复心情接受他,安然一生。其实如果不是有云凌的存在和后面的一系列事件,张彻应该是会接受的,凡人是没有与大爱持续抵触的能力的,他目前的心灵还不够强大。   第三个原因,就是防备云凌,迷惑云凌让对方以为自己很好控制,麻痹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云凌这个人物是非常腹黑的,基本上和张彻的对话一直占据着主动权,几次对话甚至都在暗中敲打他,提醒他自己是随时可以威胁他的生命,不可招惹必须服从的存在,表面上又放得低姿态,变相的萝卜加大棒政策。这些事情,张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现在都只是在装而已,他也知道云凌看得出他在装,但是还是要装,有种东西叫惯性思维,日复一日耳濡目染,只要培养出来了,很容易影响最终决策和看法,就比如说有人恭维拍马屁,第一次那个人可能知道是拍马屁,甚至一直知道是拍马屁,可是久而久之不自觉的潜意识就会飘飘欲然起来,自我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天赋,潜意思就把自己抬高了。当然云凌究竟最终会不会中招被张彻麻痹我们暂且不论。   张彻这个人,大概看来,可能还会有很无脑的印象,实际上也不是这样。粗略地看,剧情进展到现在都是欢脱带点抒情的剧本,恬淡平凡,看不出什么。实际上暗流汹涌,张彻一一能感觉到。   云凌的威胁近在身边,就相当于绑了个炸药在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巫女每次出现恰到好处,并且一直给张彻一种她在隐藏着什么的感觉,这一点,也是张彻一直不能完全放开,始终对她留了层防备的原因,甚至最近张彻自己都隐隐感觉到她就是想要张彻对她留有一层防备这种效果才对他这种态度的,于是他更加小心了。关于这一点,究竟是张彻的疑神疑鬼还是确实是巫女有意为之…………咳咳,我们后面正剧剧情再说。   紫芒,惊鸿一现的紫芒,虽然只见过一面,那强大的感觉张彻记忆犹新,那是至今最深刻的恐怖,云凌尚且如此强大腹黑,能够追得云凌元神出窍魂飞魄散的人物,又岂是什么简单角色?一旦看见自己和云凌有关系,必然会杀人灭口的,这也是他毫不犹豫接受魔痕的原因之一,反正撇不开关系,不如索性接受。想必云凌也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才会故意那么求他给他个面子,又不时地在言语中提点一下他,所以说这丫确实是腹黑……   张彻的形象,大概就纠正了这么多了,最后还剩一点,这个浮躁面具的背后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   经过三年埋压,想着高考奋进,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段宝贵的经历,张彻的心,其实从出场到现在一直坚韧顽强没有变过。   回家,始终是他一如既往最大的执念,从本文开始到现在,或明或暗贯穿始终。   那么这一次的人物分析暂时就到这里了,桔梗和云凌的人物分析牵涉到剧透问题我就暂时不分析了……好吧,其实在这一篇中也侧面地分析了很多。   这一次分析的目的,还是那句话,方便读者更深入地理解,不至于感到突兀,也不至于看到下面几章急转直下的剧情不适应,话说其实月石这一章剧情就已经急转直下了……这就是一剂预防针,呃哈哈,虽说让你们理解不到位也是我写作能力还欠妥的原因啦~   以上。    人物卡(月社式)——正面方 更新时间2013-11-26 14:34:32 字数:2941  嗯,因为很喜欢型月的东西,之前随便搞着玩玩弄了个这样的人物卡,今天发上来看看。阵营是选取的龙与地下城规则。   顺带一说我之前让你们帮忙搞下的人物卡不是这个,是本书角色区的。这个玩意只是我自己搞着玩玩的而已……   ————————   (时期:第二卷樱落之章)   真名:桔梗   性别:女性   身高/体重:167cm48kg   属性:中立善(中立善良也被称作“施恩者”阵营。中立善良的人物以自己的良知为指引,为他人付出而不求回报,但同时也注意尽量不破坏法律或戒条。中立善良的长处是,行善不为阶级偏见的所影响。中立善良是一个行善且对秩序即不偏爱也不反抗的阵营。)   筋力:D+   耐久:D   敏捷:C   魔力:A   幸运:B   宝具:A+   对魔力:A(使A级以下的魔法咒术无效化,对魔力来源于其神秘的传承和破解咒式,其特有体质亦有大用)   知识:A+(神秘的秘术传承来源,疑似通晓东荒乃至神州极多秘术)   骑乘:D-(对大部分野兽以及中级妖兽拥有安抚与骑乘能力)   单独行动:D(在拥有续天草的情况下,桔梗的单独行动能力得到大幅度提高)   谋划:C(其智力和谋略在人类之中也是极其优秀的水平。)   医疗:D(拥有医疗等能力与技能,虽然只是较低的层次)   心眼(真):B(从修行、锻錬中培养出的洞察力。能够在劣势中冷静地把握自身状况与敌人能力,并找出活路的「战斗理论」。B级代表即使只有1%的逆转可能,都能够把握住机会并以战术实行。以截至现在所得的情报为基础,预测对方的行动、打破状况的危险E回避能力。那是仅以压倒性的战斗经验来支撑的,并不是才能所致的。是以戆直地反复修练来获得的,正因是凡人才会拥有的武器。)   心眼(伪):A(属于所谓的预感(虫の知らせ)或者第六感,和心眼(真)拥有的基于“由经验支持的预测”的危机回避不一样,是基于天性才能的危险预知能力。)   透化:B+(一般被唤作“明镜止水”的能力。正确来说,是指在严峻锻练之尽头所到达的精神性的境界。学会这项技能的桔梗,时常保持澄清的静穆之心,对何种事态――例如,自己的死也不为所动。在战斗中,能完全无效化决战对手所引起的以迷感与惶恐的魔术为代表对精神方面的干涉。)   固有技能与宝具:   太虚凝体:A++,拥有超高的学习能力和成长能力,其实力将随着时间的增长而与世界大道相合,抵消更多来自盖亚的违和之力,从而获得更高和更快的成长,是一个潜力极大的能力。   净化之箭:C-,能够对妖怪瘴气等起到净化效果,以及安宁心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非杀生性技能。   破魔之箭:C,对妖怪进行大力的杀伤性技能。   秘法之技:A——A++,拥有明显不止于巫女拥有的极多封印,杀生等秘技,由于情报还未完全公开其程度未知。   月石:A——A++,众多妖怪渴求之物,根据第二卷所获得的情报,身为极东守护者的桔梗,职责所在,月石的神秘更添上了一丝未知。   ???   桔梗拥有更多未解锁的情报,将在未来给出。   …………………………………………   真名:云凌   性别:男性   身高/体重:178cm63kg   属性:中立(Neutral):在善良与邪恶、秩序与混乱之间他们并不特别遵循其中某一者。大部分中立者是因其没有特别的坚信和偏爱而成中立,他们并不致力于维持事物中立的状态。这样的人认为善良比邪恶要好,他们也更愿意有善良而非邪恶的邻居和统治者。尽管如此,他并不承诺在任何情况或全体方式中亲身支持良善。   筋力:?   耐久:?   敏捷:?   魔力:A++   幸运:?   宝具:?   战斗续行:A++,绝不轻易死去。即使身负重伤,濒临灭绝,只剩下灵魂也还可战斗,极难杀死。   谋略:C——A,目前尚不明确其具体心性。   心眼(真):B(从修行、锻錬中培养出的洞察力。能够在劣势中冷静地把握自身状况与敌人能力,并找出活路的「战斗理论」。B级代表即使只有1%的逆转可能,都能够把握住机会并以战术实行。以截至现在所得的情报为基础,预测对方的行动、打破状况的危险E回避能力。那是仅以压倒性的战斗经验来支撑的,并不是才能所致的。是以戆直地反复修练来获得的,正因是凡人才会拥有的武器。)   流矢加护:B,对飞行道具以及法术的防御。先天体质持有的能力。在狙击手处于视野中的情况下,不管投掷出多少武器,都能以肉眼捕捉、对应。不过,不适用于极远距离的直接攻击,也不适用于大范围的全体攻击。   直感:A,“直感”是在战斗中瞬间认清“对自己而言最适合的行动”的能力。由于会预测弹道,也可以回避飞剑等引起的攻击。如果是等级A的话,其大体上到已达预测未来的领域。透过此能力,也能某程度上无视视听觉阻碍所致的不利(penalty)。加上流矢加护,云凌基本已经能够免疫大部分偷袭。   天人合一,B+,其修行与魔性体质特有决定其更加触碰魔性,也代表其更加接近善与自然,能回避大部分心魔,在战斗中能完全无效化决战对手所引起的以迷感与惶恐的魔术为代表对精神方面的干涉。   固有技能与宝具:   混魔逆天体:A++——EX(S),一念成魔,自此不顺。拥有混魔逆天体的人,修行魔功拥有天生的优势,潜力无穷,能在短时间内成为极其强大的人。免疫所有魔性功法与精神负面影响,其魔痕带来的强大功能和不可知效果更让人心畏,魔魂更具有二次塑体和蜕化成魂的特效,极难死亡。详细情报未知,甚至可达EX级的固有技能。   ???   ???   以上为云凌的已知情报。   ………………………………………………   真名:阿枫   性别:女性   身高/体重:150cm41kg   属性:守序善良(LawfulGood):守序善良的人按照一个好人应该或必须遵循的方式行动。他致力于与邪恶斗争,惩罚邪恶决不宽容。他说真话,守承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伸张正义直言不公。守序善良的人不喜欢看见有罪者不受惩罚。   筋力:E-   耐久:E-   敏捷:E   魔力:D   幸运:C   宝具:E   医疗:E(拥有医疗等能力与技能,虽然只是极低的层次)   心眼(伪):A(属于所谓的预感(虫の知らせ)或者第六感,和心眼(真)拥有的基于“由经验支持的预测”的危机回避不一样,是基于天性才能的危险预知能力。)阿枫多次无论是在原作桔梗之死还是在本作张彻之离的时候都展现了自己的预感能力,是一个优秀的潜质者。   透化:C-(一般被唤作“明镜止水”的能力。正确来说,是指在严峻锻练之尽头所到达的精神性的境界。学会这项技能的阿枫,时常保持澄清的静穆之心,对何种事态――例如,自己的死也不为所动。在战斗中,能部分无效化决战对手所引起的以迷感与惶恐的魔术为代表对精神方面的干涉。)阿枫此项能力并不高,在桔梗离开月村后独立已由D级上升为C-。   固有技能与宝具:   净化之箭:D-,能够对妖怪瘴气等起到净化效果,以及安宁心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非杀生性技能。不过阿枫箭术未熟,主要以净化瘴气与小妖物为主。   破魔之箭:D,对妖怪进行大力的杀伤性技能。同。   召唤姐姐,A,利用续天草结阵召唤强大的巫女姐姐出场战斗。   灵力反弹,D,巫女传承技能,由姐姐教授,反弹开他方的灵力,不过等级较低,不如黑春反弹开张彻的那式。   结界,D,低级防御结界。   幻影无效化,D-,利用心眼创造出的技能,能破开低级幻影。   人物卡(月社式)——反面方 更新时间2013-11-26 19:52:48 字数:2975  真名:黑春   性别:女性   身高/体重:163cm47kg   属性:中立邪恶(NeutralEvil):中立邪恶者做任何可能不受或逃脱惩罚的事。他完全为自己着想,纯粹而简单。他不在乎他杀的人,无论杀人是因为利益、消遣还是便利。他对秩序并无偏爱,并且不幻想遵守法律、传统或是准则能使他活的更好或是更加高尚。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无序邪恶者那样有着不安宁的天性或对冲突的喜爱。   筋力:D   耐久:D   敏捷:D+   魔力:B   幸运:E   宝具:B   谋略,D,凡人的智慧,只在乎一般计策的谋略。   对魔力:C(使C级以下的魔法咒术无效化,对魔力来源于其巫女传承和破解咒式)   医疗:D-(能够以损耗寿命和精血的方法暂时医疗伤势,由于长期游走于战乱与杀戮,医疗水平远高于阿枫)   单独行动:C(长期的个人行为和独来独往导致黑春的单独行动能力极强,拥有完全独立的自我意识和判断力,无论对于追杀、逃命还是其余方面都能独善其身,独当一面)   透化:E(一般被唤作“明镜止水”的能力。正确来说,是指在严峻锻练之尽头所到达的精神性的境界。学会这项技能的桔梗,时常保持澄清的静穆之心,对何种事态――例如,自己的死也不为所动。在战斗中,能完全无效化决战对手所引起的以迷感与惶恐的魔术为代表对精神方面的干涉。)由于心灵与精神的被污染,长期的巫女修行带来的透化能力得到最低层次的降低。   真视:B(作为牺牲透化堕落,于群妖杀戮中游走,黑春获得了一部分生命的感悟,能够直视死亡与厄运,免疫大部分负面精神魔法,以及获得看透迷幻与瘴气的功能)   固有技能与宝具:   灵力反弹:C,巫女传承技能,反弹开他方的灵力,黑春曾对张彻的聚灵叠障术用过,能够反弹开神州道法,其灵力反弹有其得意之术。   魄灵噬空:B-,黑春独创的杀手锏,以器之魂灵之力,引出攻敌,配合蛟龙之鳞,杀伤力可以达到B级伤害。   蛟龙之鳞:C+,来自极东之又东的无尽之海,未通灵之蛟龙历天劫失败,形神俱灭之下黑春拼命夺了一片出雷劫所得,为尾鳞,略带雷劫之力,在极东算是一件难得宝物。   诅咒之术:A,黑春一生精修最得意之术,达到A级已经有预言之效果,可以干扰因果,若黑春能下定决心以性命相诅咒,威力之恐怖,难以言喻。   ……………………………………   真名:夏东   性别:男性   身高/体重:171cm56kg   属性:守序邪恶(LawfulEvil):守序邪恶的人有系统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此行为受到他行为准则的限制,但并不顾及受其伤害的人。他关心传统、忠诚和秩序,但不关心自由、尊严和生命。他按规则行动,但没有怜悯和同情。他觉得待在统治阶层里很舒服,愿意支配别人,但也乐意为别人服务。他处罚谴责别人并不是根据他们的行为而是根据种族、信仰、祖国或社会阶层。他不愿违反法律或承诺,这种不愿部分是因为他的天性,部分是因为他需要秩序来保护他免受道德上的反对。   筋力:C   耐久:D   敏捷:D-   魔力:?   幸运:D   宝具:?   对魔力:D(使D级以下的魔法咒术无效化,对魔力来源于本身超高的天赋和皇家的古老传承,“对魔力”较为薄弱,只相当于避魔力的护身符那种程度的对魔力。对低级别的诅咒有特效)   知识:C(知晓极东的众多隐秘,其性格与博学也是重要因素)   骑乘:E+(骑术超常,人类骑术中的佼佼者)   谋划:C(其智力和谋略在人类之中也是极其优秀的水平。)   真视:D(与黑春不同,夏东的真视来自于皇权斗争下的自我明悟,能够直视死亡与厄运,免疫部分负面精神魔法,以及看透一些幻象)   领导才能:B+,B级等级为足够统治一国的水平,夏东在此之外还有更为渴求的目标,尽管目前夏东的形象与其说是国君倒不如说是王子,但其的领导才能实在不容小觑。   军事战略:C并非一对一的作战,而是团体战斗中的战术有着敏锐的触觉。   固有技能与宝具:   一国之力:D+,集合一个国家的力量。由于朝炎国本体实力不大,远不如神州水平,故而等级不高。   ???   ……………………………………   真名:紫寰   性别:男性   身高/体重:177cm59kg   属性:守序邪恶(LawfulEvil):守序邪恶的人有系统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此行为受到他行为准则的限制,但并不顾及受其伤害的人。他关心传统、忠诚和秩序,但不关心自由、尊严和生命。他按规则行动,但没有怜悯和同情。他觉得待在统治阶层里很舒服,愿意支配别人,但也乐意为别人服务。他处罚谴责别人并不是根据他们的行为而是根据种族、信仰、祖国或社会阶层。他不愿违反法律或承诺,这种不愿部分是因为他的天性,部分是因为他需要秩序来保护他免受道德上的反对。   筋力:B   耐久:B+   敏捷:B   魔力:A   幸运:D-   宝具:A-   对魔力:B(使B级以下的魔法咒术无效化,对魔力来源于其师承和广泛阅历)   心眼(真):C(从修行、锻錬中培养出的洞察力。能够在劣势中冷静地把握自身状况与敌人能力,并找出活路的「战斗理论」。以截至现在所得的情报为基础,预测对方的行动、打破状况的危险E回避能力。那是仅以压倒性的战斗经验来支撑的,并不是才能所致的。是以戆直地反复修练来获得的,正因是凡人才会拥有的武器。)紫寰身为门中弟子魁首,其争斗经验之丰富,并不低下,之所以目前只有C,是在初次围剿云凌时被破道心所致。   透化:C(一般被唤作“明镜止水”的能力。正确来说,是指在严峻锻练之尽头所到达的精神性的境界。学会这项技能的紫寰,时常保持澄清的静穆之心,对何种事态――在战斗中,能完全无效化决战对手所引起的以迷感与惶恐的魔术为代表对精神方面的干涉。)此项技能来自于岁月,紫寰身如青年,其年龄已逾六十,长期的打坐导致其心思专一,拥有透化。   天人合一,C,道法修行特效,度过心魔的紫寰能自然与道法合一,拥有更快的真元回复速度和法术施放威力。   雷心,C,修行门派功法特有,八门雷法,塑雷心,对雷的感悟超乎寻常,继续下去到达EX级别可以悟天地雷道以身证雷。   战斗续行:C+,绝不轻易死去。即使身负重伤,濒临灭绝,由于已到元婴修真者特有的出窍技能,逃生争斗,犹有余力。   阵地作成:B,修真者普遍天赋,视个人决定等级不同,紫寰等级为B,修真者是拥有传承知识修成真实的群体存在,阵法作为一门技能在其学术体系中占有重要位置,只要占据争斗先机布成阵法,修真者的胜率将大大提高。云凌因未得到系统修行办法故而没有。   道具作成:B,修真者普遍天赋,视个人决定等级不同,紫寰等级为B,修真者是拥有传承知识修成真实的群体存在,炼器作为一门技能在其学术体系中占有重要位置,譬如紫云剑和储物戒指,都是炼器产物。   固有技能与宝具:   系统修真法门:B——EX(A),包括炼器,修行,布阵,制符,炼丹等等等等的系统法门,能够让一个凡人一步步成为仙人飞升,其成长性可谓逆天。但因其个体差异实在太大,以及成长太慢,过程各种凶险,导致其价值在D与EX之间滑动,紫寰拥有的为A。   八门雷法:A+,紫寰门派成名技之一,系统分为八式,每一式各有作用,分卦象和使用场地决定威力,以及分类配合提升威力,还可以配合宝具与阵法起作用。   紫云剑:A-,采南国紫云英,合其余炼器珍稀材料,以炼器大师引天雷锻成,配合雷系法诀有加成效果。   以上为已知情报。   人物卡——月社式(第二期,含主角!) 更新时间2013-12-2 11:56:16 字数:2901  (时期:绯雪第二卷我若为王之章)   真名:秦泽   性别:男性   身高/体重:172cm58kg   属性:混乱中立。混沌中立的人物只听从自己的心声,无视一切法规与传统。但他们却并不会刻意破坏组织,因为他们并不受善良(例如解放他人)或邪恶(例如折磨异己)的愿望驱使。尽管他们崇尚自由,但他们自己的自由是最重要的。善良与邪恶对他们而言永远排在他们对自身自由的需求之后。关于他们唯一能确信的事情就是他们完全不能被确信。但这并不代表混乱中立者毫无理性,他们过桥时不太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从桥上跳下去,他们有自成一套的逻辑。混乱中立的人物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但他们也并不会以折磨他人为乐。他们会加入一个团队只是因为团队的目标和他自己的目标一致。他们痛恨被人命令,而且在自我达成的过程中会显得十分自私。混乱中立者不一定没有目标,但他们达成这一特殊目的方式常常是混乱的、异端的或者完全无法预料的。   筋力:C   耐久:D   敏捷:D-   魔力:C   幸运:A   宝具:?   对魔力:D(使D级以下的魔法咒术无效化,对魔力来源于本身超高的天赋和家族的古老传承,“对魔力”较为薄弱,只相当于避魔力的护身符那种程度的对魔力。对低级别的诅咒有特效)   谋划:B(其智力和谋略在人类之中也是超凡入圣的水平。)   真视:D(与黑春和夏东不同,秦泽的真视来自于厄运与流离下的自我明悟,能够直视死亡与厄运,免疫部分负面精神魔法,以及看透一些幻象)   领导才能:B+,B级等级为足够统治一国的水平,秦泽目前尚未表现出来有此领导才能。   军事战略:C,并非一对一的作战,而是团体战斗中的战术有着敏锐的触觉。   无畏的心:B,厄运与流离磨砺出来的珍贵品质,因为除了生命外没有值得珍惜的东西,所以不害怕丢失任何。哪怕杀人也不会手余颤抖,坚定的信念一往无前。   固有技能与宝具:   家传功法:C-。凡人的顶端级别的战力,虽然未表现出来过,但其实秦泽的战斗力非常的强。   家传知识:D。其家传的知识让他拥有一些对妖怪的对策和低级法术。   ……   真名:逆发结罗   性别:女性   身高/体重:160cm45kg   属性:混乱邪恶。这一阵营的人物对规则、秩序,他人的生命、自由毫不在意,他们在乎的只有自身极端自私和残暴的欲望。他们为了自己的贪婪、愤怒或破坏欲会冲动地无恶不作,但若为了让自己享受混乱与恐惧,他们会干出更恐怖的事情。他们将自己的自由看得极为重要,却完全无视他人的生命和自由。他们只有被强迫的时候才会与人合作,其上级可能还会面对反叛与刺杀的危险。他们拒绝服从命令,只有当害怕被惩罚时他们才会收敛一些。这一阵营的人物十分享受他人的痛苦,且视荣誉和自律为弱点。但混乱邪恶阵营的人物并没有责任不时虐杀他人以表现邪恶,或不时违抗命令以显示混乱。   筋力:D   耐久:D   敏捷:D+   魔力:C   幸运:C   宝具:C+   对魔力:C(使C级以下的魔法咒术无效化,对魔力来源于妖魔之力)   单独行动:C(长期的个人行为和独来独往导致逆发结罗的单独行动能力极强,拥有完全独立的自我意识和判断力,无论对于追杀、逃命还是其余方面都能独善其身,独当一面)   妖心:D,绝不迷惘,自私自利,能够看破一些虚妄之术。   战斗续行:D,绝不轻易死去,怨气化妖的她如果核心没有被摧毁,便永远不会死去。   发之术:C。一种收集操控头发的法术,是其本源之术,主要是固定敌人,紧紧地捆在敌人身上,控制人的行动,还可做成发槛、发笼,以及用本源妖力化火攻击的鬼火发之术。   ……   真名:张彻   性别:男性   身高/体重:176cm61kg   属性:混沌善。(混乱善良的人物支持任何使世界变得更好的变化,蔑视一切有碍社会进步的官僚机构。他们不仅将自己得自由看得极为重要,而且也重视他人的自由。他相信善良与正义,却不服从律法与规矩,他们痛恨胁迫、唆使他人的行为。他们总想做好事,但其理论和行为却常常不为世人所接受。)   筋力:B-   耐久:C   敏捷:C+   魔力:B   幸运:A-   宝具:A-   对魔力:C(使C级以下的魔法咒术无效化,对魔力来源于桔梗书指和云凌教授)   心眼(真):C(从修行、锻錬中培养出的洞察力。能够在劣势中冷静地把握自身状况与敌人能力,并找出活路的「战斗理论」。以截至现在所得的情报为基础,预测对方的行动、打破状况的危险回避能力。那是仅以压倒性的战斗经验来支撑的,并不是才能所致的。是以戆直地反复修练来获得的,正因是凡人才会拥有的武器。)   透化:E+(一般被唤作“明镜止水”的能力。正确来说,是指在严峻锻练之尽头所到达的精神性的境界。学会这项技能的张彻,时常保持澄清的静穆之心,对何种事态――在战斗中,能完全无效化决战对手所引起的以迷感与惶恐的魔术为代表对精神方面的干涉。)此项技能来自于经历,张彻的修行与穿越经历让他能够更加冷静。   天人合一,D-,道法修行特效,拥有更快的真元回复速度和法术施放威力。   战斗续行:D,绝不轻易死去。即使身负重伤,濒临灭绝,这是因为张彻拥有魔痕,获得了更强大的生命力和不屈意志。   固有技能与宝具:   系统修真法门(无名道卷):B——EX(?),包括炼器,修行,布阵,制符,炼丹等等等等的系统法门,能够让一个凡人一步步成为仙人飞升,其成长性可谓逆天。但因其个体差异实在太大,以及成长太慢,过程各种凶险,导致其价值在D与EX之间滑动,张彻的无名道卷不明等级。   八门雷法:A+(B),紫寰门派成名技之一,系统分为八式,每一式各有作用,分卦象和使用场地决定威力,以及分类配合提升威力,还可以配合宝具与阵法起作用。学会此门法术的张彻,能拥有更强的战斗力,但因修为不足和经验原因,张彻的八门雷法只能勉强评为B。   太极:A++,原世界文明精华,在已经是末法时代的原世界,此门功法仍能有奇效,在元气充足的本世界,效果大增!分为练法太极与打法太极,练法太极至柔至阴,打法太极至刚至猛,打法太极分为腾挪劲、绵滑劲、拨衍劲、怀虚劲、吐清劲、离旋劲六劲,每一劲又分为崩、爆、裂、缠、合、散、钻、揉八式。   八极拳:B,原世界文明精华之一,原本与固定气功相合,刚猛暴烈,直接狠辣,杀伤力强,配合真元仍有不俗效果。以意领气,以气摧力,三盘六点内外合一,气势磅礴,八方发力讲究通身是眼,浑身是手,动则变,变则化,化则灵,其妙无穷。但由于其固定套路适用于地面凡人斗争,很多招式和步法并无使用空间,降级为B。   八卦掌:B++,又称游身八卦掌﹑八卦连环掌。原世界文明精华之一,是一种以掌法变换和行步走转为主的拳术。由于它运动时纵横交错﹐分为四正四隅八个方位﹐与“周易”八卦图中的卦象相似﹐故名八卦掌。主要有穿、插、劈、撩、横、撞、扣、翻、托八种手法,步法以提、踩、摆、扣为主。八卦掌步法与手法并重,内外兼修,极为强横,比之八极拳,更具有灵活性,即便在此世,运用真元也有极佳的效果。   杂修:B。包括桔梗的《符箓咒印》、云凌随手教授的一些巧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文明之粹:S。庞大的历史洪流无尽,从时空漏洞穿梭入另一文明的张彻,拥有原文明的政治、经济、文化、科学等各种先进优势,末法世代的原世界,因为灵气的不足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如若张彻将这一优势彻底发挥出来,将具有颠覆世界的力量。   紫云剑:A-,采南国紫云英,合其余炼器珍稀材料,以炼器大师引天雷锻成,配合雷系法诀有加成效果。    传说中读者关心的问题 更新时间2013-12-3 16:49:35 字数:1059  虽然读者群现在只有十三个人,我也觉得四百收藏十三人群灰常悲伤,但姑且还是认真回复各位读者大大的各种问题。   在这里也希望更多的读者加入这个大家庭,目前的构成状况是十二基佬一女……   嘛,废话不多说,下面是采集的一些报告和回答。   Q1:第一卷结尾,戈薇看到那漫画名字不会怀疑吗?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会怀疑的吧。   A1:桔梗抢过了手机,看完的时候已经快没电了,以桔梗当时的情绪不会给戈薇看,即便戈薇怀疑也不会有什么。在十日这一章中说过,戈薇现在正在和犬夜叉及钢牙玩儿三角吃醋的欢乐剧,而张彻已极东无敌,层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Q2:原作前几画有个操纵头发的女妖怪,感觉很诱惑的样子啊!跪求大大把她加进来啊!!   A2:……这个可以有。(于是开始出现逆发结罗剧情。)   Q3:张彻幻想着桔梗撸过吗?   A3:……这个真没有。不过手机里有H小本子倒是真的,可惜桔梗不会使用手机,如果不是戈薇,她甚至不会发现那漫画。   A3(附加):可怜的张彻,开始因为腹伤不能撸,后面因为云凌附身盯着一举一动不好意思撸,已然完全成为草食男……   A3(再附加):张彻对桔梗是真的当作女神看待,比较自卑那种,撸还是暂时不可能的,可以理解为他心中不多的几片圣土之一。   Q4:我看到桔梗看到那漫画的时候,当时就卧槽了,请问桔梗当时有什么想法?作者不出来评价下?   A4:你看到镜中的自己演绎一场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感觉→_→   Q5:张彻不需要一个师傅吗?   A5:云凌很大程度上充当了师傅的角色,真要再找师傅,因为体质问题,道门看到了顺手就给他丫灭了,邪派看到了顺手就给他丫夺舍了。   Q6:戈薇的出现是怎么回事?纯粹一时心血来潮?原理是什么?   A6:关于戈薇,正因为戈薇的出现,张彻联系之前桔梗的一些表现,才会想到鬼蜘蛛来了,所以才去找鬼蜘蛛。   而关于戈薇出现的原理,是这样的,先是时间轴以线状前进,正常情况下鬼蜘蛛不死,张彻造成了蝴蝶效应,戈薇在五十年前就出现了。然后张彻砍了鬼蜘蛛,造成了未来的改变和世界线的分裂,既定事实无法更改,所以戈薇继续存活,而造成戈薇出现的原因鬼蜘蛛已经被抹消,所以桔梗悲剧的结局其实已经改变了。   差不多就这些……其实主要还是一个号召,大家踊跃加群啊,群里还不够热闹的说……   另外继续求推荐求收藏各种求……   如果这是一部套路小白文。 更新时间2014-1-10 23:53:45 字数:2067  我叫张彻,我来自公元2009年的天朝四川地域,万万没想到,放个烟花也能炸到自己穿越。   我来到了一个好像漫画里的世界,但是那个巫女好像主动爱上我了,我可没有打算找女朋友,然后她死活赖着倒追我,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真是烦人,唉,魅力大的男人就是这么烦恼。   我发现我身体里住了一位前辈高人,他传授我经验,传授我道法,倾囊相授,讲述极东与东荒的奇闻异事,交代我哪些地方有哪些至宝,我修炼的功法需要一一收集齐全,而且那些至宝全部异常难得,所有其他高人都拿不到,只有我能拿到,就跟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这位前辈真是让我非常感动,如同父亲一样,不,比父亲更亲切的关爱和殷切,简直就是如药老一样的良师益友,咦?药老是谁?   前辈的仇家被人勾引而来,我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前代经过天朝灌输教育异常强大的灵魂,就跟开挂一样,越级跟前辈的仇家打得飞起,最后终于依靠药老……哦不,是云凌前辈的相助,爆发小宇宙将对方击杀于当场,横尸野外。   然后我得到了对方的储物戒指以及法宝,原来这人其实是一个名门大派的首席弟子,派中还有众多高手,我杀了他的信息已经被对方门派中知道了,我一定会遭到他们的追杀,到时候就有无数的宝贝等着我去抢劫……哦不,到时候就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一定要继续强大。   于是我一边拿着他储物戒指中的众多并且绝大部分珍惜而对我有用的功法秘诀和珍稀丹药,一边面含蛋蛋的忧伤考虑即将到来的送宝……哦不,追杀队伍去了。   患难见真情,原来这个叫桔梗的女人也挺不错的,行,就收入**……不是,就跟她在一起好了。   但是我是一个强大的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一起受到牵连和危险,于是我瞒着她秘密出走,打算解决那些来追杀的人。   这个时候我来到了小岛的北方,无意中遇见一位好漂漂的叫做倾城昔的美眉,但是我当然是美色不能屈的好男儿,所以很冷漠地对她,没想到她居然因为十几年来从未见过没折服在自己美貌下的男人对我产生了好奇,于是后面在一次被埋伏的过程中舍生相救,她差点身死,我也好好地照顾她,终于产生了感情。   巫女来到了北方,我恍然惊醒,原来我是有老婆的男人,不行,内心的愧疚感折磨着我,我不能对不起任何一个,于是我决定去东荒,先将那几次犯贱前来埋伏我的黑帮……哦不,是修真门派连根拔起。   在这个过程中我遇到了更加妖魅的小萝莉,她竟然是人和妖的悲剧相恋的产物,她的父亲为了保护她们母子活活被村里人打死,她的母亲愤怒之下杀了很多人,最后弥留之际的丈夫让她改邪归正不要杀人,她强忍着不出手,最后终于被村里人说是妖怪活活被绑住烧死,接着被烧死的就是无助地哭泣着的她。   这么有违人道主义的事我当然看不下去了!于是我愤怒地出手,救走了小萝莉,小萝莉因为悲伤过度把我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俗话说父母双亡有妹有……咳咳,总之虽然这是一个累赘,但是我必须保护她!   前辈的光辉依然照耀着我,他指导我拿到了第一个至宝,至宝出世,即便群雄争抢,修为都甚于我,甚至很多都是可以秒杀我的存在,但是我依然依靠前辈提供的方法在乱军中拿到了至宝,然后修为大进。   这个时候,我又遇到了一位名叫离胤的魔族妖女,看起来非常的放荡魅惑,但其实她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处女,内心也特别看重真情,恰好我暗杀那个黑帮……哦不是,修真门派的时候,无意中救下了装作人类柔弱女子的她,结果正好帅气的一面被她看到,温柔对待柔弱女子的态度也触动了她的心,对我稍稍有了一丝感觉,然后一直跟在我后面若即若离,唉,真是烦恼。   而就在我为了救一个村子不小心陷入那个门派筹谋已久的暗算围攻时,她来救我了,但寡不敌众,这个时候张妙棋发挥出了超越的力量,原来身为萝莉的她竟然身世不凡,是神秘的远古遗种的后代,身为半妖,更是爆发了一种强大的能量!但她毕竟是幼年体,这样的爆发,代价是沉睡很久,在睡去的最后,她对我诉说出了早已滋生的爱慕,唉,这样一个女子为我付出,难道我会辜负她吗!   最后虽然逃出来了,但张妙棋沉睡,我也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我决定展开我大中华武学,就像脑子里装了百度搜索引擎一样努力并且完美而全部还原了原来那个世界的科技和神秘武学,原来那些武学的没落,是因为地球灵气稀薄,在这里竟然是最强大的秘法!   扬我中华天威,杀光小日本,不顶不是中国人!   我发展科技,用洲际导弹轰平了那个门派,用氢弹绝杀了那个大BOSS,最后云凌师傅也恢复了身体,欣慰地看着我,原来他竟然是非常强大的仙界嫡落之人!在仙界中受到了陷害侮辱,血海深仇之下被打落仙界,最终被人间的那些修真门派知晓了,觊觎我云凌师傅的力量,要谋害他,无奈之下才附身在我身上。   不行,师傅的仇怎么能不报!我决定攻上仙界,打破那帮虚伪的人,他们活了几亿万年竟然思想还是跟二三十岁的人的想法一样,争斗的方式阴谋的手段还是这么凡人!简直就跟脸谱化的伪君子一个形象,真是一群伪善者。   我历尽艰辛收集完了所有至宝,成为人间的最强。   然后,我终于踏上了仙界。   一切都将为我的到来颠覆沸腾。   (第二部,敬请期待!)   (啊?对巫女的愧疚?一夫多妻的烦恼?这在古代不是很常见吗?她们虽然有点纠结不过最后都亲如姐妹甚至比对我更亲热,真是让人有点小小的烦恼呢~)    九州通史 更新时间2014-8-11 18:23:22 字数:2800  外缘三十七,大千天衍二十一位面史。   创生   黑暗时期,“鸿钧”遇造化玉碟,脱俗以有规道。   “盘古”开天地,化万物。   始有人祖。   ————————————————————   洪荒   大妖肆虐,陆海未分。   雄山四起,大泊遍布。   南蛮一系最辉煌时期,大巫敢以力匹敌大妖,纵横无敌。   大巫“共工”触不周山,“女娲”补天。   长江神话体系起。   昆仑神话体系起。   山上之人,“仙”出现,力敌大巫。   三清道祖出现。   葵水定海珠分海,戊土杏黄旗定陆。   山海经神话体系分崩离析,几乎灭绝,各自藏身,不再现世。   人类文明始现,“张道陵”创青城正一门,山上之人“仙”创东昆仑,天外之人创寰辰,人族英雄建英魂祠,名之荒云,器具族种联合一部分泾渭之“仙”,下岷江创蜀山。   以“东皇太一”、“天皇帝俊”为首的大妖族群与“人皇伏羲”、“地皇后土”为首的人类族群停战。   ——————————————————   上古   山上之人,太古之巫销声匿迹,‘帝皇洪荒’时代过去,“仙界”、“飞升”传说出现。   黄河传说体系起,“蚩尤”,“黄帝”,“炎帝”逐鹿。   九州初分。   大妖族群重现,山海经后期时代来临。   人类守护意志族群聚合。   戮外屠妖,创破连山。   绝内诛鬼,创天师堂。   至此,“千古一脉,一门三山,一宗一堂”说法流传。   人族文明得以保存,薪尽火传,三皇五帝时期来临。   ————————————————   近古   位面气运和鸣失败,三清早在洪荒历完结后销声匿迹,仙圣大战(又称截阐大战、封神大战)未起。   “天庭”系统未经封神榜测定,畸形产生,西方圣人未来,佛教出现。   道教神话体系畸形而生。   气运反噬出现。   紫薇、勾陈、玉皇、长生四帝消失,天庭道统灭绝。   青禅、燃灯、接引、如来四佛消失,西天道统灭绝。   秦王扫六合,紫薇帝罡首次出现。   帝皇命数自控,人间势力迭起。   山陆大战起,以“千古一脉,一门三山,一宗一堂”为首的修士界与凡俗界大战。   九州气运崩坏,人族气运破碎紊乱。   五域初分。   海外大妖肆虐而起。   仙凡停战。   ——————————————   今古   一千五百年前,海外族群与人族停战协定再次打破,历元进入今古。   一千两百年前,荒云宗系,饮桦真人天纵奇才,绝无尽后道,以身作材,于西方大泽布阵,以天劫作法,以外缘为媒,捉大道以为途,创苍劫意,合无尽法,引海外盛族皇蛟,银蛇,吼鲸,窟贼等族,尽湮没屠灭于此,同归于尽。灭族之恨,怨意冲天,血灵吸引无数毒虫猛兽,自此,西方大泽成为绝地。   一千一百二十八年前,寰辰大制器师引星横之力,作天星乙木环,拘海外毒人族、葵贝族,虎鲨族,引七星横练之力,灭此三族,气运反噬而死。   天星乙木环被衡为人族圣器标准。   一千零八十三年前,寰辰七劫散仙笑如歌邀蜀山双绝,执太极玄光鉴,雷炎剑,天极剑三大太上之宝,杀入海外异族,四十年后,太上三宝自灵归门,三大英豪尽数殒命。   一千零一十一年前,海外异族元气稍复,再起集结,共攻大陆,青城山正一门,太上祖师正一道人张道陵之嫡系祖孙张云叶,天纵奇才横空出世,横扫天下异族,无可阻拦,寻得先天灵宝须弥云山图,力压九州四海。   一千零八年前,青城正一门正式成为九州统领,天下第一。   自此,海外异族游兵散勇,偶有劫掠,再无敢集结大举进攻人族之举。   以人族圣器天星乙木环为制器标准衡量,天下十器榜单出现,曜晓归墟剑入天下十器榜单,寒裂刀入天下十器榜单。   八百七十六年前,张云叶羽化飞升,九州结界计划启动。   八百六十年前,海外异族再起争波,人族英雄并起。   八百四十二年前,以破连山苍生道人无琊子、寰辰山饮中八居士、蜀山冲霄剑赤不休、天师堂辟邪修士、秦家秦毅恒,荒云宗剑尘无血明无月为代表的人族力量,将海外异族侵入势力彻底击溃。   八百年前,集结无数修士力量,代代心血所凝的九州结界起,纵横九州,包揽极东琉球台湾蓬莱方丈。   大安之世启,仙凡约定不再互相干涉,人族凡俗进入封建历朝替换史。   间隙平安,冰魄寒光剑现,入天下十器榜单第一,八凶诛仙锁入榜,太虚阴阳镜入榜,九华凝火枪入榜。   两百二十三年前,北蛮临世,过天弃山,入北漠朝天府,逐北之役正式打响。   两百二十年前,北漠沦陷。   两百一十八年前,中土沦陷,当朝掌权,大宋赵家族,紫薇帝罡修习者,尽数被杀,大宋灭绝。寰辰山力敌不成,封山。   两百一十三年前,东荒沦陷,西泽沦陷。东昆仑一脉灭绝,中土魔门消失,神火教封山,荒云封山,冥道门封山。东昆仑几近全部战死,中土魔门三天客战死其二,荒云宗云中七子全部战死,神火教八魂圣女全部战死,冥道门执扇十二保全部战死。   两百零八年前,北蛮势力与中土最后集结势力于屯河谷底一战,中土南丘沦陷。青城正一门封山,意临谷封山,天师堂封山,十万大荒妖族自封。极东岛蓬莱岛救援势力全部战死,正一门年轻一辈,清字辈,正字辈长老全部战死,意临谷谷主战死,天师堂中坚力量战死八成。   两百零六年前,北蛮迁都长安,确立统治,五域九州,全部沦陷,正式陷入黑暗时期。   两百零四年前,南丘夜家次子夜逸尘于康林武林大会一举击败群雄,夺得盟主。   两百零三年前,夜逸尘正式投入逐北之战大业。   两百零二年前,夜逸尘凌尘剑大成,带领古贵族世家商家,夏家夺回南丘。   两百零一年前,夜逸尘朝元婴而夕渡劫,夺回中土,东荒西泽北蛮势力后撤,被当地反抗势力夺回。   两百年前,夜逸尘势力取得逐北之役全线胜利,北蛮势力大败,退回天弃山以北。   至此,逐北之役结束。   一百九十六年前一月,传言夜逸尘入魔,九州共讨,其时不究先生吴解游历海外,东方魂戮场一战而成,夜逸尘弃剑于斯。   一百九十六年前八月,夜逸尘于北漠落日谷死去。   一百九十五年前,九州舆论开始封锁夜逸尘的信息,史焉不详。几大古贵族世家分割五域地盘,战乱又起。   一百九十年前,天下大定。东昆仑残存稚童接受帮助,创立西昆仑,至此,千古一脉东昆仑彻底湮灭于历史。   “千古一脉,一门三山,一宗一堂”说法化为“一门三山,五朝二王,一宗一堂。”   九十八年前,魔星应预现世,被斩破三尸,三魂分化,天魂化为殇,地魂化为殉,人魂不知所踪,七魄碎散。   九州修士势力再次遭受重大打击。   九十七年前,九州结界被封锁,海外极东蓬莱琉球方丈等岛断绝往来。   魔星右手所化轩辕碧玉箫,天奕龙云扇入天下十器榜单。   八十年前,北漠秦第三世子秦觉武南下入中土与夏二公主联姻。因破连山尺锋剑莫弹歌心系夏二公主,引发冲突,天下汇率第一楚畔千金楼因之牵连倒台,嵌线弹铜艺一时绝版。   七十八年前,夏二公主于婚礼当日自尽,莫弹歌叛出师门,入北漠,血歌数十里,北漠大秦损失无数高手,最终北秦第二世子,五朝二王,北秦昭王秦勿彦出手,将之击杀于长生树下,还九华凝火枪于破连山。   六十三年前,殇的轨迹开始被人悟出法术,此后一直为人所逐。   五十六年前,天下十门,九州五朝取得初步洽合,开始实行修行扩招计划,同时将五域斗法改组升级,成为天下知名盛会。   附1:   天下十器   冰魄寒光剑(寰辰)   天星乙木环(寰辰)   太虚阴阳镜(青城)   寒裂刀(冥道门)   十光五禽扇(神火教)   八凶诛仙锁(不详)   天奕龙云扇(殇)   轩辕碧玉箫(殇)   九华凝火枪(破连山)   曜晓归墟剑(东商)    安身立命——读《赘婿》后感 更新时间2014-9-3 13:22:07 字数:1610  首先说下吧,这两周开学,各种事情很忙,找工作和执业资格考试什么的,所以最近更新肯定残念,至少这周日之前不会有更新。   这一篇读后感是最近写的,同者共勉。   ————————————————   书龄自初二始,约已十年,糟粕颇多,不复赘言。单以文论,初识情节之瑰,或诡——以叹,观设定之繁奇,后渐定,自入ACG,及以后,三观渐长,觉人类一物,实在太过有趣,人格的扭曲从一个原点向无数方向延伸,成长为形形色色,组合大千世界,从可能性上而言,有多良善美,就可以有多丑恶龌龊。   单以文论,我观述文叙事以类来,人物塑造而言,最下者,脸谱化,稍好之,能有个人物特色,不至于忘,再好,志力相合,一以贯之,无论善恶,再好,独具一格,不落俗套,再好,信念贯彻志向,众生无改无悔,矛盾以成人物。至于观赘婿之前,私以为最高,在于能在行文情节与叙述中,写出人物的风骨与气节,挥斥方遒,寂寞如雪的浪漫,其中自以猫腻、烽火为最,想二师兄蔚然深秀,料青山见我当如是;想叶河图一剑西去,白衣倾城。   而观《赘婿》,则觉最高者,当在丰富内涵,深知世事之艰,为人繁复难为之后,脱于浪漫独立风骨,尚能伫立的气节。   言及此,便延人世。众生万象,一人之力何倒乾坤?国人自矜聪明道德,人皆以为最对,宁立恒一语成谶,聪明人做事往往比笨人更好猜。这世间倾轧夺争,无非利益二字罢了,诸多花花肠子,通明人际之后,无非一笑,人脉资源,信息对差,逃不了此多弯弯绕绕。   我之成长,少年以来,诸多浪漫幻想,阳春白雪,不切实际,为富立仁,长枪断剑,治国平天下,红袖添香,知己对酌;至及稍长,则明世事维艰,家长里短,为人立责,病里冷暖,上AC文评,见人中奇葩,接盘绿茶,柴米油盐,则觉为人务实,立志行力,忙里闲安,自求平凡。再至后,方有些觉得,人生百年,如此而过,可心甘?   国人自此时势来,常以暇己之顾,全羽翼之念,顾门前之雪,致心碌碌之事,以成无聊。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余培正所言:“所以你们才日日大笑,却日日不得欢乐。”我深以为然,“做人没有理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无聊以致的空虚,心中无物无志无所执,贪慕荣乐,则必大笑之后,更过空虚。然国人常自以聪明,贪安慕闲,好逸恶劳,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一类人,独善其身,所谓“那样活太累”,所谓“世道太污太乱,我管好自己”,如我以前一类作想,嗬,何其清高!何其明哲!   尝读《论语》,识真义之儒,高山仰止,《史记》《资治》,快然浮白,暗处心惊,高亢热血,冰冷可怖,喟叹。儒学之深之奥,人生之哲,实俯仰啧啧,常心向往,犹见星辰大海,望而沉耽。   以前我与很多人一样,“唉,……这样,……怎么这样,世道太难,且慎自己。”置身事外,叹世风,叹各类,如何如何,想着管好自己,想着做不到什么,自我安慰,置身事外,无聊一下,瘙痒一番,不吐不快,不说不爽,发表感叹,嗬,什么嘴脸?!   自以区区太聪明,想人世五千年来,金字塔上层者,多有自志,为事躬行,而此类碌碌自命聪明之辈,什么时代都不缺,徒增笑尔。   世上SB千千万,我们谁也不能拯救,只能拯救自己。   其实只是负担不起那种成本罢了,只是过程中承受不了那种耐心与失望罢了。   国人的智慧,在自我安慰和给各种行为找借口上,淋漓尽致。   无非自己无能罢了,废物罢了。   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更多的权限与资源,可供选择的方法,其实很多。   只觉得无奈、苦闷、无聊、空虚,只道说。   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明心见性塑骨彻魂以为事。   我开始觉得,我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人的一切痛苦,根源都在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我很想做些什么。   安身,安全己身,何处以可安身?   立命,我命为何,谁又可由定?   人类的可能性,不止在于善恶的上限与下限,还可以在生命的高度厚度与深度。   这条路很长。   而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并没有太监,只是期末事多。 更新时间2015-1-7 23:44:21 字数:13  如题,烦请再耐心等待一下。 诸君,新年快乐 更新时间2015-2-18 20:02:40 字数:270  这边年味今年应该是最淡的一年了,总之新年新气象,无论你处在学习、社会及人生的哪个阶层,这在我们自身来说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关于意志与执行力方面,说到底,那取决于在你内心中,你认为它对你重不重要,有多重要。希望新年大家都能愿望成真——用自己的力量,也只有自己付出后得到的回馈,那种充实荣耀与被肯定被需要的感觉,才是可以为之开怀的快乐。   在这个世界上,财富与权势都可能被别人夺走,唯有知识与能力是怎么也抢不走的。   万物唯争,何敢不争。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生命不停经历新的体验,愿诸君在星辰大海的旅途中,不至望而沉耽,不停经历新的风景,得一始终。 理论研究的一些成果——原学 更新时间2015-3-31 23:50:49 字数:1554  原学   不知至晓为学,参照模仿为学,吃痛而改为学,实践归纳为学。学者,有显于言,有昭于行,有化天地万物行之,有藏个体心窍知之。   学之源,在取它物之长,补其短。学之缘,因察其短,而寻长者补之。可见学习一事,实则为不断完善改变的一个过程,狭者于己,匆匆百年,由白纸一张,至文章万言,然知无涯而生有涯,终殆——然生有涯而史千秋,故人之一物,宏而观之,族群不断演变,习性不断更改,随时而变之,随势而化之,都是实践出真知,前车鉴丹青,后事随前事。而在这样一个浩大的过程中,个体如何将自己的白纸上写上一篇精彩文章,而不是流水账,亦须学矣。   既将人生比作写作文,那么取材上便要避免千篇一律,经历过错尝到痛楚而成长是每个人绝对必须的过程,然而有些人知错便改,寻到错因便避免再次发生,有些人记吃不记打,于是这篇人生文章便免不了许多赘余重复的流水账。其实天底下并没有太多新鲜事,今天你因偷懒而被打,明天或许还是会因偷懒而被打。有言曰太阳底下无新事,已有之事,必将再有,已行之事,必会再行。那么从过往吸取经验则为必要之事,所谓读史可以明智,所谓师古,所谓前事之鉴,后事之师。师者,向之而学也。   此为学前事,其一也。   余所愚见,谓学者,便是认知一切。认知世界,认知自己;认知人性,认知人体。他与己,他与它。这就是学习认知的两种划分方法,共四个方面。我们若从小便接受教育,循规蹈矩一直到完成学业。这个过程中我们完成了“文化”的过程,“文化”这个词,常被世人以有和无来区分人,从而崇敬或贬斥,然而它成为一种区分标准,缘何?缘于人在这个被“文化”的过程中,知天文地理,晓勾角算术,不仅见识得以广博,而且经验得以丰富,以大化小,以小见大,可落一叶而知秋,这便是慧。愚与慧的区分,便在于愚并不能或者并不善于总结归纳出规律,而慧者能。自然,上述是理想结果,这种“文化”带来的真正结果,有的人一叶能知秋,有的人一叶却只能障目,不仅要人与人区分,更要有教无类与因材施教区分,有一殊异,或许结果便会迥然不同。   此为学常识,其二也。   司马有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盖天人古今,即指上二者之分,余者深浅远近短长之思之学,皆在此中。前事为实践之学,常识为理论之学,而前事之究,归为理论,常识之来,源自实践,此为学之不可分二者矣,故邓公有言先知,后生常叹之,每遇事后思更觉其先贤。   学前事,归为理论,学常识,用于实践,学者非单单记忆套用而已,故有活用之学,有死书之说。予与培正探之,姑妄言天下多学子皆不知学之何谓学也。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道尽此中真意,然学之思非用于学之问,最终要归于现实,有这种反馈的能动之力,方有意义之说,答案用于现实,思考方法用于现实,分析归纳总结运用,皆为学之能逮,至于有所逮而有所不逮,则可以之分之会不会学,知不知何谓学。   故学有术道之分,道纵其本,术缘其末,而有之不学有术,有之学而无术,何者?不知何谓学也。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若将学只拟作自身“学生”身份之本分,划分其运用范围及时间,其余时间则脑思混沌,自读不来这篇浩浩文章;而便非学生,能将这种能力化为一种本能,而此亦确乎人所本能也,方能不学而有术,方能不证而行天下立伟业。之难乎?难于单修学业安分至毕业拿证甚矣!予观世人常以盖茨、伯格为学而无用作论据,其岂不学?学甚于尔等多矣!庸者常以小例而无视众学而成矣之人,不过以之作己懒之藉也!此类乎人,非曰妄与盖茨之类比,比之广学而寡术之毕业子众,亦有多不如也。   今师道贩知识,学者著论文,阳春甚矣,被污亦甚矣,予应余培正之邀,有所慨叹,因之成文。   一五年叁月末    开卷公告 更新时间2014-2-21 11:17:50 字数:112  恩……没错,这就是下一部作品的内容。   试着写一下,重心不会放在这上面,更新速度也不能保证。   风格啊,主角性格啊,应该是与本作迥异的,看了之后觉得怎么样,也可以随便发发评价。   本作古风,毕竟大帮说文青,那我就写一本中二小白给你们看。 第一章 神经病没有好转 更新时间2014-2-22 23:26:47 字数:1806  神经病跟精神病,前者常用来骂人,小时候听起来也以为是一回事,看实际上看字体写法组词构成就知道,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准确地说,精神病属于心理问题,而神经病是物理意义上的神经系统损坏。   一般来说,毒品之类的药物,就很容易造成神经损伤,经常看过于刺激的带色读物,也会造成神经衰弱。   就这一点其实赵云楷就很有很有疑义,既然神经系统出了问题,会影响精力及脑部运作,有时会引发神经性打嗝等等,中枢系统的损伤严重时甚至会根本忘记走路,平衡能力整个都会受到影响,那么,那些电影中的丧尸是怎样在大脑都那样损坏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平衡行走的能力?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趴在地上跟癫痫病人一样口吐白沫让人一脚脚踩死吗?   当然还有消化与能量运作,细胞发力等等问题。   嗯,真是搞不懂搞不懂。   一边想着疑问,一边烦闷地转着手上的中性笔,这年头真彩也好晨光也罢,都是将自己的幸福书写在树苗们可爱的躯体上,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赵云楷,我刚讲到城市首位度是某区域最大城市的人口数与第二大城市的人口数之比值,你说说看这个比值在地理上提出来的意义,联合区位条件,说说具体优劣方面。”   头上便是一顶地中海发型的老师推了推眼镜,瞥见了开小差的他,直接点起了来。   “呃……比值的大小应该跟城市的结构有关,比如说比值越大,城市人口应该会更加集中,从发展条件上自然是限制了很多东西。具体一点从区位来看,劳动力资源丰富而集中在较低层的工作岗位,这样虽然间接推动了连锁的经济发展,然而限制了土地和交通通达度等,对于城市的二次发展也有一定的限制。考虑定位,如果是旅游型城市,肯定就有很多不便,总的来说兴建卫星城大致是一个解决途径。”   赵云楷站了起来,思虑片刻,还好老师没问他自己刚才讲了什么,姑且还复述了一遍问题,这样的话挣扎一番倒也不是必死的结局。   果然,地中海头老师点了点头,微笑道:“算你小子好运,下次再上课走神,你就给我把世界洋流图再默画十份过来。怎么?窗外放点鞭炮烟花,你也想去?明年这个时候,自然有你的份儿。”   赵云楷撇撇嘴,老师还没让他坐下,他便也就先不坐,回嘴道:“刘导,我只是在想,现在这么辛苦地去记忆背诵这么些东西,将来大学了随便换个专业,很多东西流失忘记的过程肯定不好受。这样的意义在于什么地方?就算是锻炼学习能力,好歹要找个更加符合普世价值观贴合应用的东西吧?”   “这你别问我,就像你们叫我的一样,刘导刘导,我当老师再牛也是个导演,让你们去演一出全市第一的好戏,那广电总局说审核不过,我不还是得灰溜溜重拍?说这个规则不好,就代表你们肯定比这个规则好,那有本事就靠这个规则出去出人头地,去改变它,让下一辈不要受它束缚啊。”   地中海笑了笑,拍拍书上积淀的些粉笔灰,也接着他的话打趣儿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风趣幽默的上课氛围,四班的学生才敢笑称他为刘导。   导是导演,又何尝不是人生中导师的意义?   “刘导你又没事儿黑人家张艺谋了,当心也被拉去喝茶,别说《活着》了,让你走着儿。”   讲台下一片欢声笑语,比之上一届文科特优班,要好上了太多。   这倒也不是什么确凿的事儿,只是赵云楷听说过,上一届的文科班男7女53,脂粉气那么重不意味着幸运反倒是痛苦,各种阴暗滋生小团体结队勾心斗角琐事繁杂,总之那种**佳丽三千处之泰然若姊妹的事儿还是只存在于龙傲天的世界。   凡人的境界……   “噗……”   念及此处,刚坐下的赵云楷不由自己差点把自己笑出声来。   ……   “砰!”   又是一阵烟花爆炸的声音,惊得正在讲课的地中海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好不容易解放了的确是很开心啦,高三的压抑让自己这个高二读罢马上就要开展校方统一的暑假占据式补课已经嗅到了一丝眉头,但是这样放肆地就在学校外面的餐馆吃饭然后放鞭炮炸烟火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   看到老师已经有点课讲不下去地无奈苦笑,赵云楷也大概能理解那帮怨愤家伙的良苦用心,美其名曰帮学弟减少一个晚自习还要上课的压力,实际上你以为你们这帮犊子想要秀优越的心能隐瞒过老子吗!甚至根本没有隐瞒我们这帮上课的都已经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恶意了好吗!   艹!   赵云楷恶狠狠地瞥了下面一眼,诅咒你们这帮点烟花的家伙都被炸到自己!   “砰!!”   平缓一下的地中海舒了口气正准备继续上课,一阵比方才更猛烈几倍的烟花盛放声炸了出来,仿佛近在耳边。   透明的玻璃窗台边,可见阵阵花火。   嘈杂喧嚣的纷乱声,从下面如潮水般翻涌起来。   老子的诅咒这么灵?   赵云楷愣然出神,看着班上的同学以地中海为首都冲到了自己所在的这窗台边。    第二章 又得了臆想症 更新时间2014-2-23 22:19:01 字数:2676  由于突发事件,晚自习提前就放了学。赵云楷姑且也跟着人潮涌动过一下,听闻大概是有个高三的男生毕业宴放烟花炸到了自己,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那刹那间的辉煌过后,所有人再次睁开眼睛,就再没看见那个男生!   妈妈的,难道还穿越了?   赵云楷扯了扯嘴角,人潮混乱冲散了一起回家的朋友,也没办法了,骑着自行车,他就往家里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说穿越这个东西,也扯得很玄乎,大多什么一道天雷劈中就穿越了,这究竟是什么原理?粒子共振同步都解释不了啊!   相对而言,被烟花砸中了穿越跟被雷劈中是一样的,都是一阵光过后就不见了,尼玛异次元通道吗是?再说身穿跟魂穿根本不同好吧?   那突然失踪难道还是见鬼了不成?   因为自己的诅咒灵验,赵云楷始终对这事儿有些放不下心,而且那个男生失踪的方式的确有些异常。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脑补能力强大的是自己啊……估计明天或者怎么样就能传出那男生的消息了吧,这年头科学社会,怎么可能出现什么超越凡人极致的事情,即便看上去很幻想,那背后也一定隐藏着平凡无奇的真实,只不过受限于视角与立场,加之有心人的串联,会让那骤然的舞台效果比较骇人惊奇罢了。   看了看如往辉煌的夜色,霓虹街灯,流光溢彩,骑车穿行于光与光之间,不再去想那个男生的事,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值得思考。   还是跟同学一道顺路回家的途中能找到各种话题啊……虽然每个人都有着自身独有不能为人分享的孤独,但人还是群居动物,在我不烦闷的时候给我这种独处的环境……说实话让人很不爽啊,本来愉快的心情都变得无聊了好吗……   啊啊好烦……   甩了甩头,看着辉煌灿烂而一成不变的街景。   这些东西……在现在很熟悉,总有一天真的出门在外后会觉得好怀念好想的,抛弃一些东西去追求另一些东西,这个交换的过程中要是颠覆了曾经的价值观,发现自己做了买椟还珠或者以瓜易籽的事儿,大概首先崩溃的会是自己吧……   嗯嗯……怎么不知不觉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东西,难道我也看有色读物太多导致刺激过大神经衰弱了吗……这样的话以后出去吃饭坐公交是不是都能理直气壮地让人让座,然后享受残疾人特效,参加残奥会……恩果然这个还是算了吧。   脑补过程中赵云楷的速度也未曾有丝毫减慢,穿梭于灯光流转的街道,在愈发密集的车流与人流间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通过。   人生也要这样找到熟练的位置啊,有时候别人无意识的动作可以利用为让路借此通过的。   被迎面吹来而稍有些大的夏夜凉风刮眯起了眼睛,赵云楷知道自己少有的这一程寂寞将马上结束。明天还是好好跟朋友一起算了,虽然这样脑补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乐趣,但是感觉这些内容泄露出去大概会有一种莫名很羞耻的感觉啊……   就在这个过程将结束的时候。   赵云楷看到了一个蹲在街角的身影。   乌黑亮丽的青丝,稍显幼弱的身躯,纤细修长的双腿抱在胸前,一头直刘海下的眸子看不清楚而垂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仿若谪尘仙子。   赵云楷骑车的速度一向很快,被人戏绰为赵云,他虽然没有驾马七进七出的本事,骑个车穿梭的惯性让速度也低不下来。   所以失神之间,已经擦肩而过。   ……   到家之后,老爸正在洗碗,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瞟了眼父母卧室里摆放的电脑,默泪到再等我数日便能与卿相会的赵云楷走到书房关上门,拿出今天带回家的书。   自从上了晚自习之后,白日的课业生活也很重,基本上晚自习后的时间都是回家休息,最多稍微带两本书回家温习一下看看。今天放学稍早,赵云楷也不好意思全部拿来干其他的事儿,拿了本历史回来,打算再温习段近代史的内容,差不多就能自己玩儿了。   到了高三都已经开展庆功宴的时间,赵云楷班上高中三年的学习进度也已几近末尾,剩余大把大把的时间,当然是拿来复习练题之类的,毕竟现在再问他高一经济常识的内容,恐怕赵云楷也最多能回一句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是价值规律的表现形式什么的了。   学习就是在不断的忘却之中复习,没有兴趣的内容,大概会忘得更快一些。尽管整个高中的确是被每天繁重的课业塞得很充实,但看着那帮之前被自己这帮人嘲弄的埋头分子滚出学校在放烟花嘲弄自己,赵云楷当然也不好受。想起毕竟还没放榜,到时候落榜甚至回来做复习生的时候,看你们炫!   怀着这种恶意的念头,他已经差不多温习了两章近代史,若说确切记忆的部分,无非就是那几个耻辱的条款。什么半殖民地半封建化进程,这与他现在的时代相去甚远,赵云楷倒也无意深究,然而唯一能残留下来的问题,大概就是曾经那些经由利益引发的战争与仇恨。   这大概也是高中学习普及化的意义了,到了大学固然会忘了很多,然而也有很多东西是作为一个社会人应该知道的起码常识。虽然近年来越来越有为了提升考试难度加大选拔力度,将学习的重点转向难度挖掘,已经到了违背高中教育的本意的时候,起码赵云楷就对自己那不忍直视的英语成绩表示愤慨,这完全不是一个社会人应该具备的水平!难道有哪个歌手或者广告敢在自己的歌词或者视频里面播放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组合字母吗!这完全是不符合实用价值观的东西,教育需要革命,没错!需要革命!   义愤填膺了一番,扔开历史书,赵云楷还是乖乖掏出了小本本,打算记上十来个英语单词,毕竟刘导说得对,一个规则存在必合理,无论是关系到既得利益的分配,还是牵扯到制度连锁的改动,甚至就连教育投资,现状都拿不出彻底改变的魄力。   活着这么无奈还是只能活着,有本事自己出国美利坚去啊,只会抱怨是无能者的表现,真正有实力的人看待问题又会全方位很多,而不会单单关注某一方面盲目对比。从社会层次来说,整个看待问题的角度都不同了,P民怎么去跟精英比,如果那些披着公知皮的P民再能少说多做一点,恐怕网络环境都不会这么恶劣。   没错,一边用着这样的网络环境,在上面跟人对喷,一边还抱怨这种人污染了网络环境,这就是赵云楷的现状,这就是他身为一个天朝P民的自觉。   “妈妈的,要不是手机打字不方面,老子非喷死你不可。”   骂骂咧咧地留下一句不可理喻后,赵云楷决定还是去搜点和谐友好有爱的内容,没错,在这个年代还能让每个人和谐友爱地保持同一种看法,非常有素质地留下一句“楼主好人,好人一生平安!”的东西,自然是某些关于人类在繁衍进化过程中多种多样的肢体语言文化交流的学术性视频资料。   恩,没错,我做的就是这样高尚的事。   赵云楷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又摧残着自己已经被自我判定为神经衰弱的神经。   看着那些妙曼的肉条,赵云楷不由想起了今晚惊鸿一瞥的那个好像在等人的女孩儿。   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漂亮的人吗?不会是我产生幻觉了吧?   天宫仙女什么的姑且不说了,不信这些,难道是哪个超美女次元穿越过来的坯子?   咳咳……   看来自己的确不光神经病没有好转,还有了些臆想症的征兆。   赵云楷甩了甩头,想起今天一脑子就没停过的穿越穿越,无奈地苦笑道。    第三章 还犯了诱拐未成年少女罪 更新时间2014-2-27 23:06:36 字数:2811  “努力是不会背叛自己的,但是会背叛梦想。你要想好自己想要什么,该走一条怎样的道路,并且为之努力。才智会成为捷径,然而坚持才是栏杆。在前方有人的时候超越别人,在目中无人的时候超越自己。”   那人临走之前,拍了拍自己的后背,露出一个习惯性贱贱的微笑,而语气却不乏真诚,着实让自己哭笑不得。   真是说得轻松啊……   赵云楷百无聊赖地关掉手机,走到窗前,看了眼已经有些灰暗下来的夜色与街道上零稀的行人,想起已经很久之前的往事。   首先真正想要什么,这个问题便值得很多人思索很久。   也许你最初想要的,并非是你真正想要的,而在成长与追寻的过程中,发现了其他的,或许那更让你感兴趣,或许那才是你生命的真正意义。这之中的抉择,又有谁能说清楚呢。   赵云楷有个女性朋友,交过一个四年的男朋友,初二开始,高二结束,他甚至记得清楚上个月前她给自己说起这件事情时神态的轻松:“当我说完分手坐上公交车最后一排的时候,他追着我跑了四站路,甚至一度跑到车门边朝里张望拼命挥手,最后实在跑不动慢慢落下速度在了后面,而曾经那么山盟海誓感情真挚的我竟然连回头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不是爱上了他,而是爱上了爱情。”   当时赵云楷只是笑了两声便打趣道又秀文艺什么的,然而他的笑容却没了以往的爽朗。   想起曾经自己的那个她,很多时候距离与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甚至很多时候不需要距离与时间,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一份感情不仅需要最初的真心,还需要精心的护理,责任以及承受是非的勇气与智慧,脸皮与手段,这些东西实在要求太高,他很累却在坚持,不知不觉间那份感情仍是变质了。   当然赵云楷是摩羯座的男孩子,对于摩羯座的人来说,一份让自己感觉到只剩下累的感情,即便他们会兢兢业业做好每一份应尽的责任,也不再有想要继续下去的必要,结束只是时间问题。   有些男人的爱情就像癌症,一辈子一次就够了,死活与否就看缘分。   这话说得的确是啊……在那样的付出与疲累之后,赵云楷已经很不确定自己是否再有这样的勇气去面对一份爱情,而即便面对,又会否像当初那个无知少年一样撕心裂肺呢?   摇头笑笑,赵云楷关上了窗户,今天的自己的确是有些心悸,不知为何,竟然会想起这些好早好早好扯好扯好玄好玄的事情。   现实的爱情啊……自己已经厌了,一份不过普通两个人心安幸福的东西竟然要遭到这么多的考验,父母旁人,便是碰上低端一点的譬如想要占个便宜的小混混,彻底一点的想要直接挖墙角的第三者,爱情瞬间就会被生活物欲诱惑变心信任时间距离等等问题冲刷得支离破碎。   那个男生,若真是穿越了……到一个心灵更加澄澈物欲没这么横流的世界,找一个灵魂契合一点浅浅对着自己笑的女孩儿,应该会很简单吧?……   啊啊……好烦……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天上掉下来就跟动漫和小说那样完美的女孩儿呢……无视现实的拘束与羁绊什么的……   无奈浅笑道,赵云楷狠狠拍了拍自己脑袋一下。   今天自己真是神经病犯了。   再说这样想,跟那些关上房门就以为闭上了世界大门的死宅有什么区别……困难的存在,不就是克服起来才有意思的吗……   只是真的好麻烦啊……   ……   也许每个人都有脱离平凡的机会,但那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变化,很多人在这种抉择面前选择了退避,碌碌一辈子下去,没有人能说出这个决定是好是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赵云楷觉得嘴里有些发苦,苦到特仑苏都不能稀释的那种淡淡浓郁,他觉得还是应该用其他东西来冲刷一下,今天是高三的解放日,作为校友,自己自斟自饮一瓶啤酒,也算分享喜悦了吧?   随意告诉了父母一声自己下楼去买点东西,作为每天被压榨脑力和劳动力的代价,仅限的一些短时间户外自由,赵云楷还是能争取到的,尽管现在已经近乎深夜十一点。   大陆性极强的夏夜,凉爽是要胜过室内的。扑面一阵爽意,让他懵乎课本手机之间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提着一瓶冰凉的山城,赵云楷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就回家里去,晃晃悠悠看着那些光与暗的交界,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到了之前骑车看到那女孩儿的地方!   而更让他意外的,那个蹲在墙边,青丝如瀑垂下两眸清泓的女孩儿,还蜷缩抱着欺霜赛雪的两条大腿。   裹挟着一股醉意,赵云楷慢慢悠悠走到她面前。   女孩儿没有抬头,就像没有看见她一样。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笑容有两分落寞与怜惜,赵云楷蹲在距她一米多外的地上。   不违礼,不逾矩。   女孩儿似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空灵的瞳眸中,不知是否他酒后错觉,竟透出一丝隐隐的碧意。   也在这时,赵云楷才发现,女孩儿的年纪不过十五,尚处于萝莉期的终末,与男朋友吵架的原因猜测大致淡了几分。   不过,这个时代的这个年龄,谁又说得准呢?   何况,以这个女孩的姿色,放到哪儿不是招蜂引蝶?   似又想起与之相关的些许往事,赵云楷眸子又黯了黯,仰头灌了一口,擦擦不慎溢出的些许晶莹。   “如果是家事的话,父母不容易之类的话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你觉得你这么漂亮,遇到像我这样的大男孩子,又心有歪念的,全身而退的概率有多大?你可以不在乎那些在乎你的人,这是你这个年龄的权力,虽然我很厌恶这种权力,但是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也不要用自己的受伤惩罚别人,更重要的是,好好的活,平安下来终究是比什么都重要。”   淡淡而平静地说道,他不知道面前的女孩儿听进去了多少,又听懂了多少,反正酒醉做下的荒唐事儿,明天过后,管你倾国倾城,与我何干。   陌生是生命的常态,人长得这么像,熟的人多了,哪儿还记得清谁是谁。   所以留下更多的空间给值得熟悉和珍惜的人,也能让自己的记忆陈酿得稍微久一点吧。   “漂亮?”   女孩儿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词。   “算了,随你吧。要是觉得放不下面子回去,我可以收留你一晚上,这是我最后的善意。其余的,你自便。”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酒喝完了,自然就是该回家的时候了。赵云楷笑了笑,丢下瓶子,也丢下这句话,自顾自地就摇晃了回去,也没指望背后那位真有什么动作,毕竟这年头,漂亮的女孩儿一个比一个高傲娇气,哪儿受得了自己这自以为是的说教。   果然,没听到脚步,也没感到被跟着的感觉,赵云楷咧嘴一笑。   理所应当就是理所应当,奇迹或者意外都是事物超出预料之外的发展,那毕竟意味着改变,改变就是安定不再。   然而,人怎么能不往前走呢?   晃到楼下,晃到六楼,晃到家门口。   赵云楷方才借着楼道灯光,揉了揉面目,立定清醒了一下精神,虽然自己喝酒易醉,这一瓶而已,说话间应当不会让父母察觉到什么异常吧?   摸出钥匙,正要插进孔里打开家门。   赵云楷才冷汗下来。   那楼道灯光映下,门上倒映出的,赫然是两个人的影子!   他猛然回身。   一脸淡淡盯着他后背的女孩儿静静站在原地。   静无声息。   仿若幽魂。   老子这算是诱拐未成年少女?   百感交集,赵云楷震惊之下,突兀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第四章 同时是个变态 更新时间2014-3-9 23:37:32 字数:2221  如果有一天你捡到一个美少女,她乖乖地跟你回家,不胡闹不撒娇也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很好很美妙?   赵云楷一向是个很胡闹的人,也是个很喜欢胡闹的人,譬如他方才的行为,能够在高二临高三的关键时期,看会书有感而发就随便骗骗在家的父母,冒着被发现被骂的危险,出门买瓶啤酒灌个几口,到感觉肚子有点涨,就半洒脱半浪费地到处淋浇掉。   这样的他,在很多朋友看来是静不下来的一个人,然而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很多时候独处,是一个很安静也很喜欢安静的人。   所以他也很疑惑,自己究竟是摩羯座还是双子座的?   不过胡闹也好,安静也好,眼前的情景,其实都有些诡异,诡异得让昏黄灯光下掏钥匙的他不由心头有些发凉。   赵云楷是一个正常人,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来看,还是对一些事情颇为敏感的人。被一个女孩儿默默跟在身后咫尺,直到家门口,才在昏黄的灯光下发现两个影子,回头方发现一脸平静面无表情黑发垂直,漂亮而似无生气的她。   说得好听一点,叫纤尘不染如谪仙,明心通慧,难听一点,就叫没有烟火气息,没有半点人味儿。   简直,不像一个人。   一个正常女孩儿,行动能敏捷到这种地步吗?   刚刚在街边,以为是自己幻觉的,她瞳孔微碧,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吗?   凝滞的气氛静而无声,饶是赵云楷是坚定的马克思唯物主义信徒,也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刚才是自己让她跟着自己的……   谁特么知道会有说句话就真的会乖乖跟上来的女孩儿啊!而且话说这真的是女孩儿吗?不会是在外游荡的那啥啥吧?老子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自己有阴阳眼这门奇异的神通啊!话说童子尿真的能驱邪吗?老子真的要尿出来了啊,吓尿了啊!!   无意间暴露出自己处男身份的赵云楷一脸诡异,看着面无表情与自己直视的她。   美则美矣……   如雕瓷。   “这个……等会我开门进去,你记得躲在我后面,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什么声音,进去我的卧室,然后,我会找毛巾浸热水拿来让你清洗,懂吗?”   尴尬了一会儿,赵云楷还是硬着头皮强自对她微笑道。   女孩儿仍面无表情,只是微微可见她点了点头。   转过脸来,他觉得自己的脸上强行保持的微笑表情都让肌肉僵硬得抽筋了,低头摆弄钥匙孔的时候,甚至手微微颤抖着几下摆不进去,又想着她静静呆在自己背后,更加紧张,有些想回头看一下,又不敢看的样子,方才酒精上头的劲儿,此刻尽皆没有了。   话至这里,赵云楷还有心思瞎想,他回忆起当年初二去黑网吧上网被人拿刀比在腿上轻轻摩擦比划的样子,虽然那时自己兀自嘴硬,甚至最后去找网管找了零,如那个人的场面话所说只丢给了他一个小时的网费,剩余的还入自己兜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刻,他的小腿不由自主地不停颤抖着,这是不是紧张导致的,他不肯定,但他自己知道,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在这一刻,他重新体验到了,那种世界静止,鼓膜之中越发明显的心跳震动声。   好不容易打开了门,他这才腆着脸强笑道往后看了眼,发现女孩儿仍然一脸面无表情,或者说平静地等在后面。   在踏上门换好鞋那一刻,他甚至有**上关上门的想法。   但这样是不是就坐实了自己神经质的病名?……   换言之,如果她真是那啥啥,关上门除了能给自己一点心理慰藉,真有什么其他用呢,能阻止她进门吗?到时候万一惹怒了她,迁怒于自己全家怎么办。万一她不是,那对人家一个女孩儿作出这种事情,几乎可以是恶作剧的范畴了。   所以这个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转,便放弃了。   女孩儿静静往前一移步,赵云楷这才发现她穿着的一双洁净雪白的帆布鞋,干净小巧得让人甚至有些意动。   自己恋足爱黑丝的癖好这么快就向恋物癖发展了?   赵云楷骇然,强自撇开自己的目光,又觉得自己这么热的天气,脚汗肯定较重,为了骑车又不可能穿凉鞋,扫了眼自己那黑袜,鼻子微不可察地轻轻嗅了嗅,不会有什么异味儿吧?   念及此处,他不由又扫了眼她的脸色,看有没有这方面异样表情。在漂亮女孩儿面前不想出丑的青涩情感,他自然也是有的。   这一看,却发现完美无瑕的秀足弧度,正轻轻探入那自己准备给她的凉拖鞋,脚趾头略微的翘起,尽显那么丝小小的俏皮。   心中轻一被触动,他似有所觉,抬眼一瞟,正见女孩儿静静的目光凝视着自己,方才那一番悄然的窥视,恐怕都被尽收眼底。   “咳……”   赵云楷一阵尴尬,忙穿好鞋子进屋,扫了眼父母卧室还亮着的电视灯光,知道他们都还正在卧床看电视,只是唯恐万一突然跑出来上厕所,被撞上那就出大问题了。所以他看她都换好拖鞋,就错身让开了她,弯腰轻轻将她的帆布鞋提起,打开鞋柜,找到一个最偏僻的角落,放了进去。   在手触到那尚有余温的帆布鞋的时候,赵云楷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有那么丝因为有温度所以不是鬼的庆幸自慰?还是突然被触动弥漫起的一点旖旎?   后者恐怕要大一点。   所以他鼻头竟不忍细细一嗅,没有闻到汗气异味,只是在她呆过的地方,有一点很清凉的味道,不似寻常擦肩而过女生后满鼻的那种香气,甚至近乎无味,然而莫名就是觉得有一点清凉。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变态了……   赵云楷突然噗嗤轻笑,女孩儿也没有像平常女孩儿那样问他笑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似乎她从来就没有说过话,也不会说话一般。   轻轻而急促地领着她到了卧室,尴尬地看着自己早上没铺好乱七八糟的棉被,赵云楷一时也顾不得这么多,先关上了房门。   隔壁就是父母的卧室,然而自己竟在这已近半夜的时候领了一个女孩儿到家来?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梦幻,恐怕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奇葩的事也不一定。   摸了摸鼻头,赵云楷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笑容有些温暖,也有些疏离。   视线停在女孩儿身上,却没有留在她身上。   而那至今仍不知姓名的女孩儿,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   就好像一直站着一样。    第五章 为什么心理也不健康 更新时间2014-3-14 23:07:19 字数:2266  也曾想放手不管,谁叫我爱上?   想起一些事,赵云楷的情绪显得平静了许多,哼着段歌词,毫无凝滞地在父母面前告了晚安,保持着一个能让他们不觉得疏远而随意,实际上严格控制不会让他们闻到自己嘴里身上的丝丝酒气的距离,回身告诉他们自己要睡了,装作要他们将电视声音调小,然后母亲果然让自己把门合上隔音。   轻轻拉上房门,赵云楷露出一个尽在计划之中的欣慰微笑,仍然小哼着那首歌,若无其事地洗漱完毕,然后将盆拿好,端到自己卧室。   “牙刷毛巾都没有新的,你将就用我妈的毛巾擦擦脸就是了,这些都是干净的热水,然后洗了脚我端去倒了就睡吧。”   赵云楷看着她仍然站在原地如自己离开时候的姿势,淡淡皱了皱眉,这女孩儿究竟是拘谨还是真有些傻愣傻愣的?   虽然从她那依然安静注视着一切岿然不动的神色,完全看不出哪里傻了就是了。   瞟了眼她从拖鞋轻轻伸出来的白袜小脚,雪白褪去后,是如莹白玉质的完美秀足,心中稍有些躁动,方才出去前才看了些楼主好人的旖旎东西,平生些恼人烦思,真是烦人。   倚靠在门边,视线从某人静静伸入热水中的秀足中转移,忍着不去看那挽起小些裤腿露出的一截白嫩小腿,倒是瞥到了门上粘贴的最终幻想系列海报,扎克斯与克劳德一个仰头望天,一个低头黯然。   成为英雄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挂着那阳光自信的笑,传承的人即便悲伤紧紧抿住嘴唇,也终究是走在那个人道路上的。虽然有些碍眼那种需要牺牲别人来让自己成长的方式,不过好像在女生之间特别有人气呢,也不知道那个跳票的玩意儿什么时候才能拿出黑王子诺克多了。   瞎想片刻,周围却安静了下来,赵云楷回头,发现女孩儿已经洗完脚,视线正如他一样聚焦到了那海报上。   “怎么,看过吗?”   赵云楷轻笑了声,好像总归还是一个有正常爱好的女孩子而已。   “克劳德真是招人爱啊……”   没有说更多,赵云楷端起水就出了卧室,对于这种事情没有更多可说的,认为尼禄比丁叔帅的女生自己见过不少,即便他自己也是个长了一副好皮囊的男生,但对于这种浅薄其实并没什么好感。   当年那个认为尼禄比但丁帅的人也曾在他身边,另一个对他说过那句努力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就郑重告诫过他,尼禄可以不放弃地救回莉叶,但莉叶未必就有看上去那样忠贞。她没有坚韧而历过繁华的蕾蒂跟翠西那样能保持自我的心,这样的人能敌过苦难,但未必就能敌过富贵与诱惑。   他当时只是沉默,喝了一口浓茶。   浓茶苦于药。   ……   熄灯之前,赵云楷反锁了卧室门,确认父母不会进来,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褥铺子,正好盛夏,地铺甚至不比床上难受。   赵云楷没有跟她共眠一床的打算,这并不是说明他禽兽不如或者怎么了,只是曾经有过经历,没有责任的欲望是没有放纵的资本的,而那个责任则需要很多的东西,嫌麻烦过一次,他就不会再让自己幼稚第二次。再说,没心没肺撕心裂肺喜欢过一个人,就很难让自己再去投入这么一段感情,哪儿有那么多的心力呢。   当然,身为男性本能地对女性的欣赏,他还是有的,只是懒得为自己招惹麻烦而已。   瞥了眼她身上并不算单薄的衣物和下身的修身牛仔,赵云楷干脆甩出一句:“想怎么睡都随你,晚安。”   便关上灯躺下背对床面墙闭目了。   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赵云楷皱着眉头,紧紧闭着眼睛,虽说没有什么扯淡的淡淡清香,但房间里确实多了些让自己不适应的气息。   书说男人一辈子最多能**三千次,但好像每个男的欲念都无穷无尽的样子,在本性的驱使下,好像社会性都可以为之让路,引起诸多争端,惹人厌烦,虽然自己并不怕,但很多时候真的难得清净。   其实对于摩羯座的男生,一份让他感觉到维持下去很累的恋情便几乎已经被判了死刑,只是他尚且觉得自己应当还是喜欢着她的,所以坚持,因为责任,所以不弃。   对于那个被预言过的结局,他并不意外,但也说不上如释重负,有种宿命般的感觉,也不能说没有受伤,只是因为预料过,虽然比预料过的还要痛那么一点点,但人是一种有了预防心理,便不会被猝不及防的重击击溃的生物。   所以当年那个人即便知道说出那段鬼泣论的话他也不会放弃,也还是要说出那段话吧……   被勾起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云楷反而很快无视掉了背后的女孩儿,带着心绪便进入了梦乡。   而女孩儿,静静半晌,似乎察觉到他已经睡了过去,黑暗中的眼睛神采依旧,直视那副克劳德与扎克斯的海报。   手中勾勒,出现了一个清隽男人的脸,那男人面上的神色,却正好是抬头的扎克斯与低头的克劳德神色的交融。   英雄本为人。   ……   “赵不死,我昨天想出来一个有趣的东西,其实我们将来赚那么多钱,只有五分之一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五分之一属于父母,五分之一属于医生,五分之一属于盗贼,五分之一属于儿女,最后那五分之一,才是我们自己能用到的。”   面色白嫩的略胖男生挤到他课桌边,兴致勃勃地拿下他百无聊赖转着的笔头,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什么时候释迦牟尼的经济学理论也变成了你思考出来的东西了。”   面色平静地拿回来中性笔,在方才思索的那道选择题上答了一个C。   “哎呀……都下课了你还做什么作业,走出去透透气吧,我给你说啊,昨晚的事儿已经传开了。”   若无其事忽略掉被拆穿的谎言,微胖男生不顾赵云楷那还算标致的女同桌眼底隐晦的不耐,兴致勃勃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就像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   “哦,你倒是说说。”   赵云楷挑了挑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   “听说昨晚有个男生,在燃放烟花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那个男生本来……”   还未说完,楼道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甚至通过走廊,传到了教室里来。   赵云楷皱了皱眉,本想继续让他说下去。   窗台边缓缓行来若然无事的倩影,八风不动。   却让本来颇有八风不动之势的他有些方寸大乱了。   那人回过眸来,随意散漫的视线聚焦瞬间有了神采。   赵云楷大感懊恼般地捂住了额头。    第六章 三观不正 更新时间2014-3-16 13:41:12 字数:2200  现实中同时具有善良勇敢这两种高贵品质的人,一般被称为愣头青,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施善之时,要懂得运用自己的智慧,明白哪些善当施,而哪些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与麻烦。   赵云楷不认为自己是个多好的人,当然也称不上坏人。只是人而已,恻隐之时,他便是好人,无谓之时,他便是个如其言行的人。   让那个女孩儿留宿,不过也只是一时酒后感慨所发,更没有想过她会真的跟过来。   不过其实仅仅如此倒也没更多大不了,无非这一日睡不了懒觉而已。早上六点他就被预先设好的脑中吵醒,知道父亲一般会在七点起床,他不慌不忙地收拾好自己铺下的地褥,小心地扫了眼床上,借着已经十分明晰的晨光,他只看到淡蓝色的被单上横斜着两只嫩白的小脚,莹质如玉的小腿曲线圆滑,一途向上,还未到膝盖弯,便让人意犹未尽地隐没在被单中。   继续向上扫,倒是让他吓了一跳,那女孩儿睁着明亮的眸子,并无疲意与倦容,甚至没有通常晨起会有的稍稍浮肿与惺忪,只是那青丝稍乱,铺在自己曾睡过的枕上,漫满。   于是他轻巧地前往厨房,热了下昨晚留下的稀饭和些许冷菜,先为她夹了些送至卧室,然后关上门,叮嘱她尽快吃完然后换好衣服,自己默默在饭桌前喝完稀粥,然后探头往父母卧室扫了眼,发现他们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父亲的闹钟定的六点五十,现在才六点二十,难怪。   赵云楷轻轻笑了笑,打开书房的窗户,深吸了口早晨的空气,夏日的晨风清凉而不觉得冷,街上已经有早起打扫清洁的工人。   有序小心而小声地收拾好自己昨晚带回来的书本,考虑到敲门可能惊动到父母,他只是稍有些重地拧开了自己卧室门的把手,推开少许,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作出反应,然后站在原地等待了个十几秒,方才完全推开门往里看去。   女孩儿已经穿好了衣物,未去梳洗的她,看上去也与昨夜睡前没有任何不同,素洁而精致,优雅却可人。   赵云楷拿起她搁在床头稍有些余温而确实已经吃完的饭碗,淡淡一扫,竟然没有余粒。   倒挺节约的。   轻轻朝她作了个手势,带领出卧室,洗碗的时候等她在洗手间洗漱整理,一切弄好,已经六点四十。打开门让她先穿好鞋子出去,赵云楷才一个箭步蹦到父母床上。   “起床了起床了,我已经热了饭吃了马上走了,你们再不起来饭菜就冷了。”   狠狠翻滚了两下引来父母惺忪的埋怨,赵云楷这才笑了笑,拿好自己的书,走出门然后关上了门。   与女孩一起走下楼出了小区,其间他一直沉默没有说话,见面以来只说过两个字的女孩儿更是静静不言。   “那么就到这里吧。冷静了一晚上,想来你家人也够焦急了,要达到什么目的,想看到他们现在是什么表情,这些都已经做到了。所以现在就好好乖乖地回去吧,有些事情过犹不及,别发生了才后悔。”   站定,赵云楷最后看了眼前美丽犹胜多少网上P图的女孩儿,淡漠地说完这句话,作为告别,前行没有回头的身影稍稍挥了挥手,就急急骑上自己的车,穿行于偶有小车往来的街道,汇流于学生骑车的大道,往去了学校。   让赵云楷自己来形容的话,这次施善的行为说不上完美,至少也不必被说成愣头青,如果对面是个正常人,是个活在这个现实明白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人,这一段缘分也就基本到此结束了。   人的一生除了自己生活的小小一个圈子,还会去很多地方,看到很多人,那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组合,可以变幻成千万亿无数种,然而很多人在旅途中只会见过一面,无论这是不是前世多少年修来的缘分什么的,人生如此广阔,而正因这么广阔,才不会再有交集。   所以他其实对这件事看得很理智,尽管对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还是个在ACG里很常见在现实里却几乎没有的完美末期萝莉,但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思花在这上面。   之前那个经得起患难经不起诱惑的莉叶的伤害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那个说出这些话的人的影响。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三十岁之前何必要把多余的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上面,若说什么青涩恋爱的滋味过了之后便没了当初那种感觉,但他也不是没尝过这青涩的滋味,的确很青涩,酸甜都没有成熟,尝到最后就是未成熟那完全的一抹涩味。   所以他是真不知道面前的女孩儿玩的是哪一出。   “你怎么跟到这儿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从教室出来,走到一直凝眸在自己身上的少女身前,赵云楷淡淡皱起眉头。   “噢噢噢噢噢噢!!!”   本来看到绝美少女紧盯着赵云楷便有些猜测和骚动的围观集体目睹这一画面,已经确定是来找他的画面,得劲地吼叫起来。   赵云楷在高二年级并不算无名之辈,无论是那怎么说都会引起女生侧目的皮囊,还是那经常在课堂上露出锋芒在课后却默默自己的风格,更重要的,还是之前引起大骚动的分手事件和之后的一个月住院休学风波。   而在这之后,居然又有一个比之那分手事件的对方毫不逊色的女孩儿前来找他,自然是让广大男同学艳羡之余,八卦之心大起。   别的不说,至少赵云楷处世和处事的风格,还是很博来了一些同学的支持和好感的,无论男女。   就在连办公室老师都被吆喝和人头攒动的骚动引出来之时。   校内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请全校同学,马上到操场集合。请全校同学,马上到操场集合。老师们请在预定的位置组织纪律。”   短促而让人愕然。   蜂拥的人流启动之时,赵云楷淡淡扫了好像还饶有兴趣而仍然沉默的她一眼,然后走开。   “先跟我来。”   第七章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更新时间2014-3-21 14:03:06 字数:2882  逆流而上的赵云楷,罔顾涌向操场的人流投来的纷纭视线。   那些视线,很多是被他身后的绝美女孩吸引而来。   那纯澈的眼神,幽深的瞳眸,冰肌玉骨的容颜,青丝垂后,雪白帆布鞋轻踮,着实是未见的绝色。   而那尚幼弱的体型,更是让众人许多猜测,于是不仅侧目,还有回头。   赵云楷不管不顾,避开人流最多处,他的心情不好,这些事情自在预料之中。   “说吧,你是怎么跟到这儿的。”   上了两楼,走廊已空,所有学生都响应广播前往了操场。在校规尚严的高中,能像赵云楷这样分清楚教育的底线与雷区,游走于办公室与教室之间还能不被请家长的,找不出几个。   女孩儿看着他淡淡皱起的眉头,不由也蹙起了眉。   我见犹怜。   赵云楷一阵懊恼,听着操场已经开始清喉整理话筒的嗡嗡声,更是一阵烦躁。   “你有家就自己回去。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的,最终只有你自己。我这里不是什么收容院,我也不是滥好人,一时善意罢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但影响到我的生活,那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代替之前的善待。”   不去看她那让人可怜的神色,他的声音稍冷。   “我没有家。”   平静而泠泠的声音。   这是赵云楷第二次听见她说话。   那话语中的平静与淡漠,已经不是闹别扭的地步。   “你希望我走吗?”   平静得丝毫不像反问。   赵云楷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时点了头,她便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不知为何,他忽地对这个不明来历莫名漂亮声音也好听莫名的女孩有了那么丝兴趣。   是怎样的背后,才能让看起来不过十五的她有了这份淡定与平静?   有人曾说,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产生了兴趣,那便是她沦陷的开始。   那么,男人呢?   ……   “怎么现在才来?”   陈总淡淡皱起的眉头,恐怕对很多即便没有做过亏心事的学生,都有心理上的威慑力使之惶惶。   “肚子痛,上厕所晚了一点。”   赵云楷看着自己面前的班主任,面不改色,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异样。   “进去吧。”   陈德厚不耐烦地松了口,对于自己这个学生,他也不是没有了解,做人倒是很好,但很多事情他心里明白,也不会说,偏偏没事儿就要去做,事后处理得也很好。这很多时候让他有一种面对成年人的感觉,虽说按年龄算他的确快要成年,但还未进入社会便有这份隐藏在圆滑中的锋芒,其实很多时候,会让他在心里有些不自在。   单单如此也便罢了,毕竟如何也是自己的学生。但好像很多其他学生看着他的样子非常向往崇拜,有时候拙劣的模仿,引来的只是自己麻烦的训斥。烦不胜烦。   想起之前他一个月的住院,与学生传闻中的那件事情,经历过社会严苛的他也不由生起了些中年过来人的柔软心情,很多时候,能宽容倒也多宽容他一点。每个人都会面临理想在现实冲撞下破碎的境遇,但多半来得无知无觉时随境迁,像这样骤然,而能够让他心神动荡到引起身体疾病住院的,堪称大变故了。   故而,即便他其实已经触碰到了早恋这一雷区与教师们那根敏感的神经,也终因安全和休养,加上事情已经过去,而慢慢缓和下来。   赵云楷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教师们的眼中,竟然能有这么高的评价。   锋芒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意气,而那份圆滑,是他跟那个人学了些,然后又在生活中学了些,才开始有意识地去粉饰自己那份意气的。   有一些潜在的东西,其实很多人都懂,只是碌碌在生活中,被一些浅薄庸碌的东西扰乱了心神,一般只顾着生活,只在真正面对,或者深夜忽思的时候才会想到,更不会在平时说出来。譬如人际,譬如潜在的一些相处的规则。   赵云楷当然也知道,自然也不会说,他甚至一度以此划分标准,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性格,而只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能够做到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直面以对,直言分析,相诤相励,知无不言,心无隐瞒,真正做到即便到了背后,甚至自己独自暗下也不会说他坏话这样的关系,才是真正的挚友了。   所以他知道后不说,因为世间不会有那么多挚友,他只会在明白后去做,去贯彻,去执行。   如果有稍研习中国古修身哲学文化的人在此,便会发现,其实赵云楷的行为,已经有了那么丝王阳明所说的知行合一的味道。   “嘿,你来了啊,老实交代,那女孩儿是什么人?”   赵云楷一归队,便被班上关系不错的一些男生打趣逼问道。   “远房表妹。”   赵云楷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坦然,坦荡得甚至让人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这么电视剧发展的借口,也亏你能拿出来。”   早已经被他光明正大地撒谎这种风格荼毒的男生自然不会被骗,之前坐他身前给他说失踪男生那事儿的微胖男孩儿就切了一声,嘻哈道。   赵云楷闭口不言,专心听台上校领导演讲了。   看到他这样子,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赵云楷如果对某一件事态度坚决,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男生们颇感无趣地安静了下来,即便他们其实心中仍对之前那个绝美如精灵的女孩儿震撼好奇,心中痒痒不可抑止。   之前有些侧目乃至于侧耳的班上女生那一列,也平静了下来。   只剩下广播中放大后失去原本声色的苍白告讲。   “……以上规定,请同学们一定要好好遵守。昨晚高三一班的张彻同学,就是最好的反例,失踪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也请你们跟这位同学熟悉或者有线索的人,马上上报教务处或者去保安部,警方力量已经介入了。这就是疯狂的代价,这就是乐极生悲,所以请各位同学,在之后的学习生活中,无论做什么,一定要保持克制……”   “切,这就是摆上台面来的批斗吗,人家还不定怎么样了呢,就知道说风凉话。”   微胖男生站在赵云楷的前面,不屑地撇撇嘴。   “他说得有什么不对吗?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以为青春真是拿来给你肆意挥霍的?”   一直沉默的赵云楷,这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道。   “可是,可是人家还不一定怎么了呢,怎么能把过错全部……”   “难道你可以说他没有过错?”   赵云楷挑眉。   “情感是情感,事实是事实。或许我这个说法有点残酷,所谓青春,是人这一辈子最为黄金的时光,学力、记忆力、精力,精神状况和身体状态,都是一生中的黄金期,不趁这个时期填充自己,去学习,去利用学习的东西,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跑去挥霍去耽于幻想,做一些自以为很有意思其实浪费时间而幼稚的事情,到了之后怎么反悔都来不及,就等着娶个不漂亮的黄脸婆挤在六七十平方米整天为孩子的奶粉钱吵架发愁吧。”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随口哼了段那无数现充奉为皋臬和信条的歌词,赵云楷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   那就去疯狂吧,去燃烧吧,然后,再疯狂一点,燃烧殆尽一点,去死吧。   一帮煞笔,不知道上帝欲使一个人毁灭,必先使其疯狂么。   赵云楷闭口不再说话。   微胖男生打了个冷战,一边默默回头继续听领导放P,一边在心中暗暗腹诽:   ‘因为之前他做了现在他口中这些幼稚的行为,所以现在就要把这些过去全盘否定吗……   妈妈,失恋好可怕啊,恋爱好可怕啊,被甩好可怕啊,世界上果然还是只有妈妈最好了只有妈妈一个好女人啊……我不想谈恋爱了啊这是我一辈子的阴影啊……’   ……   赵云楷眯起眼睛,深吸了口气,懒得理前面那头死猪在念叨什么,让肺部被晨间的冷空气洗涤,冷静了一下头脑。   然后,抬头继续向操场前台领导方向看去,目光坚韧不移。    第八章 疤痕不随年龄增长扩大缩小消失 更新时间2014-3-29 0:05:44 字数:2018  高三毕业生张彻神秘失踪之事固然引起了诸多猜测,也为压抑在学习中无趣的高中生活增添了很多谈资,但其实倒并未给这所学校带来多大风波。   如果不算那更加严格起来的校规管理的话。   如果在之前,或许赵云楷也会像常人一样,就像昨晚骑车之时那样有着诸多猜测,毕竟平凡的生活中能发生一件超凡的事儿实在太不容易了,多有趣啊,反正那有趣背后的代价也是由他的父母而不是自己承担。   冷漠的瞳孔,此时却思索着烦恼的事。   没错,因为这已经不是之前。在那与己无关的事情上,他或许还能保持事不关己的围观心态,生怕事情不离奇不蹊跷,但突然出现的那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儿,已经打乱了他生活的节奏和既定计划。   啊啊,真是烦人啊,想起那还在等待自己的女孩儿,赵云楷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跟着集会结束后散去的人潮,慢慢涌回自己的教室。   这一堂上午最长的休息下课时间,自然也在这个过程中结束了,本来还打算去跟着昨晚走散的朋友四处散散步透透气,无奈又只能回到书堆成山的课桌前。   “赵云楷,刚刚那女生,你新女友?”   相对于一路上看似无意实则闷在心中还在旁敲侧击的一帮禽兽,他的同桌,有着同桌跟女生的双重优势,自然就要问得自然和直白得许多。   赵云楷无奈地放下笔,随意看了她一眼,面色坦然:“不是。”   张明明故作无意,轻扶面对他那方脸的手抬了抬,拢了拢操场上被风拂起的稍乱青丝,露出那洁白如玉的无暇脸颊和白额。   相对于隔壁艺体班上很多女生略显成熟的打扮,素颜而依然恬静美丽的张明明,无疑在很多方面优胜了很多,即便在文科而聚集很多女生的他们班上,也是毫不逊色他人。   “切,我才不信。”   张明明有些作出来的不屑玩笑道。   “那就随便你咯。”   赵云楷并没有普通男生那样,要么面红耳赤地拼命辩解,要么面带暧昧地虚荣心膨胀编造些有的没的制造谈资吹牛。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一下,顺势轻推开了些窗户,让外面的风来得更自由些。   朝朝暮暮穿行于固定那一条道路之间,日日夜夜埋首数纸书卷前,三年如一日,即便在些微的暇许,赵云楷也觉得能这样嗅到自由的味道很好。   重复的事情容易让人产生无用的记忆,这样每日规律的重复日子会让身在其中的人感觉很漫长,但事实上最后大脑滤去那些重复无用的,保留下过程中积累的经验和知识,经历之后,便会觉得高三其实很快很快。   高二下临高三,已经颇有这个味道了。   “喂,生气啦?”   张明明见他推开窗户后怔怔出神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纤细白润的手在他面前挥舞了下。   “没有。快上课了,还在我面前乱舞,手上都起茧了。”   赵云楷淡淡玩笑道。   张明明缩回了手,自己细细端详了一下,柳眉微竖:“哪儿有,我握笔有注意的。倒是你,中指上那么厚一个茧子,还好意思说我。”   他收回视线,瞟了眼自己手上确实因为握笔过多,右手中指节上磨出的那个茧子,笑了笑未过在意,拿起笔来,翻到了政治课本高三政治常识的最后几节。   “那她……那么漂亮,你怎么认识人家的啊?”   张明明也将课本翻到那一页,其实若单论成绩,她比赵云楷还要稍好一些。毕竟她对贴吧论坛,动漫和小说都没太大兴趣,上课也很少分心做其他事,精力集中,又有良好的家教和从小养成的学习习惯,怎么说都要比他更加配得上学霸的称号。   “我如果说她真的是我的表妹,你信吗?”   赵云楷笑笑道,女孩儿的美丽的确让人惊叹,昨晚初见便让他惊为天人若尘间精灵,今天阳光充足之下,那份美丽精致在众人面前绽放,更是让他感叹这女孩的美丽。   不过美丽往往意味着关注和麻烦,譬如方才搪塞过去的班上男生,譬如现在很难搪塞过去的张明明,还有不知道又要生起什么传闻和异样目光的其他班上学生。   这些东西,其实真的很让他烦恼,倒不是真的有什么特别困扰的东西,只是很麻烦啊……之前那个人也是,现在也是。红颜祸水,要应付这些打扰自己平静生活的东西,真的很麻烦啊……   正因为体验过这种糟糕的感觉,所以方才看到她出现的时候,自己的情绪才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算了算了,不逼问你了,我只是关心一下你而已,毕竟你之前……”   张明明说道此处,心稍有些加快地跳了一下。   随即继续若无其事道:“莫名其妙的就不来上课了,我也是担心同学啦。”   那个女孩儿,比之前他的那个女友……似乎更加漂亮优秀,也更加年幼得多……但是看她来找他虽然一幅得偿所愿的表情,却好像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感觉……   “那就多谢同桌关心啦。好了上课了,听课吧。”   “哼,哪次不是自己忍不住玩手机让我帮你看着去了,等你超过我,再说这句话吧。之前又请假了一个月,这下课程进度有许多落下了的呢,班上前十的位置,可要保不住了哦?~”   “你看着便是。”   “是是,赵学霸大人。”   温和融洽的气氛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张明明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窗外的阳光吹进来的微风,都要更明媚温暖一些。   第九章 所以疤痕才是疤痕 更新时间2014-3-31 11:53:02 字数:3431  一节政治课很快就上完了,短短下课的休憩,马上迎来下一节后,便要中午放学了,也将再跟那个还在等着自己的女孩儿发生交集。   方下课,郑子棠就坐到了他前面。   这届文科班的气氛确实比较融洽,从每节课赵云楷前面总换一个男生就可以看出来。   “我说,我又不是专业陪聊大师,你们这架势能不能消停会儿?”   无奈停下了做方才老师扔下试卷作业的笔,他看着面前五官有些书生气的男生。   “别这么不耐烦嘛,这不是你有人气的象征么,我想当陪聊大师还当不上呢……说正事说正事,刚看到一个文论《梅圣谕诗集序》,你看这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是不是完美论证了我的诗人悲剧论?”   郑子棠得意洋洋,拿出来那本诗集指给他看。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赵云楷细细念了一下,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无奈道:“所以呢?你当初提出来我也没否认,只是说略偏激啊,想向我证明什么?”   “这文论这么精彩,我拿去给吕毛儿看,用在下次作文里,你说他会不会给我打额外分,顺便忘了我上次迟到的事儿?再说,南怀瑾也说过,一定要会作诗,但不要当诗人。是不是论证了我的诗人都是精神病说法?”   郑子棠有些得意。   “可以是可以,但你每次一得意就忘形了,又在作文里定什么一元论观点,那被打零分也是可能的。都说了这个观点还是有些偏颇,我上次不是给你看了那篇吗,《上枢密韩太尉书》。”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宽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赵云楷想了想,勉强把这段背了出来。   “所以王安石跟杜甫是不同的,司马迁跟顾城也是不同的。你一概而论上去,保不准吕毛就是哪个的脑残粉,给你打个零分,再借口上次迟到请你一波家长,到时候哭都来不及。疾痛惨怛如太史公,你要是想自宫刺激自己变成那样的大文豪去虐吕毛,我当然也是不会阻止你的。”   “那我岂不是好惨?这两天本来事儿就不顺,还指望靠这个调剂下心情,看来也是没戏。”   郑子棠有些意兴阑珊,把诗集收了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这两天频繁地改签名发说说改状态,凡是有你空间动态的都看得烦了,你不知道有个说法是越喜欢改签名的人就越寂寞吗?因为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获得关注,寻求理解,往往不知道这样下去多了后反而失去了新鲜性,所谓的悲剧,在兜售之后也不过变成了祥林嫂一样,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事物常常因为繁复而廉价,感情亦如此,我看着你一个劲地在空间里搞,最后挽尊的都没几个了,好可悲啊,可悲得我都要快哭出来了。”   赵云楷勾起嘴角,狭长的眸子带着笑意,语气至最后也变得怪腔怪调充满恶意。   “……卧槽,被你这么一说我真想哭了啊,话说你这个失恋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一旁做政治卷子的张明明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看了好像没什么反应的赵云楷一眼,又沉默了下去。   “我又不会跳楼,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得很讨打?”   “不遭人嫉是庸才嘛。”   挑了挑眉,他看着对面咬牙切齿的郑子棠,笑得无比纯良。   郑子棠看了看他,突然泄气了一样,没力气地趴在课桌上。   “喂,赵云楷,想过以后要做什么没有。”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只知道现在好好学习作好万全的准备,到哪里都不愁饭吃。你要是口水敢滴在我的书上,等会别怪我给吕毛说上次他水杯里出现那么多粉笔灰的事儿。”   赵云楷面色恢复了平静,再也看不到他脸上方才那样开怀的笑容,只是将那张政治卷子铺开了一些。   “咳……吸溜……咳咳,唉,这两天发生了那些事儿,又看了下张承志作品集里的黄泥小屋,感觉整个人都乡土了,但越来越迷茫。现在才知道钱这东西的好处,你说为了这东西,人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脏了手,脏了心也没关系吗?像我这样成绩半吊子最多考个重本线,一个运气没好还可能被填志愿失败分配到专科的人,到时候一经过什么社会啊的洗礼,又会变得陌生成什么样子,不顾一切往上爬?”   他的语调有些迷茫,也有些哀伤,最近本来和睦年年春节都相处愉快的亲戚,因为爷爷辈在农村留下,本来都没人要的老房子要被开发拆掉,而分配赔偿和住房指标的归属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又闹到老人赡养问题来谈分配,吵得老人也茫然伤心抹泪,甚至已经闹到断绝来往的地步。   血浓于水,但也仅仅浓于水,比水浓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浓不过油,浓不过酒,更浓不过金。   “只有冲劲只能一头撞死,学生时代不努力,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在人生精力与学力最黄金的时期不去利用去充实,而浪费时间进行着所谓青春的挥霍活动,那以后吃亏也是活该。到了那个时候,没有学历就只能做一些服务员、发廊工之类完全没有上升空间的贱职。找歪路子上道,没有与之相称的胆魄智慧与实力,被碾死在半途也是理所应当。这个世界的成功者很多,被踩在底下当作垫脚石没报道出来的更多。”   赵云楷面色平静,语调丝毫没有波澜。   “职业没有贵贱……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郑子棠甚至已经感受到周围稍微传来的一些异样的眼光。   “贵与贱本来初始就是价值用词,米价贵而糠价贱,那种回报率低的底层劳动,说贱又有何不可了?再说……像人人平等、职业无贵贱之类用来稳定社会看似阳光的低级教育难道你现在还相信?有些人一出生的起点是有些人哪怕一辈子都望不到的高峰,人生来就不平等,而且一直都没有平等过,在将来也不会平等。你方才不是说看了张承志的黄泥小屋吗,你觉得那些人跟你比起来,公平吗。”   “他那也不过只是一家之言……”   “那现在各种炫富爆黑之类的贴子你见得少了?再说了,张承志虽然的确是受**与伊斯兰的信仰影响较大,朋友甚至给我说他就是一有水平的神棍,但即便如此,也很有意思。”   赵云楷缓舒了一口气,轻轻吐出恶毒而现实的言辞:“再说,他说的话,能被这么多人知道而印象深刻,你说的话,只能淹没在人潮。”   “我并不是说平凡有什么不对不好,相反这还是社会大众的常态。但是你若不甘于平凡,那我方才对你说的,就是现实。做强者,多不得好死,做弱者,多不得好活。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他轻笑了笑,看了面色有些憋红没说话的郑子棠,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沉默良久,郑子棠才终于叹了口气:“你好烂啊,我不是说你毒舌还是怎么的,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好烂啊,腐烂那种烂,已经完全没有高中生的样子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早熟的果子自然早烂。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我本来也不想跟你说这方面的话题,但你家里的情况这两天我也知道了这才给你说这些。现实一点来说,不劳者不得食,教育投资其实是很划算的一笔投资,但对象不对,那自然也无从说起。养儿防老,这是很利益也很现实的问题,你觉得你将来能回报也他们什么?每个月自己都可怜巴点凑不起房更谈不上结婚钱的工资,还是所谓的……爱?”   说到此处,赵云楷的嘴角终于勾起恶意最大的讽刺弧度,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薄。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否认所谓的七十亿分之一那个概率啦,索性现在基佬不是也不被鄙视么,就跟沉迷在这编织所谓的情感的谎言中的弱者一样,匍匐地去活着吧,如果那就是你所希望的话。”   恢复平静,赵云楷再不多言,拿起了笔,专心做起了政治试卷。   郑子棠恍若无绝,也默然地离开了他前面的座位,看来方才的话对他的打击确实有些大。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的宁静起来。   “……喂,你在医院住院这一个月到底干什么去了?感觉怎么回来锋芒毕露完全变了风格?”   张明明悄然停下手中的笔,藕臂轻抬,碰了碰他。   “方才不是有说吗……《上枢密韩太尉书》。我学养气去了啊,不过不是静气凝神,能把自己气出肝病去医院住院,我也是有能耐,所以当然要学学怎么发泄,不再像之前那样容忍的样子。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嘛。这样畅快多了。”   赵云楷轻笑了笑,面色平和,一点都看不出来方才那腐烂的话出自他的口里。   没了那个人的压抑,他隐藏的东西似乎真的肆无忌惮。   “但是你们不是朋友吗……这样会不会伤害到他……”   张明明有些担忧,眉头轻蹙。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他承受不起,那就是弱者。有些事不敢说出来,不是所谓的友情,而是承担不起说出来之后的后果。我不想再做那样的弱者。”   勾选下一个选择题答案,赵云楷面色平静。    第十章 不努力就去死 更新时间2014-5-18 23:38:07 字数:2635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赵云楷看气氛稍有沉闷,开口笑道:“你也不要担心太过,我看起来言辞锋锐,实际上还是有所斟酌,以他的性格,会明白我想说什么的。”   张明明少见地笑得有些安静有些柔,幽幽的作为回答。   想起这几天郑子棠在空间上发的感慨说说,赵云楷扫了还有十余个选择题的卷子一眼,扔笔轻叹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你知道穷人么?穷人的时间是不值钱的,有时甚至多余的想让人仍进垃圾桶。他们可以因为买一斤白菜多花了一分钱而气恼不已,却不为虚度了一天而心痛。这就是典型的穷人思维。穷人并不可耻,可耻的是甘愿受穷。”   “致富之道,发达之道,心旷能容人容事者,方能容财。开源节流,说白了根本也在开源而已,过度节流,从细缝里筛下来更小的一点,那点儿心思眼光,也就能容下这点东西了。其实虽然现在社会是以经济发展为中心,拜金炫富潮也愈发盛行,笑贫不笑娼更是常态,但人生各种,追求不同,我本来不想对别人的人生轨迹指手画脚什么,但他们既然求富,却行这等愚蠢之事,实在不堪。”   骨肉为仇,这放之任何一个家庭都是悲剧,偏偏从来没有绝迹过。   人情冷暖,那个人,又何尝不是呢?   他这声叹息很轻,轻到只有张明明一个人听见。   “换句话说,政府城市化向农村扩展,拆房都有指标赔付,人们听到开发消息就趁这个机会去在将开发的土地上修房,不求质量安全美观舒适,装修草草,只求建筑面积越多越大越好,就等着拆迁赔钱,都说官员贪腐谋私,这种人嘴上骂得厉害,政策涉及自己的时候,做得反而是最过分的。若让这些人当官,恐怕天下无民可利。”   “就他家里这种情况,到了城市后,祖屋本来只是个可要可不要的破烂,政策出来后就突然成了香饽饽,就为了几万几十万的钱个个反目成仇,争得脸红脖子粗,以往拜年过节其乐融融到老死不相往来。”   “一个利于民生,本意为好的政策,也可以争出这么多风波,可想政府工作是多难做,而内有蛀虫,就跟日本八百万神明一样,中国的小官小管也四处皆是,又哪儿能自清,自然是被黑成了时尚。”   一时说起,就有这么多感慨,可想为何现在社会上这些破烂事儿,他都不屑得说。   “吕老师曾说过,这个社会……戾气太重了一些。”   张明明小心地看着他,那声叹息很轻,却似打在她心头般,触动匪浅。   “是啊是啊,吕毛这话说得是不错的,网络尤甚之,所以乖乖女,千万不要上网哦,wow啊d8啊猫扑天涯网易什么的,碰都不要去碰。”   “你管我。”   张明明这才发现自己态度过于柔顺了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鬼脸道。   你这么了解这些,我不知道,又怎么了解你?   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总之表面还是俏皮的不依样子。   “是真的不要去碰。”   赵云楷初时还有些玩笑,皱了皱眉,现在却认真了起来。   “那里面染缸太污太黑太脏,虽然有智慧,也有极致黑暗处的光明,但终究是一个充满戾气的地方,他们最和谐的时候是黄调子,最骂战激烈的时候是黄喷子,天下万事无一不懂,什么都要去评论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一下,偏偏其实狗屁不通。他们不会在意别人说了什么,只会在意自己的立场,坚持自己的看法,顽固不化……这个世界上的奇葩很多的,你性子又拧……到时候气得委屈几天不说,万一慢慢麻木,玷了自己,那……总之,我是不愿的。”   最后一句有些**,但他想了想,终究是说了出来。   张明明的父亲在市委工作,母亲是老师,从小家教很好,也有属于自己的小俏皮。但因为家教甚严,其实是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的,虽然有时一幅小辣椒模样,但其实确乎是个乖宝宝无疑的。赵云楷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把她污染了。   那可真是罪恶。   骨子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看到这么朵儿白莲,他是不愿它变色的。但其实赵云楷没有自觉的是,自己无意识中对这朵白莲的影响,其实已经很大,颜色没有变,生长的方向却已经完全迥异了。   ……   虽然好像发生了好些事,但其实一个上午真的过得很快。高中的生活极其充实,或者说,只要投注精力到了某一件事,对他们来说那段时间都会过得很快。   昨夜是因为混乱失落了,才跟朋友分开回家,但现在显然也不能跟他一起走了,望着楼梯间拥挤的人潮,赵云楷有些头疼。   走到人潮奔涌相反的方向,直到僻静处,看着那个果然空灵静待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头疼更甚了。   女孩儿不知究竟多少年纪,毕竟某个时期之后身高已经完全不能判断女生的年龄,然而她生得……空灵若谪仙,或者说,仙子。   简单明了地说,就是有些**的倾向,因为容颜精致,而气质纯净,赵云楷昨夜第一印象她只有十五岁,现在实在也不知她究竟年纪。   虽说问女生年龄是种忌讳,但显然学生时代可以问询对方初几啊高几啊这种问题巧妙地得到答案。问题是女孩昨晚开始话便很少,通共认识她到现在,一共也就两句话而已。   赵云楷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至此处便一阵恼火,自己真是被人跟菩萨换了心肠,猪油蒙了心。   女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没有管他在想什么,看见他便静静地过来,走到他身边。   就如他昨晚蹲在她面前一样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赵云楷感觉节奏好像都被牵引,但是自己还真放不下她不管,纵然不爽,也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让她上车回家。   她的身子很轻盈,赵云楷从蹬踏板的使力中都没怎么察觉到多了个女生,侧坐在后车位,不用说环抱着他的腰,两只手连座下都没有扶,却也坐得安稳。   估计是学过芭蕾什么的,平衡性特别强吧。   赵云楷如此想道。   于是他就这么,一路骑回了家,若不是途中路人惊且艳且羡的目光,如平时一样的过程没有任何出奇。   更让人惊讶的是家中竟然无人,父亲要加班,母亲回乡看外婆去了,饭菜都在锅里热热便是,于是本打算让她在外等自己的打算也没有必要了。毕竟中午要在父母眼下带一个女孩回家还要瞒着,几乎天方夜谭。   女孩到家之后似乎轻车熟路,径自往自己卧室去了。身为原主人的赵云楷有些郁闷地看了卧室房门一眼,打上火热饭后,到书房放好课本。   回身要到厨房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偏转到书房正墙上的一幅字上,随即停了下来。   那是他十六岁生日时,那个人送给他的,那个直到现在已经很少被父母提及的哥哥。   隶书并不怎么工整,然而一笔一画极为用心,看得出来为了准备这一幅亲手的墨宝,他还是花了些心思去练。   用笔稚拙,便自然称不上什么笔风,   只是若细心看一会儿,有些眼光的,还是能发现,下笔之人当时的心情与腔中意气。   “少壮不努力,不如自挂东南枝”   随意截取而成的一句,初看有些搞笑,细念一遍,意味其实便已经有些了。   其下,认真搜索的话,还能发现一句钢笔小字,同样称不上什么书法,只能算得工整,然而一笔一画划痕极深,似在铭刻般。   那是十七岁生日的那天,那个赠书之人已然远离家乡后,他自己添对上去的一句。   “老来斑驳鬓,徒穷四壁且搔头”   且与共勉。    第十一章 变-态者的哥哥还是变-态 更新时间2014-6-1 18:33:45 字数:3321  赵云楷有一个哥哥。   这是很多人都不曾知道的事情,其实因为脸上的一些优势和本身不错的性格,他在学校的人气不低,如若不是之前有女朋友,估计会更高一些,比如说现在正在单身的他。   但赵云楷有一个哥哥,亲哥哥,这真的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赵云楷的哥哥叫赵云陆,相对于他,这个哥哥明显就没有继承好优秀基因,至少脸上是如此。长得可以说平凡无奇的赵云陆,却如每个哥哥那样,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弟弟的崇拜对象。赵云楷的早熟,也有很大原因是这个哥哥便很早熟。   在学校上着下午的课程,他一时被勾起了心中往事,想起了那个已经离开两年的人。   一个下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唯一稍稍值得一提的,无非就是谢光又前来在他面前摇摆了几下。   谢光是班上众多男生中的一员,自以为跟他关系很好,但赵云楷私底下其实却对他颇不以为然,甚至按他自己看来,尚不如之前的郑子棠。谢光喜欢班上一个长得颇为不错的女生,这次随意来说几句,也是表明了他成为了那女生的男闺(bei)蜜(tai)的意思。   “男闺蜜是不是就是没有男友福利却有男友义务的人?……出去玩我掏钱……吃饭我付账……出去一趟要给她带东西……过节送礼物……马上又七夕了,不过感觉还不错。”   赵云楷静静听他说完,没多说什么,直到他离去,才停止了自己好像在倾听的样子,继续做着手中的试卷。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谢光看似小抱怨与自嘲,其实眼中暗藏的含蓄小得意,和微微的欣喜。   “恋爱真是让人幸福啊……”   张明明托腮,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离去的蹦跳样子,话语中暗藏着些不慎露出的期待向往。即便是她,都看得出谢光看似抱怨下的浓浓甜蜜。   “呃?!”   赵云楷一个趔趄,笔尖差点没把卷子划破。   “怎么了嘛。”   张明明有些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哼哼道。   “没什么没什么。”   赵云楷的笑容有些怪异,即便心中吐血的冲动都有了,他还是笑着应付。   张明明跟他同桌近一个学期,怎会不知道他在敷衍自己,一个劲的胡搅蛮缠,眼看快上课了她还一幅自己不说就不罢休的样子,他只好简短地道明。   “我还以为你想说恋爱真是让人愚蠢……咳咳,跟我想的差距太大,一时失态,抱歉。”   张明明大概是真的不懂什么叫当局者迷,看她一幅还要自己解释的样子,赵云楷眼见快上课,突然想起了当年跟他也讨论过这问题,便用他的回答原话改一下送给她,虽然直白伤人了一点就是了。   “如果我是女的,有一个男的对我好,给我买东西,给我买礼物,请我吃东西,带我玩,还不用给他艹,对于这样的人,我只想说,多多益善。”   不理陷入这样赤果裸说法的张明明,两年前关于那个人的往事又在自己脑海里荡漾。   ……   “哥,你相信有男闺蜜吗?有几个女生想找我做男闺蜜,我不知道晴颜她会不会生气所以暂时没答应,但是按理说真正的朋友不会在意性别的。”   “我相信知己,不相信男闺蜜。”   “红颜知己,蓝颜知己,跟男闺蜜不是一回事儿么。”   “当然不一样,你看看,除了克林顿那傻×,有几个会把自己的知己搞到床上的?而男闺蜜是什么?闺中密友,首先这个说法就这么暧眛,其次你去问问有几个男朋友第一个想弄死的对象不是自己女友的男闺蜜?知己是志趣相投的,必然知情知趣,闺蜜往往更生活化一点。比如你那小女友,将来有一天,她睡觉偶尔可爱的邋遢,一些生活中的小习惯,你甚至都不知道的她小时候的嗅事,你都要跟另一个男人分享,你还不一定是这个信息的第一手获得者,你会怎么想?”   “……哥你能不能不要拿这个开我玩笑。”   “咳咳……刚刚混乱邪恶模式不小心开启了,我可不是在诅咒你。好吧我们慢慢说,人应该规避风险,尊重自己的脆弱和不坚定。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和不犯错,在效果上而言对一般人来说是差不多的,但是就难度而言,人是不可能不犯错的,却很容易做到不给自己犯错的机会……比如说让你在一个艺体班学习,跟让你在一个特优班学习,你觉得在哪里能让你不去网吧颓废?闺蜜是一样的道理,过于亲近的男女关系,没有避嫌的暧眛距离,都是在给别人和自己犯错的机会。”   “那我还是拒绝好了……不知道晴颜有没有男闺蜜呢……”   “哈哈哈你小子就是事儿多,看你患得患失的样子,哪天真失去了不得撕心裂肺死?不过这也是成熟的一个过程,人就是受伤才会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那样去干。话说回来我也不想你受苦,你还是真去问问你那小女友,闺蜜这种东西,男的女的都不能要。”   “啊?她有女闺蜜……不是正常的么,为什么不能要,我是不是管太宽……”   “包容很多时候就是放纵,男人可以霸气的时候就……唉算了我给你讲个段子吧——我们组织严密成员众多,不眠不休随叫随到。我们每个人都素质过硬,平均参与案件700余起,侦破男女出-轨事件300余起。我们擅长以各种蛛丝马迹挑拨夫妻关系,以各种歪门邪道破坏家庭和谐。熟练使用无中生有偷梁换柱浑水摸鱼隔岸观火美人计反间计等等上等策略。我们的服务宗旨是,想离的马上就离,不想离的,由不得你。很多人可能以为我们是律师——你这是在侮辱我!我们只破坏家庭团体不收钱,我们的团体叫做——闺蜜!(混乱邪恶:他不爱你的啦!!!)”   “……你自己还加括号画外音就不觉得羞耻吗……”   “咳咳……试想一下,你的每一个自己没注意的言论都会被女友拿到闺蜜那里做心理分析,最莫名其妙的是她闺蜜一定会得出一个共有结论——他不爱你。而且多数还会加上可能大概不一定,似乎也许未必是等等的修饰词来逃避责任。然后当然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带着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去问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引发一系列莫名其妙的矛盾。我一直以为女人跟男人之间不存在真正的友谊,因为我了解男人;同时我也觉得女人跟女人之间更不存在真正的友情,因为我了解坏人。”   “哥你这么一说我都毛骨悚然了……你都可以去当妇女之友了……”   “腐女之友是于长江不是我不要乱说……嗯总之真正存在于爱情中语言和行动之间的对立统一性,往往只存在于没有任何外人介入就完全信任并且彼此相互理解的两个人之中,就比方说你跟晴颜小时候,这个社会是很复杂的,等到你们懂得越多,成长环境越来越复杂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入你们两人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真正尝到其中的苦处。”   “哥你也才高二怎么一幅阅尽沧桑的样子……话说难怪上次她们找你做蓝颜你不答应了……”   “哈哈哈……那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我这样曲高和寡的情趣取向和思想境界以及人格所向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跟一个你说了她听不懂的充气娃娃恋爱有什么意思?不恋爱会死吗?你这个圣诞七夕光棍314元宵都能找到理由跟女友腻在一起的人参赢家?!”   “咳……哥,空姐姐回来了。”   “噗……你回来了啊,妈说今晚带人出去吃,她打麻将的朋友请客,你去吧那帮阿姨还有她们带的拖油瓶都很喜欢你……”   ……   现在想来,赵云陆的所有话,无疑都是具有先兆意义的预言。随着他与她成长后环境的繁复,越来越多的人介入两个人身边,越来越多的女生盘踞在她周围……直到那个男生出现在她身边……   “将来有一天,她睡觉偶尔可爱的邋遢,一些生活中的小习惯,你甚至都不知道的她小时候的嗅事,你都要跟另一个男人分享,你还不一定是这个信息的第一手获得者,你会怎么想?”   ……他果然如赵云陆所预料的那样崩溃吐血,甚至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就连赵云陆自己,也应证了那句“真正存在于爱情中语言和行动之间的对立统一性,往往只存在于没有任何外人介入就完全信任并且彼此相互理解的两个人之中”的话……   没错,他的亲生哥哥赵云陆,带着他的亲生姐姐赵云空,恋情败露之后,辍学私奔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他曾经怨恨过他们,在医院的时候他嫉妒过他们,哥哥不被人理解独自优越在班级边缘,姐姐漂亮得连晴颜看到了都会羡慕自卑,受尽追求与追捧,为什么他们就能完全不受成长干扰,能够在这么污浊得跟屎一样的社会还能保持彼此那么澄澈的理解与信任?   当然,现在他只剩下祝愿,正如他一直所做的那样,他从未真正地去希望过他们在外多受点苦。   好好活下去,努力幸福吧,你这连自己亲生妹妹都敢拐走的变(hentai)态。   第十二章 生活就像白开水 更新时间2014-6-5 23:04:58 字数:2130  虽然还未考虑好究竟要怎么处理女孩,总归赵云楷与她的关系也在几日的熟络间稍稍亲近了些。当然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女孩对于他的态度其实从初见到现在都没什么变化,唯一稍稍牵强一点说的话,那便是她眸中的清冷——或者说防备,稍稍松懈下来,现在给人孤僻的感觉少了一点,安静的感觉多了一点。   在学校的日子,当然也就那个样子,中国的重点高中,从来就不是拿来轻松写意的生活。枯燥的学习跟一日三餐一样成为了习惯,放松与调整只能学生们自己寻求,比如赵云楷平时喜欢的开窗闻风望云。偶尔也有一些小事稍添情趣,郑子棠的家事商量,谢光的备胎之路,种种不一。   又是一晨,赵云楷蹦到父母床上作势叫醒他们的时候,窗帘缝隙泄露下的晨曦中,母亲清明的目光让他微微一惊。   “你最近好像都起得很早啊。”   不复惺忪的调子,微微有些鱼尾纹的眼角有些中年人特有的睡醒后稍有点水迹的状况,也是泪腺已经开始不如当初那么容易控制而好用的原因。   “我起得早帮你们弄饭还不开心?”   扯了扯又搓了搓她已经不再紧致的皮肤,赵云楷笑嘻嘻看着母亲的脸在自己手上变形,语气略有撒娇。   赵母略责地横了他一眼,伸手拨开,语气仍有狐疑:“我总觉得你在瞒些什么……都给你说了这个阶段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你一向让妈放心,上次住院已经够让我提心吊胆了,不要再出什么事……还有这几天怎么都把卧室门关了睡觉?还反锁着,医生说了你的转氨酶虽然降下来了,但平时生活还是要注意,这时候又不值当开空调,门关了不通空气……”   转至后面,又恢复了每个母亲都对孩子处处关心的絮叨。   “好了好了我要去上学了,早饭在锅里你醒了就快起来吃,不要冷了又热对身体不好。”   赵云楷急急说完,跳下床拉起书包就奔出了门,看到女孩安静地站在楼梯口才安心地舒口气。   母亲一向有起夜的习惯,如厕之后,往往便会到他的房间察看下儿子睡况,小时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跟哥哥促膝夜谈或者打着电筒看龙珠漫画的时候,便经常被提起来吊打,屡教屡犯。这些年大了懂事了些,便也没那些事,然而母亲还是经常起夜,看他睡相糟糕时,就帮儿子盖好棉被,有时看夜里风大,就把他卧室的窗户关了些,日常点滴,都是不曾注意的温柔关怀。   这些东西,他以前都未怎么注意到过,直到哥哥跟姐姐走了,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许多;晴颜分手的事儿闹出后,他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濒临崩溃,当时觉得简直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最亲的哥哥姐姐离开了,现在连青梅竹马也变得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她。   直到住院,在那心情完全灰暗无光的一个月,就跟幼时一样,母亲一手操持着他的吃喝拉撒,肝上的毛病常常引起他食欲不振,心情不佳更不欲进食。母亲早晨来晚上十一点才走,每日带来的饭食变了花样地讨人喜,在他偶吃之后,又因肝脏原因吐出,面色痉挛差点连胃液都要吐出来,她慌乱无助连连轻拍打他的后背,眼泛泪光正是一个女人柔弱的本色;然而常常将医生都要问烦的耐性,在他面前乐观地作出笑颜,即便偶有抱怨也很注意他的脸色,每天自己都因为年纪大了睡眠不佳,还要坚持早起,雷打不动的来到医院又最晚离去,又无一不体现了身为母亲的坚强。   正是因为护理贴心,加上本身情况不重,他才成为病房里最快出院的一个。而每日晨时医院分发的一日花销,那些数字即便他再麻木也要触动,晨曦中母亲提着保温桶带着稀粥走来的身影,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那么老……老到比黑头发粗一倍的白头发,都零散地分布开来。   赵云楷家里并不算有钱,堪堪能算一个小康之家。当年超生之后,为了三个儿女的教育投资,家中在中国最腾飞的时候舍弃了一大笔原本可以翻几番的的积蓄,支撑到今日也不过小康,而前年家中长子与长女的出走,实在让老人伤透了心,直到现在也不愿多提。   这些事情,无疑让他意识到了之前的自己有多愚蠢。关于在医院的一切,他只字再未与外人提,当日的他心如死灰,母亲也未公布医院的名字怕被人打扰,毕竟他是因为情绪极度激烈不稳定才引起的疾病。因而在医院的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对认识他的人来说都是一个谜,故而在对郑子棠说出那番话时,张明明才会那么惊讶。而正是因为有这些经历,所以他才对郑子棠当时的表现特别敏感。   他现在已经对兄长没什么怨恨,但家里走了长子,担子总还是要有人来负的。父亲日渐老去,这次住院一月的花销,也让原本为哥哥姐姐念大学准备的学费消耗无多。   这个事实一度让他很愧疚,这么多年行事无愧,没有亏欠过外人,亏欠最多的却是自己最亲最近的家人,甚至以自己受到的伤害倍加给父母。提着些许行李回到家的时候,独自在家一个月的父亲正顶着不知几日没洗过的邋遢头发,银丝蜷曲,面色有些憔悴的他拿着些工程量清单算量正打算出门。   听到动静抬头,他只是微微一愣,出门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凝滞,左手拍拍他肩膀以示意,将文件夹在腋下,右手轻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走过他身边时,略显疲惫的声音才轻轻传来:“好好休息,早点回学校,赶紧补上课程备考吧。”   “恩。”   淡淡应了声,父子间完成最简短的交流,生活依然平淡如水。   轻轻淡淡,却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   “走吧。”   六点多的晨光不浓,但在夏日已经足够清新。   他骑上自行车,自然地招呼着女孩上后座。   其实生活原本可以比我们想象得更简单。   轻轻呼了口气,他看着女孩恬静精致的容颜,和依然放在雪白双腿上也能保持平衡的手,踩动踏板,向学校而去。    第十三章 人生却是五味汤 更新时间2014-6-14 17:12:47 字数:2734  平淡如水,尘嚣尽烟。柴米油盐,浸润烟火气息,这样平淡味道的就是生活,这样沉如死水的才叫高三。   但如果人生真能那么简简单单,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长吁短叹。   赵云楷停下自行车在车库里找到个空闲位置放好,女孩已经在几日习惯于校门外的林荫临河小道等待,虽然很想说你怎么不上学整天这么无聊什么的,但她每次都不予回答,而且一幅虽然呆愣愣但真的还一点无聊样也没有,他最终也放弃了这个心思。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尽管赵云楷此时因为一些恻隐的原因收留了她,但还不至于全心系于其一身。提醒过她自己注意不要被坏人拐走,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如果没有之前某些背叛和住院,他或许会将精力更放在她身上更多一些。但忘了疼也得好了伤疤之后,他到现在还得定期去医院查血,自然忘不了那些事情带给他的痛。所以对男女之间的那些清新也好**敏感也好,都没那么上心。   就跟自渎一样,发泄出来,你会发现其实很多困于所溺的事情没有执迷的那么重要。   之所以在这里提到这个,是因为那个人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夏日的晨光早已依稀,赵云楷停好车已经七点过,走在路上可以感觉到休憩一夜的空气微凉,然后接受新一天的炙烤。来时的校门开始拥挤,在七点四十上课的高中生活,七点二十开始就是人潮最汹涌的时候。   赵云楷取了书,侧身退出车库,从食堂边的庭院取道教学楼,因为这里一般是住校学生常走的地方,而他们往往起床会比不寄宿的晚那么些,每天的这个时候僻静得很。   转过弯去,却被一抹鲜艳晃亮了眼。   她穿着斑驳的碎花洋裙,青丝倾洒,仲夏的阳光还未起,已然有鲜艳绽放。娉婷独立的姿态犹如从小到大的那样熟悉,重心在右脚而左脚不乖轻轻叩地的俏皮习惯,也恍然如多年前的初见。   这不是情景剧,这是生活,有晨起麻雀的脆鸣,也有食堂开火为学生准备早餐的锅铲碰撞声。他不是衔着面包的奔跑日本女高中生,相反他的步调很悠闲沉静,所以也不会有任何意外的碰撞,唯一要说意外的碰撞,恐怕只在眼神上。   稍顿的沉默,赵云楷抬起脚,沉稳的步调并没有因稍稍意外打乱节奏。   女孩终于有了动静,有些游离的视线终于定格在了那张一个月未见明显有些消瘦的帅气脸庞上,那张脸安静如昔,眼神却多了分漠然和坚决。   “早啊。”   她的声音多了分复杂与忐忑,惊讶和欣喜,剩下的全是勉强撑起的明媚。   “嗯,早。”   他走过她身边,声音很轻,但足够两个人听得见。   平静的声音不起波澜,很快淹没在锅铲和脚步声中,已经开始有学生出现,发现楚晴颜和赵云楷。同样的境地,女生总要比男生更受关注些,所以赵云楷只在高二名声稍显,而整个高中的人都知道楚晴颜这个都可以冠名为校花的女生,或者说女神。   谁说不是呢,只要你把自己当吊丝,谁都可以是你的女神。   食堂侧庭的小路不长,即便是夏天也会有些不知名树种的落叶,她站在绿色下,那个人已经踩着枯黄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赵云海!”   声音稍大了些,至少已经聚集起的些旁观的学生都能听得清楚,不知道那个永远在阳光下楚楚而明媚的女生叫的是谁。   “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声音中有些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歇斯底里和惶恐。   “听说你住院了,我去你们班上找过,郑子棠他们,我都去问过,可是没有人知道,你家敲门也从来没有应……”   赵云楷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已经快走进教学楼,如果走上台阶,二楼就是他的教室,想来很有些学霸已经在座位上诵背文言英语。   “我叫赵云楷,如果你不认识,可以去查字典,把别人名字喊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说完,他稍稍回头,看着还留在晨曦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的那个茫然的女孩。   “查不查也无所谓,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交集。你觉得我是朋友?我觉得你是狗屎。”   说完,他再也没有回过头,侧转过去的那一刹,一直专注盯着他眸中开始泛起水花的楚晴颜可以清晰地从弥漫眼帘的水雾中看见,他那微微抽动似乎闻到什么臭味的鼻子,和厌恶皱起的眉头。   赵云楷没有再关注背后,只是看到楼梯的一角,瓷白如素的裙角一闪而过,走到教室,放下书,张明明注意到他的面色并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变化自如。僵硬地维持着沉静的神色,沉静下去,就成了沉重。   “……赵云海是你以前的名字吗?”   身着一裙瓷白百褶裙的她知道方才被他发现了,也不再掩饰,小心翼翼地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我叫赵云楷,生下来就是,刻到墓碑上,也会是这个名字。”   他稍稍皱眉,语气笃定。张明明吐了吐舌,不敢再问下去,打着无数小心思,作势看着英语书去了。   赵云陆一岁半,赵家新诞一女,赵父思索片刻,随名为赵云空,其时赵云陆被带到了外婆家由外婆照看,让二女安心诞女。   赵云陆两岁半,赵家再诞一子,赵父哈哈大笑,用出早已准备好的名字赵云海,其时海陆空尽聚一家,但这次取名之时,赵云陆被舅母抱着在会议之上,用嚎啕大哭的撒泼狠狠嘲笑了其父堪比黑洞的脑洞,和犹如收集卡牌达成成就的恶癖。赵母怀抱安慰不止,赵父被迫妥协,更名为赵云楷。   某种程度上来说,赵云楷应该感谢自己的哥哥让自己躲避了被取笑一生的笑料,但对于这个已经在亲戚圈子说开了并成为笑料的名字,赵云楷之前并未有多少反感。或者说凡是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和姐姐的朋友,都知道他这个名字,六岁就在幼儿园初识的楚晴颜,自然不会例外。   直到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懂得钻石比玻璃球价值更高的时候,悄然的变化便瓦解了那曾经没有任何外人介入完全信任相互理解的心灵里。   ……   “闲为水竹云山主,静得风花雪月权。”   在放学铃声的催促下,吕毛干脆地扔下粉笔,甩了甩秃头上已经空出一片地中海的几缕黑,拿起备课潇洒地离去。   教室猛地汹涌起来,要去食堂抢好菜好座位的寄宿学生们率先冲出了教室,有几个女生目光隐晦地停留在早上传闻已经流开的事件主角赵云楷身上一会,也离开了教室。   张明明的父亲一向会驾车来学校接她,门禁甚严的她看了同桌一眼,也拿上课本走出教室,引来楼上下来其他班的男生几阵侧目。   赵云楷慢条斯理地抄完黑板上那一句,整理好书桌,扫了一眼教室外,没有发现那个倩影,已经预料到某些事情的他不慌不忙地走出教室,手中少见地没有拿中午温习的资料。   ……   “……车?”   静静坐在石凳上等待的女孩,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几日来有些熟悉的男人,歪了歪头,丝毫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么萌多么可爱的她只是稍稍奇怪,他今天少见地没有拿东西,也没有推自行车。   “今天中午我跟你一起吃。”   赵云楷仿佛随便宣布些平凡无奇的事情那样,宣布了平凡无奇的事情。   女孩小幅度点了点头,乌黑的青丝倾洒,垂幕挡住了树叶隙间洒下的些细碎阳光,那副呆愣愣的样子,实在很像一个无比精致,让人忍不住想抱一抱的洋娃娃。   “乖。”   赵云楷的嘴角微上扬起些弧度,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随即想到她不是她,愣了愣,然后放下。   带着看起来呆呆仿佛被他拐走的女孩,赵云楷随便找了个小炒餐馆,就走了进去。女孩不声不响跟在他背后,看上去像个附身的幽魂,又像个乖巧跟着哥哥的小妹妹。    第十四章 酸 更新时间2014-7-15 16:28:07 字数:2171  “唉真的是,前段时间确实太忙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说一下,好歹我们这么多年老邻里嘛。也怪晴颜,这才给我们说,对不住,对不住啊。”   相貌中依然可见当年秀丽的妇人一手放下礼物,一手把鞋子脱开,脸上随和而带着一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身后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领带却稍微松了松,好像的确繁忙刚工作完就过来的样子,气质轩昂,衣带稍松又不失随和。   “我好好说过晴颜了,小楷身体怎么样了?”   他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很熟悉般走进了屋。   “哪有的事,你们事业也刚起步,忙一点好。这点事又没什么大不了,他都住院回来了,医生说只要自己注意调养没什么问题的。”   赵母谦让着后退,脸上也挂着和善的笑容。   “老赵啊,你这就不对了,家里出事了也不给我们说下,你这太见外了,这么多天一个人在屋里过,不好受嘛。早说嘛我们过来陪陪你,也去医院看看小楷啊。”   中年男人看着从书房出来的赵父,非常熟悉地就打了个招呼。   “一点家事,哪里需要。体制内工作不好做,你还是多把心放到单位,我们两家人这么多年交情,哪里需要说这些。”   赵父一边给楚家夫妇二人倒茶,一边随和地应了话头。   “哎哟我的姐姐哟,你这头发都白了这么多还说没什么,我看到都心疼。真是小妹的错,你咋这么苦命哦。”   楚母待定下来,细细端详了下,一把就轻搂住了赵母的肩膀,看着她白了近一半的头发,花白已逊当年风姿,忍不住为其心疼起来。   楚父看了其一眼,其实他进门就看到了赵母已经憔悴许多的面色,此时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赵父。   赵父倒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但也没有说话,赵母似想到什么有些失神,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尴尬是很短暂的,赵父见一时有些僵,笑着打开了话头:“没吃饭吧?你们两个过来,也不先说一声,早知道就让你嫂子给你做黄焖桂花鱼了,你那时候可馋这个了。”   “呵呵,是啊我们今天就是过来蹭饭吃的,顺带好久没看看你们了。”   楚父接了话头,不自觉又松了松领口,觉得有些紧。   “那还带这么多东西,你们都过来了,小晴一个人在家吃,不怪你们啊?”   赵父笑了笑,提到这茬。   赵母猛然从心事重回神过来,不易察觉地将目光投注在楚父脸上,看他怎么回答。   “哎呀哪儿有,这一个月姐姐没在家,她想死你家的饭菜了,天天跑过来敲门又没人,搞得我都羡慕了,这是你们养的女儿吧?以后我被打击自信可也不下厨了。”   楚母呵呵笑着接了话头。   “这不?刚见你们回来,她这跟着我们来,还在门外,不好意思见叔叔阿姨呢。小晴啊~快进来~”   轻唤了两声,不见人应,楚母笑容不减:“小孩子害羞呢,这么久没见到小楷,她怕小楷生分了。说起来小楷呢?快叫出来让阿姨看看瘦了没有,可把我姐姐心疼死了。”   往先如此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一般是赵云楷笑着就跑出去把门外撅着嘴的楚晴颜拉回来一起其乐融融地吃饭了,那时的赵母还觉得这孩子害羞的样子真是可爱,以后做了赵家的小媳妇自己看着也顺眼,不会有什么舍不得儿子的想法。   而现在,特别是赵云楷住院后,她只觉得矫情和厌恶了。天下母亲的心都是向着儿子的,哪儿有儿子被害得这么惨还能不计前嫌的母亲。   所以赵母脸上挂着应和的笑容,眸子却平静得很,她知道儿子那个电话打回来的意义了。   “噢云楷今天打电话回来,好像学校要做什么组织活动,中午不回来吃饭。”   微笑着平静淡淡说完这句话,赵母觉得总算有股闷气吐了出来。   楚家夫妇的面色一下子僵了片刻,恢复随和正待说点儿什么,待在门外背靠墙壁的楚晴颜已经冲进了屋子,惊讶的面色让嗓音都有些失声:“他今天不回来?!”   楚父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鞋都没脱,成什么样子!”   “不妨事不妨事,小孩子嘛,小晴快来一起吃饭了,走老楚,我们去端菜,咱哥俩也是好久没好好聊聊了。”   赵父笑容平和始终未变过脸色,招呼着楚父,一大家子夹合着面色有些郁郁强打笑容跟叔叔阿姨打招呼的楚晴颜,坐上了桌子。   ……   有着碧落这样古怪名字的女孩坐在他面前,看着那盘色泽鲜艳的红白之物,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困惑的神色。   “这……是什么?”   “麻婆豆腐啊。”   赵云楷一边感受着花椒面在舌尖跳舞的感觉,一边就是一口白米饭下去。   顺带一说,碧落这个名字也是方才终于打趣问出来的。   小餐馆里还有许多其他人,赵云楷虽然长得还不错,但也仅仅被看一眼的程度,碧落可就吸引目光了,那些干完活儿光着膀子的中年民工也好,青涩男生也好,无不或隐晦或偷瞄地不停注目。   有些迟疑,碧落还是操作起筷子,轻轻衔了一口。   “唔!!”   赵云楷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瞪大眼睛,有些可爱。   “没这么夸张吧,来喝口水。”   “噗……”   “哇靠幸好我躲得快啊,话说看你说川话我以为你是四川人结果你吃不惯川味儿啊。”   一番狼狈的收拾,赵云楷无奈地重新入座。   “不……很好吃。”   碧落似觉得如瀑青丝有些烦,轻轻挽起到耳后,露出愈发精致而洁白如玉的脸颊和下颌,再微微衔起一点,樱唇轻启,贝齿若现。   “警告你啊,不要再喷了。”   赵云楷谨慎地看了她一眼,发现确乎没什么异动才又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食。   “……今天……怎么……”   二人对坐,偏巧她生得如此秀色可餐,用餐的过程自然是挺美的。而对于碧落来说,虽然餐饭只是一个过程,不必每次要等他单独偷偷摸摸给自己带出来,而又能体验食物最鲜美的滋味,与他共餐,自然也是好的。   但只有今天突然是这样。   “我们一起吃,感觉不好吗?”   赵云楷似知道她想问什么,很轻很轻地笑了笑,喝了口紫菜蛋花汤。   碧落没有再开口。   午餐在一种说不上很愉快,有一些怪异,但总体很和谐的情况下结束。    第十五章 咸 更新时间2014-8-12 18:25:56 字数:2876  午餐结束后,夏日的炎炎很容易让人恹恹,赵云楷也有些懒懒的打不起精神来。烈日灼灼,让他此刻跑教室里去看书,恐怕他再怎么宣扬努力论,这一刻的倦怠也拖得他不想动。再说,碧落还在这里,难道又要把她放在这外面甘受酷暑蚊蝇?   话又说回来,碧落寄宿在他这里,已经快一周了。这一周赵云楷也不是没有少说过她,无奈就是不发一语,他又不可能抛之不管,就碧落这个名字,也还是刚刚才问出来,这么古怪的名字,多半也是假名。   假名也就罢了,好歹有个称呼的东西,只是她那副涉及到自己来历就不发一语管你问东问西的性子,倒是经常让他火大没地儿发。   长此以往,也就习惯了。   当年对楚晴颜的喜欢,也是如此习惯下来的吧……   脑袋一放空静下来,又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赵云楷忙甩甩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白了,多年的总角青梅,相濡竹马,哪儿有那么容易忘却的。他现在之所以如此用功,一则看透了很多东西,二来就是想让脑袋充满,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新安是一个小城,尽管搭上了成渝经济圈发展道路的小车,定位也是一个旅游型城市。这注定了它豪车奢店不会有多少,繁华巷陌也不会太多,此刻赵云楷和碧落所处的河边林园,便安静得很。   新安地处四川东部地域,离重庆极近,但的确还在四川省辖内。而饮食风物,乃至民俗口音,都与重庆较合,多了些豪爽味儿,少了成都一带的腻味,又不至于如重庆那般火爆。   新安的天气终究是与重庆比较接近的,酷暑似火炉,因地处盆地而寒湿气较重,这不仅代表了火锅的热销,也代表了拔火罐刮痧的推拿店遍地都是。   同样的,这也代表了吃完饭的赵云楷,真是闷热得紧,蝉鸣呕哑啁哳。新安的气候就是这一点不好,换作平原地带,或者稍微没有这么山城盆地的地域,气息也很容易散开。而新安的气候,只要热起来,即便是在树下,没有阳光直射,那空气和偶来的微风,都是热浪烘烘,直逼人烤汗,如同进了桑拿房一般。   他在一边坐着不停重复流汗烘干蒸发的过程,却颇为奇异地看到碧落白皙的脖颈上竟是一滴汗也未滑落,额头上更是未曾渗出。   “你倒是凉快。”   笑了笑,他也没放在心上,若是没发生这些档子事情,他联想起那晚与她邂逅的场景,恐怕又要想些女鬼之类的。   即便一个月的养气,楚晴颜给他的创痕,也没那么轻易抚平。   倒是碧落听到这话后,若有所思,不久之后,她额头上便也开始稍渗出一点汗来,也就仅止于此。   “逃学大王,这都快一周了,即便初中的东西确实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科目一多,欠账也很难补的。”   想起自己的初中时候,曾因为哥哥在学校出了些事,搞得自己也一个月都没怎么听数学课。只是课后作业照做,月考竟然还是能考148分。只是刚升上高中,不及格的数学就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些日子住院耽搁的课程,也不知要花多少精力来补上了,该死的圆锥曲线方程啊……   “暑假你就有很多时间了么?”   碧落轻轻皱眉,似对这个问题有些在意。   “想太多了。高三的已经走了,再过一周到七月,高一的差不多也快放假了。我们可还要补课,把高三的内容提前进度,才方便留足高考前复习的时间。”   看她好像终于提起些兴趣的样子,赵云楷估计她是在设想将来自己念高中的时候会怎么样。   每个人都有过这个时期,小学盼望初中,初中盼望高中,高中盼望大学,实际上到了大学之后才会发现自己之前幻想那些“大把生活费大把时间大把活动大把妹子”尽数破灭。   “似乎跟科举也没什么区别。”   碧落嘴角下撇,似乎有些不满。   “相对来说,一考定终生的程度要轻一些,而且复考期也要短一点啦。”   不想引起她逃学情绪继续增加,赵云楷想了想,继续安慰道:“而且也不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七月虽然都补课了,八月还是有一个月的时间放假的。”   碧落不再说话了。   赵云楷又沉闷半晌,又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这些日子什么星座啊电视剧啊童年啊动漫啊都跟她搭过话,但她都一幅懵然无知的样子。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其实赵云楷很少有这样沉默安静的时候。   自小以来,家里就是三个孩子,经常闹腾,哪里安静得下来,到幼儿园又认识了楚晴颜,想要安静下来就更不容易了。整日不是被哥哥姐姐带出去玩,就是跟晴颜一起玩,又哪里安静得下来?   后来哥哥姐姐长大了,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他也开始上学,虽然在班上人缘很好,每日放学也跟晴颜在一起直到家里。少有的安静时刻,反倒是在家的时候。   因为很少安静,所以他一静下来就会去想那些不安静,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所以他克制不去想,锻炼,养气。   在医院的一个月,基本就是这样在痛苦与**回忆中回醒过来的。   所以再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克制自己。再联想此时家中可能会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很久没有这样静下来什么也不做了,不是上课时候的故意发呆,不是被训时候的刻意走神。在这个走路拉屎坐车都要被手机把时间抢走的时代,静静坐着看着河风拂柳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赵云楷静下心来,微风中的热浪似乎也去了许,他没有发呆,脑袋里没有去想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只是看着河面轻起的波纹,夏日翠柳绿意盛人,苍翠欲滴,趁风而起,轻舞飘荡。白鸥偶过,曳起一道长线,划开绿波。蝉鸣依然躁耳,在没有蛙鸣的城市,也就只剩下它的聒噪。河面并不算得如何清澈,仍可以倒映蓝天白云,和炽烈的阳光。偶有微风,却也并不能碎裂那些倒影。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赵云楷突然轻轻念了一句。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娇脆而显得平淡的声音此刻多了分磁性,似乎也有那么丝波动。   赵云楷轻笑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呢。   “你占我便宜?”   碧落微微蹙起眉头,精致白皙如玉雕的脸庞上,两潭幽眸好看地剜起,有些不肯定,有些不愉快。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民,把我们的血肉,筑成……”   赵云楷正待答她,电话铃声先响了起来。   “妈……”   “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要来的?是不是晴颜来找过你?你是没看到今天他们的样子……”   赵云楷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堵上了嘴,无奈地苦笑下,静静等待母亲絮叨完毕,他才轻问道:“他们走了?”   “嗯,刚刚才走,老楚那样子,真是面子绷着尴尬得跟什么一样,还有小晴……咳,还有江小红也……”   “不用避讳的,妈,你想问什么?”   体会到母亲一个停顿里那意味深长的含义和良苦用心,赵云楷的语气更加温柔。   “小楷啊,我也不是想问什么,你已经快成年了,很多事情恐怕你不想要妈来管,也懂得比妈多。只是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你做什么,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用顾虑什么了,只要你自己舒心就好,妈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   赵母的语气有些感慨,又有些哽咽起来,电话那边可以听到父亲的劝声。   赵云楷语气不变,淡淡有些无奈道:“妈你想什么呢,没事儿照顾好自己就是了,我不会做让你和爸为难的事的,快要上课了,有事晚上回来说吧,马上就要满十分钟了,等会话费又要跳一格了。”   吩咐几声挂断了电话,赵云楷舒了口气,回过头来,差点吓了一跳。   碧落认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美眸眨都不眨一下,想来刚刚自己面带苦笑,眸中闪烁着些色彩,话语又平淡无比的样子全部落在她眼里了。   “我去上课了,上次给你的钱还没用完吧?你照例去一角书屋拿本书到奶茶店看吧。”   即便如此,他的表现也很平静,淡淡笑了笑,习惯性地想去摸她的头,又放下来。   下午的上课铃如期而至。    第十六章 甜 更新时间2015-4-6 22:37:17 字数:2930  催匆急赶的追进度时间过去,这一周老师们少有地给了他们一些轻松时间,下午第三节自习课并没有占,而第四节自由活动课也由得他们上操场活动。   这是除了校运会等集体活动之外的,极少的全校同学都能放松的时间,周二与周四的下午最后一节课自由活动课,全校统一,有集团操场散步或踢球的,也有看别人踢球和打球冀求发现帅哥的,也有看这些观众冀求发现美女而并不怎么爱好打球的。   这常常导致观众不注意越到场内,让本身爱好打球的人不能好好打,如果这些观众不是为了看他们的球技而来,自然会更加恼火。   李腾跃便是这样一个人,他父母大抵是冀求他这一生能腾跃险途坎坷,奈何他长得真的不高,即便初中开始就爱好打球,奔腾跳跃,但仍然只长到一米七。   按赵母的说法,男的不到一米七五就是半残废,他倒是看得很开,自己这辈子跟高富帅是无缘了,就算球场上能把那谭子程虐一千遍,不还是这么多女生为那小白脸趋之若鹜的尖叫,乃至楚丫头都没能幸免?   球场边遇到楚丫头偶尔眼神交汇是很经常的事了,原先是他爱好打球,活动课时赵云楷与她散步到这儿会停驻下来给他加加油,后来偶尔学业忙了,赵云楷有时候活动课也要自习赶赶作业的时间,便常看到她一个人站在球场边,还有很多借机打望偷看的男生。   他本以为她是对篮球感兴趣,间谈时取笑赵云楷那小子不好这一口,没想到媳妇儿倒有颗女将的心,一向开朗的她只是抿嘴笑笑,后来他才知道不是对篮球感兴趣,而是对打篮球的人感兴趣。   这或许也说明篮球真的很有魅力吧。   他心里这么想,但终究是不会对赵云楷这么说。   赵云楷已经很久没来过球场了,在那休学的一个月后,活动课也基本没见他出过教室。邀约过几次操场散步失败后,李腾跃也就作罢,虽然那小子一副要努力成为学霸然后业霸,晋升霸道总裁逆袭女秘书的样子,他还是觉得这孩子不过是不想跟她碰面罢了。   当然这种事情他肯定也不会在放学跟赵云楷回家的路上说起,人艰不拆嘛。   倒是楚晴颜出现的频率高了很多,更堂而皇之,更肆无忌惮,堂而皇之给谭子程买汽水,肆无忌惮为谭子程加油尖叫。偶尔她也对他打招呼,虽然他们已经不再间谈,李腾跃也跟当初的她那样,只是抿嘴笑笑。   他还是觉得她只是个楚丫头,跟那些围观的小女生一个样子,都是些没长大的丫头,但是他再也不想叫她楚丫头。因为丫头犯错,与熊孩子同恶。   楚晴颜今天并没有来球场,有点稀奇,但并不让人惊讶。   赵云楷破天荒地出现在球场外,这却是让他简直想要摆出一副金馆长的表情坐到地上,用鬼畜的笑脸道“吓得我球都掉了。”   赵云楷只是踢了踢他屁股。   “不守着你的小千金同桌了?”   李腾跃笑嘻嘻道,张明明喜欢他的事,一干死党早就打趣了很多次,都不是瞎子,谁看不出来?只是看小妮子脸皮薄,一般没当着她开这个玩笑罢了。   “皮痒。说正经的,今天晚自习放学也别等我了,有事儿。”   又踢向他屁股的脚被他躲掉,赵云楷微笑道。   “你最近不会跟小千金私通上了吧?这事儿做得精彩,但瞒着哥们儿们可不地道啊,我倒是不会说什么,就怕黄荣周铮他们嘴jian啊。”   “P,嘴最jian的就是你。这事儿你知道就是了,放学跟他们走的时候别等我,说声就是了。我就先出去了,你慢慢玩。”   “别啊,好不容易来了,不上场露两手?这么多天活动课没露面,观众里的小美眉都少得多了,我上次可看上了个好清纯的学妹,要不你勉为其难打两球用美人计给哥哥引出来?”   李腾跃拍拍球随口打趣道。   “对啊,赵兄弟的名气在学校可不小,上场来耍一耍怎么样。”   一个高而白的男生从球场对面走了过来,额头有些许汗迹,发型清爽,身材匀称,加之一身火红纯粹的运动衫和同色的NEWBALANCE运动鞋,眉浓而目大,鼻挺颧平,轮廓分明若刀削,活脱脱一个阳光男孩,这身卖相当真不错。   至少在穿着品味上,不怎么计较的赵云楷跟打球一套衣,上课得去厕所换一套的对方就没得比。   “有脾性跟我solo,叫板不玩甚至都没穿球鞋的人,算什么本事。”   李腾跃眼睛眯了眯道。   赵云楷不在意地笑了笑,拍了他一把,就向校门走开了。   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搭理那男生。   这一次二人的交锋,倒引起一些女生的窃窃私语,两个都是校内名气不小的人物,加上一个校花楚晴颜,很多人课余可就靠八卦着这些过日子。   李腾跃看了他两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走开了。   名为谭子程的阳光男生,眼神中掠过一丝阴暗,今天没有那个明媚地为自己喝彩的女子,让他有些烦躁,但此时毕竟还有这么多女生观众,他也只是笑了笑,拍着球继续很阳光地打着,时不时还跟尖叫的女生们微微笑。   “脸博来的名气,有些人自命不凡,有些人毫不在意。”   黄荣曾想对这两个人作这样的风评,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出来,难免有些嫉妒的嫌疑,在这个看脸的世界,他自己又没有脸,说出来没有分量,还容易被谭子程的NC粉诋毁,不如不说。   偏偏有资格说的人却好似闷声发大财一样啥也不吭声,闷着在教室念书,李腾跃与他们在几次没有与赵云楷一起回家的路上,提起此茬恨得牙痒痒,倒是周铮笑而不语。   被他说装13,周铮才笑眯眯说道:“赵棒槌要说出来这话,不是公然挑衅了?引起那些多事之人的挑斗,或者引起谭子程的反弹,最后事情到老师那边都是他起的由头;二者,这样两虎相争的事情落下来,不正又给了那些好事者八卦的东西?赵棒槌还怎么闷声过自己的日子,整天烦都烦死了;三者,这样一来,两男抢一女岂不是真的落成事实,整天唾弃那些X沫之夏、X耳自演乙的我们不被狗血一脸?楚晴颜不更心理优越感爆棚?”   李腾跃一拍脑门,当然是拍周铮的脑门,说你丫说得很有道理啊,这样装13好帅的样子。   ——所以才有了他今天对谭子程意味深长的一笑,乍一看还真的很有味道。   ……只是因为长得真的不高,又确乎不算帅,没有被那些小女生看到罢了。   ——————————————————————————————————   赵云楷径自出了校门,活动课虽然不等于放学,保安并不放行,但赵云楷是什么人?在校内跟老师把红线都玩得遛的人,跟这些心理防备也好,矛盾立场也好都并不尖锐的大叔打好关系更是如鱼得水,唠两句嗑笑着挨两句骂也就出校门去了。   在书屋找到捧着一本《犬夜叉》看的碧落,他倒是撇撇嘴,这妮子各处缄默,不也是一个喜欢幻想喜欢看这类少女风漫画的小丫头。   碧落将看的那页合上,长裙黑瀑的巫女掩没在书中,就跟着赵云楷,走到饭店坐下。   “我要吃麻婆豆腐。”   精致的少女脸上眉头稍蹙,却很平静而又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一个女生怎么这么爱吃豆腐,按理说爱吃醋才是。”   赵云楷一边将菜单交给服务员,一边毫不在意说笑道。   “你又占我便宜。”   碧落眉头蹙起得更深,桌子下一脚踩向他的脚。   这一脚无声无息,又快又准。   “卧槽……”   赵云楷吃痛怪叫一声,却是继续道:“别借口踩我占我便宜了,我对loli体型可没有兴趣。”   回击他的是完全无视他的躲避准确到达的更猛烈的踹击。   落日的余晖有些远。   二人的距离却稍微靠近了一些。(小说《穿越之后我被巫女捡回家》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十七章 辣 更新时间2015-4-13 12:58:29 字数:3264  无形的改变总发生在无意之间,譬如也许对赵云楷来说这只是一个晚饭玩闹的前奏,但碧落自己知道,能听懂吃豆腐是他占自己便宜,而不是从对方说话的语境和心态察觉出来,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譬如在稍怀愧疚而总体欢乐不知苦味,一晃而过的一个月中,楚晴颜也不知道那对在医院中闻着消毒水看着一茫白的赵云楷是怎样度日如年的一个月,又会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   楚晴颜尚且不知道,关联更远的楚父母当然更加不知了,所以当他们开门看到出现在眼前提着水果的赵云楷,也显得很惊讶。   “小楷,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来快进来,晴颜还在上晚自习呢,你到客厅看电视等会儿?”   楚母,也就是赵母中午电话过来所说的江小红,很讶然地看着一脸含蓄腼腆笑着的他说道,随即打开了门。   理所当然,赵云楷上门自然是找楚晴颜的,这是十七年来没变过的事儿。   “没有,中午帮老师处理了一些课件,所以晚上他通情达理放我早点走。我妈给我说了叔叔阿姨你们来看我,我当时却不在,我想想觉着不好,好久没有看到您们了,还是该来拜访一下。”   赵云楷轻巧接过话头,不去辩解自己并非为楚晴颜而来,甚至根本就不再提这一茬。   “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这么见外了。来来来快进来,住院这么久叔叔竟然不知道,该好好跟叔叔说说啊。”   楚父亲热地拍拍赵云楷后背,将他带向客厅沙发。说着见外,而楚父母内里却皆心中一亮,觉着小楷这趟过来,是要比之前成熟懂事得多了。   对赵云楷来说,与老师保安那一套玩得遛得很,之所以在这边含蓄腼腆,只不过是从小一直保持的心理习惯罢了,现在心态转变过来,角色切换驾驭自然成熟得很。   楚父当然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赵云楷的转变,正是已经对他们“见外”的表现了。   ……   安南一中,高二八班。   张明明无聊地转着笔看着窗外,有些深思不属。   夜色灯火,橙红天空,辉煌在远处,而校园这一片是宁静的,操场是灯光昏暗的,窗下花园是静谧的。   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   他很少请假,但跟他在一起上课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很短。他休学一个月,那些日子张明明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空落落,好像心里缺了一块儿似的,直到旁边的课桌上再摆上书有了墨迹,她的笑颜才刹那明媚起来。   自己的条件其实很不适合谈恋爱,赵云楷说过她就像一张白纸,网络文化潮流的冲击甚至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这不是出淤泥而不染,恰恰是栽植人保护得当。她的家教很严,教养也很好,家人的爱也很足,所以她对那些东西少有好感少有兴趣,但早恋一事绝对会触碰到父母的雷区。自己的家境很好,这一点在整个班,甚至整个年级整个学校都无出其右。这两点一结合,造成了父母跟校领导跟班主任跟每个科任老师都有联系,这一点从每个给她送过情书或告白的男生都一一被各个老师找出来处分的事可以看出。且不说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到他,单单说只要有了那么一点苗头,她就基本上再跟他无同桌的可能,这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   相比普通的高中生,她很有这一点克制,大概是从小严苛的家教环境和规律生活而来的,她的自律性甚至高于赵云楷。对于想要的东西,很多人会因为太过想要反而导致方法不对,让它们不断离自己远去,而她不会,她会克制,会很克制,会等待时机,即便最终仍然得不到,那一定也不是她不小心将它推远的缘故。   所以她很少有没得到的东西。   她再转了转笔头,叹了口气。   原本楚晴颜是最大的障碍,青梅竹马啊,这是多可怕的强敌啊,她无数次设其为假想敌,要让人选择自己的前提,无疑是自己比他人更优秀。   她比自己更漂亮,那么自己就比她更会保养,会锻炼,会节制控制,会比她身材更好,会懂得散发自己的魅力,会化很多种不同的妆,穿着品味也很高,这足以支撑她一天一个造型。可惜的是学校不准化妆上学,也没关系,反正自己还不打算正式宣战。   她比自己更开朗,能运动能娴静,真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没关系,运动型嘛闺秀型嘛邻家型嘛,那么自己就比她更有内涵,因为家境的关系,会出席很多宴会,因而各种风度,处变不惊。自己会比她更有范儿,而且因为时间愈久,这些影响肯定会让她优势愈大。她积极向上,成绩优良,除此之外还会看很多书,涉及各种领域,让人感到与自己相处真的很有意思很愉快,而不被单单只看作一个花瓶,她有条件完成各种生命的美好体验,琴棋书画诗酒花,登山跳伞滑雪旅行游轮,这些体验可以分享,这些经历也可以邀人同行,恋爱不是两个人拥有彼此,而是互相执手去拥有世界。   她比自己更熟知他,彼此心意相通,是铁打的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也没关系,这些都是以时间和心意为基础的,自己可以更细腻,更贴心,与他同桌更是了解他的优势,这段时间内足以熟悉他的习惯和爱好,她会努力去记忆,去适应,去体验他的爱好,去学习他爱好的领域,让自己也喜欢上,这是共同话题的基础,也是对话不乏味的前提,他们是一个圈子,他们不会擦肩而过。   正式战斗还未打响,她已在暗里作好了战前准备。无奈的是赵云楷真的是一个专情与念旧的人,这一点从他与自己同桌之后,对自己态度便愈来愈好可以看出,但对手更多十几年的积淀,怎样去打垮?他提起她时满脸的幸福与满足,他遇到一件趣事时总要记下笔记,考虑怎样用更好的语气去总结归纳不至赘余又足够有趣,还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打好草稿然后兴冲冲去给她说然后博佳人一笑。或许他真的用很多年去足够记忆铭刻一个人,乃至心里已经容不下其它东西。这也是他的魅力,她在挫败感之余,发现自己更想要了。   那天她亲眼看到他一口鲜血喷出,脸色苍白被急救车送往医院,对手的自毁城墙,她没有感到欣喜,因为没有余力,她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哀莫大于心死,她心疼他那样心被掏空的样子。   他住院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张明明也不知道,这种事情她无法发挥自己家里的资源,就只能自己一个个地去找,可他找遍了新安每一所医院每一个科室每一间病房,也没有找到,在所有假期告罄的同时,她知道他被送往了外地的医院,这也更让她担忧。   然而他终究是回来了,对手城墙已毁,她知道终于有自己的机会了。   说曹操,曹操到。张明明看向窗外的目光被一阵喧闹打扰,转向门外。   有些拘谨的伊人站在外面,鼓起勇气,有些想问又不敢。   张明明呵呵冷笑,高中以来,从来都是他兴致冲冲去楚晴颜的教室外接她,未见她来过一次,今日首来,方知拘谨难堪?   这时,她看了看同桌空空的座椅,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消失,一阵痛快涌上心间,酣畅淋漓。   这股痛快驱使着她出门去,这是下课时间,她并没有打算对那个愚蠢的女人加以更多刻薄之辞,这不符合她的家教和素养,她只是想走近一点,看看这个自己以前视之大敌的女人的狼狈败态。   实际上这种奚落的心态也不符合她的教养,只是她觉得自己不这样做,心中有股气不能通达,那是为他生的气,也是为自己憋闷数年生的气。   “什么?他请假了?什么时候?”   讶然的表情出现在那恬美而纯净的伊人颜上,娥眉微蹙,让人见之则怜。   “呃……晚自习上了三十分钟就走了吧……”   郑子棠有些为难地说道,近距离与校花对话,这份美的确动人心魄。   “……原来是这样,他故意的……他知道我……”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即便现在陌生了很多,楚晴颜还是直觉到了他想干什么。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一身素洁而面料绝对价值不菲的白色连衣裙少女走出,眼光睥睨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走开,这让她很不舒服,那目光中有敌意,这是这个班级里女生目中都稍稍隐射出来的一点,因而刺人,因而她方才门外踟蹰拘谨许久,本想待赵云楷出来接自己,无奈他真的忍心不出现,鼓起勇气一问那个稍微熟识的男生,才知道他早已请假离开。   然而那女生目光中这敌意很少,更多的是盛人的睥睨,不屑,轻蔑,鄙薄,融而为一,一以贯之,睥睨。   所以她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她当然要强,她当然什么都想要更好的,最好的,所以她那般选择,此时看到不逊色自己几分的女生这样挑战的目光,她当然很不舒服。   但是她现在没有时间,没有时间跟他计较。所以她只是暗自记下了这个女生的样子,心里留了意,然后急急向自己班主任的办公室赶去。   第十八章 苦 更新时间2015-4-25 14:34:25 字数:2948  生、老、病、死、五蕴盛、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   ————人生八苦   赵云楷执意拒绝了楚父母的挽留,见他坚决,楚母也不好说什么,作为女人,她自然是更明白小男子汉的自尊的,这么多些年来,女儿和他的成长,自己都看在眼中,只能说有这样的好孩子陪着自己的女儿,真是她的福分,却也注定了她不会怎么珍惜。   楚母不好多指摘自己女儿什么,当年的自己,也曾这般不懂事过,唯有伤痛才能成长,而且晴颜看上的那另一个男孩子的家长……她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男人。   盛年当炽,雄姿英发,野心正勃。   男人四十。   虹洁姐,我啊,是个嫁了人就随夫的女人,人生有这么多的为难,娘家有些时候都顾不住,别说朋友了……不奢求原谅,但你应该明白我的难处吧,小楷是个好孩子,是我楚家对不住你们。   赵云楷当然不会知道楚母复杂的眼神在想些什么,纵使能猜到,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一笑而过礼节尽致之后,他看着黑暗的楼梯间,深吸了一口气。   歉意?我不需要,你们是父母的朋友,当孩子的已经掠取了爸妈无尽资源与心血,若是连他们当年的友谊社交关系都要去破坏,那也太吸血鬼了。恩仇不及下一代,那么纠葛,自然也最好不要蔓延到上一代去。   他望着楼梯口外的夜空,目光有些虚渺。   这件事情已经基本解决完毕了,按照伯父母的性子,今天自己来了这一趟,还礼已毕,接下来再去自己家里,应当也是与楚晴颜的请求无关了罢……   没有父母这一层,唯一的掣肘没有了……   “……我就再也拿你没有办法了,对吧?”   黑暗之中晶亮的眸子闪现,随着莺声脆语出口,声控灯乍然亮了起来。   赵云楷微微眯了眯眼,稍微有些藏身于黑暗中被揪出来的错愕,这样的情绪,表现在他身上,只是脸色稍顿。   楚晴颜站在楼梯的下端,眼眸晶莹,鼻子还有些红,不时稍蹙稍抽,都惹人怜爱。   真是不顺眼啊……   “虽然我们父母关系很好,但你对待他人,也应该有礼貌一点,我涵养比较好,不会跟你计较,但你之前乃至方才的言行,都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好像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一样,一点礼貌都没有,让我心里很不愉快。所以劳烦你让让路好么,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   赵云楷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挡住了自己的去路,皱了皱眉。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这么了解我,知道我早上跟你碰了面吃瘪,中午就会去找你爸妈告状跟你和好,没有关系这种事情会每天都发生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没有关系你会预料到中午的事情故意找借口不回去吃饭,没有关系你会知道我晚自习会来找你事先遛掉从我爸妈这边突破拜访还掉今天中午的礼,然后让他们再没有借口为了我的事情上门?”   楚晴颜神色激动,泪水终于止不住留下,声音之大让声控灯长久不熄,同时不免有唾沫星子飞出,赵云楷厌恶地退后两步。   楚晴颜泪水汹涌:“你嫌弃我?!你什么时候……你怎么敢……”   “也许你仍习惯了这种说法方式,我不会怪你,但我已经没有这些习惯了,也没有责任去承担和忍受什么,所以听上去蛮刺耳的,能请你以后不要与我说话了吗?另外,请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被别人误会招致什么麻烦,也请你有自觉一点,你已经有了男朋友,与别的男人保持必要的距离感难道没人教你么。”   赵云楷面色平静。   然而最后一句话,已经有了双关的讽刺性。   他终于是没有彻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楚晴颜何等了解他?她听出来了,所以她笑了,凄美无比,满面清泪,笑靥如花,喃喃低诉:“没有人教我啊,为什么你不教我?为什么你不早点教我?既然选择放纵我,为什么不包容到底?”   赵云楷终于露出了彻底的厌恶之色:“无耻……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面色恢复平静,然而却那平静如冰如铁,“或者你可以让你的新男友唱《过火》给你听,每天各自出去找人艹着玩儿,回家再甜甜蜜蜜大被同眠好了,这是你们的生活,我无权干涉,能请你让开了么?”   "你明明知道你也有错……"   楚晴颜低声喃喃。   赵云楷终于忍受不住,平静的表情崩解,面色讥讽:“我们现在并不是开纠错大会,事情已经发生,有些东西无可挽回。何况即便是纠错,你到现在都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楚晴颜脸色刷白,赵云楷的话直中靶心,她绝不认为自己错了,即便是现在来要跟他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和好,她也不认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哪里有错。   她执拗地低着头,没有点头,也不肯摇头。   “红颜祸水,这句话就是在讽刺男性,因为他们去争夺,才会有那么多的祸事,所以对于红颜来说,美貌不仅是上天对她的厚赐,也是一生下来就对她的考验,能够在他人的赞许,优待,追求之中保持自己的本心不被迷惑,不浮夸,实在是太难了。所以这个世界上很多**,是被那些捧她们的人逼成了**。”   赵云楷见她如此,心中早有预料,只是看了看夜空,叹了口气。   “你骂我是**?!你就是自负,你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这么霸道,把自己想的强求在别人身上,想要追求这些不好吗?我想过得好一些有错吗?凭什么要求我去贤惠去谦逊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有这个美貌和资本,我就应该享受它们带来的福利,天赋人权,为什么我非要按老古董那一套来,给自己加一层道德枷锁?”   楚晴颜再次哭腔出声,这次却不是请求,而是怒瞪着他。   “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你只是要用自己的姿容,去换取他人的喜爱、赞美、荣耀与追求,得到奢侈、关注、享受与新鲜。你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就算是之前我被你所弃呕血,你或许心中也只是为自己找理由,只是我自己陷得太深了而已,这个年代,自由恋爱,没有谁有必要为谁负责,对吧?”   “既然你不认为自己错了,何来要我原谅之说呢,既然你不要我的原谅,又何来和好一谈呢?朋友?你明明可以说备胎来着。”   “所以没有错误,没有谁有错,那些都不重要,唯一错误的,大概就是我曾经爱过你,而你只是喜欢过我罢了;唯一错误的,大概就是我们偏偏生在一个小区,认识得那般早罢了。”   赵云楷连说三段,低声而平静,声控灯早已熄了。   黑暗中,她没有再挡路,擦肩而过的时候,只闻她幽幽声:“你明明就可以不说这些……你明明可以只是抱住我就好了……”   人艰不拆,若他言辞不这般犀利,这般直指内心,戳穿揭开所有掩饰与迷雾,只是抱住,只是柔声安慰,她也会就像曾经的小女孩一样,一边数落着他,一边明天就跑去跟另一个小男孩说我不跟你在一起玩了,然后跟他两个人和好如初吧?   赵云楷擦身而过,那日呕血,一月来沉默缄言,却从未流泪,这时终于在背对她的时候,无声咧嘴,边笑着,边簌簌留下泪来。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这直面的代价,真的好疼,但一个月很久很长了,长到我已经忘了,应该用怎样的姿态去抱住你,去安慰你了。   楚晴颜懵然站在那里,声控灯没有开,天地间一片安静,她听得到他泪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她从来就知道他看重责任与承诺,但更看重自己,所以她有资格有资本任性。他没有抱住自己安慰自己和好如初,并非因为他的自尊,并非因为他不原谅自己背叛感情,并非因为他的三观不允许这种反复。   她隐隐已经有了答案,但不敢去想。   赵云楷走过楼梯转角,轻飘飘而释然的声音传过来:“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吧。”   ……   赵云楷出了楼梯口,没有回头,只是看了看澄明的夜色,远处不夜的灯火。   吵赢了,但是一点儿也不高兴。   这是为什么呢。   他抬头看着月亮,长久无语。   第十九章 风波将起 更新时间2015-6-22 14:31:03 字数:1972  “选择题的案例分析哲学常识,这个是一定会考到的,要分清楚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这个讲起来可能有点绕,但一定要搞清楚。”   政治老师是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早没了少妇风情,也不甘这么快步入中年的平庸俗气,花裳裙试图留住岁月,然而有些斑皱的皮肤和那一头黄色弯曲的方便面发型早已将她落后的事实暴露无遗。   为什么女人喜欢弄这种发型呢?不但三十左右的女人喜欢,二十多,甚至周围艺体班的一些女生,也喜欢将头发弄成这个样子。燥黄色,弯曲如方便面,如果说爆炸头是杀马特的艺术,这种弄出来一看就像常年混迹麻将馆的中年妇女的发型,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审美才能喜欢。   “赵云楷,你起来说一下,有什么案例能简单明了地说明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的区别?”   政治老师皱着眉头,将这个盯着自己瞳孔却没有聚焦,明显在走神的学生叫了起来。   赵云楷在听到自己名字的一刹便回过神来,看着班上同学纷纷投来的目光,窃笑者、担忧者皆有之,没有管张明明戳自己的手指,不假思索道:   “一个男的跟另一个男的打架,理由是看你不顺眼,二者的矛盾可能有审美取向及价值观的冲突、以及对对方挑衅行为的愤怒等,主要矛盾却是因为互相是情敌,都追求一个女孩子,对方得手了。那么把他追求女孩子这个点拿出来,追求女孩子,与女孩子没有接受他这个矛盾,有很多方面,可能他追求的方式不对,或者长相不行,条件没有另一个好导致没有被女孩子看上等等,但这个矛盾的主要方面却是一个月前他踢了流浪狗一脚的行为被女孩子看到导致第一印象不好,因而决定了他今后的行为都带上了这个烙印,于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决定事物的发展方向,最终他的追求失败了。”   “噗哈哈哈……”   “太有才了……”   “吊爆了!……”   一片爆笑起哄的声音,政治老师也不禁莞尔,她毕竟是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思想也更愿意贴近年轻人一些,何况赵云楷确实并没有说错,也就放过了他。   ……   下课。   “赵不死,吊炸天,走一起去放水。”   “不去。”   拒绝了郑子棠的邀请,赵云楷看着班上纷纷路路一起上厕所的男男跟女女同学们,不由感慨道真是充实忙碌的日子,连上个厕所十分钟的时间都要拉着一起扯点话题,高三的气息近在咫尺。   感觉到邻座的目光,赵云楷扭过头来龇牙一笑:“走一起去放水?”   “你要死啊!!”   张明明蓦地腾红了脸,一本政治书砸过来。   笑闹一番平静下来,赵云楷把下节课的课本从课桌里翻出来准备好,就没了动作。   “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有吗?”   赵云楷微笑,有点空洞,但也有点轻松。   似乎少了很多怨愤。   张明明若有所思,没有再追问下去。   高强度的学习下,过完了其实也觉得一天挺快的,也许是周末又将近,放学晚餐的校园里多了些兴奋的味道,赵云楷又在一角书屋里找到了蹲坐在小板凳上显得有些可爱的丫头,因为这妮子的原因,书屋的人增多了不少,不管是真的在看书还是在看她,很多人顺势不好意思也借了点书,老板乐见其成,也就没有收碧落看书蹭书的钱。   平静地吃完了晚饭,跟丫头沿着校门外一条垂柳人工河散步的闲暇功夫,又说起了她的父母及归家的事情,碧落极少地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说到时候会给他一个解释。她毕竟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赵云楷也没有多问,倒是感觉这丫头从初见到现在,好像越来越……人性化一点?   他只当自己错觉,散步到快上晚自习,跟碧落告别后走向校门,忽有所感地回头,看到这丫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径自继续去看书,而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忍着心中的怪异感露出一个表情笑着挥了挥手,碧落却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向一角书屋去了。   我是不是太好欺负了一点?   赵云楷一脸不爽地回到教室。   难得的晚自习没有布置做试卷和讲课,赵云楷拿出一张纸,开始做树状图。   “你在做什么?”   张明明做完所有的作业,看到他已经快涂涂画画将一张纸写满,他一个晚自习就搞这个?有些好奇地问道。   “梳理一下知识结构啊,默写梳理的,看看这一个月漏的有没有补起来,看看这三年份的知识有没有漏的。”   赵云楷答道,地理的他已经梳理完了,现在正在弄政治,虽然刚学完法律常识,却感觉基本功不够还需要再背,这玩意儿考脑子的不多,但必须要会套话,不背就套不动。而且高一上半期的经济常识内容他也忘记了不少。历史的就更多了,他今晚没有打算全部弄完。   “你地理就做完了?人文地理可以这样弄,自然地理这个还是有缺陷吧?”   张明明拿起他那张地理的树状图,感觉线条有些乱,但大体却是很清晰的,只是人文地理可以这样归纳,自然地理却是简单的脉络结构复习不了的。   “如果你有一个做建筑行业的父亲,你会知道建筑蓝图中除了建筑图和结构图,还有一种叫节点大样图。”   赵云楷拿给她另一张纸。   “洋流、区时和月相都在上面,自然带和洋流的联合分析记忆图做了一半,要翻书才能保证准……”   “铃……”   下课了。   同时传来的是一声并不嚣张并不高调,却笃定阴狠的声音。   “赵云楷,出来。”   闻言外视。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高大俊逸,五官阳光帅气,而此时表情却尽是阴翳的男生。    第二十章 千里讯音 更新时间2015-7-3 20:00:10 字数:1640  谭子程。   没有人会想到他敢这样跑赵云楷班上来挑衅,不管是因为他作为一个高一的后辈,还是因为他翘了后者的墙角。   班上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目光却都集中在靠窗坐那个男生身上,看他如何反应。   张明明咬着唇,紧急中仔细思考了多次,也没有找到自己此时该出言或者插手的理由,对方当面而来,而自己不过是作为一个同桌女生,怎么想也不该挡在男人前面,那不叫帮他。   她有些恼恨自己当初怎么没上心去竞选个班干部,此时插话的理由也要充分得多,更恼恨班上那个看热闹的班长,似乎一点插话的意思也没有。   毕竟下课,毕竟这样一场精彩的矛盾,毕竟八卦,毕竟闲人。   “作业做完没?发了一天呆,数学没做,把周报给我抄下。”   视线集中的地方,赵云楷若无其事,以平常的声音,以平常的语态,作最平常的对话。   “啊?……哦,这里。”   饶是张明明心思灵颖,也呆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才稍显慌张地从课桌抽屉里拿给他。   然后,有些犹豫道:“……他在叫你。”   这是句废话,但足够含蓄。   “知道啊。校门堵人,班上叫名,厕所聚烟,打胎青春,多熟悉老套的套路,十年以来似乎一直没变过的潮流。”   赵云楷不在意地笑笑,有些像嗤笑,有些像冷笑,但都不够力度,显得淡然而柔和。   而这种不够力度,放到现在,力度正刚好。   “这时候帮不上你什么忙。”   张明明稍显歉意地笑笑。   “客气,何况你已经正在帮我很大一个忙了。”   赵云楷拿出自己的数学周报,开始照抄起来。   显得丝毫不把外面的事放在眼里。   …………   谭子程在教师门口,看他与那个长得还颇不错,气质打扮让人由衷惊艳的女生谈笑风生,彻底无视了自己的样子,气得肺都快炸了,然而他毕竟不敢就这么冲进去。一中作为市内最好的中学,该有的严纪还是有的,何况高三已毕业,赵云楷这一届,从现在已经正式升格为应考生,影响稍大的事件,影响到他们的复习情绪和进度的话,原则上是严格处理,虽然因为父亲的关系他不是很怕,但毕竟怕父亲的唠叨和麻烦。   眼见上课铃声将至,他阴沉着脸,离开了五班。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话,你说声。”   张明明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回转视线到自己的作业中。   气氛很有些尴尬。   她已经看明白,赵云楷方才动作的用意,以及他的打算。恐怕这次他是真打算跟谭子程对上,做些事情了,所以她很明智地没有说帮你解决这次矛盾。   原因自然是因为楚晴颜,谭子程突然来找,必然也是有什么因由的……   所以,她自然不会喜欢,不会高兴。   赵云楷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只能先放着张明明在一边,思索了起来,谭子程过来,是楚丫头让他来找麻烦的可能性不大,那多半是他在那边吃瘪了,又听到什么风声,所以过来找找晦气,说起来,那妮子昨晚来自己教室找过自己,那么多半便是这个原因了……   张明明猜得没错,他的确是想要在这段日子,彻底将这个问题解决,安心步入高三了,否则,总看见他在场上蹦来跳去,自己也会很不爽。   刚进高中就敢翘学长墙角,蛋可以不要了,苍蝇也是要打的。   赵云楷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投向夜色。   “嗡嗡……”   方把手势摆起,手机便震动起来,赵云楷本打算罢了不接,看到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真是无情的男人呢……许久不见,也不慰问两声?”   声线低沉而柔软,颇有神秘感却不失女性的娇弱。   “可不敢跟特护病房的大小姐套近乎,再说你那两天FPS不是玩得挺带劲的么,我道别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   “啊拉……摩西卡西的(莫非),是在失落?”   稍微昂扬,伴随着些吃吃的笑声,魔女的声音似乎有些愉悦。   “胡撒king那(别胡扯了)你这宅女,这是出院了吗那恨不得蹦跶起来的欣喜连无线电都传输到了,能在医院都将家庭影院搬来,你住院跟出院有区别吗。”   “就算是我,也不擅长应对消毒水的味道呢。”   “……所以呢,这是回日本前的临行告别么?”   赵云楷看着窗外,语调渐没有方才那般激烈。   “不,只是预告而已,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提议。”   魔女的声音又有一点点神秘。   “胡闹的话,见面给你一个脑蹦哦。”   “真是无趣的男人,不过你倒是猜对了呢。”   “……恩?”   “呵呵……”   甜美的轻笑声后,电话挂断了,再拨过去,对方却没有丝毫要接的意思。   而此时,上课铃声也准时响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主要矛盾决定事物的发展进程 更新时间2015-7-11 12:51:00 字数:1722  “……这群人编造经历,然后理所当然依据其经历塑立应有的人格,通过拨弄命运制造矛盾,塑造悲剧或解决矛盾达成喜剧。说是自演乙也不为过。   说到底创作这件事情,就是超感体验与共感体验的结合罢了,在超感之中寻共感找带入点,贵族生活混混人生之类,在共感之中制造超感以求不同,恋爱青春悲情人生之类。前者《小时代》,后者《那些年》,要找例子的话,遍地都是。   说是拨弄命运,不过是拨弄人心罢了。   这其中结构精巧的,矛盾塑造特别成功的,或者人物的思维体系严谨又充满特色,可谓‘性格鲜明’的,基本具有这几个特征,就足以令人追捧了。所谓的创作,看起来高大上的东西,剖析开了也无非是这样的一种具体技巧,本质上也只是高级技工罢了,这样真正地了解它了,才能具体立出几个点来,也才能做好它。   过于玄化创作这种事情,疏远与平常人的距离,形而上的东西给人以神秘而不明觉厉的感觉,在宗教上已经足够验证,放诸此道,也是其从业者的潜意识自觉,少有真正的客观组织去推动它。它对普通人而言,确乎是距离较远,门槛较高,所以习惯了仰视的姿态,要放开来看一种东西,也要将这种落差考虑进去,我们之所以感觉不到,也只是因为优质教育和濡染之下的一种幸存者偏差罢了。   不必愤世嫉俗地恼火一番,所谓隔行如隔山,这样的非主观洗脑在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应该说在等级制或者说阶级差异还存在的时候,这样的事就永远不会停止。我们不过是洪流之中的飘羽,要改变它或利用它,首先都要正视它……”   有些意犹未尽,但篇幅已经足够长,赵云楷不得不仓促收尾。   三年高中称霸的议论文,自然不是这个模板,他写得更文学化一点,没有鲜明开来三个分论点然后论据论证。但这毕竟是最好的市一中,毕竟是文科特优班,这份幸存者偏差的自觉,他也是有的,所以他才写出来,也不怕吕毛儿和同学们接受不了。   掌声中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张明明有些挪揄地打趣他:“文学社那边催稿了?”   “啊啊……被你看穿了……没办法啊,住了这么久院,刚回来高一的又要放暑假了,过后开学新生进来,我也就准备将副社长位置交代下去了。”   赵云楷无奈地摊摊手,有些嫌恶阳光地将身体往桌子中间靠了一点,临窗的座位能好好地看风景,也能不好地被阳光第一个直射,即便拉上窗帘,也会有笼罩而来的高温。   “不是由下任社长指定么。”   张明明瞥了他靠近的脸一眼,若无其事道。   “但下任社长都没确定呢,宁嫣想交代一个完整的帮子下去,真是保姆到底,这样下去有什么搞头。”   赵云楷拿起英语周报作扇轻扇了几下,台上吕毛刚好将他的作文评点完毕。   “我们学校名声这么好,赞助都是抢着来的,不必担心存活不下去吧?”   “外联那帮借机逃课出去混吃混喝的,经费当然不至于不足,只是管理方面没有自己亲手组建的班子,始终还是有很多不便的啊,如果我们指定的人他们又互相不和,很容易造成各种事故,高中生的感情可是很脆弱的啊……”   赵云楷罔顾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的事实,颇为无聊地指点了几下。   下一个要上去念自己作文的是张明明,于是她不再说话了。   ……   盛夏的步伐随着蝉鸣而逼近,丫头片子在树丛中愣是少有流汗的迹象,神情也泰然自若,这让赵云楷时常有些无奈。   让她坐上自行车后座,习惯了周多惊艳的视线,赵云楷慢慢骑了起来。   距离谭子程前来班上叫人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周了,李腾跃那边也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他自然不会是认为对方就这么善罢甘休了,只是笑道这小子还真能忍。   很久没有跟周铮、黄荣还有李腾跃他们一起了,这妮子一天不走,他就一天找不到理由去跟那帮人解释,都是知根知底的对象,远房表妹这种东西,糊弄糊弄郑子棠也就罢了。偏偏每次跟丫头片子说这个话题,他不嫌腻,这妮子也不嫌腻,只是就将目瞳盯着他,不发一语,最终他也只能作罢。   于是他就这样睡地下偷带饭了两周过来,父母不止一次说他晚上不要关门,不从之后也拿他没办法。他内心也暗自疑惑过,最了解自己和家中清洁,也最细心的母亲都没有发现这妮子,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着些有的没的,他一边笑着跟后座的碧落打趣:“这么一直住下去,冬天也让我睡地上啊?感冒了你喂我药?”   前方忽然安静下来,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过了一个拐角的赵云楷,看着对面一群而为首的谭子程一脸阴沉没有说话的样子。   他笑了笑。   门口叫名,校外堵人,厕所聚烟,打胎青春。   果然是这个套路啊。    番外 未完结的恬淡(一) 更新时间2013-2-19 15:36:31 字数:2533  来到这里已经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了,有些东西也渐渐地开始适应,譬如晨露浸湿的裤脚,青石上茵茵需要小心的苔痕,腹上温柔而蚀骨的灼痛,缠绵而黏人的泥泞,凉澈而无息的夜的清寒,自然,还有那愈发润目的披雪曳红,和早已习惯的恬淡声线。   张彻屈服给了现实。   无法逃避,就只能接受。虽然不一定会停止反抗,但至少拿着手机盲目指点着屏幕操作发呆,喃喃着**丝穿越逆袭梦想狗屁,望着天空想着和挚友的诺言发呆等诸如此类的癫狂行为是没有了。   桔梗藉由几次愈来愈亲近的聊天与静静听音乐间彼此的无言已渐渐在张彻心里留下了那一道始终恬淡却无法抹去的身影,也借此特权勉强听了几回真心话,知道他孤身一人意外伤重离乡,父母不闻亲友不知,安慰他并表示必将送他回家时却看到那默然不答的脸上是无法释怀的孤独与寂寥,她第一次有种措手无助的感觉,笑笑缓冲尴尬地说你真是坚强,看起来这么平静完全没有乡愁默泪的感觉。   他平淡而理所当然地顺口而出:“我也不知道我心里究竟藏了多少痛苦与怨恨。”   穹庐中星空下,木屋里篝火旁,柴草啪啪声与虫鸟鸣衬托得愈加宁静,躺在床上的他说着这话目中虚渺,脸色平静,坐在旁边交指的她眸中诧异,脸上是想要掩饰的尴尬笑意。   这是张彻无缘看见,却确实发生的,少女此生成为巫女后第一次从心中到脸上都无法保持恬静矜持的情景,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住这个夜晚,她只知道她不会忘记自己那一刻由衷的慌乱。   这一晚如昔平静地过去了。   如昔,如昔,人这一生太多如昔的过去,太多的想要如昔,只是不知究竟是要如哪个昔,即是多年之后的张彻,竟也一时无法作出抉择,究竟是想要回到那个意外烟花前的如昔,还是这个夏夜淡语的如昔。只是不管是哪个,过去了无法再回来的,才是昔。   ————————————————————————————————————   昼更夜替,初晨的第一道阳光扫过巫女准备起身的裙角,晃起张彻轻轻一颤似被身后动静惊醒却又转而平静的睫毛。   又是初夏阳光普照的一天,蛙音息,蝉始鸣,有些噪耳的喧嚣没有打乱巫女轻轻踱步出门的节奏,亦没有打断张彻眼皮下眸子的缓缓滚动。   待到日上三竿,桔梗归来,袅袅炊烟后的清香盈屋,暖流下肚后,拾缀碗筷的桔梗,出乎意料地主动向张彻相邀道:“伤势虽应静养,却也不可整天卧于床上,否则易阳虚。今日便带你上山去走走吧,站得高些,看得远一点,心境自然也就开阔了,那些扰人的烦思,便先抛诸脑后吧。”   一边说着,桔梗就已将碗筷收拾完毕,掩住了阿枫想要张开了小口,微笑地抚平了她的皱眉,拍拍她的小背便由她拿着弓箭出去了,张彻苦笑着看着那小丫头撅着嘴回顾的横眉冷目,无奈地送去了个摊手的眼神,却被小萝莉哼地一回头扫起一幕嫩青丝,径自向远处模糊去了。   “这丫头,倒是越大越难听我话了。”桔梗也随着张彻的目光看着那道身影渐渐变小。   “这是忤逆?这分明是黏着你恨不得我这个苍蝇消失的眼神,你这是为我被动地拉取了仇恨值,阻止我提升萝莉的好感度,还达到了你在我面前晒妹的目的,真是一石二鸟,佩服佩服。”张彻漫不经心地坐直身体,拿过一边的略有陈旧的披风,倒看不出是女式男式,反正正好合适便罢了。久坐肝火易旺,久卧又确实感觉身虚有些冷,这才拿过桔梗不知哪翻出来多少年没用过却尘埃不染的披风,想想出去走走也确实不错,这年头可没有网络,张彻毫不知耻地抛弃了再没有利用价值的宅男身份。   “果然合适,印象之中父亲大人也差不多是这个身材。”桔梗看着张彻已不用木杖就能独立起身,披风蔽体,平添了一分倜傥古意,颇有她个人风格地恬淡一笑。   “那你父亲可不是个合格的庄稼汉,不过想想也是,有这么个神棍女儿,哪用得着亲自下地,自然也就我这种弱不禁风的体格了。”张彻整理完毕,抖抖披风,自己的身材在现代都属于偏瘦,一米七六的个子,却只有一百一十斤的体重,也怪不得能够被烟花往身上一炮都能够打飞到这个世界了。   “父亲常年体弱有病,亏得上届巫女大人医术巫法才能下地,哪还能勉强执犁?如果能够强壮一些,当年也不会让母亲为了保护他而双双逝去了,我们巫女传承,都是些招天妒恨的命,悲惨平摊到家人身上,英年早逝已属平常了。”桔梗低垂下眼,眸子有些黯淡。   “那就珍惜保护好还没逝去的,妹妹可是稀缺资源,不能浪费的,看好她别被人拐走了,这年头怪蜀黍可是很多的,妖怪中也说不定有萝莉控的。”张彻顿了一下,仍是那副不正经的腔调。   招天妒命?你面前不就摆着个吗?   年幼失双亲,可悲可悯。不过也是巫女传承悲剧,事先预防好,还能享受那么些年幼子承欢。   年迈失独子,谁人痛怜?!正是天伦享年,子女寒窗熬出头之日,这意外,又谁能负责?   张彻知道自己自私,这点事都能联想到自己而不肯给点软话安慰,也不肯承认其实穿越之事,自己不慎让烟花出了意外也是重要责任,可是他也只剩这幅面孔,剥去之后,就只能让自己徒悲。   好歹还剩个家人,好好珍惜吧,不像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吧。张彻自嘲地想。   晨泥带露,微潮有些粘脚,只是木杖持身,小心一些,倒也不容易打滑,山路崎岖而狭窄,从草蔽途,并不易两人并行,张彻也坚持不让巫女扶,桔梗只好走在张彻后面。   又不是超短裙,至于么,难道走在我前面还怕走光?话说这年头的人没有内裤这一说法吧?总不可能挂空吧?!   张彻不由脑补起巫女前行领路,自己随后刚好可以看见那一团包裹在绯裙中的丰润荡漾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刻意忽略亵裤的存在,和故意不去想桔梗走在他身后是为了防止他打滑跌落下去这究竟是什么心态了。   夏日无雾,即使是山中,瘴霭也很薄一层的样子,碎阳铺地,不觉幽深反而明媚。毕竟是岛上的山,常年大受海风,不如陆地上那么险峭,即使因人力开辟出的泥泞山路小径有些陡,却也并不见得如何危险。二人就这样慢慢伴着旭日爬上了半山腰。   “好了,歇息一会吧。”桔梗领着张彻进了一处平坦而干燥清爽的林子,秀美洁白小足踩着满地枯叶飒飒作响,走到一旁的大青石边,一抖袍袖,拂去上面的落叶与轻尘,依靠了上去,留了一片空白,示意张彻过去小坐一会。   这年头的人真好啊,打个赤脚就能随地乱跑,也不用担心玻璃碎石扎伤。要是在那个世界,早被病毒感染嚷嚷着打破伤风针去了。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番外 未完结的恬淡(二) 更新时间2013-2-19 15:40:08 字数:2158  张彻一边想着,一边坐到了青石上,离桔梗大概留了一肩之地。   正如桔梗有草履木屐却不常也不喜穿一样,张彻即使面对这样亲近自然的环境,也习惯性地每天都着有鞋袜,按照往年习性,再过几日到了盛夏就该换上凉拖鞋了吧,既然来到了这里,恐怕也只有适应着打打赤脚了,毕竟这双运动鞋,虽说四季皆宜,耐磨性也撑不了几年的,张彻摸着牛仔裤上被磨出的几个小破洞想到。   巫女体质甚好,闲时聊天问到时,据说大冬天冰雪满地时也是一双纤足而丝毫不畏寒冷,张彻有些羡慕也有些赞叹,这么一双白嫩莲足,走到哪都纤尘不染,穿了鞋反倒是藏了起来可惜了。   某人的黑丝腿控癖又有向足控转移的趋势。   不过,不穿鞋自然也有这个时代这岛上物质生产力低下的原因,一双厚实的棉布鞋子可是要值不少钱的,有那闲钱倒不如多置几件棉被和大衣,至少这个村里,还没见哪家大户有这个财力的。   看来确实是来到了个偏远之地啊。张彻暗自思量。他在这胡乱瞎想不说话,桔梗也是个死闷性子,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坐在青石上,感受着石上积淀了一宿的凉意透体而入,张彻坐了一会就感觉自己屁股冰凉,顿时就觉得这妮子不愧是有经验的人,知道坐着会冻屁股才靠着,也不知道提醒自己一下,害自己大大咧咧地就坐下了。   他也压根不会去想这是否与她的静姝含蓄的性子有关,反正就是故意充满着恶意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打乱自己的性子。   不然以巫女的魅力,恐怕他早已沦陷了。   虽然现在也不见得没动心就是了。   心里乱七八糟,张彻却不由自主地看着身边的巫女,乌黑的秀发因汗而有些微润,一张本就白皙如瓷的脸颊更是沁出一层薄薄细细的晶莹汗珠,肤色因此而愈加显得明晰澈透,仿佛一捏就能够出水一样,却没有一点运动后的潮红,冰清玉洁的样子又让人不敢亲近,更别说去捏一捏了。   总归还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样子。   张彻静静地看着心中作想,正好屁股冰凉得有些受不住挪了挪,就更不自觉地离桔梗又远了些,一肩之地渐渐扩大为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很让你害怕么?”   张彻感觉看她脸看得太久,虽然她本人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始终自己还没那个脸皮,正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低下来看着地上那些叶肉已经腐烂只剩脉络精致异常的落叶,却听见她柔柔的一句。   回过头去,发现说出这句话的她静静地望着天空,眼中说不出的虚渺。   她就是这样,即使发呆也是一副娴静的样子,让人不敢打扰她想心事,自惭形秽地想要迅速在她面前消失。   张彻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我们那里,有个词叫女神,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把你当女神看待,但是你确实无一不符合女神的要求。哦,对了,我们那的女神并不止是你们这的女神的意思,我们那的女神还有专指男性心中的一种女性,是从两性观,呃,你可以理解为从男女情感方面来看的,这种女神说白了还是一种女人,你可能会喜欢这种说法。姑且不论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女神基本上算是我们那边男性的最高梦想了。”张彻想了想,索性没有事干,和她聊一聊这些也无妨。   “这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既然还是以女神冠名,而且是最高梦想,想必也是离人甚远吧,至少,不属于平凡。”桔梗有些感兴趣的样子,不过说着还是神态有些黯然下去。   这倒是没错,我也没办法扭曲事实去安慰她。张彻无奈地笑笑。   “其实也不算脱离平凡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女神,只是不够优秀的人的确只能远远地憧憬她们,看着那简单的吃饭呵呵去洗澡独自默泪,女神只是男性们对于自己得不到但却真正挚爱着的一种称呼罢了。后来这词就被用滥了,凡是漂亮让自己有好感的女性都可以被称为女神,她们高富帅出没于酒吧夜场,呃,你可以理解为茶楼酒肆……或者说青楼酒肆更好一些?青楼知道吧?我知道这村里没有,以这岛的偏僻贫瘠程度可能整个岛都没有……就是男女间干那事,钱肉交易的那种场所,你看过艳情小说没有?就是那种事情,呃,你们没有艳情小说的话可以参考……”   桔梗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呃……咳咳,跑题了,反正女神被用滥到这种程度,其实也不算脱离平凡了,都是非常世俗的而已,当然我并不是说你是那种女人。按说来的话,你其实才是真正的女神,冰清玉洁,温柔善良,娴静可人,不屈于高富帅,不折于**丝,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却都是一视同仁的,若即若离,让人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那圣洁面前都是一团污垢,根本不敢对你有何多余的想法。其实这些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的吧,而且是你自己这样做的。”张彻好不容易手舞足蹈地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我自然是自己要这样做的,也知道我这样做的后果。可是这并非我所愿,一切都是身上的责任带给我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平淡地过完这一生。”桔梗眼神没有太大波动,只是在张彻说话的功夫不觉间离他又坐近了一点。   “嘿嘿,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陈词滥调不知在多少小说电视剧电影之类的东西里看过了,可是没有力量,又如何保护自己和家人不受伤害?怎么面对让人愤怒的命运抗争?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你不慎间失去了力量流落到我们那里,可能有不少人期待着凌辱女神的好戏因此荷尔蒙上升亢奋露出你根本无法想象人性可以丑陋至此的丑态。”张彻哼哼冷笑两声,并不屑于桔梗的说法。   如果不是没有力量,自己何至于被命运玩弄到如此地步?!根本没有抗争反抗的机会就被莫名其妙地弄到了这里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番外 未完结的恬淡(三) 更新时间2013-2-19 15:41:47 字数:1834  “强大由心,只要你有一个不屈的灵魂,任何境地都不可能让你放弃,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止你的心意。”桔梗的神态镇定而恬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丝毫没有露出自信的神态却让能够让人感觉到她自傲无比,眼眸里第一次闪露出锋芒,只是一闪即没,仿佛幻觉。   “又见唯心论。大概信念可能会让你最终成功,即使因此身受凌辱全家死光最后才报仇掌握了力量?既然这样为何不开始就去追求以防万一?你说得倒是轻巧,只是你已身有力量罢了,人们往往去渴求那些自己没有的而忽视自己已有的。正如你所说,你拥有我所没有的力量,我拥有你所没有的平淡,虽说力量也同时代表着责任,可是你若心性不正,我就是砧板之肉随你宰割,弱肉强食,不管如何用秩序和规则去粉饰,不管强者心里用什么道德和理论作借口,这终究是法则,可能不是唯一的,却是最普遍的。”虽说现在我仍然也是你砧板之肉罢了,张彻心里念叨,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巫女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句:“看来你对力量的执着很深。”   张彻在这段时间里也将情绪平复下来,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再遭受莫名其妙的事情。”   “或许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我早先就觉醒了灵力,当初双亲也不会死。”桔梗终是没有再辩驳,姑且算是默认了张彻的说法。   可是如果没有双亲的死亡刺激,估计你的灵力也不会那么快觉醒吧。张彻心中有些发苦地想着,当然他不会说出来这个纠结的问题。   “既然你现在拥有了,就好好守护你的家人。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再讨论下去是没有意义的,我歇息好了,继续上山吧。”张彻草草结束了对话,站起身来,揉揉冰冷的屁股,也不经意间遏止住了巫女继续向身边坐过来的势头。   如果是在galgame(恋爱养成游戏)里,大概现在会飘出一个“好感度-5”,“亲密度-5”之类的弹幕吧。张彻自嘲地想道。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张彻不是没有自我怀疑过,不过终究还是不自觉地在桔梗面前退避。   无论巫女怎么表现,怎么亲近,都无法明确她是否动心了,毕竟这女人对谁都这样亲近,搞不好就是**丝自作多情,可是自己一旦沦陷了,那可是拉不回来的。   有些男人的爱情就像癌症,一辈子一次就够了,死活与否就看缘分。   相信大多数**丝的女神只有一个,而且正好占据了青春年少风华正茂那几年的心,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张彻知道自己属于这种男人。他并不是没经历过的菜鸟,可是确实没有全心全意地付出过,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付出了,恐怕自己这辈子就不会轻易爱上别人了。即使有时候看不起那些动不动就女神女神的纯**,张彻也只是庆幸自己心中还空着,并未遇到那么个渐行渐远的女神,毕竟**丝贱性也不是自愿的,爱了就爱了,闯上了那个时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即便如此,让心中空着也不好,网上搞搞暧昧,何尝不是缓解空虚,练练手,毕竟**丝们的第一次多半都是由于自己太老实太贱性不够坏毫无情趣才被女神抛弃的逼成了坏男人,所谓的女神们经历多了木耳已黑又感叹世上没好男人了。张彻当然不愿意经历这种悲剧,可是也从未在网上真正沉入心过,正准备磨枪上马,高三一结束就脱离情侣去死去死团,寻找真爱的时候,就遇上了这破事。   独在异乡,过去满满的回忆由心里转到背上成为沉重的责任,心中也因缺失了太多而变得敏感脆弱而空虚,若真在这时被这女人征服了,恐怕一辈子都要向往着这温柔乡了,还很可能只是单相思。   撇去一堆其他的理由,张彻很大程度上也只是自己在自卑而已。碰上这样的女人,谁又能说自己不自惭形秽?口花花的背后,除了扰乱自己的心绪引导思想趋向家乡不去乱想,有些自己不自觉地显摆似地想要引起巫女注意的心思外,何尝不是想要在她面前挺直腰杆?   歇息了一会,晨露都已蒸发了,山路也不再潮润,桔梗这才领头走在前面开路,那团盈盈有些小巧隐藏在红裙中若隐若现着轮廓的丰润真正摆在张彻面前摇摆时,他却反倒没了心思去关注,只是不断低头看着路面,看着那双玉足踩过留下的一串串浅浅的小巧脚印,看着道旁丛生的茵草杂穗,看着被惊起掠出的瓢虫背有几星,看着这些生物与那个世界有几分相识。   一摇一摆,一前一后。碎金的光斑下,层峦的叠翠中,土黄如蚓的山路上,玄色的披风与红白的裙摆向山顶逐渐蔓延而去,浅山鸟鸣愈显静,深树风过更觉幽,白云下的场景仿佛一幅天然的画卷,顺着苍穹似要凝成永远。   可惜路总是有尽头的,人也没有任何可以恒远的东西。慢慢移动的两个鲜亮的小点,终是挪到了山顶。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番外 未完结的恬淡(四) 更新时间2013-2-19 15:48:13 字数:2258  穹庐似盖,苍树如柱。   “就是这里了,再往上也没有什么道路了,攀爬的话,你的身体受不了的。只是上来散散心,这里也足够了。”饶是桔梗,此时也是香汗淋漓,浅浅地浸湿了胸口的一层,更别说张彻了,坐了三年课堂客串六年宅男的他,即使修了两天道卷,却也没帮助他多少,早已汗流浃背。   一路碎阳陪伴,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天气却反而阴翳了下来。张彻寻了处略陡的坡处,找了个不受阻碍的视角,居高临下。   一帘景致入眼。   脚下是苍翠的山色,没那么灼烈的阳光映射,也看不出有多欲滴,只是衬着一层浅浅的烟岚,翳翳有些渺然。一路爬上来的山路带着有些难看的泥土褐色,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掩在明显有些踩踏痕迹的草丛中,愈行愈远,蜿蜒着向不可见处去了。视线移动的尽头勉强可以看到半山腰,那个爬到一半休息过一段时间的林丛平地,大青石自然是看不见的,只是模糊可观一片柔柔的灰褐色铺地,许是落叶吧,整个平台没有现代文明的那种一丝不苟的直板生硬,带着些柔柔的色泽,看起来很是有些舒适的感觉。   尽管天气有些阴翳,也并非工业文明的那种灰浊感,空气还是澄澈的,视线也能够毫无阻隔地从山的尽头分割线到达遥遥的田野,阡陌纵横。从远处看来真是非常的柔和亲切,带着一股朴实的农家气息,高低错落有致。田野色泽因为庄稼的存在有些嫩青,浅浅的一层随风摇曳着,说是波浪又不太像,分割成一层层却又并非那么严谨,总觉得很是润目,让整个头脑都轻松了起来。田野上除了躬身的人儿们和陌上奔跑的成为小点状的孩童,还横伫着几个斜斜的稻草人,袅袅的炊烟飘散,本来有些高的山上,张彻却似乎隐隐能听见几声狗吠。   再远,一条玉带状的小河围绕村子而去,隐没在远处的折角,天色不太明朗的缘故,小河也并未如往常那样粼粼散光,带着些水泽更显润柔。河流的尽处被一层树林遮掩,树林又连接着远山,重重叠叠,浓浓浅浅,偶有些小径出路,也不可窥其全貌,更未见村民。   目光上移,直达天空。云色有些晦暗,也不似往常那样悠闲,只是淡淡的一层,有些烟霭的飘渺样子。被挡住而不那么灼烈的太阳,却也不是可以直视的,只是能绕过那团光晕,见到依然蔚蓝只是有些深沉的天空。   “你看起来有些失望。”巫女静静独立一旁,仿佛一株离世幽兰,娉婷而独自盛放。   “说不上失望,本来也没抱什么太大希望,总归来说还是在意料之中吧。”张彻也没和她客套,这景致虽说没让他感慨白来一趟,不过也确实没那么迷人。毕竟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有些习惯了的感觉,这些景致,也就没当初的那么震撼。   “你好像没有把话说完的样子。”桔梗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一如既往的敏锐。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些感慨而已。我本来对生活就抱有不那么积极的态度,所以对任何事都尽量地不去抱太大希望,凡事先想好最坏结果,所以倒也从没被逼到绝路上过,只是这次却被打个措手不及,呵……对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你应该是那种对自己抱有绝对信心的人吧,即使事不如你愿,你也会执着地去让它如你的愿。我就没那么大的追求咯,本打算一辈子随意就好,凑合着过就行了…………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张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多感慨,本来也是随意想的,如果不是她察觉到了,他也不会说出来。可是既然说出来了,就代表着想要倾诉,想要一个寄托的对象。   (因为将自己放在悲观的立场,悲剧到来的时刻才不会那么痛,因为习惯了;遇到好事则愈显惊喜。这个道理大概是我在每次看到期末成绩之前懂得的。再说,忧郁的滋味其实也确实容易让人沉醉,所以无人能见我痴狂。)   这些东西张彻却是保留未说的了。桔梗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话仍然没说完,却也不去逼他,甚至他对自己的质疑也不置可否,就那么静静站着缄默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山风为岚,这时候起风,有些青黑般的幽意,不似河风般舒适爽人,带来的也只是丛林深处积淀一夜的凄寒,张彻背上汗迹犹存,受风感凉,不觉抖了抖肩,将身子往衣物里又缩了缩。   “夏凉袭人无意,人亦无防,更易染寒。你当心一点。”清冷的声线似乎比那幽风更凉,不过巫女的动作却是直让人感觉阵阵暖意,她毫不避讳张彻背上的浊汗,替他拈了拈背上黏着的那层贴身T恤,不至于受寒,莲步轻移,巧妙地为他挡住了风,却让自己梳理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二人此时距离极近。   张彻心下温暖,看她青丝飘洒,不自觉想为她拂理一下,抬手至半空又似惊醒般地放了下来,巫女将一切看在眼中,凝眸垂眉静静伫立着,却也不管自己的头发,一副任风飘洒的模样。   只是任这站姿如何幽静恬淡,张彻也觉得她有些孩子气,好像自己不管她就也不管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   “你就是这个性子,怎么这么倔,大事也好,小事也罢,要强也不是这样要的,人这辈子总是会有各种无奈的事情,你这样以后下去会吃亏的。”有些无奈,有些苦笑,张彻还是帮她轻轻地把那些飘散的青丝顺回了耳后,小心地没有触碰到那雪白而粉嫩的耳垂,只不过青丝的手感终究还留在指尖,润滑如绸。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关怀如此明显,巫女自然不可能装作没听见,有些俏皮地眨眨眼,逗弄似地掩唇朝他轻笑。   得,又自己把自己给坑了。罢了,让她一回吧,反正也不是多大个事。   张彻已不自觉地带了点宠溺,那些面子思想在渐渐放下防备后,似乎淡了很多。   巫女见他没有搭话,知道他这是让了自己,眉毛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有些小得意,却又马上恢复了恬静,没有再说话调侃。   这就是她的性子,不退而不争,恬淡却又强势。   张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番外 未完结的恬淡(五) 更新时间2013-2-20 10:42:39 字数:2050  不夜的城市是因为不灭的灯火,辉煌之中繁华又寂寞,那寂寞却也是彻骨而又带着些浮华的。月村的夏夜来得很快,天空不像现代即使到了深夜也是一片橙红,傍晚的血色绯霞随着日渐下沉也迅速褪去,暮色落,幕色起。   张彻看着落日西沉,霞光尽敛,再过一会,夜幕星辰就会笼罩大地,只余得淡淡的月华倾斜,稀疏几处灯火,在朦胧夜色中袅娜飘摇,蛙鸣虫噪却更显静谧,这里的夜只见安宁不见寂寞。   不觉间,光华散尽,日已斜落下去了。   “你很喜欢黄昏呢。”夕阳残照的绯色映得巫女红裙愈发炽烈,褪去后,上身雪衣又在幕色中等待月光。只是那株身影始终静静。   “大概吧,可能是喜欢那种迟暮的感觉。生前事,身后宁。在这个时刻,一天之终,一生之尽,所有回忆皆在一霎,感慨万千的热烈,而又马上将迎来永远的安宁,万籁俱寂。这种矛盾而又思绪万千的畅想,我有些喜欢。”相对而言,张彻对黎明就感觉有限了,且不论那懒散性格能否坚持起床,那初生的光明也不会让他感觉什么希望,反而有些烦厌那背后无穷的可能和责任而只会大呼累。   大概消极悲观处世的人,都是如此作想罢了。   只是在那个世界,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静静观赏黄昏,等待黑夜的时刻了,快节奏的生活,浮躁的心灵,夜幕被灯火照亮而再不复那样震撼的黄昏,也许都有影响吧。   “好像确实很美好呢。如果将来能在黄昏中死去,灵魂想必也能在星空中安详地徜徉了吧。”桔梗话中隐隐透出一丝向往。   “姐姐大人,还有那边那个,吃饭了。”橘黄的小身影蹦出了屋,轻呼了一声,又进去了。张彻活动了下站得有些发麻的脚踝,把玩着木杖,随巫女走回了小屋。   上午上山去后,除了看点风景也找不到什么其它的乐子,只好待了会又下来,着实把张彻累得够呛。   身居古代,没那么多浮华的东西扰乱心灵,有更多的工夫反省自己正视心灵,相对的自然也没那么多的乐子。上午累坏了,食罢午饭后,张彻就誓死赖在榻上不起身了,好好睡了个午觉,巫女也拿他没办法,被阿枫拉走了。   不知为何,云凌也没有再出现打扰他,张彻虽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也难得一个人,于是便好好地睡了一觉,临到黄昏才醒来出去看看落日。   一日三餐是不可能都吃粥的,相对而言,巫女对肉食的料理就要差了一点,所以这一般都由阿枫经手。这里的膳食初次实用只会震撼,习惯了倒还是有些想念现代的饮食了,毕竟张彻是四川省人,他自来到这里之后别说辣椒了,除了盐和一些类似提升口感的东西,什么味精啊花椒啊醋啊就没看见过。问过巫女后才知道那些提升口感和清香的东西还是她自己琢磨着弄的,张彻说的那些调味剂她也就只听说过大城市那边有醋,其他的,想必就只有大陆那边才可能有了。   张彻是弄得一点脾气没有了,吃了十几年的辣,上瘾不可谓不能和烟酒瘾比较的,当即就思虑着自己去找找,反正身边有巫女也毒不死自己,也只能试试神农尝百草了。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实践过,也就只能耐着性子吃,这么些天过去了,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嘴巴快淡出个鸟来了。   孔子有言:“食不言,寝不语。”可是这里的人似乎也没听说过孔子是个什么东西,虽说没有现代那种在饭桌上谈事吹牛之类的习惯,却也没禁止过。这么些天张彻也和阿枫混得有些熟了,只是这妮子仍是对他抱有些隐隐的敌意,任他如何忽悠都不肯好好叫他名字,更别说叫他哥哥甚至欧尼酱实现他多年的梦想了。   巫女自然是静静吃饭的,娴静的姿态让人不忍去打扰,真要说的话算是秀色可餐吧。每次张彻和阿枫扯皮的时候,她也只是微笑地看着而已,从不去干扰。   睡了一下午,张彻的精神头很足,毫无例外,他又和阿枫扯上了。   “阿枫啊,看你这么大了,怎么整天还赖在你姐姐身边啊?我知道你们这营养不好,发育可能缓慢了一点,”张彻说着,瞄了瞄阿枫胸前的平坦,又刻意地让阿枫发现,“不过什么事都依赖大人可不好,总是要自己独立的啊。”   “姐姐,你看他!”十几天的相处,阿枫早知道自己斗嘴是绝对敌不过这人的,本想不去搭理他,可这人讨厌的视线实在让人心里发闷,只好向姐姐求助,希望她能说说张彻。虽然以往的斗嘴姐姐都没插过嘴,但是这次自己已经明确向姐姐说话了,再怎样她也会表下态的。   殊不知这正好就中了张彻的小计谋,他瞄阿枫的那一眼故意遮掩着没让桔梗发现,只是表现给阿枫看而已,没有那一眼,这话说得也没什么过分的。   “他说得没什么错,你看,他现在说你一下,你又找上我了,可不能这么依赖了。”巫女还是微笑淡淡,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   “才不是呢,哼,你们都欺负我!”阿枫说着,气哼哼地嘟着嘴,呼啦两口把饭刨完,离开了饭桌,“今天不给你洗碗了,自己洗!”   呃……小妮子脸皮太薄了,实在不堪调戏。   张彻讪讪地夹了筷子肉,狼吞虎咽。   “你去逗她做什么,若不是你那眼光有些无赖了,我才懒得说你。女孩子家面皮薄,就不知道让让。”桔梗看起来吃得很优雅,却其实是三人中速度最快的一个,把碗放下对张彻说道。   原来你还是看见了,这女人眼神确实刁钻。我那年头的女生,可是什么事都说得出来,什么话都敢接,也难怪不习惯了。若不是看你在,刚刚甚至想说点她这年纪该发生的事,叫她不要害怕了,幸好没说。   他心里不管如何作想,也没接桔梗话头,只是默默地刨饭而已。    番外 未完结的恬淡(六) 更新时间2013-2-20 10:46:59 字数:3887  “干嘛?玩打手心吗?”刨完饭,张彻看着巫女伸出的嫩白小手,毫不犹豫地拍了上去。   “啪!”   巫女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本来我就是个懒人,别把我再养懒了啊,不然以后什么都叫你帮我做。”张彻小心注意着腹上伤口,慢慢拿着碗站了起来。   “厨内之事,本来就是妇女分内,君子远庖厨,阿枫不懂事,你何必见外。”巫女也站了起来,还是不让他过去。   “什么君子远庖厨,咱且不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接近厨师,我们那没有这个习俗,谁的事就该谁做。虽然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也没男权思想,男女平等。打扰这么久本就抱歉,你再不让我做点事,打算对我进行心理攻击吗?”干嘛什么都依赖你,你又不是我妈。张彻撇嘴。   愿张彻的母上原谅这个逆子。   桔梗终究是没有拗过他。   其实这年头洗碗挺容易,基本刷刷两下丝瓜布就解决事情了,本来饭菜里就没多少油……   等到张彻将碗筷清理完毕时,阿枫和桔梗都已洗漱好了,说起洗漱又不得不吐槽了,怨念最大的是漱口,沾一点盐在专用的小布上面,就着清水擦洗牙齿就是传说中的漱口了,张彻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古代中国南方的人是这种习惯,相比这之下,造纸术已经发明了,用草纸上厕所倒不算什么了,张彻毕竟也是从农村苦过来的孩子。   等到张彻自己洗漱完毕,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里的夜生活……不,这里没有夜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每个人的生活规律,村落里只有几家屋中还着有灯火。   张彻走进屋中,阿枫拿着本小抄在学习识字,巫女在一边指点着什么,青葱玉指轻轻勾舞,可看小丫头那副哈欠连连、昏昏欲睡的模样,分明是没有听进去。倒也难为她了,每天五点不到就要起床,中午也没有午睡的习惯,而且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虽说现在只有八点的样子,也熬不住困意。   桔梗无奈地笑笑,拍拍她的背,小丫头兴奋地欢呼一声,往柴扉旁自己专用的小席睡下了。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说月村的一个风俗,小孩七岁之后是不能再和大人一起睡的,要专用自己的小席,若是不幸夭亡就用小席卷起身子放入河中水葬。   张彻在这住了十几天,也早就习惯了早睡早起的生物钟,退去薪火,整理了下榻子,准备入眠了。   “都这样坚持十几天了,还放不下羞涩么。”巫女十几天如一日地静坐在榻边。   “别废话了,我说不脱就是不脱。”张彻拉过薄毯,遮住肚子和胸口就再未动作。夏日已渐深,温度开始升高,只需要这样就够了。   这女人啰嗦得紧,第三天开始就要他脱去不必要的外衣睡觉,我勒个去,这能脱吗?还当自己是阿枫那样十岁的小P孩,滚个毛毯就能上床吗?   “天气已渐渐炎热了,你再这样下去,会热得睡不着的。”巫女还是执着于劝他,就那身T恤和牛仔,T恤倒没什么好说的,即使脱了张彻也不在乎,那下身的牛仔看起来就热,更别说穿在身上了,不过若要张彻以三角裤的样子出现在巫女面前,那自然是杀了他也不干的。   “我闭上眼转过身去让你更衣就寝,你也不肯,我要回神社去过夜,让你安心更衣,你也不肯。既然这样,你就大方地就寝罢,我做巫女十余年,没被当做平凡女人看过,为人医治疗伤时有什么没见过的,你何必这么执着?”说到最后,巫女的脸上也似被飘曳的残烛橘光染上了一丝红晕。   “都给你说了,闭上眼转过身,以你的灵觉,有什么动静瞒不过你?我才不干。你要回神社过夜,阿枫那妮子不也得跟你过去?哪有为了客人把主人往外赶的道理。你没被当女人看过,那是你的事,我就不习惯在女的面前穿着叉叉裤睡觉,你既不是我妈,又不是我老婆,凭什么要求我和你‘坦诚相待’?我穿着衣服睡觉是我的事,我都能忍住,你废什么话。”张彻一一驳回她的理由,死活就是不松口。   “那你要怎样才肯好好更衣睡觉?”巫女也拿他没办法了,只好让他提要求。   “你自己都不好好睡觉,还要管我。”张彻丝毫不肯示弱。   桔梗无言了。以她的聪慧自然明白,张彻已经看出来了她只是个凡人巫女,虽说可以以打坐静心代替睡觉,但毕竟没有睡觉休息来得舒适。事实上在张彻占据榻位之前,桔梗也是每晚径自睡觉的,只是偶尔打一下坐修行而已。   “你是怎么知道的?”沉默了会,见张彻已经卧下,头偏转过去不再看她,巫女才迟疑问道。   “看阿枫那丫头的表现就知道了,这点事还想瞒住我。”张彻撒谎了,事实上最开始察觉这件事,是在第一天的夜晚。当感觉到被榻里如幽似麝的芬芳,他就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的床,再加上阿枫确实在桔梗一直打坐的时候表现得有些欲语不能的样子,这事也就没悬念了。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处理,只好暂时放下不和桔梗说,也不知道桔梗怎么想的,竟也一直不提这件事。   屋里再一次陷入沉默,只余巫女静坐的影子随烛火摇曳,就似那摇摆不定的心意……   夏夜无风,只是有些微微的凉意浸了出来,伴随着月华抚慰着受了一天灼晒的大地。   村落中仅有的几点灯火也相继灭了,那最后的一点,残灯无焰,幢幢地摇晃了一会,似乎也禁受不住困意,倏忽不经意间入眠了。   万籁俱寂。   不过屋中的人似乎没那个好心情。   张彻惊恐地看着那道月光下的鬼影,白衣黑发,垂眉颔首。   好一幅夜遇贞子受惊图。   ……   “你,你要干什么!没事吹灭烛火干嘛!”张彻似乎感觉到一股危机。   “我现在要好好就寝了,未免你又说我没资格管你。”巫女的声音清冷,张彻倒是没什么感觉,倒是她那声线中明显隐藏的一丝调侃,让他惶惶。   “可,可是现在就一张床……我明白了,我睡木板,没事的,我皮糙肉厚得很,就当凉板床睡,以前又不是没睡过。”张彻讪讪笑着,小心地往床边挪动着身子,尽量不引起巫女的注意。   只是巫女的眼尖早就被印证过无数次,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得逞。桔梗一把扯过薄毯,将张彻的身子顺势扯滚回了榻上,“做巫女的,悬壶济世,以体恤世人,荫护百姓为己任,怎么能让残病人士睡地板呢?”   张彻感觉身体失去重心,晃了一晃就又躺在了软物上,心下便觉不妙,又感觉身边一重物轻轻卧下,彻底懵了,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这下真要节操大丧失了。   良久。   话是这么说恐怕也不过只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而已。   张彻感觉身边的物体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方才缓缓地放下心来,这才感觉到原来身子已经僵硬得不行了。   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死要强,让一步要死啊。   张彻心中腹诽,却将薄毯又让过去一些,小心地挪动着身子,注意着不去惊醒十余天未睡的巫女,直到退到了床的边缘才停了下来,这时两人间已经有了一个手臂长的距离。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的空白,巫女舒展开的身子随意地翻了个身,侧身对着张彻,将整个自己蜷缩了起来,大腿顶到小腹,双臂竖着挡在胸前,紧紧地抱住了薄毯,张彻也就彻底放开了毯子,索性让她抱着去吧。   闲时在网上看过,喜欢蜷着身子睡觉的人,会比较缺乏安全感,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是想要找一个依靠和寄托。   静谧的月光从窗口洒进屋内,散落在巫女洁白如玉的容颜上,三千青丝肆意铺散,她蜷着身子,眉头一直轻轻蹙起,似乎连睡觉也无法完全放松,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平。   张彻当然是不会蠢得去做这种事情的。   只是这样的她,看起来才像个普通的十七八岁的少女,若是怀里的薄毯给换成洋娃娃或者抱枕,就更像了。这姿态远比那坐着闭目养神的样子来得生动可亲,也引起了张彻心中潜藏的倦意,延迟了半个多小时的生物钟姗姗到来。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张彻尽量将身子挨在床边平躺,双手抚腹避免受凉感冒,再没有看身边的巫女一眼,让眼帘渐渐习惯了黑暗。   月亮慢摇摇地升起,挂在了枝头,不断倾泻而出的月华照着屋内的两人分离而又和谐的身子,那一层薄毯,不知什么时候却又悄悄回到了张彻身边一些,屋外的蛙鸣虫噪,也一如既往地喊叫着,微风轻轻摇曳着墙上的疏枝叶影,整个天地间都似乎再没了声音。   ————————————————————————————————————————   张彻二话不说睁开双眼,尽量小心却又似忍不住内心的暴戾般扯下薄毯,巴拉着外套、耷拉着鞋子就踮着脚却又急促轻快地出了屋,沿着小径一路狂窜,直到一处寂静的灌木林丛中才停止下来。   “云凌,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压抑的声音十分冰冷,带着无边的狂躁与暴戾。   丛林间烁起了一道清光,莹莹却并不十分闪耀,泛动着润目的光泽。   “呃……你的腹中是不是非常不舒服?”原本自傲清冷的声音此时却有些犹豫。   张彻不言,眼中却浮现起更加狂暴的怒意。   “那啥……今天你爬山的时候,身体内的气血自动涌动,成了一股气势,恍惚间似乎对我的伤势有帮助的样子……你别急!我也没轻举妄动,先观察了一下,发现确实是没什么危害,于是一直帮助你酝酿着,打算借着一股势,再用我的意,助你打通背后的尾闾督脉,这样可以排除体内毒素,加快你的修炼速度,也有助于我的伤势恢复。”云凌低沉着声音,有些心虚地就说了出来。   张彻差点就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要不是拼命用理智忍住,他非得跟云凌拼命不可,这叫“没轻举妄动”?!!   “呃……然后好像酝酿得久了一点,力度也用大了一点,不小心就给这脉贯通了……然后这个毒素排出的力度估计也会大一点……”云凌说话断断续续,临到最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给我个明白话。”张彻没多说什么,他算是明白了,再和这坑货多说几句话,自己总有一天得给活活气死。   “……大概……大概今晚你就别想睡觉了,可能会腹泻一晚上……”云凌话一说完,马上清光一闪而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X你大爷#……%……&%*(&……*&%……&¥%¥(*&*(98……&”   月村迎来了第一个在没有妖怪侵袭的情况下不那么静谧的夜晚,一个怨愤而凄凉的声音长久地徘徊在村外,由小声到大声,惊起几只大狗暴动而起向声音发出处冲去,不久后就听到了更为清晰的惊怒叫骂声和犬狗狂吠声交叉打闹着渐渐远去……   月光犹为清澈,月村安谧如常。   ——————————————————————————————————————   第???章番外之未完结的恬淡完。    序章(远古老物) 更新时间2013-12-6 19:05:25 字数:1580  这玩意儿是本书最开始就弄出来过的远古老物,后来觉得太扯了就删掉了,今天看有书友觉得不错让我拿出来的,我就拿出来随便看看,反正不占字数,也不是正篇。   事先可以说明一下,这个设定大概目前是废弃的,最开始设定也是为了东荒卷作铺垫,大致上云凌是那个子衿的私生子的样子,反正有点扯,拿出来当娱乐。   下面正文   ——————————————————————   苍穹似墨,月光如水。   布满了整个天空的黑云带着灭世般的压抑气势,缓缓在天空流转,仿佛一条奔涌的墨色大河,浪花激荡处闪烁着照耀一地的雷光,带着轰隆的浪花激荡之声,震慑天地,威伏众生。   天地浩荡,不尽苍茫。   如同大地脉络的茫茫大山在这势压大地的黑云笼罩下也呈现出一种融合青翠树木的森然野色,青峰高耸,那些霞光在这天地之下如沧海一粟,反倒显得光怪陆离。   “师兄,这星象也是观不成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一名面色酡红,醉意上脸的老人立身山崖之上,形容枯槁,身材消瘦,他摇了摇头,又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缓缓说道。随着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暗黄色葫芦重新回到腰间,那其中酒流激荡所发出的声音却是浩浩荡荡,滔滔不绝。醉酒老人一身青袍,却是不知从哪蹭来的油垢酒渍,遍布全身,配合他那倒插一支木簪而显得杂乱无章的黯淡白发,实在是邋遢无比。让人讶异的是这邋遢的老者腰间挂着的除了那暗藏玄机的酒葫芦,还系着一柄宝光流转,青翠欲滴的碧绿玉箫,微风吹拂之下,玉箫发出阵阵天籁,一看就不是凡物。   被叫做师兄的素袍老者轻轻摇了摇头,不作回答。这位老者卖相就比醉酒老人好上了太多,一身素袍不加任何修饰,如霜鬓发顺垂而下,没有任何束缚,白发苍苍却滑润内敛,发质极好,他面色肃然,看不出是喜是怒,却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老人身势站成了一株苍松,与物相容,却又逆天撼地,气势非凡,那垂下的袖袍仿佛有着擎起这方天地的伟力。   只见他徐徐伸出右手,掌心摊开,一面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小圆镜静躺其上,太极黑白两条阴阳鱼缓缓游转,水色润泽,光华内敛,倒映着他清隽枯瘦的面庞,老人嘴唇紧紧抿住,并不说话,那奔涌黑云流被他置若无物。   大风起。   “师兄,还在为那孩子内疚么?你这十六年来修为大进,其势如火,可心境却一直处在动荡之中,如此下去,恐怕整个命数也是烈火烹油,并不长久啊……那维护本门,扼制魔星的宏愿,自然也就是镜花水月了……”醉酒老人面对摧枯拉朽的大风和奔涌愈加剧烈的黑云墨流,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却并未有多少在意。   “我放不下……”素袍老人苍凉一笑,“纵然他是混魔逆仙体,可却并非是完全无药可救,只要找到那传说中的造化洞冥丹,不,即使是七魂劫命草,也是有一线希望的……可我却生生将他抛弃在了狼群之中,料他不死,可最近我察觉到这一段因果隐有断势,想必他已遭不测,他娘十年前就已郁郁而去,这一手,就了去了两段无辜,让我如何心安?”   “时也命也,师兄,子衿都已接下重任,你早度过了得失道心,却连这一点也看不透么,亦或者,师兄你的太极矛盾之道已入要境?两段因果,一世心魔,如此下去,魔星出世,北斗云翳,天星必陨!”醉酒老头神色愈厉,话至最后,已是声如洪钟,晨钟暮鼓,穿金裂石,震荡天地。   素袍老者面色一整,当下也懒得多说,左脚向前一踏,本该踏空落入悬崖的他直是如履平地,一步一伐,步步踏空,身影却是渐渐淡了下去,踏至七步,整个人已经完全消失,唯有余音寥寥,回响山谷:“仁不担责,我闭关的十年,就由你来扶持了,子衿守成有余,不出大事,也不大碍你的醉悟修行,能者多劳,得罪了,师弟。”   “老无赖,给我戴个高帽子就把担子撂下了?!别跑!”醉酒老人跳脚,山崖中却再未传来任何回音,无果,他只能席地坐下,面色渐渐淡漠下来,终于是显出几分真正的高人风骨,衬得那身污迹也不值一提,“……也罢,这俗尘,便再履一履吧……终究还是破戒了啊……”   双脚摊开,晃荡着狂烈山风,老人的语气中带着无尽萧索。   此生原本已不再踏红尘。    番外 张妙棋的梦(一) 更新时间2013-12-14 18:56:05 字数:2095  雨。   瓢泼淋漓的大雨。   没有雷,也没有风,只有阴沉得快要压下来的天和云。   还有阴蒙天地之间垂成重幕的雨,哗哗声不绝于耳,掩盖了森林本来的声音,也掩盖了天地间任何声音。   泥泞,晦暗,森林,荒草。   稀泥腻脚,雨水冲刷下形成坑坑洼洼和沟沟道道,雨水顺着沟道细流而下,带着些浑黄的泥浆,与隐约可见的红色。   即便晦暗天光,阴沉森林里也能清晰看见的,血一般的红色。   张妙棋觉得很冷,她是樱妖,本没有冷的感觉;她是樱妖,本应对充足的雨水感到亲近。   然而当冰凉的雨滴击打在她身上,浸透那他给自己挑选的矜薄小衣,淋得她遍体冰透,沁凉透骨的时候,她只觉得冷,冷彻心扉。   她还在行走,泥泞中一深一浅,顺着血迹流来的方向,朦胧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只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人。   似乎记忆中本就应该有人,存在于自己的身边,让自己躲在后面……或者,自己还可以抱抱他的大腿?   ……   泥泞并不好走,她走得很慢也很吃力,还要小心不摔倒。落叶腐烂在水洼里,偶能听见小蛙的呱鸣声,然而倏尔便消失在哗哗的雨声里。   一切都消失在哗哗的雨声里,仿佛天地间就只有雨水哗哗声。   张妙棋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只看见雨水溪流中的血色越来越浓。   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的瞳孔也越来越红,如樱花一样的红,如紫晶一样的红,如这二者融合后,鲜艳不失澄澈的那种红。   她没有继续再走下去,路已经到了尽头,一具黑衣的尸体横躺在地上,然而她没有看它,她看的是前方。   她看见了一株林中常见的参天大树,树下倚坐着一个人影,那人影四肢扭曲,也扭曲了在她记忆中的样子。   “哥哥!”她惊呼,仿佛才想起自己冥冥往此而来的理由,闪电般冲向前去,半跪在他身前拥住他,以前只能他半蹲才能与她同高对话,现在她半蹲着都比他高,她从未见过这般脆弱的哥哥。   哥哥?自己什么时候有哥哥了?这个带着熟悉感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咳……啊啊……是妙棋么,你来了啊……”那个人勉强挣扎着抬起头来,苦笑道,他的脸很白很白,仿佛失了色,被雨水淋得透明,快要消失的那种白。   妙棋……是自己的名字么……不好听,这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听……可是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与欣喜。   “哥哥!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了,是……”张妙棋一时间眸含泪滴,手忙脚乱,似乎想要去察看包扎他的伤,又生怕弄疼他而不敢动。   ……或者,是想要抱住他不让他消失。   那人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和无助的神色,怜爱地笑了笑,然后咬着牙闷哼一声,硬是抬起了自己那只已然扭曲的手,用与平时一样轻柔的力度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仅这一个动作,他的脸色便又痛得苍白几许,额头上也渗出粒粒冷汗,然后被雨水冲刷,消失。   哗哗,哗哗……   张妙棋只感到自己如坠寒窟的躯体瞬间如往常一样安宁温暖了起来,她感受到了头上的手,那只不大,却刚好能抚容自己小脑袋的手,她觉得很温暖,也很满足,仿佛世间再没有别的事情比被这只手抚头更具有吸引力。   但是我不是小孩子……我也不喜欢被看作小孩……   “妙棋……把我坐这里用泥土掩埋起来,我去看看那人还有没有断气……”那个人扶着树干,勉强用扭曲的腿站了起来,先尽力操控着自己的神经提起一条完全扭曲的腿,迈出去,然后作为支撑,想要迈出第二条腿。   那终究很疼,疼得他都快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疼得他颤抖的身躯让那两只无力垂下的手臂都晃得厉害。   然而他终究忍住了,也支持住了,用一只弯曲的腿,支撑住了身躯,跟另一只弯曲的腿。   就这样,一步步地,轻柔缓慢而坚定不移地,向那黑衣尸体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摇摇晃晃,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但是没有风,只有雨,虽然雨势很大也很急,但他终究支撑住了。   如一个蹒跚学步的婴童,又似一个残阳西落的老人。   “哦。”张妙棋乖巧地点点头,在那日野外烧烤被他要求独立去找东西后,她一向不会违抗哥哥的吩咐,虽然很担心哥哥,但她还是撩起袖子露出两只白嫩的小手,然后看着那地上满溢的鲜血和恶心的黑泥就准备刨土。   他还在向前走,摇摇晃晃,一步一履,关节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但他不能不行。   行走之途步步荆棘,不也一步步鲜血淋漓走过来了?   他咬着牙,倔着骨,一步一步,拖着残躯,曳着废腿,一脚陷泥坑,一手扶紫剑,向前慢慢走去。   比张妙棋来时更缓慢。   十几步的距离,却走得如此漫长。   而漫长的途中,总会发生什么事的,譬如说流光。   然后就来了一道流光。   ……   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么一刹那,连天地间的雨幕都凝滞了流泻,哗哗的冲刷骤然无声。   他僵硬着身体,没有继续向前走,没有看自己小腹上碗口般的大洞,也没有回头,最后对身体控制的力量,他只来得及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欣慰笑容。   然后重重倒下。   ……   “……啊”   背后,张妙棋看着自己白玉无瑕的小手,脸上纯净与妖魅的复杂神色挣扎闪现,看着那人倒下,她轻轻啊了一声。   她小手颤抖起来,继而全身都颤抖起来,脸上纯净与魅惑的神情,也在挣扎中渐渐融为了一体。   “哥……”她睫毛轻颤,声音凝在喉中叫不出来,如此湿润的天气,那嗓音听来却如此干涩嘶哑,她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再像之前那样扑进他怀里,尽管此时她蹲着也不可能比他矮;她小手微伸,向那人影倒下的方向——   然后猛收回来,捂住了脸,纯净的大眼睛哗哗留着泪,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却还残着笑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起一林避雨鸟。    番外 张妙棋的梦(二) 更新时间2013-12-15 21:54:54 字数:2143  ……   村子里有这样一个传说。   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大雨新晴后,村后的荒山上起了一个坟包,坟包边守护着一个精致妖魅美丽如精灵的女孩儿。   女孩儿徘徊在坟包边,时而坐在坟包上,时而靠在坟包旁,也会站在崖边,眺望远方。   日出日落,月升月泯。   女孩儿并不是沉默的,她也会喃喃自语,也会对着坟包对话。   “哥哥,哥哥,为什么不让我一直抱着你的腿躲在你背后一辈子呢?为什么,你的腿已经扭曲到我抱不住了呢?……”   她凄笑道,眼泪涟涟,轻轻蹲在坟包面前,放下一束不知何处来的杜鹃花。   “哥哥,这是你最喜欢给我梳的双马尾哦,我以前一直不太愿意梳这个,看起来像羊角辫,人家都会说我是哥哥的小孩儿呢,但是我不想做哥哥的小孩……现在我梳了,哥哥,呐呐,你为什么不起来看看我呢?”   她拿出一面小圆镜,幻出一把角梳,将修长而柔顺的青丝梳成侧头两道长长的马尾,走动之间一跃一跳,俏皮地摇摇脑袋,歪着脸对坟包道。   “哥哥,你以前一直说的哥特萝莉裙,是这个样子的吗?还有黑白裤袜哦,我特意去找的那个传说是跟你一个地方来的人去要的呢,真的很好看呢,你为什么不起来看呢?为什么不看我呢?……”   消失一段时间之后,张妙棋穿着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装扮回来了,如她所言,黑润顺长的长发披肩,梳成直刘海,淡紫如深樱色的瞳眸下一片白皙的皮肤,身上是一层蕾丝纺纱的哥特式萝莉裙,衬起盈盈一握的腰身,其下是修长而纤细的双腿,左腿白色裤袜,右腿黑色裤袜,再下是平跟的小黑靴,整个人看起来娇俏而诱惑。   她在坟前蹦蹦跳跳,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身姿,连风都为她起舞,云也因之倾倒。   “哥哥,只要你不喜欢我长大,我永远都可以不长大,躲在你身后,让你保护我,让你抚摸头,我喜欢你摸我的头,呐,你为什么不摸头了呢?是不是妙棋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哥哥你不要生气,原谅我摸摸我的头吧哥哥……”   她趴在坟前,冰凉的地面传递给她冰凉的温度,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头上温暖的感觉。太阳很温暖,也没有下雨,但她感觉自己如那日大雨一样,一样的冷彻心扉。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给自己下了强制命令,只要真正有能击杀得手的机会,我是储存了本源力量会出手的,这不是由我自己意愿的,是当初我抹藏自己记忆留下的后手……我也没想到它会这么快触发的……但是你毕竟杀了母亲……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哥哥,你起来啊……”   她流着泪抚摸着坟包,上面已经开始长了些嫩草。她的脸上充满了后悔与挣扎,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杀他,她只是不想他去得那么突然,能再给她一些缓冲的时间。   但机会不等人,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因为强制命令下手,哪儿又那么容易找到他伤弱的时机?……而且,自己现在尚且忍不住下手,那再相处久了,又如何能下手?   “哥哥……哥哥……妙棋错了,妙棋应该等你找到你的父母完成了梦想,妙棋不应该这么着急淘气的,妙棋不乖,你原谅妙棋好么?求求你了,起来抱抱妙棋好么?”   她终于发泄般崩溃地哭了出来,哭了很久,哭到连妖身强悍都声音嘶哑,哭到那株无意间成活的杜鹃花都枯萎凋谢,哭到天边的大雁都盘旋含悲,哭到她淡紫色的瞳眸都变成了血色。   没有人回答,只有呼呼的风声。   天地间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如那日哗哗的雨声一样,仿佛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呼呼,呼呼。   ……   不知从何时起,村中有了这个传说,但没人真正说得出那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女孩儿长什么样子,最多只能模糊描述拼命赞美有多么多么漂亮,遑论接近她了。   一年过去了。   三年过去了。   寒来暑往,雪落雾蒸,不知何时起,女孩儿的故事便成为一个传说,也没有人再看见过那个女孩儿。原地坟包边只剩下一株樱树,樱树日益茂盛,每年春天,海风拂过,漫天的樱花瓣便随风飘舞,落在坟包上,浸染芬芳。   毕竟迷信,在那株樱树第一次开花之后,荒山遍绿,村人迷信,奉樱树为神树,还在旁边专门修建了一个神社,祈风求雨,没有人敢亵渎这片神圣之地。   村里的人一代代传承了下去,村名也改成了樱泣村,因为村民时常传说,在夜里风起樱落时前去,还能听见一个小女孩低低泣呼的声音。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风蚀山褪,坟包渐渐平了,樱花树也随之枯死,共眠于山中地下。再没人记得这里的传说,也没有那个凄美的故事,一切都湮灭在时间的大潮中,不留一痕。   只是当微风拂过山岗,偶尔还能听见小女孩儿轻轻而幸福地叫哥哥的声音。   ……   当张妙棋带着莹莹的泪意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正抱着自己坐在门槛仰望着天空浩瀚星空的张彻,没有在意自己究竟何时睡着的和睡了多久,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看到眼睛发酸发涩,然后轻轻问道:“哥哥,你又在找曾经说过的牵牛星和织女星吗?”   张彻闻言,才发现张妙棋已经醒来,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活动了一下早已发酸的双手,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低头道:“对啊。”   随即他才低头发现她盈汪汪的眼睛:“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他如同本能般,温柔而习惯性地将右手轻轻放在她头上,缓缓抚摸着,语气轻柔:“不要怕。”   张妙棋愣愣地感受着那温暖的大手,似乎久违而又仿若昨日,眼圈红了红,什么也没说,埋进他怀里就哇哇大哭起来。   张彻无奈地拍拍她的小后背为她顺气一边想道,又要黏自己一身鼻涕了。   然后他抬头又看了看漫天的繁星,嘴角怜爱温柔的笑意醉人,目中映出的广瀚星空悠远,不知飘到了哪里。   ————————————————————————————   番外,第???章张妙棋的梦,完。    番外 浮沉百年的记忆(一) 更新时间2013-12-25 23:47:21 字数:2692  初阳隙漏,晨光熹微。   张彻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几乎没有好好地睡一个安稳觉,要修炼,要提防,要想念。他的脑子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占据着,很少能空出其余的闲隙想其他的事,更毋谈安心地休息了。   在失去修为后,他才恢复了赖床的习惯。   “好了……还不起来?”   柔柔轻轻的呼唤声,糯软得让人耳朵都有些发痒。   张彻不止觉得耳朵痒,他还觉得眼睛很惺忪,努力地睁开,但不能用手去揉。   烦躁地扭了扭身子,他只能把头稍稍偏一点,用枕角去蹭。   “哎……你怎的如此邋遢……”   糯软的声音带着微惊和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好笑。   一只纤细的素手出现在隙漏下来的晨曦中,莹白如羊脂暖玉,在挥洒的阳光下反射起淡淡的润泽。   那只手探进了被窝里,轻轻伸到了他的头下,穿过发丝,稍一用力,将他的头扶抬了起来。   另一只手,拿起已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毛巾,覆在他脸上,细细地为他擦拭了起来。   “¥%……&*(”   感受着那只手隔着毛巾在自己脸上揉了半天,到毛巾都渐失去了些热气,还爱不释手地到处揉捏着,把自己的鼻子捏成各种形状,张彻不满地摇头挣扎起来,嘴巴里嘟囔着的话全被毛巾遮盖含糊不清起来。   倾城昔这才忙把毛巾拿下来,如触电般将双手都收了回来。   “啊!……”   张彻惨叫一声,之前放心地把重量全部放在她托起自己头的手上,这一收手,他便完全没反应过来,不及防下倒下去直接撞到了床头木上。   然后就痛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好几圈,滚得被子都完全被掀开了来,露出只穿着一条大白裤衩的下半身。   “冷!”   时已及冬,天寒夜已初凝霜,温度自然高不到哪儿去,张彻滚了几下便把被单里的余温全部散发出去,又如毛毛虫般蜷缩起来,利用腰部的力量一缩一爬,努力地往被窝里钻。   ……   待到倾城昔将他好好地放在被窝里,掖好被角的时候,张彻已经痛得眼圈都有些泛红了起来。   倾城昔就如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负手站在床边低着头,似照顾他很久也无法习惯刚那样乍然看到他的半裸身体,更不要说还亲手去触碰将他的腿身放好了,所以还是轻轻颤抖着面赤如血,连粉嫩的耳垂都通红得似是快要滴下水来。   张彻眼睛都要瞪了出来,他躺在床上,视线从下往上,自然看得分明,这妮子哪儿是什么害羞而脸红颤抖,那低着的头分明就是一副使劲憋笑造成的脸红颤抖。   “你……你……哈嚏!!”   张彻想了想,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喷嚏。   “怎么打喷嚏了?不会刚刚那样感冒了吧?”   倾城昔一下就慌乱了起来,忙坐到床边,细细察看道,发现他这一个喷嚏打下来,不仅眼圈红了,连鼻子也通红起来,隐隐有些透明的鼻涕溢了出来。   “我……我才没……哈嚏……我才没感冒呢,刚刚钻到被子里被棉絮弄得鼻子痒罢……哈……哈……哈…………………………………………………………哈嚏!!!!”   张彻说着说着,又连抽两下,语言有些断续不清,倾城昔忙凑过去听他说什么,害怕真的感冒了,结果被他一个连吸三口气的大喷嚏直接打在了脸上,被喷了不少唾沫星子。   张彻看着她一脸饰好的仪容被自己一个喷嚏打得满脸狼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恶意。   倾城昔面色漠然地看了大笑的他一眼,转身去照了照桌前的铜镜,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和善无比,随即轻轻把卧门合上了。   然后才缓缓转过身来,揭下了那粘了不少唾沫星子的面具,清丽脱俗的绝世容颜现了出来,即便因为被一个喷嚏打得云鬓青丝都散乱开来,也难掩那天然的风姿。   这张容颜很美,但张彻看着它渐渐靠近,却不住地往床里缩了过去。   “喂喂,就站在那里,别靠近了,咱有话好好说……喂!你还爬上来,有没有点儿姑娘家的矜持了啊?……你……你要干什么,别动!我可是残疾人!当心我去衙门告你!……哈哈……哈哈哈……干……干什么……别……别挠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哈哈哈哈……别挠了,痒……”   房门掩住了一切动静……   清晨的玉城带着勃勃朝气,在冬日也不掩活泼地复苏了起来。   ……   “咳咳……大家都不要看了,吃饭吃饭。”   顾家人都看着那拖延比平日足足迟了小半个时辰的两人,面上带着狭促的笑容,顾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出言帮张彻解围了一下。   “是……”   顾朝华拖长了语末的音节,看着脸色嫣红娇艳的青皎姐姐,不住地朝着张彻挤眉弄眼起来。   “啪!”   “哎呀!”   顾朝华惊叫一声,脑袋上已经狠狠地被筷子敲了一下。   “娘~”   待他发现动手的人是谁,不由撒娇了起来。   “吃饭吃饭。”   一向疼儿子的顾清仕这时也把手按在了儿子头上,将他牢牢地压埋头进饭碗里,一边对张彻和青皎讪笑了下。   “人小鬼大。”   张彻面色麻木,没有表情,看见顾朝华埋头在饭碗里都还吸溜两口稀粥就侧过头来对他扮个鬼脸,木木地吐出这几个字眼。   顾朝华一听,哪儿受得了,要知道十一岁的他可是这一带的孩子王,不由对着张彻就是一阵暗地里的比划。   张彻不去看他,作势就往椅背上一躺。   “哎哟,有点儿累……”   说着,他就倚靠过去,将头偏到倾城昔肩上去放着。   “好饿啊~”   话语间,竟是将顾朝华向他娘撒娇的语气学了个七八分!   倾城昔在顾家人的注目礼下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脸色刹那间又嫣红了起来,很是想一勺子稀粥塞死这可气的人儿,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缓缓地舀起一些清粥,温柔地送到了他嘴里。   “嗯~啊……”   张彻装腔作调,张大了嘴吞掉了那勺稀粥,似不满足,还伸出舌尖在唇边轻舔了舔,又看了她眼。   倾城昔面红如血,睫毛轻轻颤抖着,将眸子垂了下去,不敢看顾家人的脸色,然而却没有避开他。   “真~好~吃~”   张彻一边叹道,一边在那扭扭捏捏地作舒服状。   “顾嫂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这辈子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我有口福了。顾叔叔能娶到您这么好的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他一边使劲地在那儿蹭板凳,一边还作有礼地大拍顾夫人马屁。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大概就是这种jian人。   “张小兄弟就是嘴甜儿,你那调料让我们才是大饱口福,想来你手艺也不差,把我说得这么好,真是太夸张了。”   顾夫人推托道,那风韵犹存的一张脸却笑得跟花儿一样。   顾清仕如小鸡啄米般使劲点点头,呵护似地往妻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桌下向张彻伸出了大拇指。   张彻挑眉,看向顾朝华,挤眉弄眼,那欠打的德行,比之方才顾朝华,更甚十分不止。   “啊呀呀呀呀呀!”   顾朝华气急,对着他就是一阵张牙舞爪。   “啊哈哈哈哈……”   顾老爷子看完了整个过程,一阵大笑,甚是开怀。   “张小兄真是一位妙人儿,跟小孩子也能玩儿得如此得劲,又不拘小节,不惧旁人,实在是豁达无比。”   “呸呸呸,分明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顾朝华不屑地跺了跺脚,狠狠瞪了他两眼。   “老先生慧眼也不差啊。人生难得如此,能多一些欢乐,自然过得比忧愁要好很多。”   这一老一少互相拍着马屁,自得其乐。   唯有顾朝华一脸愤愤,大眼珠子来回扫了他跟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的青皎姐姐两眼,使劲转着小脑瓜,打定主意要坑死这个捡来的便宜哥哥。    番外 浮沉百年的记忆(二) 更新时间2013-12-27 0:27:06 字数:2652  玉城外不到百里有望海台,总归来说也还算是一个海滨城市,虽然纬度稍高,而临海而海洋性比较强,终究冬暖夏凉,总算是没有让张彻真的感冒起来。   虽然张彻也有些自己暗地里的猜测,离胤打碎他的金丹后,那些纯元真力并没有溃散出去,而是四下奔涌到了经脉里,渗入骨肉中。虽然的确是冲坏损毁了不少经脉,但其实他的肌体在接受了这些真元融入后,已经强大了很多,轻易的感冒虚弱等病症,想来即便失去修为,也是侵扰不到他的。   当然这是否有离胤故意如此,让他残废而生命力顽强地凄惨度过下半生,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海滨城市,常常风吹少积云,然而终究也是有例外的时候,今天的天气便不怎么好,刚早上的时候玉城还算充满活力地醒了过来,而天色却如感冒般恹恹地倦懒着不肯醒来,除了初晨时温暖的阳光洒下碎隙,而后天色便一直阴翳着。   在张彻皱着眉头嗅着空中轻轻带着锈味儿的潮气,便知道今日应当是要下雨了。   吃过早饭,顾老爷子便看着天色果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那青石板上的苔痕冬日而色深,此刻受了润不觉生意,反而让人烦躁。   不过生活不是会被小雨便能打断的事情,固然抱怨,然而也固然继续。   所以顾家夫妇轻轻抖了抖油纸伞,顾清仕搀着老父,一手撑起了大伞,湿滑的青石板不是老人家尚健的身子骨能应付的,还需要矫健而敏捷的反应,更何况老人家一直有风湿,还是那年洪水背他落下的病根。   顾夫人带着些微茧的纤手牢牢稳住大伞,另一手牵着儿子,虽说儿子已经日益长大不再如前几年那样淘气喜欢踩水坑让她操心,但她还是习惯性地牵着儿子的手,那手依然嫩滑而大了不少,贴掌传来的赤子热度让她都觉得安全,从而由衷感到欣慰和成就。   顾老爷子要授课,小华要上课,不因雨避,夫妇俩得先送他们到私塾,再去自己的工作,迟是迟了点儿,好歹最近顾清仕前去帮了不少忙,再说邻里乡亲的,顾家人做事一向厚道,老先生德名远近素知,管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一家人的身影分隔成两只紧紧依靠的大伞,四口的身影互相扶持,风雨能进,而不能分。   而渐渐消失在飘斜的雨幕中。   冬雨小而滴微,内蕴的寒气却让人冰冷,偶落后颈衣领的缝隙中,更是让人不由地一缩一抖。   然而张彻看着那一家人远去的背影,却觉得内心什么东西被触动一番,泛起淡淡的暖意,也想起了那曾几何时,而眼中也有些淡淡的暖意不住地泛了上来,难以抑止。   一只素手轻轻贴到了他手心,并没有太大的热度,传来的些许温暖却坚持而坚定。   “天色凉了,进屋歇着吧。”   伴随着话语的还有一张薄而不透的毛毯。   张彻轻轻缩了缩脖子,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倦懒如一只华贵而流浪的猫。   天空没有密布的雨线,只有滴滴集落的寒珠。   “再看会儿雨吧。”   他轻轻请求道。   倾城昔蹲下身来,柔柔地嗯了一句,双手盘放在他腿上,然后侧脸靠上去,安静得不再说话。   看檐前雨落。   ……   寒风斜雨,红帐温软。   一扇薄窗便隔了那外寒,天色薄暗,屋内当然更加阴凉,倾城昔眼见如此,便添了盏红烛,合上了卧门不让渗漏进来的风摇摆烛光。   小室暗壁,红烛暖帐。   墙外浸寒,而屋内溢温。   张彻背靠床头,下半个身子全掩盖在被窝里,斜斜的烛光照得他的脸有些光暗不明,倾城昔坐在床边,从背影看去,朦胧烛光下显得极其秀美,纤腰盈臀,光滑的曲线下滑去而圆润开来,掩没在矮凳与床脚共构的黑暗中,反而更引遐思。   “好了好了,快点继续。”   倾城昔娇嗔地催了他一句,专心地将头抬起,两只手撑着头靠在床单上,一双明眸专注地盯着他。   这个样子,倒是有种好学生认真听讲的样子了。   张彻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喝两口水润润嗓子歇息一下,这妮子便忍不住好奇心了。不过也罢,如若不继续讲下去,别说这无聊的阴雨一天难以度过,便是房屋中也弥漫着一些让他有些预感不好的旖旎气息。   “那刚刚说到曹操南下赤壁,刘备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拼不过曹操,然后就派诸葛亮去东吴,要拐走人家妹妹,反正经过一番斡旋,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也明白,总之最后在多方努力下,孙刘就联合成了抗操大军……呃,抗曹操大军……然后曹操驻扎在赤壁后,宴酒欢乐,这英雄嘛,再如何贤明或者枭雄,总归会有那么一点儿往豪之心,不说好大喜功,总之这曹操看着自己百万雄兵,一时心中也兴致勃发,要醉酒赋诗,然后乌鸦衔枝,总归有些不吉利,有臣出劝,被他怒杀,醒后悔之,好言安慰其子。就这么,赤壁之战在不怎么美好的开局中揭开了序幕。”   张彻咽了咽口水,继续讲了下去,虽然对三国有那么几分爱好,但仅凭记忆哪儿那么清晰,他也只能挑着自己记得的讲,不那么记忆深刻的,就尽量含糊过去。   “他作的诗呢?”   倾城昔不满了,盈润水泽的瞳眸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唉……你又要听诗,都每天念给你听了很多了……你要是在我的家乡,一定是个文学少女。”   想着她对自己诉说的那十八年如一日的闺房书香的生活,张彻淡淡笑着摇了摇头。   书本固然能塑造一个人的价值观,但糟粕精髓共存,每个人很难确定自己能从其中到底吸收到些什么。   想着也无奈,好歹这首诗还是高中课文教过的,虽然已经忘了高考科目的很多内容,但为之付出的十年也势必在记忆中沉淀,剩得些渣滓也值得他炫耀的了。   所以他轻轻吟出了那首《短歌行》,其声清朗,不动声色中竟也稍吟出了那么一分气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么……”   她念着念着,轻轻皱起了眉头,语气间却舒缓开了,思维不知游散到了哪个方向。   “他这句是抄袭的,原句本来不是这个意思,是另一首佳作了,也不是求才,而本来是朴实的爱情歌曲,这本……”   似遥想起了往事,张彻顺口就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就知要遭,果然转头就看到倾城昔一脸渴求地看着他。   那样子,就差在眼睛里画几个闪烁的小星星了。   张彻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努力摸索着自己的记忆,终究还是把那首古而又古的《郑风,子衿》给背了出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倾城昔不断重复着张彻念的诗句,脸上带着些奇异的表情,眼神飘移不定,会看看他,然后转向别方。   重复着,重复着,她的眸色愈喜,似是甚是喜欢,最后竟带着些莫名的韵律,将那诗句哼了出来!   张彻听着那悠远而清幽的歌声,带着复杂难明的意味,也不自觉有些摇头晃脑起来。   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   ————————————————————   PS:虽然我知道在这个时候PS会很煞风景不过我还是忍不住PS一句……曾几何时在这里这个用法是错误的,好孩子不要学更不要用到语文考试里。之所以这样用,是因为这样用错的例子很多,我觉得这里这样用也比较贴合,所以讲错就错了。   另外谢谢神为寂寞永恒的打赏,我会继续努力。    番外 浮沉百年的记忆(三) 更新时间2013-12-28 1:09:48 字数:4225  讲久了故事,即便是那段魏晋风流、三国争霸的历史,形式太过单一,也难怪张彻有些乏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倾城昔。   没有顾家人,合上卧门,她自然是不须顾忌什么,取下了那张面具,要待到其余人回来时再戴上。   虽说这种行为其实很危险,她毕竟还是一个在逃的犯人,张彻也劝过她,但无论理由多么正当而正确,她就是不肯戴上去,要么说戴着感觉脸上太闷毛孔都出不了气,要么找借口反正关着卧门谁也不知道。张彻劝不动她,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女人总有些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小习惯,他如此自我安慰着。   在他休息的时候,她正专注地看着他出神,都没有注意到他其实已经停止了讲述。   “喂。”   张彻挑了挑眉,如果条件允许,他其实想在她眼前挥挥手,可惜他的手不能动。   “啊……什么?”   倾城昔轻颤了一下,讶然回过神来,恍惚后关切地看着他。   “怎么,有什么不舒服吗?还是想喝水?果然是早上着凉了吧……”   说着,她就要把额头贴上来,看他有没有发烧。   这让张彻本来要出口的调笑话儿都不由为之一憋,看着她那关怀不似作假的样子,他一时心里滋味有些复杂,就像本来要击出去的球棒挥空了般,使错了力气的滋味很不好受。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总不能真让她把额头贴上来,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   “别别……我只是想问问你,我刚刚讲的什么来着?”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带着些狭促的为难意味。   “啊?不是曹植与甄宓的爱情吗?我原本想听这个,结果你又说到什么嵇康阮籍竹林七贤,那个很有名的谢灵运不是说‘天下才十斗,我一斗,子建独占八斗,天下人共分一斗’吗?这个比喻倒很有趣,如果曹植真的这么有才,干嘛还要去说竹林七贤呢?”   倾城昔轻缓诉道,却没什么犹豫,一边说一边还在回想,尽量还原那些人名和原句。   张彻目瞪口呆。   她不是在发呆吗?!!   “噗嗤……”   倾城昔看他窘迫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打破了那装傻充愣的表情,柔柔的眼波流转,盈弱如水,倒映着他的样子。   这下张彻哪儿还看不出来她在整自己,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就是小调皮不断,明明不在这个年纪,撒起娇来却比张妙棋还难应付。   他清咳两句,然后对她的问题解释了起来。   “每个人毕竟都有自己的长处的,曹植确实才华横溢,但阮籍和嵇康的思想和其他才能却很有价值。在历史上,曹植就只剩下才华和那段爱情让人叹惋,而这两位古人却是留下了更加宝贵的东西,让人深思。才华毕竟只是一种才能,思想才能不朽而活力长存。”   “可是若他真的那么有才华,怎会没有一些自己独到的见解思想呢?只是被束缚了而已。”   听完浪漫的爱情故事和那传唱千古的《洛神赋》,倾城昔似是对这位七步成诗的早夭皇子很有好感,竭尽自己从他那里所知为曹植辩护着。   “也许吧,只恨生在帝王家。”   张彻不想对这个问题作过多阐述,跟女人扯爱情问题就是自我折磨,特别是在她们已经认定一件事的时候。   “帝王家啊……”   倾城昔的睫毛轻颤,似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你家虽然的确在极东岛上有超然的地位,但那曹植可是统治整个中原的大枭雄曹操之子,你别把自己也带进去了,你离帝王之子这身份还有不少距离呢。”   倒是差点作了帝王妃子就是了。   张彻打趣了她两句,虽知她心中所想,也借此让话题更轻松一点,聊以慰藉。   毕竟,他是失言之人,而恰好失言于她。   “没什么。”   倾城昔笑得很勉强。   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张彻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梁上有些陈了很久的蜘蛛网,他以前很怕蜘蛛。其实一直都很怕,只不过人的害怕有些可以让人看,而有些只能强忍着自己尝。   “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作下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他的语气变得很淡,很平静,也很肯定。   “你会怎么做?”   倾城昔的声音幽幽,她的脸背着烛光,有些阴暗而看不清楚表情。   张彻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面色恢复了平和,语气也不起波澜,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总有一天,我会明心见性塑骨彻魂以修身。”   ……   ……   给张妙棋取名叫妙棋,并不一定代表张彻下得一手妙棋。   他其实很聪慧,张母经常这样充满自豪地夸赞自己的孩子,对他的信心很多时候也是一种压力。他也知道自己很聪慧,至少用在偷懒上,他还没见过能跟自己比节省劳务提高效率的。   然而棋艺不是他的擅长。   或许曾经在五子棋上曾经战败全班无敌手,在围棋上也被父亲初授就只输过一子半,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即便是天才,花费最少的时间和精力达到最大的成就,那也要他先付出自己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张彻对棋并无执着,所以也没有研究,在日常中碌碌了很多年,浮躁的心容不下一张棋盘,最多只能容下课业中闲隙草稿纸上画的格子五子棋。   所以他的棋下得很臭,围棋如此,遑论他最不擅长的象棋。   “你又输啦,真是笨蛋,刚刚明明就不应该跳马,活活把自己卡死了。”   顾朝华充满鄙视地看着他,一边欣喜地又蹦又跳,似乎只要是张彻吃亏,即便他并非输在自己手里,也十分喜悦而满足。   “观棋不语真君子。”   张彻输棋不输人,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然后就让倾城昔摆棋,要再战过。   “青姐姐,你就别帮他摆啦,我爷爷可是城里最厉害的象碁手,你们联合也是战不过他的,这么大还咬耳朵,羞羞。”   顾朝华并没有被张彻说了一句就停止聒噪,竭尽所能地影响着他的思绪。   “战得过,战不过,总要先战过。”   张彻平复心情,看着残兵剩甲恢复一新,并没有被小华的声音扰乱,倒是倾城昔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怎么消停过,总是刚下一朵,又浮半抹。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可以大胆地小调皮,甚至有时候主动得张彻都有些只能退避,但有了外人,她却已然不能如当初在府邸那样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神,而一直缠着张彻去跟他搭话了解他。   “我先?”   张彻礼貌地询问了坐在对面的顾老爷子一句,但其实已经决定了先手。   “自然。”   顾老爷子微微点头,对张彻败不馁的屡战精神有些欣赏,虽然常常输在自己手里,但他没有一次是因为心绪纷乱而失误的,只是还不太熟悉象棋的规则,也对很多战法不了解罢了。这十几日的对弈,每一次失败,他都会静静思索一阵子,然后再来,进步一次比一次大,到现在连自己也会觉得有些压力。   然而他还是会让子,玉城生活说丰富也丰富,说无聊更无聊,仅有不多的娱乐中,下棋是顾老爷子很多年的喜好,不用太费周折动弹折腾这把老骨头,更是蕴涵了许多道理。虽然年纪大了很多时候思绪不会那么清晰,但总算比张彻还是有了太多经验,让他先手,也是理所应当而更有乐趣。   “承让。”   承蒙相让。   张彻的语气平静,镇定的语气却如已然胜利。   “左车,起一格。”   他的语气轻轻,暖和的气息带着他特有的味道喷在自己耳边有些痒痒,凑过来的倾城昔看到大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这边的顾朝华,羞不可抑,却也居然涌起了些淡淡的偷偷摸摸的快意感觉。   素手推子,前滑寸毫。   “嗯?”   好不容易得来的先手机会,却没有先动马炮,直来直去的车虽然威力大,但也更好防守,机动性和细微技巧其实是略有不如马炮的。   张彻这一手,让顾老爷子有些看不明白。   不过看不明白,那便不看了。多年棋龄,他见过各种怪路,只是素来直往,他只管走自己那一套,任它如何横斜,而纵横多年,难有败绩。   既然张彻不出炮,他自然直接当中开炮。   失去了先手优势,张彻也只能下马胁兵。他一个眼神,倾城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将马跳了出来。   其后的几步,便有些套路化,顾老爷子得了先手优势,自然不肯放松,一路直进,张彻固然严防死守,也丢了三卒一炮,而只是换来了老爷子的一马而已。   那第一步被移出来的车,静静地躺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过。   “张小兄,你这棋路,虽然中规中矩,很像你的风格,不过也的确如你现在的性子一样,有些我这样的老人一样古井无波了,年轻人就该多一些锐气,你放开了诸多重担,便应当更放开手脚一点。”   行至中盘,顾老爷子开口了。   象棋节奏很快,并不如围棋一样通常一盘就要大半个时辰,这也是他们在餐饭的准备中选择它的原因。   顾老爷子开口,似乎并没有忌讳他是一个残疾之人,只是认为他这个样子,和他本来的才智,应该更加焕发光彩一点。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能够平和一点,何必那么撕心裂肺?”   张彻淡淡回道,眼睛却看着棋盘,神色专注。   倾城昔不断依着他的吩咐行棋,也在思索着他的棋路,如同在看着他这个人。   看了十几天,她不知道看出来了多少,但她越来越爱看。   “可是世界上有太多无端之争,即便没有利益纠葛。”   顾老爷子微笑回道,跳马吃相,直逼主将。   “看你不爽,找你麻烦,这也是一种缘故因由。”   张彻淡道,右边的车已经大杀四方,纵横捭阖,此时回援,逼马救将。   “那独善其身也不是一种办法,终究还是要拔剑出鞘的。”   老爷子叹了一声,那车看似纵横捭阖,其实不过是被他以相炮以迫,杀些弃卒以换得一片通行的天地,此刻回援,早在他的预计之中。   相后炮,越前马,吃车。   此刻,张彻已经只剩下从开始动过一下,便基本上都是被迫躲避到对面马初位的车,还有狼狈仅存的一士一相,二卒一炮而已。   而对面的老爷子,除了些弃卒与一开始被换的一马,便只丢了一炮而已,两车尚在,直破主将。   “老爷子这几日,也跟在一起听过那演义的故事吧?不知对伪作良善占荆逼益的刘大耳,和挟帝为事吞北迫南的曹阿瞒,更喜欢哪一个一些?”   张彻淡淡微笑了起来,狼狈地弃士逃将。   顾老爷子沉吟片刻,顺理成章地取掉了那仅剩的一个士。   “刘备占正统大义,取万民信心,藏称帝占地封王之心,以笼众多猛将名士,联合孙势,更谋西羌南蛮,得求胜利,应当更妥当一些。”   “是吗……”   张彻轻笑一声。   “可是占得大势,造福平安中原及北部人民的,确乎是曹操。而最后得到天下的,也是魏家,只不过曹操已然身死,让家臣轻盗了成果而已。”   倾城昔侧过耳去,听着他的吩咐,眼睛发亮,素手取棋。   顾老爷子心头一突,猛然看向棋盘。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张彻叹了声,而后含笑低头,轻一开口,语气平静镇定如初。   “承让。”   驱车藏炮,借老爷子迫主将之马前胁!   竟已将军!   顾老爷子愣了半晌。   小华傻傻站在原地,他本来已然作好再次欢呼的准备。   “哈哈哈哈哈……真是老了……”   半晌后,顾老爷子才猛然大笑开来,笑叹两句,似是这盘棋下得让他极为畅快,也极为满意。   倾城昔再也不顾外人,只是看着他,眸中异彩涟涟。   “比起刘大耳,我更欣赏毫无顾忌暴露自己真小人的枭雄,撒下一个谎言,让整个世界都为之起舞的曹操。”   他的话是对顾老爷子说的,也是说给众人听的。   然后他转过头,微笑看着盯着自己的倾城昔。   “所以,别只盯着年少高才的子键,其父孟德,也是一位平生两行泪,一行为江山,一行为美人的真正豪杰。”   倾城昔眸中泛泽,神色间有些激动得似不能自己,也不知作什么好。   只能轻轻点头。   “所以我承诺的,就一定会做到。”   ————————————————————————   PS:熬夜更完,四千字大章,怒求推荐打赏。    番外 浮沉百年的记忆(四) 更新时间2014-1-19 0:00:46 字数:2090  虽然承诺了很重要的东西,但张彻却仿佛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安心睡大觉。自修为尽失后,他没有再日复一日地早起修炼,而是把很多时间放在了睡觉上,就如高中时候一样贪眠。   只不过高中之时,他是疲累睡去,而此时,他睡得安闲也睡得香甜,面态宁和,一夜无梦。   他自己似乎也极为满意这种状态,不时还会吹起口哨念叨几句什么“闲来觅伴书为上,身外无求睡最安”。只不过他的身体状况很难自己做到看书,所以除了给倾城昔讲故事与跟顾朝华胡闹,听顾老爷子讲故事,下下棋什么的,他也只有睡觉。   他甚至不出顾宅一步。   但他似乎对现状很满意的样子,没有莫名的焦躁,也没有缺失网络就活不下去的以前那样子的无聊,他看上去很宁静也很充实,总是淡淡地笑着,偶尔与顾朝华恶作剧的时候表现得孩子气般的争强好胜,睚眦必报,看得顾家人也很开怀。   他仿佛褪去了所有属于现代人的东西,那些负面的情绪,再也在他身上找不见,似乎一扫干净,或埋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所以他又赖床了。   冬天实在是一个适合赖床的季节,愈冷愈是。在张彻的宣扬中,赖床是伟大的,是生物的天性,哺乳动物的熊冬天也要冬眠,而卵生动物蛇也要冬眠,昆虫更是在冬天找不到踪影,这就是一个适合窝在被子里的季节。面对时常如此窝在被窝里只冒个头出来,对她说了这番话又钻回去的张彻,倾城昔又好气又好笑,初时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而今天不一样,张彻睡梦中似感觉到了寒冷,皱起了眉头往被子里缩了缩,然而还是很冷,他终于忍住困倦睁开了眼睛。   入目一片茫茫。   水波浩淼,黑深天色始启,犹有星烁,而蔚蓝稍动,风尚彻寒。   张彻沉默了一会儿,又把头钻回了被窝里。   “喂喂!都醒了还装?”   倾城昔看着他跟乌龟一样执拗地汲取着被窝的温暖,不由好笑,也紧了紧自己的大衣,旭日未起的冬时,确实很有些寒意。   “你没经过我同意擅自就把我弄来了什么地方?还好意思问我?”   张彻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自被窝里传出。   此时两人正在海边一处高坡上。   倾城昔站在旁边,素手紧紧握着那轮椅的扶手,即便寒风凛冽如割,她也不曾松动一毫。   “是你自己实在太懒了,跟死猪一样叫不醒,都连带被窝把你弄到你做的这东西上甚至推了这么久了都不醒!”   “嘿嘿,我可是号称雷打不动,被老妈誉为即便被偷了都不会醒的睡觉达人!”   “为什么语气这么自豪?伯母那话是夸奖你吗?!你小时候究竟是怎样让人费心的一个孩子啊?”   倾城昔看着一阵得意地蠕动的被子团,感到寒风吹得自己脑袋都冷了起来。   “快起来穿上衣服吧,我都给你带着呢。”   她的语气带着宠溺的无可奈何。   ……   待到穿上厚衣服,已经渐近日出,天色渐蓝,而海平线彤红一片的朦胧。   “把我大费周章地弄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张彻还是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即便穿上了衣服,他也裹在了被子里。   他一向不喜日出,而喜欢日落。   这是她知道的事情。   “总比你每日赖在家中好。”   倾城昔柔柔说道,细心替他掖好了被角,不让那些寒风灌进去。   “赖在家里又怎么了?我们家乡可是专门有一种职业叫做宅男的,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至人情世故国家大事军事机密政治机要,至于文化艺术音乐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更有技术宅,那是可以突破次元的逆天存在,像有关人类在繁衍进化中多种多样的肢体语言文化交流的学术性视频资料,这都是他们每天在研究的,你知道宅男的伟大吗?”   张彻撇撇嘴,冷笑两声,煞有介事。   倾城昔不语,只是笑笑,对于他有时候说出这类自己不懂的他家乡的文化,自己都只是笑笑而已,然后柔柔地贴着他不说话。   哪怕她知道他很多时候是胡诌的。   但是,如果能够去他家乡一次,看看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听听他以前的经历,了解他朋友对他的评价,见见……伯父伯母,那该有多好……只有去了那里,他才算真正被自己了解吧,现在的他,始终都留有自己心里的一块无人踏上的净土的,即便那个巫女,恐怕也不能完全了解他吧……   “初生旭日,无非代表生命的初始,以及之后的热烈与活力,我看过日食,对这个独独一直没多大兴趣。若真要说起来,宁愿去逗猫玩儿。”   张彻一幅兴趣缺缺的模样。   “不过看个日出,为何会代表那么多东西?你真的看过日出么?”   倾城昔反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张彻略有些沉默。   细细想来,似乎除了在电视广告中偶尔瞥到,自己在八岁之后,以至于搬家之后,便再也未看过日出。一则上学后没甚闲工夫,赶迟到尚且不及,哪儿还有时间看日出,二则多了很多新的玩意儿,对有些事兴趣便淡了。   除了日暮外,一如当初对太阳最深刻也最贴心的激情印象,竟是小学那篇《和时间赛跑》的课文。   生活中似乎有很多东西被代表,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日出究竟代表着什么?   日出什么都没有代表,仅仅只是日出而已。   “我其实喜欢看月,对于日出之类,也并无什么偏爱的,今日带你来,只是觉得你在家待得太久了,出来透透气。日出不就是日出么,虽然没有特别喜爱,但也是一副不错的景色啊,仅此而已。”   倾城昔轻轻将手搁在他肩上。   仅此而已。   张彻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话,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人看着那轮红日,从海中跃了出来。   光苏万物。   ——————————————————   PS:这几天连着期末考试和军训补训,一直没时间更新,一天累得要死。   久了没写,这章算找找感觉,大概二十号恢复更新。   话说收藏掉了六十多。   没更多想说的了。    番外 浮沉百年的记忆(五) 更新时间2014-1-20 20:34:31 字数:2722  人是一种不但会顾忌别人目光,也会顾忌自己目光的生物。   在与相熟好友时,可以无所顾忌就跟从精神病院爬出来的一样,而与普通朋友或陌生人,则正经无比。   或许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前,也会故作矜持或而表现自己或而装作冷漠。   总之虽然日出很漂亮,亲眼看到的感受,鼻中充盈的冷馨空气,云海同辉,霞天共赤的景象也很磅礴,但张彻终究不可能再如当初那样一脸兴奋地跟挚友指指这里谈谈那里,叫道真好看真漂亮之类。   他没有说话。   日已离海,脱云破霞。   他还是没有说话。   倾城昔柔依在他身边,傍着轮椅,静静享受这无声的时刻,然而日毕竟已出很久,今日的安排不是这个,但张彻一直没有说话,她也一直享受着第一时刻照耀到身上的晨曦,和这无言的旖旎,带着些许暖意,看向张彻。   她看到的是一个垂下的后脑勺。   倾城昔眯了眯眼,缓缓蹲下,从下往上,看向他的脸。   那是一张双目微闭,因睡姿不正,嘴边已涎下几许亮晶晶的液体的脸。   她突然嫣然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恶意。   ……   “就为了个戏剧,大清早把我拖那么远看了日出,又拖到这里来。”   张彻无奈地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无视那些走过后无一不看着他窃笑的人。   “无非不满他们取笑你而已,把被子取了便是,何必找这么多理由。这可是游行戏剧团,能到玉城演出一趟,也很不容易的。”   倾城昔在他身后推着轮椅,掩唇轻笑。   “我才不,人不是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着,而是为了自己过得舒服而活着,我觉得冷,自然就要裹被子,他们少见多怪么?坐着轮椅一看就是身有疾病,裹个被子怎么了?至于回头率百分百地笑么?”   张彻不爽地扫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目光,那些人虽然避让,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窃笑,看到一个小女孩儿也咯咯咯冲着他笑得正欢,经过的时候他“哇”地一声扮作狰狞的鬼脸,吓得小女孩儿退后一小步,然后又指着他咯咯咯笑得更欢乐了。   “罢了罢了,看来是太久没当恶人了,连小儿夜啼也止不住了。”   张彻垂头摇了摇,丧气道,一幅意兴阑珊的样子,再没了兴趣管那些人,笑就笑吧,笑死你们。   也许一个人坐着一个奇异的椅子,裹着棉被,可以理解为身患疾病,需要休养;但如果这个人脸上还画着“我是大懒猪”的墨笔字样,偏偏还一幅老子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管你们笑不笑的样子,便由不得经过的人不开怀了。   ……   张彻不喜欢看戏剧,虽然他对那种偏古风的戏曲吟唱有些兴趣,譬如《天地无用》之类的,但他对真正的戏曲很不感冒。   这也是大多数年轻人的看法,无他,难懂,难听而已。   所以在倾城昔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表演的时候,张彻只是又打了好几个呵欠而已,别说那些表演在他看来比之前世川剧变脸之类要拙劣很多,就连那些唱曲听起来也朴实但混浊,混浊得让他不明白到底是在唱些什么。   不过现在的他不是之前的他,虽然实在做不到饶有兴趣,也并不太想关注那没什么亮点的表演,张彻也没有打扰倾城昔,只是静静地坐着。   坐着。   坐到人群散去,倾城昔带着些意犹未尽的笑容,推着他走入小径。   “你好像很向往这些,以前在……倾城家里,没有过么?”   他沉默半晌,问道。   她在过程中无数次曾看过他的脸色,想与他分享快乐,他没有勉强自己作出欣赏的表情,但她也没有走,显然是极为留恋才是。   “没有啊,哪儿会有呢,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房间,和一些庸俗的……我很少有机会看这些的,到了真的有机会的时候,却又要么忘了,要么有别的事要忙。”   她怀着浅浅的笑意和歉意,轻轻道。   张彻闻言微闭眼,不置可否。   “不知又要等多久,才能看到这些呢……”   倾城昔摇了摇头,推着张彻,平缓而稳定。   “这个,很好看吗?演奏与舞乐,你原来也是看过的吧。”   他没有睁开眼睛,语气淡淡间多了些迟疑。   玉城不大,纵然它在这个世界已经很大,但在张彻看来,它确实不大。   所以在他们几句开口沉默的来回间,已经回到了顾宅。   宅中无人,方才观察看戏曲的人时,张彻倒是看到了跟一帮混小子摸在戏台后面的身影,也在人群影绰中看到了顾家夫妇,老爷子是没有看见过的,但他也不在家中。   “哪儿有这里的……”她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我去热饭菜,你先等一会儿,马上就好的。”   她柔和的笑意掩盖了那丝怅惘,背过身去捆围裙的动作稍急。   很早就起来了,为了看日出早餐也没有吃,到现在他恐怕已经很饿了吧。   冬日晴朗的午后,风有些急,吹得淡淡的阳光也驱散不去的寒冷荡漾在院中,彻骨而不剐肤,院落前的银杏树沙沙作响,险些盖过了那稍迟疑也并不大的声音。   “除了诗词……我们那边也是有歌曲的……”   那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匆忙的身影蓦然停滞了下来。   北风凛冽,室内也稍有些冷,而这低声迟疑的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暖流。   她回过身,目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与终有所报的喜。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未主动要求的情况下,对她敞开自己内心的世界。   这不代表什么,但也代表了很多。   他很多时候的动作很大胆,但表达却很笨拙。   譬如说接纳的方式。   “我先说清楚,我们那边的歌曲,可跟这里的戏曲不一样,我唱得也不好,还没有伴奏,听不惯或觉得难听,可别怪我。”   他没有看她的脸色,或许是已知道,撇过头去,轻哼道。   倾城昔轻轻走过去,蹲下来,双手在他腿上放平,安静地搁上了自己的脑袋,柔柔的声音若游丝拂柳。   “嗯……”   张彻感觉到腿上的动静,看着作倾听状却不让自己尴尬而故意不看自己垂眸的她,顿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许有一首……比较适合这里的曲风,下一次,我再唱给你听吧。”   “嗯……”   倾城昔觉得自己的鼻子都有些发酸,听着他温柔下来的语气,只能轻轻嗯一声,她自然知道他会去学,等到他觉得完美了的那个“下一次”,再唱给含笑的自己听。   所以她已经很满足了,他能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呃……咳咳……”   到真要唱,张彻还是有些放不开,他高中生活极为压抑,也不喜压抑污浊的环境,所以相对封闭的KTV,他一次也未曾去过。   所以他想着歌词,也想着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还想着更多需要考虑的不需要在意的莫名的莫名。   犹豫,回忆。   清嗓,启齿。   清远的声音带着些磁性,也带着些淡淡的感伤和莫名的悲哀,绕梁而出。   红雨瓢泼泛起了回忆怎么潜   你美眸如当年   流转我心间   渡口边最后一面洒下了句点   与你若只如初见   何须感伤离别   ……   时光流转,轮回几许,白云苍狗,流年如隙。   百年是三代人的半许人生,也历经了潮起潮落月升月坠的三万六千五百个流程。   极东的海边,有许多关于海上的传闻,有关于巨大毁灭的龙卷,也有关于吞噬一切的漩涡,自然还有各种诡异可怖的海怪和妖兽。   最让人难以忘怀也心怀向往的,还是那鲛人的传说。   有人说,在月夜出海,或许有缘,便能听见,对月流珠的鲛人清幽静远的歌声,让人流连忘返。   也有极少数传闻,朦胧月光中,还能看见一位佳人倚靠礁石,双眸涎珠,粒粒澄澈璀璨,抬头望月清歌。   孤舟唱晚那归路荒草碧连天   你歌声如当年   流转我心间   窗台下顾影自怜埋藏了痴恋   与你若只如初见   管他沧海桑田   ———————————终—————————————    番外 那些过往……(一) 更新时间2014-2-7 19:42:19 字数:2380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   轻轻哼着这句歌词的时候,张彻还未想过,将来的某年某日,他大概会真的前去一个会下雪的城市,可能性有很多,工作或旅游,人的生活圈子其实只有很小很小一块,死后更只需数尺,然而他们活着的时候,终究可以去很多地方。   玉城今年的雪飘得略迟,晴朗的天空带着些淡淡的海的蔚蓝,没有鲁迅先生说的那种南方的柔腻之雪,也不似他爱的那种北部沙雪,纷纷扬扬,扑面稍冷,而又不沁骨。   而不似四川这样,虽不雪,而冷浸肌骨的阴寒。   临近年关,张彻也没有过多空暇,高三留不下太多休息的时间,尽管他努力让自己过得安闲。   但是班主任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原谅他的迟到不请他家长,戴上两层皮手套和棉口罩也不能抵挡晨时浓雾行车袭来的冰冷,然而就像他从未生过冻疮一样,他也从未真正让父母怎么费心来过学校,即便他自己都很为自己费心。   无聊时用手机逛WOW吧的时候张彻看到过一位吧友发的感慨,被逼听老师的话不是怕他,而是怕请家长麻烦忙碌的父母。尽管这话还是有些为了显得自己成熟而作成熟的幼稚,张彻从字面意义上也是很赞同的,年年岁岁,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有些事渐渐会懂得,他会由积极地磕头拜年去死赖着要压岁钱,到被父母教导礼节性地推辞,实际上一脸满心的不情愿和渴求,到现在真正的无谓和不愿。   所以虽然寒假只有十一天,这也避免了很多自己想要避免的琐碎和麻烦吧?   张彻扯掉两幅手套,塞进兜里,停好车子,望望阴翳的天色,笑着呵了呵冷得有些麻木的双手,游离的视线没有聚焦,随意想到,然后融入花花绿绿的碌碌学生潮中向自己的教室涌去。   事先设好最糟糕的结果,在其上作好应对最坏的心理承受准备,然后自我安慰寻求一些勉强的自我欢乐。   典型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严来了,你还不搞快!”   茫茫然沉浸自我随波涌动的张彻麻木的节奏被指向性鲜明的招呼打断,习惯性挂起另一个阳光下自己的笑容,他奋起力气追赶上方才拍打自己背后的那个墨绿背影,开口腔调轻松而青春:   “在哪儿?老子昨晚耍手机差点遭他看到,尼玛一个苍白的面孔浮现在教室后门那深绿窗口里头,两个眼睛瞪多大,吓死老子了。”   “前门,跑快点在他看到之前就进教室嘛,不然就要遭喊到办公室去挨说,老子昨天晚上看小说到一点多,困求得要死,等会早自习睡会儿,看他得不得来嘛。”   稍带些急促的对话,迈动楼梯间嬉笑的互动,抓着一两本书的他们在人群中左突右转,总算在铃声响起之时步入了教室。   如同两条,不停挣扎扭动,想要跳出溪流的鱼。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首《小雅,采薇》,也是诗经中传唱众多的名篇,今天赵路的讲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再稍微补充一下……”   “这里的‘岂敢定居,一月三捷’,这里的捷,有几种说法,我认为这里的确是应该是通假字,通接,读一声,一月与敌人接战三次,这样的话与前面的‘岂敢定居’比较符合。”   “上次的《唐本纪》,我给你们讲了杜甫的这一篇,他这个前半生与后半生经历差异比较大,其官最高只达到八品,算是很小的官,处于社会比较下层,也贴近民生,所以他的诗才反映史实。与司马迁相同,是既具有文学研究价值,又具有历史研究价值的东西……”   “在《饮中八仙歌》里,他赞李白‘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种瑰丽的诗风,就大可以与后面的诗词风格比较,研究诗词,就是研究一个人心境变化的历程。”   ……   课本里的内容,除了诗词文言文和鲁迅的文章,其余全不讲解,课堂时间,皆用来研究古诗词,以及《论语》、《史记》等内容,甚至在高一的时候,就要求将论语第五章里仁篇全文背诵,这样的语文老师,在全市最好的学校,也是非常特立独行的。   张彻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用于皮宰的话说,就是一个骚人,他听完后也笑笑,想来学生除了学习,又没甚生活经历,在步入社会之前,也只能伤春悲秋下聊以自慰,古代那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书生,不也没事儿就忧国忧民?想来这与他的作为,也是没甚区别的。   所以面对这样的老师,张彻在对他身为班主任角色时的立场上的对立与微词之外,对他语文老师的角色,也是不吝以赞誉的。   “所以说诗词好不一定做人厚道啊,我本来以为过于感性到了敏感的程度,这只是现代诗人,像顾城啊海子啊什么的这种人的毛病,没想到杜甫也是这种货色。我原来那个踌躇壮志忧国忧民的大文豪大慈祥老先生呢?把我的童年还给我!”   张彻随意挥了挥手里的《唐本纪节选》,对下课后随便转转过来的于皮宰玩笑道。   “你个骚货,好意思说别个。走出去透下风。”   于皮宰没好气回了他下,他们这个文科班男女比例达到了可怕的5:1,女生太多绝非好事,这并不是如某些未经历过的人YY的那种幸福生活,而是充满了小团体与勾心斗角,空气中不时都能闻到闲言碎语的味道,高三的教室本就沉闷,紧张的大课后,他们都有出去透透气的习惯。   “行行行,马上。我是骚货起码也是王安石王维那种理性思考级别的,再怎么说我也是站在社会历史潮流上鄙视过去的人,老子可是坚定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论者。”   “所以抱着《无限恐怖》那种伪科学的东西狂热?”   “所以说只是设定啦,设定,FATE系列的设定不也不错么,关公战秦琼什么的,把原本是搞笑的东西认真做出来感觉好赞的说。”   “那《缘之空》是什么设定?禁断?”   于皮宰冷冷地推了推眼镜,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   “噗……咳咳……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说这种话好吗……我在班上女生的风评已经很差了,虽然没什么所谓,但是那啥啥的还是不爽的好吗。双马尾啊黑长直什么的都是上天的礼物好吗,总而言之还是BGM的功劳……”   张彻一个趔趄,无奈地看着这口没遮拦的好友。若论对外人看法的无所谓程度,他张彻敢认第二,那么就只有这位敢在他面前称第一了。   “快要过年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放假哦,还有半年,就高考了。”   “是啊……高考啊……”   张彻趴在走廊阳台,视线悠悠然望着阴翳的天空,轻皱的眉头下,瞳孔也被反映出一丝阴翳来。    番外 那些过往……(二) 更新时间2014-2-8 23:42:38 字数:2793  缱绻的不止有爱情,还有年年必来的冬雨。   有时候张彻在想,这些每年必来黏自己几次的冬雨,究竟知不知道,被黏着的他有多烦这种冷不丁侵入骨髓的缠绵感呢?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心想果然如于皮宰所言,自己就是个骚货。   呵了呵手,潮润的湿气略微带给有些冷麻了的手一些温暖,然后被反差更大的彻骨取代。张彻理了理衣领,终于在头发未被微微的冬雨滴透的时候,迈入了餐馆。   觥筹交错,纷声乱语,潮红的脸挂着喜庆的笑,即便冬雨败兴,也未淋冷这份热情。   张彻淡淡的微笑随着气氛的高涨也扬起得稍有些高,落筷闲间,他看看窗外的雨与人,匆匆复匆匆,随即又埋头进入与饭菜的决战中。   新年啊……人类这种东西,情感真是奇妙呢,能将美好寄托在一个东西或日子上面,并把这种情绪感染给他人,节日啊,的确是一个美妙的东西。   他看着欢笑与朋友调侃的母亲,眼底静静流淌些静谧与柔和,又望望窗外……   闲敲棋子落灯花。   日子如流沙般从指间隙过去了,如果将来也能这么安定下去,那还真是不错呢……   “我先回去了,妈你少喝点,小心回去爸又说你。晚上早点回来,你再老也是女人,夜路黑,我们会担心的,总说我爸不像对女人那样对你,你总得自己把自己当女人对待。”   张彻将正高兴的母亲拉偏头,指了指自己已经速度解决的饭碗,轻声道。   “今天王阿姨请过年宴,你妈总不可能不陪尽兴。妈今天下午赢了钱,晚上肯定要被拉去继续打,你自己回去早点睡,明天还上学,难得的补瞌睡机会,不要一天又说累没睡好。外面在下雨,你把帽子带起,不要感冒了,回去嘛。”   张彻无奈地摆摆手,也没办法,姑且腼腆地给在座的叔叔阿姨打了声招呼,径自出了餐馆。   冰雨临肤,一出餐馆,沁人的清冷便取代了之前喜庆充实的暖洋洋,张彻又望了望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搓搓还未冷下来的手,走入了轻轻缕缕飘斜着些雨丝的暮色中。   高三,便是临近过年也不会轻易放假,每周只有周六下午上完两节课后没有晚自习,周日上午会稍迟一点到八点半才上课,下午无课的日子。   在这种休息日里,张彻一般不会把书啊作业啊什么的带回来,他是个懂得休闲的人,或者说,是一个会享受懒的人,忙日尚会取暇,闲暇之时,他又怎舍得去打扰自己好不容易不被课业填满的生活。   ……   霓虹的色泽流光溢彩了整个夜晚,雨幕遮眸,仿佛到处都是亮的,行走在辉煌中,张彻却更喜抬头看看顶上那面已被染红的漆黑,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别说星星,要想在这种城市里清晰地看到清冷月光下自己的投影,恐怕都极难吧?   至于东坡所言,那什么竹影婆娑,庭中如积水空明的景象,恐怕这辈子是看不到咯。   淡淡冷冷地看着四周经过的忙碌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着自己的人生,众生百态,张彻不由想起了好多年前自己曾有过的避世隐居梦,懂得越多就越不想懂,现实越残酷,便越让人无所适从。   他悠悠叹了口气,扰人的雨水滴落在鼻尖,悠闲缓慢的步调不由稍稍提速了一点。   好逸恶劳是生物的天性,桃花源亦需要自我耕耘,真的隐居下来,恐怕日子会过得极为清苦,五柳先生已以身作榜,他自然也看得明白。自己闲散归闲散,真要怨这里恨那里赶时髦骂政府,那也不过是美分和带路党们会自己追求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承担任何责任的乌托邦式自由的借口。   真是恼人,世间的争斗,多由误会而生,网络的争吵,又皆是深思熟虑者与人云亦云者的论战罢了,猎取新奇,不看春晚也能是时髦,骂政府更是一种标新立异找到同伴的手段,这样的时代,年味儿当然越来越淡。   贴吧已经懒得去逛,b站小学生也开始多了起来。没事儿已经可以随便标个贴子起名中国最烂的十大歌手然后把QQ音乐榜前十拿出来点艹,赚取一大堆经验深藏功与名。到外媒评论世界上最失败的五十个国家,年龄十四岁的初中生都可以在层中楼回一句无中国不幸福,大言不惭中国的失败就在于**与民众的不自由。真不自由还能让你说这话?看个动漫也能冒出一堆五毛说什么丧权辱国,有时候他都在想是不是自己玩儿个蛋都能被人扣上“中国人的劣根性”?   逗逼真多啊……   张彻无奈地苦笑了下,忙碌的学习生活外,纷扰的网络也让人心累。又叹了口气,他无所事事地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裤兜,总算摸出来个两块钱,买了个打火机,又跟老板好死赖活讲价一块钱买了三盒擦炮。   “啪!”   彻耳的声音响亮,又非近几年兴起的那种‘惊天动地’般乍然吓人,张彻满意地微笑了下,没有顾经过的人有些异样的眼神。   这才叫年味儿嘛……   ……   自娱自乐大把大把扔完了一盒擦炮,张彻才发觉发际都有些潮润起来,将剩余的两盒塞进衣兜,他加快了些回家的步伐。   快啊,快啊,快到流过身边的灯火,都异样地在夜色中朦胧起来,分不清颜色,辨不明店家售何。   无所事事地双手插在衣兜里感觉着自己才能给自己的温暖,张彻茫然前行,未曾回顾。   直到突然一个白色纯棉毛衣贴臀的背影在雨幕中清晰,到灯火在夜色中作为背景愈发朦胧的时刻。   那短短的单马尾稍弯,显得主人宁静的性子中亦有些活泼,纯白的棉毛衣如主人的性格般柔和,袅娜着规矩的花纹,偶有泛起,更显俏皮。长延至腰下,一根粉色的背带斜过了整个柔美的躯背,左侧粉红的小背包不抖不跳,如她的主人在纷乱各彩的灯火中静谧一般。   是她……   张彻已经不记得认识她多久了,好像小学就是同学,但在五年级之前,又完全没有印象。在邻居小姐姐离开他的视线后,到他在班上懵懂胡扯疯玩的间隙,突然闯进了他的同桌,然后又若翩然的蝴蝶远去,到初中,到高中,一个学校,同个年级,却再未同班,也极少对话。   到了后面,张彻自己都不清楚,她在自己记忆中是什么样子,再清晰的回忆,时间不改变它,也会改变创造回忆的那些人,即便这些年她都专心于学习,他也再不曾明了她的心。   那么自己究竟是喜欢她,还是喜欢自己童年时的那个感觉?现在在自己心中停驻的她,又有几分是真正现在她的性格?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一个真人,还是在自己美好回忆中添加自我要素想象出来的一个人?   偶然在学校相遇,也未曾点过头,仿佛陌路。他会在经过后回头,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只是自己给自己的,而从未有过互动。   这样的自己,大概很可悲?   张彻自嘲地笑笑,双目迷蒙地看着那个背影在夜色灯火下迷蒙,嘴角挂着些莫名的笑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站立,从距离她三米,到看着她远去,距离五米……   并没有看多久,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看马路边有没有来回的车辆,穿了过去,没有走人行道。   最后往斜上方望了眼,那个纯白棉衣的背影,依然在夜色灯火辉煌中徜徉,如梦一般的徜徉美好。   转头,看着自己回家的路的张彻面无表情,眸子却渐渐灵动起来。   “啊啊……《rewrite》的此花露西亚线已经通了,傲娇黑单马尾的确很赞啊,没有麻技准的执笔也挺优秀的嘛,公共线路里千里朱音貌似好温柔的样子,主角在她面前也意外地成熟呢,这种状况下的调皮才是反差萌我辈追求的楷模啊~好期待好期待~”   晃晃悠悠,随着鼓楼钟声的响起,月亮终于在九点的时候从云中破了出来,洒下些淡淡的光辉在不夜的灯火辉煌下近乎不现,然而终究是余下了那么些,温柔地为那前行的孤寂而执拗的背影,照亮了些许前方的路。    番外 有你的过去(一) 更新时间2014-4-19 16:02:13 字数:1578  入夏渐深,丛草树林中仍那么不矩,斜斜浅浅只能看到茂密丛草掩盖住的些许道路痕迹。而几日无雨,林中的瘴霭也被挥发殆尽,倒没那么闷了。   即便如此,张彻也很不愿去走那些路。夏日丛深,幽暗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单单只有那些幽绿的草叶上,便爬了些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虫子,这种虫子他虽然不陌生,但也有好多年未见过了,在家乡的时候,它们被土称为“褐剌子”,稍有用皮肤触碰,便痒疼得不行,小时候可是没少被它们蛰哭过。只是它们好像只在盛夏出现,后来年龄渐长,他的兴趣从脚边转移到了手上,游戏厅啊网吧啊,一钻入其中便沉迷不知多少年,偶有恍觉,已经忘了如何在现实中去寻找乐趣。   有记忆地长久地呆在农村,已经是七八岁时候的事儿了,那时候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在泥巴里乱滚,现在已经长得很高的他,视线再也没有那么低平而容易满足。   记得上次陪父母回乡下之时,过于规矩的道路,常被人踏的草丛,都没那般野蛮,然而回家之后还是长了一身痱子。久在城市的生活,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拨弄丛草的耐心。   但是月村没有手机,也没有能那番容易打发时间的东西。   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又不是东西。   “……”   巫女若有所觉,淡淡看了他一眼。   “干什么,我可没有说你不是东西。”   如被踩中尾巴的猫,张彻差点就跳了起来,若不是腹伤未愈还有些微痛,他也不想在这酷暑天气躺在铺上翻个身都费劲。   “心静自然凉,你若热得乏了,不如去河边林荫处坐坐,或者上游瀑潭,也可消暑。”   没有在意他的胡言乱语,巫女幽静的瞳眸略微在他汗迹斑斑的T恤上停了一下,平静无澜的语调不急不缓。   “得了吧,等走到那里,我还不得黏一身的汗,到时候伤口又不能沾水,岂非更麻烦?”   张彻稍有意动,又看了眼外面炎炎的日光,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被烤熟了,摇摇头没好气道。   空气都仿佛被撩拨得炙人,农汉们各自呆在家,憩着一口凉茶,连过堂风都没有的屋子,他们赤着大脚走进最幽暗靠里的屋子,躺在凉椅上神色恹恹。   在这入夏三伏的天儿里,张彻也只能恹恹,但是他已经因为腹伤在**上恹恹很久了,所以恹恹也睡不着。   对于一个从现代社会中过来的人,这样精力旺盛而没有事做,无疑是一种折磨。   巫女没有再接话,只是静静坐着的她仍然身着那一身白衣红裙,手臂与小腿都掩没在衣衫下,而她恬淡自若的面孔,娉婷一般如幽兰,绝看不出热的样子,反而让人看着她便心中一阵凉意。   她不说话,反而张彻没有事做了,愣愣瞪着天花板,脑中不由又随便纷乱怨愤起来。   轻轻甩了甩头,似想要甩掉那些恼人的回忆,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巫女搭话。   说什么也好,总之不能让脑子空下来。   “我说你整天打着赤脚,这大热天的,也不怕踩到什么蛇啊蜘蛛啊蜈蚣啊什么的东西吗。”   一出口,便是大煞风景的滥语。   桔梗稍稍沉默,似也在思索,怎么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我是巫女。”   清冷的声线倾泻,百听不腻。   “我靠巫女就不怕啊,不说女孩都怕的毛毛虫耗子啊什么的了,蜘蛛蜈蚣这类多脚生物,是人天性便会恐惧发麻的,那是人性在自然性中的一种体现,即便是男人,也不能幸免的,只是看习惯与掩饰多少的问题。”   一脸凛然,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这只是他为自己怕蜘蛛找的借口。   巫女睁开眼睛,视线在他微有汗迹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稍歪了歪头。   “怕,有什么用?”   恬淡的声线依然波澜不惊。   张彻闻言沉默,随即叹了口气。   每次对话总会扯到一些沉闷的地方,缘由二人不同的理念,与同样不幸的遭遇,虽然或许巫女的不幸,只是他觉得不幸。   只不过爹娘早亡,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幸。   “我有怕的东西,我怕所护不宁,我怕所珍易去,我怕生命轻逝,而责未尽。”   “但,怕没有用。”   他没有说话,所以她补充道。   “那么,你没有畏惧的东西?”   难以保持语气中的轻浮,淡淡看着烈日炙烤着门外空气都有些许扭曲的他目光复杂。   “有,曾经。”   “什么?”   他将目光收回,追问声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惘然。   “蜘蛛、蜈蚣、老鼠、毛毛虫。”   巫女看着他,笑得很轻很淡,如一缕根本未察觉到就已散去的烟。   ……    番外 有你的过去(二)——中秋篇上 更新时间2014-9-9 0:21:12 字数:2163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远远地可以看到天际的尽头一片蔚蓝,似乎是海倒映在天空中染成的颜色。但下延的尽头都在无尽的连绵山脉中。   张彻望着远山,目中有些虚渺,明显深思不属,不知想到何处去。   他坐在一块很大的青石上,或者这块青石已经不能叫青石,因为这些日子频繁被人坐着,或嫩浅或深幽的苔痕都已经去了很多。   左手边儿上是一把紫意盎然,暗淌流莹的长剑,剑身锋寒得透明,见之变觉周身发冷,然而此时却似被任意弃掷一边,随意放着般。   他的右手,握着的是一根粗榕树枝做成的木杖,木杖做工并不精巧,然而可以看出握手等细处的弧度让人正好以最适力的方式,可见制作的人用心慧巧。此时的木杖经过他两月来的摩挲,基本已光滑了。   张彻的腹伤已经好了很久了,好到现在纱布已经完全拆解,好到嫩肉长出都已经只能看见稍微有一点白,不似明显的新长了。   他还是拿着木杖,顺手的程度比前些日子拐来那把剑好很多,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拄杖才能进行的行走让他习惯了这种习惯,还是那天半夜被群狗追赶,手中唯一能挥舞的这根东西带给他的些微安心。   总之,他还是拿着这根木杖。   即便他刚刚运功行太极和道卷相合之时,有所感悟,察觉到木杖里极难发觉的一丝灵力。   但他毕竟发觉到了,于是他怔了半晌,叹了口气。   他还是拿着它。   只是眼中不知为何,淡漠的神色又重了很多。   和巫女这些日子很少说话,大抵是紫寰黑春之事后,二人都不知道揭开原来那层遮遮掩掩的伪装后,应该再如何相处。只是外表看起来,巫女还是要镇定得多,每日的静心打坐,行食规律从未变过,而他解决了危急之事,透开了伪装,相处之时,还是难免表现出了些高中生的怯弱和不自然。   尴尬。   日子总还是要过的……炊烟每日照常升起,阿枫的白眼也没有因为他稍稍收敛了调笑风格而少……中午又没有肉,不过钱嫂家的豆瓣倒是有了点后世的酱油味道,让他有些感兴趣,也有些怀念……   啊……怀念……前些日子在田坎里钓到了黄鳝,兴致勃勃地效仿前世菜市场里见到的做法,在木板上弄跟钉子什么的……然后从头划破,去除内脏,还划伤了手……因为没弄过,结果弄烂了些肉,血肉模糊放在盆里看起来有些狼狈,反正拿给阿枫看的时候她一脸嫌弃的样子……后来弄姜去了些腥味,结果因为没有干海椒和蒜苔,终究是炒不出母亲做的那种味道来。   倒是阿枫很是意外地对他刷新了下观感,没想到他做菜竟然味道还不错,这个年代毕竟都是女子下厨,连巫女也曾说过君子远庖厨。   然后他就一板一眼地开始认真给小萝莉解释起了“君子之于**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的道理,这年头儒学虽还未被程朱理学改造,但很多谬传和断章取义之下早已失了原意,譬如以德报怨在这个世界也是被歌颂为美德的。可想统治阶级以儒学对民众濡染之深,这种跟宗教一样“人就是应该受苦忍让,这才是美德,享福的事情在死后,或者下辈子”的扯淡言论大行其道。感慨了一番,小萝莉别的没听懂,大抵倒听懂了之所以杀黄鳝下厨,是因为黄鳝没有牛羊猫狗那般好看,死的时候也不会发出哀鸣引发人的可怜之心。   虽然想要说的没有被理解,只有巫女若有所思在一旁看了他几眼,但小萝莉能明白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这个道理,已经很能让张彻觉得欣慰了。   糊弄萝莉的满足感并没有让他高兴多久,如同发现巫女在木杖中做了手脚一般,他知晓出门行外,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难以幸活。与之相反的,就跟尝试去做出母亲的味道一样,他对那个承载了自己前半生的回忆的地方,对那个能让心灵肆无忌惮地休息放松与撒娇的地方,很是想念。   这种想念在村民们开始磨制面粉,制作月饼的时候,来得就更是强烈汹涌了。   他可以哈哈大笑,煞有介事地将自己家乡中秋不止吃月饼,还要吃糍粑的风俗介绍出来,也可以用小米去第一次尝试制作那些自己以前只知道成品形状的东西。可惜月村是一个小村落,田里的水稻只是水稻,并非在极东都很少听说过的糯米。   所以糍粑自然也只是像月亮一样,又大又远,莹润雪白,但是吃不着。   张彻有些郁闷。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有些郁闷。   以前的张彻,或者可以说是一个玩弄文艺的二逼青年,没事儿伤伤春悲悲秋什么的,逗弄着些殇醉清陌溪之类的字眼组合。这种郁闷其实让人有种自我陶醉的感觉,美其名曰“忧郁”。   当春和秋不需要被伤悲,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被需要过,只是人们有了自己真正应该伤悲的事情的时候,才觉得以前的自己可笑。   当然这关月村人民P事,就如同他伤春悲秋其实关春秋P事一样,月村村民们没有在意他眼神深处的些许阴翳,早在前几日就开始采劈竹条,扎起灯笼,这时候村里的巧手们就现出能耐来了,带着呵呵慈善的笑容,满是老茧的手灵巧地动弹片刻,果品、鸟兽、虫鱼各类灯笼架子就出来了,接下来用纸或者布糊了,写上“庆贺中秋”,到月夕之夜,便可以挂上共赏月圆了,这个叫做“树中秋”。   合家团圆。   这是平民对生活不多的冀求,这是月村独有更静谧安宁的节日。这是与过年的欢腾团圆不同,更加温馨宁和的濡沫。   张彻坐在青石上,目光虚渺。   他以前年少,总是看得很远,很高。现时只是看着那些老人呵呵的微笑和巧手,婆姨的吆喝咕哝。   这满是老茧的手可适合握剑?这念叨琐碎的嗓音可适合吟诗?   有什么用。   张彻看着扔在一边的紫云剑,意兴阑珊。    番外 有你的过去(三)——中秋篇中 更新时间2014-9-10 0:38:10 字数:1947  有没有用什么的感叹,自然也不关春秋天气时节什么P事。   所以时辰也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到了傍晚。   黄昏的色调百看不腻,朝霞晚晴抑或煌烈凄清,秋色本已染了些山色,苍树渡红,赤云若醉。   瑟瑟秋风起,傍晚显得凉意习习之余,有些冷。   山下收农的吆喝声已经响起,孩子们闹腾和狗儿的欢叫,其实这个时节已经过了收割的最农忙时,只是果树之类,终究还是成熟了不少,菜园苗圃,也每日需要经养,所以虽然闲散了许多,村民们也不至于没有事做。   倘真有暇,也不乏有出村的人,和去野打猎的人。   张彻没有出村,也没有打猎。他从钓黄鳝——或者更早之前就已察觉,以自己目前的感应和修为,做这些事实在没甚难度,自然也无甚乐趣了。只是新鲜罢了。   村里总归来说还是娱乐匮乏的,弹石子儿和跳格子,他实在不好意思在阿枫都已经成熟地懂得采药和做饭而抛弃这些娱乐之后,还去腆着脸跟那些孩子玩。像巫女那样和小孩子玩躲猫猫,老鹰捉小鸡之类大抵不分次元地域都通的游戏,他倒是想哇啦哇啦也欢叫着就扑进巫女怀里去了……   ……脑袋进水了。   啊啊……好无聊……好想被强jian……   他甚至连无聊得在床上打滚这样的事都做不了……   月村的村民,谁也不会知道,那个看着和善偶尔淡漠,每日上山练剑,成为新一代孩子偶像的少年,脑子里会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是啊……剑心通明,吟诗舞剑……   舞剑之余呢,除了DOTA上网贴吧和论坛,他开始认真思考,以前没有网络的年轻人,是怎样消磨自己的时间的……   ……嗯……看电视……   ……   ……   ……好吧,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教会阿枫五子棋,因为纸张价格在这个时代并不算便宜,所以他们格子都是兀自在泥地上画,或者用烧炭划在石板上,于是村人们就可以看见古怪的布衣少年和豆蔻女孩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写写画画……橘衣萝莉似乎对这个耗时不多乐趣非凡的游戏有挺大兴趣,渐渐流传到村里,于是他在那些孩子心目里的偶像形象又加了一层……   ……这个外面大城来的哥哥会发光的法术和宝剑,还会这么有趣的游戏……   ……好吧其实他本意并非如此的。   嗯……其实可以写写东西,虽然这个世界走的并非科技树路线,日后社会形态发展到某个层次,说不定白话文什么的也不会出现,他的简体字也不一定能被什么人看懂,但他觉得有这样奇妙的经历,不写个日记什么的来慰藉纪念一下有些可惜。   巫女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不声不响间,屋子里就多了纸笔研墨,当然红袖添香素手研磨这样的事情是不必想的,他只能搞得自己满手乌黑狼狈,最后写出来歪歪扭扭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这么狼狈,以前有过书法底子,他的书法并非不能见人,但毕竟右手中指骨节上的茧子代表了他十余年求学生涯里的硬笔生涯,小楷之类,哪里写得有前世硬笔来得简单粗暴,又哪里来得那么快速,写诗可以,述文便要累死他了。   于是张彻异想天开地去捡来鹅毛,打算做鹅毛笔,蘸水之后,下笔却觉得笔迹模糊不清,而且写不到一两个字便要蘸水,着实麻烦无比。他又异想天开地用小针将鹅毛中间挑空,作为储存墨水的地方,却总是把握不好,要么满纸墨秽,要么满手乌黑。若是有一个后世钢笔那样能利用气压挤压储墨的东西就好了,然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忘了塑料的化学方程式和制作方法……   ……所幸这个人类历史上最糟糕十大发明之一的难降解物没有被他发明出来。   虽说发明创造是男孩子的浪漫,但这东西也跟星辰大海一样,是看上去很美好却难以捉摸到的东西。当发明创造欲望歇了一歇,他开始翻阅那些除了符箓咒印之外的,有关思想社会,文法哲思方面的书……说得这么高大上无非也就是这个时代流传的一些前代经典而已……   天下文章一大骚也……   儒家的文化依然在凡俗占了统治地位,但似乎因为寻仙问道,白日飞升的事情真实并且普遍存在,道家的文化也比张彻前世要高上许多,至少不必“堂前论语,枕下庄子”,而是堂前书桌上都可以放上四书和南华。枕头下放置的,多半应该是小黄书罢。   念及此处,他也莫名其妙想过巫女有没有私藏小黄书之类的东西,按理说她好像懂得很多的样子,连符箓咒印这样大全的书也不吝给他看,照云凌的说法又是懂什么青城失传已久的大衍封魔印,又是懂什么荒云失传已久的乱化散手,那么应该对洞玄子三十六手和沾衣十八摸……咳咳,一般想到这里他就开始强制打断自己的思路,忧郁地看着仅剩的几块手机电池,思考一下如果看一本H同人本需要2%的电量那么这些电池是否足以支撑他完成那些宝贵的回忆铭刻……   这大概也是月亮圆了十八年而他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   张彻晃了晃头,收敛思绪,村里喧闹声已小了很多,他忙操起木杖飞起脚步就沿小路往山下奔去了。   天色愈暗,夕日欲颓,晚荣不复,星华隐隐。   月将东出。   番外 有你的过去(四)——中秋篇 更新时间2014-11-24 1:05:30 字数:2462  月村处地并非在高寒维度带,海拔也并不很高,既在极东岛上,虽然离海尚远,大陆性气候的特征也很少。   纵然如此,中秋入夜,衾衣薄寒,张彻也不由缩了缩肩。   往先前世,临至中秋,月总是明黄的,芽儿米色如手中香饼,其实食多了,倒真没甚美味的,五仁、莲蓉、果脯……在张彻看来,反而皮比馅儿好吃许多。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张彻一步步摇回月村,今夜的月村不似往日那般只有袅娜的灯火在雾气中飘摇悠远,中秋在此世本也属盛,况乎以“月”为名的月村?孩子们自不必说,地坝草丛里,都有自玩得去的地方,村头有一片竹林,不密不疏,既非斑竹,也不是他前世寻常所见的那些竹子,青翠许多,连带笋儿也清脆许多。日头远未到凄寒的旬月,尚有些萤火飘舞,引得孩儿去寻,倒是毒蛇恶虫,因巫女常年在村,很是少见。   “小五。”   跟几个路过村民友善地打过招呼,张彻微笑看着迎头走过来,比自己稍小些的少年。男孩子纵然到了陌生地域,很多事情也能与同性找到共同话题亲热些,张彻的三观与月村民众迥异,但他懂得隐藏,了解这里一些习俗之后,二十一世纪的良好教化礼仪也让他在这里很受欢迎。虽然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人也听不懂他的话,但一群年轻小伙子中,总也还有那么一两个看得顺眼合得来的。   “老大。”   少年嘿嘿两声,递来一块米饼。   “尝尝,家里现做的,我拿了两块出来。”   张彻笑了笑,接了过来。   方与小五认识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娶亲了,家里正张罗着与村中其他家女子说媒的事情,他端坐在那里却实在百无聊赖,爱玩的性子还未从十七岁的少年身上彻底褪去,只是能从那为家里农活的稚嫩双肩和粗糙大手上,看得些已经雏形的责任感。张彻一时有些感慨,看他半青不熟便要娶亲的样子,那对面抑制不住羞意与好奇瞪大澄明眼珠的女孩更只有十五年华,他俩大眼瞪小眼,女孩羞羞跑开,张彻才笑着上去搭话。   认识日久,小五渐渐才放开来,“张大人”,“张公子”,“张兄弟”的称号一换再换,却是执意不肯从张彻的意思直呼他名字,最后迫于无奈张彻才让他称自己老大,总比前三个称呼听来顺耳些。   说起来方始厮混那些日子,村中人看他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儒雅俊秀好歹也算郎才,腹中有些诗书,便有些大户也动了嫁女的心思。只是过问几次后,他摇头轻笑拒绝,再后来总有些女孩子缠着他,甚至通过小五这层关系与他们一道玩,农家女朴实的心思很可爱,但也很直白,便是有些大户子女稍微念过诗书懂得些含蓄矜持,在明眼人看来那也是昭然若揭的心思,一来二去,巫女便知道了这件事情,当日晚上淡淡问过他几句,第二日便再也没有这类事情了,连带男孩子过来玩的都少了些,只有小五仍与他亲善,当他问起原因或者桔梗说了什么时,小五却打死不说。   从稍微愣神中醒转过来,张彻看着面前朴实少年眉宇中的期盼与忐忑神色,恍然一口塞了米饼,笑着拍了他一下打趣儿道:“想什么呢,我还至于嫌弃不成?马上就要当丈夫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心思尽写在脸上,以后被人抓住把柄要吃亏的。”   “嘿嘿……”   小五摸着后脑勺傻笑,婚期在半年后,那日订婚后,他便经常携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了,尽管张彻看那少女实在幼弱,以后世观点看来他自己都有罪恶感,但少女明眸善睐的嬉笑样子明显并不讨厌小五,张彻自然也不会去做破坏人家姻缘的恶人。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今晚你少不了得跟你小**找个僻静处亲亲我我的,我还是回去先吃我的大锅饭。”   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小五窘得满脸通红,张彻哈哈笑着轻踹了他屁股一脚,摇头晃脑走回了木屋。   泥径几日未湿,不见潮气,干沙陷脚,埃尘润裤。   几步跨上,温暖的灯火已经照得屋内通明。   推开门户,雪色袍服的女子肤肌都若冰雪砌雕而成,静静坐在那里,就如这些天来一直看到的那样,烛火稍跃,跳动的光焰映照得她粉唇樱染嫣红,平添了股尘烟味儿。   “迟到了,下次再这么晚就不给你热了,自己吃冷的去。”   橘衣小萝莉好看的眉眼竖起,哼哼地将热过后的饭菜摆到他面前,中秋盛节,即便木屋中桌上饭菜,也远比往日丰盛得多。   “我就喜欢吃二次热过的饭菜,入味重,透香浓,刚好合口。”   张彻惯例调笑小萝莉道。   “胡说!姐姐做的饭菜,哪次不是刚盛盘上桌最为合口,鲜度口感都是上佳,你这么胡诌,明日姐姐又要多放调料了,我可不愿。”   小萝莉张牙舞爪,作势吓唬他道。   张彻心头一动,目光移去,便见巫女的眉头轻轻皱起,无奈地睁开眼睛轻横了眼阿枫,又霎时飘转过来,他忙收回目光,静气凝神。   “山寒露重,草杂荆繁,便是不爱惜自己,也要多怜惜自己家乡带来的衣裤。”   泠泠的声音轻轻道,清冷的声线似乎也经过烛光晕染,比往前更多些烟火味儿。   “嘿嘿。”   这次轮到张彻干笑两声,倒不是他不敢与巫女斗嘴,只是一与她说起来,那两道清澈澄明的目光便直直盯着你的眼睛,射到你心里去,明晃晃的,不舒服得很,不与她对视吧,又弱了气势,嘴上功夫再厉害,声气儿也小了下去,那还有什么意义。   “秋夕至中,正是佳节,月好宜赏,村里也多有些热闹活动,等会便带着阿枫一起去看看罢,她会为你解说导玩的。”   泠泠如清泉的声线,柔柔的声音,正是一线倾泻而出,毫无凝滞,听得人入耳舒畅,骨头都轻了二两。   “哼,谁要与他去!等会莫不是玩没玩到,先把我自己给气倒了。”   小萝莉哼哼唧唧,扭过头去一幅不屑的样子。   巫女含笑看着他,眸中会意,这丫头左手放到身后绞着右手,分明放不下面子,要他低声和言两句劝劝,多半就兴高采烈地带着他去了。   张彻自然看得懂她眼里的意思,带着微笑正要哄小萝莉几声,忽然心头一动,声音蓦地低了下来。   “那你呢?”   那你呢?   巫女美眸一滞,也有些愣神,似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静元屏气的心防也被这轻轻柔柔低低的一语打了开去,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中秋一年月半,华露最澈最浓之时,我要静斋沐浴,上神社守月。”   清清淡淡的声音解释道。   张彻似也被自己方才突然的话讶道,此刻回神,看了看已经好奇扭头过来的小萝莉,和正恢复淡淡神情看着他的巫女,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番外 有你的过去(五)——中秋篇下 更新时间2014-11-26 18:57:25 字数:1583  月明星繁,浩夜广瀚。距日落已过去约一个时辰,往日的月村早已熄了许多灯火,方始入睡,而今日不同,大大的灯笼称不上华丽,但也蕴含了几代手艺的精巧,张灯结彩在村落周边,老结于院,壮携于途,少游于野,幼则遍地乱跑,索性他们看得不高且腿短,月村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一个极大的世界。   山下盛况,山上尽收。   张彻抖了抖有些瑟缩的双肩,百无聊赖地又在嘴里叼了根狗尾草茎,“好好的人世繁华众偕亲乐不享,跑这儿来装什么神仙。”   巫女白袍蔽体,青丝如瀑,临风临崖,飘渺如谪仙,闻听他说话,却并未开口答他。   “我总算知道七仙女为什么要下凡了,这边清冷那边热闹,迢迢银河皎皎河汉,偏生相望不相通,任谁也会相慕。”   张彻摇摇头,天上好,人间好,就如钱钟书的围城一样。   晚来清风又裹挟着一股凄寒,苍树簌簌,明月坠影,若积水空明,碎枝散叶,橙黄透红,轻起散飞,意境着实有些超脱。   “琼楼玉宇,红墙金阙,碧水长天,缭云氤雾,那神仙日子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桔梗轻笑,贝齿轻启,不甚在意的样子,整个面庞在皎月照耀下更显剔透,宛若玉雕,绛唇樱色反衬之下更显鲜明。   “大侠不用赚钱,神仙不用拉屎?”   张彻嘿然一笑,指风一扬,去处落叶纷飞,其下掩盖处是一堆不知村中还是野外的大狗屙泄之物。   仙境超脱,什么意境,什么风景,大煞之下,荡然无存。   巫女蹙眉,这里虽在神社前堂,离得却是有些远了,未曾注意清扫,竟有此些秽物。   “常扫得又如何呢?这普天之下,鸟粪狗屎,四处皆是,木汲之养,更茂其华,难道你还能一一扫尽么。”   “心中灵台,偏居之隅,不可不扫。”   巫女纵然心底处极有做一个凡人女子的渴望,然她生**洁,不然也不会总是一身素雪衣袍。淡白光芒一扫,那秽物踪影全失。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张彻蹲了下来,吐出草茎。   “你哪里来的歪才,总是随口而出,偏生教人向往。”   巫女似不愿凌他而立,袖袍轻扬,足下落叶埃尘尽去,缓缓跪坐下去,素白长袍如后世裙摆,掩住她双腿风光,摊成一片荷叶样。   “这是一个叫神秀的和尚写的,我可没这禅心,不过刚写出来就被一个叫慧能的打脸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张彻也就势坐了下去,不过他席地而坐的姿势就没那么雅观,仿佛农夫坐田埂,率性而已。   二人一俗一雅,共对天涯明月,星光灯火。   “你莫要讲些歪理,坏我修行。”   巫女没有在意二人有些亲密的距离,黛眉轻展,歪着头看他,眸光水柔,澄净澈清。   “能被歪理坏掉的修行,本身也正不到哪去……你莫用这种眼神看我,上次的教训忘了?”   这坏胚。   巫女面上浮起两抹醉人的酡红,将脸转到一边去,赤色一直蔓延到粉嫩晶莹的耳垂边。   张彻忍不住作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轻动,忙也将头转到一边去,这**总是做这种弄巧成拙的事情。   二人静坐半晌,都不再说话,临崖山风阵阵,透着浸骨的凉意,远望去,那两个身影渐渐有些靠近。   “凡间烟火虽好,终究寿华有尽,也怨不得那么多人冀求长生,前来谋取月石。”   巫女眸中跳跃着星光灯火,交错间不分彼此。   “天地一瞬,物我无尽。前朝苏子留下的《赤壁赋》,我可见你翻阅过。万物有法,天地不离其规制,便如吃饱睡觉,冷则趋近取暖,各自有命。”   张彻没有避讳二人靠近取暖的事实。   “那么人间有法度,有能者有责,也是自然的。”巫女看着他稍稍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这时的她,看起来才有几分人间女子气象。   轻叹口气,张彻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莫要狡辩,我且问你,过往年月,你都是在那神社中,青灯古卷,孑然孤隽,枯坐一宿的么。”   巫女没有回答。   这便是一种回答。   “……你这多年繁华,皆被夺走,我便许你,将来若有一日,我将带你看看比这个世界任何城市都要繁华的人间。”   巫女仍没有答他,只是轻轻将头低下。   感觉到右肩微沉的分量,张彻扭头去看时,她却是小嘴撅起,眼睫微合,轻轻地睡了过去。   那皓月再圆满美丽,此时也无法吸引他的心神了……   繁星灯火,天上人间,也许隔得并没有那么远。 第一章 醒来,若梦 更新时间2012-6-22 13:19:10 字数:2229  “我这是在哪里……”   张彻慢慢张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篝火照耀下有些陈旧的木屋顶,顶上有天窗,此时正打开着,可见星空,那是一片张彻活了十八年来也从未见到过的清晰明澈的星空。身边传来“嚓嚓”的柴木烧裂的声音和阵阵暖意,鼻中充盈着淡淡的稻草芬芳,张彻平躺着,手摸了摸身下,是一张润泽的凉席。   “我了个去!”张彻猛地仰起身子,却感到腹上一阵剧痛,钻心裂脏,如火灼烧,疼得他又立刻无力躺倒。   “没死倒在意料之中,可我居然没在手术台上?谁家倒霉孩子把我扔这来了?”   屋中静静,墙壁上挂着一副长弓,墙角还倚着一桶羽箭。随着刚刚的起身,鼻中的稻草芬芳也即刻被刺鼻的药草味冲和了,张彻努力低头,自己的上半身已是半裸,只有腰腹缠着雪白的纱布,下半身那破烂牛仔倒是无恙。   “这古典又简陋到极点的环境……我不可能穿越了吧?”张彻自嘲,事实上,他也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这情形。   张彻,一个中国的高三平凡毕业生,在高考结束的时候晚上与同学聚会狂欢,点燃礼花后向后避开过程中不慎跌倒,脚碰倒了礼炮,炮口正对肚腹……   醒来之后,竟然已是如此光景……   “好不容易高三结束,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么?老天,能不能别这么玩我?”张彻苦笑,任肚腹剧痛肆虐,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了的,潜意识中也不想,不过这情景实在太过诡异,腹上剧痛作证,这不是梦。   “嗒……嗒…嗒…吱呀”屋外脚步声渐行渐近,然后化为推门而开的吱呀声,破柴门和敝帘的打开带来了一些夜间清寒,随即合上。   张彻瞪大了眼,看着眼前出现的恬静少女,少女身着一身日本漫画中常见的红白相间的巫女装,眸若幽潭,眉如画成,冰肌玉骨,静姝恬淡,带着祥和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   “汝身负伤,火毒甚猛,莫非遇妖了么?”轻轻地温柔地发问,少女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静而淡,悠而远。   日漫巫女?说的是中文?还是文言文?cosplay?妖怪?火毒?我这是穿越到了哪?   “姐姐大人问你话呢!”不过十六七岁的巫女身后闪出一个更为幼小的橘衣小萝莉,叽叽喳喳快速发问。   “哦嗨哟(早上好),不对,是空吧瓦(晚上好),Nicetomeetyou(很高兴认识你),达蕾(谁)?汝是何人?whoareyou?(你是谁)我去,已经完全乱套了,这是什么状况啊!!!”张彻忍不住抓狂。   “汝是中原来人么?”巫女微蹙蛾眉,樱唇轻开。   张彻心中猜想有些证实的感觉,背心阵阵发凉。一觉回到解放前神马的弱爆了有木有!   “这里是东荒大地的又东,无尽之海上的极东之岛,自三年前东荒大陆的商朝发生内乱,这里也乱局四起,现在已经是四处战争,也因此妖魔众多,不过再过不久大陆那边就会派人来恢复统治的,只要乱局不起就好。”巫女不懂张彻的话,介绍起了这里,语气间对那个东荒大地的朝廷似乎有些希望。   看来这里的环境乱得不行啊,丫的,最怕就是穿越遇到这种情况。   “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又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巫女没有过多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希望中,疑惑地问向张彻。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来这的?话说这又是什么地方?明明用的就是汉语,东荒大地,极冬之岛又是个什么玩意?历史上没这个时期啊!莫非是先秦时期么?先秦时期连陆上都没搞定,怎么可能远渡大海?再说先秦时期的语言我怎么可能听懂?   卧槽这到底算个啥啊?   “唔……看来你自己也想不起来了么……你受了伤,还是好好休息吧,不宜过多劳累。”巫女聪慧过人,哪里看不出他有难言之隐?当下也未过多追问,脸上温柔恬淡依旧。   言罢,巫女又不知细声吩咐了小萝莉什么事,小萝莉忿忿不平地出去了,巫女徐步走近张彻身旁。跪坐下来。   我靠!孤男寡女,这娘们想对我做什么?   张彻见巫女伸出手来,抚上了自己的肚子上的纱布,隐痛顿时有些剧烈起来。   除了老妈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以及一干姨妈侄女亲戚外,肚皮第一次被异性侵犯了!   我的贞操已经没有了,我不活了!   张彻悲愤无比,也只有靠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才忍住了那阵剧痛,饶是他如此苦中作乐,饶是那巫女揭开纱布的手法轻柔娴熟无比,他的额头上仍然隐隐沁出一层薄汗。   “换药时可能是有一些疼痛,还好只是普通的灼伤,并无妖气作祟,不过为何上面会有这种刺鼻味道,伤口又如此之大呢?”巫女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是火药,什么刺鼻,你污了我的贞操,还说这么不负责的话,我身上才没异味呢!   巫女见他怔怔没有回答,哪知这小子的思绪能远到那种地步,微笑一下也未作深究,双手并拢置于伤口之上,发出微微乳白光芒,光华浸润,张彻自觉腹上痛感渐渐减弱。   这虾米?仙法?妖术?   他彻底懵了。   “吱呀……”小萝莉推开了门,端着一盆热水,嘴中叼着药草就进来了,合上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张彻默默地看着巫女为自己清洗伤口、换药,再缠上纱布,任痛感再袭也毫无反应,目中充斥着无尽的讶然。   这个世界,有超越常识的力量?   自己长久的希冀,并非幻想?   “好了,再休息几天,应该就不会这么痛了。”巫女嫣然一笑,圣洁温柔,可亲却又似神女般圣洁,无形中拒人千里。小萝莉撇撇嘴,不知嘟囔着什么,将已被污血染红的热水倒掉,收拾一番,进屋到房中一角枕一铺药草侧卧睡了。   巫女背靠敝壁,正坐着,也渐渐合上双目。   “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巫女刚合上双目,便闻声音传来,向源头望去,却见张彻侧转脑袋,眼中倒映着两团跳跃的篝火。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桔梗花季,因此父亲大人赐名桔梗。”   她笑如繁花,静若秋叶。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二章 仙路不知尘远近 更新时间2012-6-22 13:22:42 字数:2139  光线……好刺目……   张彻猛然睁开双眼。   到处是蝉鸣鸟叫,久居都市,忽然闻来倒觉十分新奇,空气明鲜仿佛水洗,一览无尘,屋中漏下几隙阳光,看得人心里痒痒,直欲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你醒了。”沉静的音调,恬淡的音色,正从后方传来,一袭白衣红袍的巫女倚墙而坐,仿佛一晚都未动过。   “恩。”张彻看着这位不带人间烟火的凡尘仙子,心中一时涌起复杂难明的情感,“你一直坐在这么?”   “我身为巫女,常常静坐,一晚并不算得什么。所幸最近稍稍太平,没有什么妖祟,方才有此余闲。”巫女似是听出他语气中的关怀,只是微微一笑,闭目凝神,睫毛垂下,清澈圣洁。   张彻缄默,不再言语,他并未告诉这个名为桔梗的巫女,自己其实也一夜未眠。   这事降临到任何一个人身上,想必他当晚也不会安眠。   好生生地从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一切中转换,整个世界由此崩溃,父母、朋友、亲人,一切都离自己远去。   人在陌生的环境中会有不安全感,何况是这个非自然的世界?妖魔作祟,治安混乱,今日有命,明日命运又有谁知?   他昨日也是涵养好,不然岂止会只在心中说脏话,早就跳脚大骂了。   穿越很刺激?超自然很好玩?修炼强大很犀利?   你有几条命够玩?你以为自己是谁?   就如小说中已经被写滥的车祸,的确,这种情节已经狗血得让人看了就想吐,沦为茶余饭后鄙视谈笑的作料。但是,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在你身上,你还笑得出来么?   我们从来就喜欢幽默生活,却常常忽略了生活也会幽默你。   “怎么了?想家了么?”巫女睁开双眼,目似含露,澄澈晶莹,空灵可见人心。   张彻沉湎于思考,不料表现出来的对过去的眷念和哀伤被她发现。   “麻烦啊……”张彻并未再作掩饰,却也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叹出一口气。被他无视的巫女也不见恼,站起身来:“要出去走走吗?”   尽管腹上疼痛依旧,张彻也不想呆在这屋子里发霉,他想要看看这个自己很可能殒命与此的世界。   不过刚待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桔梗就俯下身来,白皙柔荑将张彻的右臂扶起,支撑着他站起身来。   “呃……”张彻不禁有些脸红,幽馨清香不断自身旁传来,沁人心脾,桔梗支撑起他的重心,张彻能清晰感受到身边少女肩臂的柔软。“哼!……”张彻微吸口气,屏息凝力,轻轻拨开桔梗的手,一阵摇晃之后,强忍腹部剧痛站直了身体,他果然还是不习惯这样被女孩子接触。   张彻其实只是个纯洁的小少男,高中时在现实中忙着学习,也得注意影响,因此家教比较严的他并未有过恋爱,虽然在网上和几个少女玩过暧昧,毕竟是个在现实中初次牵手初次拥抱初次接吻尚存的少年,虽说他也庆幸高三毕业终于有了精力和时间来考虑这方面的事,也打算谈一场真正的恋爱来纪念自己的青春,而尚未实施,就来到了这世界。作为一个成年处男,张彻并未刻意透露自己的羞涩,却无时无刻不在言行中表现出来,况且张彻本身亦传承了一些中国的大男子主义,自己堂堂十八岁七尺男儿,何曾走路都需一个小姑娘援手?再者,即是他潜意识中不想用如此方法接近心中其实极有好感的桔梗。   毕竟,张彻在现实中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灵气而又温柔善良的女子。   “呵呵……”桔梗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掩唇轻笑,却也不勉强,递过一枝木杖与他,却也不知是何处寻来,张彻用来正好与身高相合,十分顺手,扶手处也略加打磨了一番,并不会让手掌有太多不适之感。   这女子当真十分蕙质兰心。   当然张彻也是绝对不肯承认桔梗准备这么好的木杖的同时说明了她并不打算一直搀扶着他的事实。   笑你妹,张彻狠狠想到,即使体察到木杖上的用心,他也不打算原谅女子的无意轻笑,他抓过递来的木杖,默默想道:“丫身为巫女还调戏我,咒你道心不稳。”   “不过,这何尝不是她的悲哀?守护村落,帮助村人,孤居神社,正是与生俱来的责任,剥夺了她作为一个平凡少女的快乐,人们视她为女神,心中只有爱戴和感恩,却将一个少女推上神坛,独受高处凄寒。妖怪视她为大敌,每次必欲杀灭,她也不知在生死间挣扎了多少次,那凛然圣洁的面孔下,是一颗怎样的少女寂寞之心啊……我这般羞涩,其实是承认了她的少女身份,所以她也才对我露出稍稍的特别么……”   张彻昨夜自然不止问了巫女的姓名,在他辗转难眠的时候,巫女也和他介绍了一下这座村落。   此村名为月村,只因村中有一块自古传承的月石,这月石乃天地精华所凝,又添了自己的道韵灵性,引来无数修行之人参悟,同时也引来众多妖邪,月村正是月石的发现者,同时也是守护者与其妻女繁衍而成,当然,后面也有无数外来人迁徙落户,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只有桔梗和她的妹妹枫是嫡系子孙了,桔梗出生时,一夜桔梗花开,月石耀华,显示了她天生灵力的不凡,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更是越加显著,妖邪们不想看到月石多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守护者,在她五岁的时候积聚起来,进攻月村,正是在那一战中,她父母双亡,也正是在那一战中,她完全发挥出了自己的潜力,真正成长为一个守护月石的巫女。   此后,桔梗学习采药,灵术,天生非凡的她具有优秀的体质和强大的灵力,以及最为诡秘莫测的灵觉,因此无论做什么,都是过于常人,真正承担起守护月村的责任,驱魔辟邪,守护月石,为村民路人疗伤,不出三年,整个极东之岛都已经知道了这名巫女。   从那一天起,她蜕变为了女神。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识 更新时间2012-6-22 14:48:34 字数:1560  “怎么了?伤口很疼么?”桔梗见他怔怔半晌,出口问道,声如娇莺。   “没事,谢谢。”张彻挤出一丝笑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这女子不仅名字身份,连命运都如此神似那名现世中的漫画中见过的倾人角色,他顿时充满怜意地看了巫女一眼,用木杖支起身子,向门口走去。   桔梗收到那满是怜意的眼神,愣了愣,仿佛不可置信般,又闻这自救起以来就没什么好话的人破天荒说了声谢谢,她眼中荡起一丝涟漪,又悄然平复下来。   一出木屋,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苍穹如洗,云过无痕,往下是一层层由森转淡的远山,再下,阡陌纵横,屋舍俨然,农家气息十足。   “不愧是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好久未曾看到过如此蔚蓝的天空了……”天气不错,张彻心情大体良好,以工业文明的各种方便换这一眼秀色,老子也算大骚人一个了。他如此以阿Q的精神安慰自己。   桔梗随他出来,往村中不过走了几步,路过的村民都向她打招呼,同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发型奇特(碎发),着装奇异的张彻身上,张彻十分无语,这些人以看猴子的眼光看着他,他也没好气地径直不管这些人向前走去。   “他们并未有什么恶意,只是好奇你而已,你不要……”桔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只觉这人一会冷淡得像个石头,一会又幼稚得像个小孩。   “哼,笑而不语,哥从来都只是个传说,不屑和他们一般见识。”张彻轻哼一声,却又不由将现代的网络语言用上了。   “我自认拜读过的大陆经典,甚至中原经典不少,确实博大精深,非这里的小岛人民一夕文明可积淀而成,可也未曾见闻过阁下如此装扮言行……莫非三年和大陆断绝,那里的变化就已如此之大么?”桔梗脚步轻缓,顺着张彻的步伐节奏前行,两人就在林荫小径上缓缓前行,不时掠过几丛野草,惊起几只飞虫。   “你是否奇怪听不懂我的某些话语?”张彻淡笑道,却避开了桔梗语锋,“你只需知道,我身无长物,无怪无灵,对你们没有恶意也没有威胁就行了……”   张彻执意不说,桔梗也不去问,只是静静伴他前行而已,因为正如他所说,他只是一个不具威胁的普通人类罢了,或许,还应该加上一点,有趣的古怪人类。   所以,稍稍放开一点心扉,也没什么关系吧?   张彻嘟囔了这句,未见回应,转头侧视,巫女一脸恬淡,安宁如昔,张彻怔了怔,脸上不由勾起一抹苦涩与自嘲,当即也是不走了,放下木杖,席地而坐,也不顾同他一起来自工业文明的牛仔裤染尘了,桔梗要扶他坐下,他也视而不见,径自下蹲坐了下去,牵动伤口的痛楚让他暗中不停咧嘴。巫女犹豫片刻,也是不顾白衣染尘,随他一同坐下了。   两人所坐位置正是下临阡陌田地,衔远山,摊悠云,铺陌地,人们辛勤劳作着,虽然辛苦,却也幸福,如此悠闲缓慢的生活节奏,如此简单的快乐幸福,却是身在现代怎么也求不来的了。   张彻自兜中摸索一阵,摸出了一只手机,却并未打开,只是就这么把它对准天空太阳,挡住阳光,默默看着。   “可笑……如此沉迷于昨日,不知其已为幻梦,终至死不醒……”   “这是你家乡之物吗?”巫女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只造型奇特精美的金属镶玻璃盒子,她长久在村中居住,终日为村落安全繁荣忙碌,还未怎么出过世,哪见过如此奇异之物。   张彻只当她是好奇,不敢往她是故意说出这个话题引开自己注意力,开导自己忧伤悲哀的心情这个方面去想。   “想听音乐吗?”张彻微笑不答,看了看手机,还有两格电,加上自己兜中习惯性常备的两块备用电池,若是只把它当MP4用的话,省着点用支撑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音乐?你会演奏?”巫女好奇愈大了,早先的恬静淡然早已消失,身上圣洁虽犹存,但她此刻不过是个见到新奇玩意的女孩而已。   张彻的手机是OPPO的,外音响音质很不错,听闻桔梗回答,他也就手指一阵滑动,一区悠扬的乐曲声自手机传出。   好一曲《命起涟漪》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四章 淡暧 更新时间2012-6-22 17:12:34 字数:2748  “你不外出?就这么守着我,这样好吗?”张彻又回到了木屋之中,躺在凉席之上,他本想沉寂下来好好思考今后应作何打算,无奈木屋中还有一个芬芳静谧的呼吸,那份幽香扰得他静不下心。   “无妨,阿枫随孩子们出去玩了,村民们也都在忙耕作,我这是在日常的静心修行,守着你只是顺便。”巫女的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恬淡神情,张彻眼见那个少女重新回到了内心枷锁中却无法作为,月石月村尚存,她的使命就还在,桔梗不可能抛开身上的责任真正回归为一个少女。   顺便提一句,阿枫就是那个橘衣小萝莉,是桔梗的妹妹。这和那本日漫已经相似到一个诡异的地步了。   村中本有专为巫女所设的神祠精心,她却在这个自己与妹妹出生的父母遗屋中陪着自己,张彻不敢说自己再她心中有什么特殊地位,身为圣洁巫女,救命菩萨的化身,正该如此,以往也不缺别的伤患享受这种待遇,自己顶多算其中一个比较特别的而已。   张彻竭力地让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也许只有这样,初次在现实中触碰爱情的他才敢小心翼翼向前踏步。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张彻就是想不乱想也不可能,只有扯些其他话题来转移注意力,也由此真正大概地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确乎是一个超自然的修行世界,他此刻所在的极东小岛只不过如一叶浮萍,其上都是一些籍籍无名的修士和妖魔,整个岛屿资源贫瘠,倒只有气候和土壤稍稍适合农作,大陆修士偶有来往,也只是将此岛作为一个中转站,想要深入无尽汪洋,因为在极东之岛的再东边海上还有方丈、蓬莱两座仙岛,其上是大路上也赫赫有名的圣火、冥道两门分踞一岛。   由于无尽之海中常常出产许多陆上未有之奇珍,这座岛有着中转站的功能,其上也聚集了不少平民农作,所以东荒大地的大商朝早就将此岛纳入版图,只是三年前的内乱让大商朝元气大伤,也一直与小岛断了联系至今,岛上人民只有通过偶来的修士了解大陆情况。   所谓东荒大陆,也仅仅只包括东荒而已,整个大陆被称为神州大地,这倒是与张彻穿越前是差不多的,不过整个神州大地被分为东荒,西泽,中原,北漠,南丘五个部分,其上有无数修真道派,其中又以正一、寰辰、天师、荒云、蜀山、破连几大门派最为著名,而魔门今年来虽然式微,不过早有大能预言,魔星耀日,必有大魔带领魔门崛起,预言的时间,已离现在不远。当然,大陆的人间世也不完全是被修行者掌控,东荒的商、中原的夏、西泽的周、北漠的秦、南丘的晋,都是有千年历史的传承皇朝,每一大朝的帝家,都修有紫薇帝罡,相传修至极境,可弑仙戮魔。   当然,大陆也不完全都是富饶福泽之地,西方大泽,北方落日谷,中州麒麟狱、南丘十万大荒,东方魂戮场,都是人尽皆知的凶地,连各大门派的大能圣师甚至散仙都对它们忌讳莫深。   闲谈了一会,初步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张彻感觉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就识趣地没有再搭话,让桔梗专心入定修行,虽说这岛上并无神州大地上的那些绝世老妖孽,但这些杂毛妖怪,也只是相对那些大门派而言,对于她这样一个天生灵力自我修行的小巫女来说,还是压力颇大。   侧目凝视正坐闭目的巫女脸庞,刘海蔽住了她光洁的额头,耳边拢发后梳,长长的睫毛静垂,眉如含黛,目似远山,玉肤雪脂,樱唇皓齿,婉发蛾眉。闭目的她也自带一股圣洁气质。   张彻就这么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巫女也兀自闭目静心,不为外物所扰。不知过了多久,张彻回过神来,感觉脖子酸痛无比,两眼久久聚焦在一张脸上,也有些眩晕,他便也闭上双目,小憩入眠。   就在张彻闭目的一瞬,桔梗睁开双眼,幽邃空灵,凝若深潭,不带任何波澜,也静静凝视张彻睡脸,知道确认他睡着之后才轻轻起身,走出屋去。   巫女出门时挡住了入室的阳光,出门后阳光又调皮地跳跃进来,屋内光影瞬间变换了一下,张彻径自睡得香甜,双目轻闭,鼻息缓缓,悠然自得。   似是毫无所觉。   ——————————————————————————   “还睡,吃饭了!”一阵娇脆而迅疾的声音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将张彻吵醒。   擦了擦惺忪的睡眼,张彻看着眼前阿枫小萝莉气呼呼的娇颜,小丫头不停对他龇牙咧嘴,他忽地笑了笑,这小萝莉着实有趣,忍着腹上愈轻的疼痛,强自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请用。”巫女带着张彻竟已有些熟悉的幽兰芬芳走近,蹲下身子,端着一碗不知混合了什么菜叶的粥羹递给了他。   “你不像对别的病人那样喂我?”张彻一不小心,惯性地将心中闷骚的想法说出了口,顿觉不妥,忙接过那碗热粥,歉意一笑。   巫女毫无反应,似是对张彻这已经构成亵渎的行为并不在意。   为桔梗盛粥的阿枫没有听到张彻的妄语,好奇地看着气氛变得有些奇怪的两人,将手中热粥递给桔梗。   清香入口即化,化为一股热流直下肺腑,全身都升腾起一股暖意,直让张彻因腹部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寒的躯体暖和起来,清香氲人,唇齿久久留芳。   张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在工业物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这个世界,而且是物资贫乏,作料全缺的这个小岛,她居然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草粥,实在是一个心灵手巧、蕙质兰心的女子。   若是能取其为妻……   “如何?”巫女小口吞咽着清粥,见张彻直接喝下一碗,又盛了一碗与他,心下虽已有答案,仍是问了出来。   “呃?……啊,哦,很不错,谢谢,谢谢……呵呵……”张彻心中旖旎小心思被打断,顿时有些尴尬,作为掩饰又一口气喝下一碗,阿枫白着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空碗,要再给他盛。   张彻却摆摆手,微笑地对她示意表示不需要了,这时他的心里已恢复平静。   面对巫女疑惑的目光,张彻知道她定是见自己胃口甚好,为何不多食几碗,不得不解释一下:“我吃饭只食一碗,这已成习惯了,今天既是你主厨,味道又颇为不错,我便食两碗,这已是破例了,再多食,恐怕我的肚子就得给我提意见了。”   “你还有如此奇特的习惯?”巫女放下自己的粥,拿过他的碗。   “哈哈,其实就是我自己懒得盛第二次,所以第一次盛得很多,然后一口气吃完免得再动手而已。”张彻打了个哈哈,却又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事,语调莫名有些惆怅感慨起来:“我本一俗人,自谓闲逸。有小聪明,亦懂大智慧,只是小聪明全用于懒上,大智慧皆废于懒上……”   “给,你大伤未愈,还是多食一些为好。”张彻话未说完,便被巫女不由分说递过来的一碗满满清粥打断:“你懒得盛,这可是我为你盛的,也就无所谓了吧?”巫女神情恬淡依旧,可张彻在清粥升腾而起的氤氲雾气中,竟恍惚可见她脸上的一丝不同于平时常态圣洁笑容的异样暖意。   “怎么,莫非还真要我喂你不成?”巫女作势要提起勺子舀粥用嘴吹凉喂他,吓得他忙接过清粥,“呼噜噜”一口气喝完,又一把塞回她手中,然后像是赌气一样背对巫女躺下:“好了好了,我喝完了,你这女人,真是麻烦,我要睡觉了。”   巫女一手接过碗放下,一手掩唇轻笑,那幽邃如潭的眸子,愈显清澈明亮了,轻松间右手作势威胁要喂他而舀起的清粥习惯性地往嘴里一送,忽地又想起这是他的勺子,惊愕地捂住樱唇,却又无奈地只能小口咽下,眼中幽潭终于荡起丝丝涟漪,脸上悄然浮现一抹张彻无幸看见的红晕。    第五章 诡异初现……与月影 更新时间2012-6-22 19:44:01 字数:2200  张彻悠悠转醒,坐在凉席上发了一会呆,拿过桔梗临走前放在席边的木杖,强自撑起身体,向门外走去。   暮云四合,尽染枫红,霞光反映出日泽,夕阳西下,还有稍段距离便能沉沦到远山下,田野里耕作的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携赶来的妻子儿女一同踏过田间小径回家,日影绚烂下润泽成一幕幕和谐剪影。   张彻撑着木杖,伫立半晌,未见到那一道白衣红袍的踪影。日暮风起,他的碎发随风轻曳:“这女人出去采药,都黄昏了还在外面晃荡,真是不持家。”他也就敢在背后调侃,此时桔梗若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尴尬得连一句话都支吾不出来。   等了一会,还不见巫女回来,张彻摇了摇头,思量片刻,撑着木杖,摇着身子,沿小径离开了木屋。   那女人说……是在小河边捡到自己的……   ……那里,有回去的信息么……   纵然有如此绝世无双的女子,有如此超越科学的修行世界,又怎能抵消他对亲人的思念?   张彻一步一伐,运动鞋与木杖一浅一深在泥中留下印迹,他不紧不慢,悠悠晃荡着肚皮上的伤口就信步向村落外走去。   路上村民已少,在张彻刻意回避下也没人看见他。“村落外的小河应该不远,即使马上就要天黑了,有桔梗常年的清扫,也应该没有妖怪了才对……”张彻一路上自我安慰着,他知道自己临夜出行的行为很危险,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去那里,而且,不是与桔梗一起去。   那个女人,也许会动摇自己回去的心意,也许会看到懦弱的自己……   无论是哪种考虑,他都不想与桔梗同行,这次她外出采药,正好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张彻临时起意,却是行动果断坚决,他右手用力一撑,踏过草丛最后一步,呼呼喘了口气,终于看到了前方一条犹如玉带的小河。   日落西山,只余半张小脸在外,天上的云光霞色也渐渐黯淡,不复方才的绚丽,小河波光粼粼,又显得有些夜来时候的幽深。河岸上一滩血虽然黯淡,此时却尤其显眼。   张彻慢慢地,慢慢地,踱步过去,终于行至血迹旁,面对自己的一滩已经完全黯淡干涸的血迹,他久久无言。   忽然,张彻发现了一个让他讶异的事实。   沙滩上并非如他所想的由于穿越只有这摊血迹凭空出现,在这摊血迹旁,还有一些细碎的血滴痕迹,一直延伸到丛林深处。   简单说来,就是一个人重伤流血,捂住伤口从丛林走出来到沙滩,沿途不断滴下血珠痕迹,最后终于气力不支,倒地不起,伤口流出大量血液,才行成了一大摊血。   推测出这个事实,张彻似乎感到周身一股寒意。   他是在放烟火的过程中被击中腹部,疼晕了过去,而一醒来就直接见到的巫女桔梗啊!   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是谁支撑起了他的身体让他从丛林深处来到此地?!莫非被妖魔附体了不成?!   张彻有心想往那血迹消失的丛林深处走去探寻真相,去寻找自己真正穿越时出现在的地方,可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那血迹消失处的丛林越发幽深黑暗,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大魔。   张彻身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他细细思索,确实没有在脑海中发现自己丛林逃生的记忆。难道自己失忆了?可是遍寻头上,也没有找到伤口啊?失忆总是要一些头部伤害来触发的吧?哪有突然就莫名其妙失忆的?   张彻越想越心寒,但他遍寻周身,也没找到什么其它不恙,有心去那树丛中寻找真相,此时却缺了一分胆气,他不断猜想,也许是由于穿越时,脑部神经被空间力量弄损之类的。   可是除却此个记忆,他对自己生来的记忆和这两天穿越来后的记忆清清楚楚,这片段性失忆也太精确了吧?   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不过他此时却是绝不敢往那幽暗的丛林深处走的,即使没有妖魔,这深夜自己不便的身躯,随便窜出个野兽也够得自己受的。他并非怕死,但不代表他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手触碰着自己流下的那一大滩血迹,张彻坐了下去,眼望着已见星迹的穹庐,默然无语,目中莹光闪烁,隐见泪痕,却终究是没有酿成滴溢出。   “想念家乡吗?”巫女恬淡的声线泻出,压过了晚上稍有些静谧的虫鸣,随即身着白衣红袍的倩影便坐到了张彻身旁。   “你知道我不想你出现,才独自来的这里。”张彻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来了。   “但你已经察觉到我了,不然你不会忍住那滴泪,所以我出现了。”巫女神情依然恬淡,只是少了些许漠然。   “可你是故意让我察觉的。”张彻没有替她撒谎的打算。   “因为我想出现了。”巫女的脸上有一种不同于恬淡却又融于恬淡的异样神采,丝毫没有因谎言被揭穿而有什么紧张和尴尬,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果然,你其实很坚强,坚强到要强,也很自尊,自尊到自傲。”张彻这一天来通过对她的观察,对她执意守护月石的信念和日常的表现猜测她的性格,到了这个时候既然她没有掩饰,他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你为何还会觉得我可怜?”桔梗紧盯着他,目中似有神采闪动。   “因为即便如此,你仍然只是一个渴望爱渴望恨的普通女人,也只想做一个有爱有恨的普通女人,圣人巫女?那本来不是你想走的道路。”张彻懒得再管其他,既然已经猜测出来,那就无所谓害羞无所谓尴尬,摊牌了就是,一直忍耐退避,不符合他的性格。   巫女沉默了。   良久,夜幕已经拉下,天空中众多星辰闪烁,张彻甚至能看到银河,他摸了摸鼻子自嘲,这个世界竟然也有银河,那么这必然也还是一个行星,修道者又如何维护自己的星宿推演算法?   不过这些就自由他们自己操心了,张彻放下心来尽管欣赏这在都市生活中已经绝迹了的美景。   “看来明天还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啊……”张彻眼中闪烁着无尽星光,有些迷离,却又前所未有的清澈:“还不回去吗?”   “能让我再听一次音乐吗?”巫女看着他,目中有几许企盼,神色也是真正的少女的柔软表情。   张彻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现代科技之光在异世星夜闪亮了起来。   悠扬的《远空》摇曳月光。    第六章 魔魂 更新时间2012-6-23 15:56:35 字数:2489  “我先上山采药去了。”巫女柔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中回响。   “姐姐,快走吧,没必要管他。”另一个娇脆的声音催促道,橘黄的娇小身影站在晨光未启的门外,手中拿上了屋里的长弓。   屋中没有答复。   桔梗最后凝视一眼席上蜷缩着的被单,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张彻猛然睁开双眼,却是再无其他动作,直到又过了许久,他方才慢慢起身。   席边置着一双干净的碗筷,再往外的炉火上煨着一锅清粥,芳香四溢,柴草在炉火边呈现一种巧妙的向心状回环,使得炉火能就这样不旺也不衰地持续几个时辰之久。张彻抬起左手借火光看了看表,方才五点。   他没有管那锅粥,而是闭目凝神,盘坐而起,起功五步,静气宁心,万籁俱寂,朦胧中恍恍惚惚,舌抵上腭,自饮长生酒,一口三咽尽皆入腹,通体舒泰,隐有气感,而身体微有热汗之状,时机尚可,退符八法,完整收功。   乍然睁开双目,仿佛两轮烈日自目中闪过,转瞬而逝,继而,张彻感觉身体轻灵许多,腰腹伤口痒痒,似是在显著恢复。   “看来你没有骗我。”张彻低低冷笑,在这黑暗的屋中,自言自语,外人看来,非是闹鬼即为疯癫。   “我被人定为魔头,却丝毫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此次被人追杀,借你之体逃遁,实非无奈。作为借宿你体的回报,我这精修的道法传你,也并不需要诳你。”屋中居然响起了一个少年之音回应!语音清澈空灵,淡漠而又傲然,回荡屋中。   “你既未作过伤天害理之事,又身修大道之法,为何会被人定为魔头追杀?”张彻既是好奇又是狐疑地说道,这样一个人物的神念魂灵借宿自己的身体,他不得不忌惮,穿越前他也看过太多小说,这种魂体入侵而不灭他本体的,很多都是自身重伤需要休养,再行夺舍,或者怕他肉身太过薄弱承受不了强大神念,先行教授修行,再行夺舍之事。   “你不必担心,我自不会害你,我的魂灵确实是暂需你的身体帮助护养,不过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迫,自当离去,借你身体逃难一事,我也将彻底把这修行之法烙印在你脑海中,你的魂魄精神念力不知为何,竟然可媲美修行十年修士,我将它烙印入你脑海,想必也不会对你有何损伤,那么……”清澈声音极为自傲,根本不屑受到这种怀疑,屋中清光大盛,尽由张彻头顶百会传出,看来他就要施法。   “等等!”张彻连忙阻止,他此刻确实有些羞愧。   昨日入眠后,张彻忽陷梦中,白雾迷茫,朦朦胧胧,彷徨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何处来往何处去,正在这时,这个清澈傲然的声音响起,不过那时的他却更带一份歉意:“借宿身体逃生养魂,多有得罪之处,我刚刚有些好转复苏,这才能向你道歉,你失去的记忆,就在这里。”   然后迷雾忽地散去,张彻惊讶地发现自己自天空掉落,身后直接是一片青冥云彩,并无想象中的时空虫洞,可他此时已经神志不清,这万里高空坠落下去,必将摔为肉泥不可!   张彻附身其中,想大叫,想狂吼,奋力地想要挣扎,可他却发现,自己只是有一双眼睛能看到这一切,此外无论他作何动作,身体都无一丝反应!   就在这时,万里外的一团清光袭来,瞬息千里,直接没入了他的身体,张彻感觉到自己的双眼猛然睁开,爆发出一股神芒,转而黯淡下去,却无风自动,缓住下坠之势,最终平安落地,隐没在丛林中。   头顶上万里高空处又一团紫芒爆闪,在这片天空环绕数圈,转而更提升了速度,一瞬间疾驰向远方而去,数息之间就不见了。   静静伏在地上的“张彻”这才站起身来,忽地发现地上一滩血迹,皱眉自顾,方见腰间尽被血染,“他”皱了皱眉,捂住伤口,一步步缓缓行走,最终倒在了河滩之上。   不多时,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飘逸出尘,附身的真正张彻大惊,此时的桔梗竟然一片月华仙彩笼罩,圣洁间没有温柔,只有冰冷的煞气,根本不似那个娴静的善良少女。   正待张彻想要细细观看,迷雾重现,又笼罩住了他。   “……这就是前因后果,我受人追杀,未经你同意之下就暂借宿你体,特来道歉,不过我肉身已毁,法宝灵器更是早已失落,没有其他的方法来报答你,如若不弃,我就将我自己的修行之法穿你吧。”沉默了一会,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纵然无时无刻不散发一丝自傲之意,却并无喧嚣的傲气,若是细说,这更像是一种不服天地誓反轮回的不屈,所以此时他的歉意真诚倒也让张彻无法怀疑。   于是,就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张彻此刻怎能不羞愧?如果没有这位人物,自己早就自高空坠死,何谈其他?   不过纵然如此,他救自己若是想要利用危害,自己也不得不怀疑。不过张彻看他道歉真诚,也实不似一个大恶之人,更何况救他性命,传他修行之法,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就此受疑离去?这人自有傲骨,这番怀疑无疑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前辈言重了,我是你救回来的性命,此时还报恩情,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小子是疑惑前辈为何会被诬为魔头追杀而已。”张彻此时是在掩饰自己刚刚不敬的怀疑之举,不过也确实疑惑,见他道法自然,清光一片,不似修魔之人,为何会被诬为魔?   “不用叫我前辈,我和你年岁相仿。”清澈声音似有一丝笑意,不过难以察觉。   呃?这么年少就能出入青冥,御空飞天,那自己这十八年来确实白活了,张彻暗想。   “至于我被人追杀,以及被诬……呵呵,其实也不算诬蔑,我的确是魔魂修道。”神秘少年似是有一分自嘲,略有些冷淡地回应。   “什么?前辈……不,兄台你……”张彻大惊。   “不必惊慌,我虽生身为魔,但确乎是没做过任何魔头之事,反而身修道法,一心向善,愿以我自己的意愿逆天改命,那些人冥顽不灵罢了,我若早修魔功,哪能容他们追杀于我?混魔逆仙,哼哼……”神秘少年似是触到心中痛处,不愿再多细说,转移了话题,“你只是一个凡人,为何精神修为如此强大?这道法让你修炼,势必事半功倍!”   呃?   张彻一愣,随即转念一想,有些好笑也有些自嘲地想到,不会是被十几年的课业负担压出来的吧?这也算因祸得福?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好了。   不对!这少年这么激励我,明显是想转移话题,丫的来历不明魔体被追杀,惹上我了,万一我受到无妄之灾怎么办?!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身受重创,魂灵未复,为你演化过去,授你修行,已经耗费我太多精力,我要入定回复了。”清澈声音渐渐淡去,少年明显察觉到他的心思,不给他追问的机会,渺然逝去,在他脑门印堂处静默下去,清光内敛,屋中又回复了平静。   丫的也不像是完全那么高尚啊?!   张彻愕然地呆愣住了。   ……我是不是被坑了?   一滴冷汗自他脑门流下。    第七章 道卷,太极 更新时间2012-6-23 17:44:03 字数:2306  盘膝坐立,挺腰直脊,太极相扣,双目微垂,舌抵上腭,长吸短呼,意随气止。   静心,吐纳。百日筑基,炼精化气。   这是一篇名为《道卷》的古老修行之术,不过却仅仅只是大纲,神秘少年身为魔体,自然不能到正派拜师学艺,他心念道法,也只是在荒山古墓中寻到了这卷道书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详细的御剑炼器炼丹布阵之类的记载,寄居在他身体里的魔魂当初的飞剑法宝,全是击杀恶人或者自保之下杀人所得,若真正想要踏入修行之道,还得去加入正派修行。   当然,这是他的说法,张彻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反正他是确认了,自己肯定是TMD被坑了。   魔魂小子刚被他大闹怎么没有完整功法的时候放下狠话,他借居其身,会留下魔痕,若是他离去,那个紫光的大能追杀上来,张彻自己也难逃其难。   张彻知道这是他耍赖不想走了,可是他转念一想,身上留下魔痕,这TM不就代表着他同样不可能拜入正派修行了么?或许还很可能反被击杀。   这坑爹坑大了!张彻了悟所有,顿时恨得牙痒痒,这魔魂一副高尚傲气的样子给甜枣,原来这么多的大棒等着自己去挨。   只是他也究竟不能拿魔魂怎样,魔魂似乎也感觉有些理亏,心虚地告诉过他,也许待他这卷道卷修行有成,可以自斩因果,磨灭魔痕。   也许?也许是百分之几的概率?   张彻是彻底无语了。   一个时辰后,也就是七点余,张彻弛气散印,八法退符。腹中隐有汨汨之声,他摸了摸肚皮,恨恨说道:“十口长生酒,按一般而言确实是修行进度惊人了,可这样下去到何时老子才能磨灭魔痕?我想御剑,我想拜师炼法宝啊!”却不慎碰到肚皮伤处,疼得他好一阵龇牙咧嘴。   这伤口需要温养,即使修行了道卷,也不代表疗伤之事可以一蹴而就。   眼见时间差不多,桔梗布下的柴火已经燃了一半有余,他也就退薪灭火,舀起清粥吃了起来。   “唔……今天这却是润中带弹,富有嚼劲,这香味、菜叶都与昨日不同……仍是如此好吃,还真是个贤妻良母的料……”张彻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碗,抱着不浪费的想法,他直接吞了一锅,这才隐有饱意。   道卷果然非凡,即使只是大纲残卷,修行功效亦如此明显,身体变化显而易见。   这时候也才七点半,张彻闲着没事呼叫魔魂小坑人,魔魂小坑人不搭理他自行静养,他实在无聊,好歹有些良心,把柴火拾缀了一下,又涮洗了锅碗,也堪堪只到八点而已。   道卷功法不能一直修习,道法自然,特别是初期,花的时间越多反而容易散去己身精气,每天只宜修行几个时辰,而且还必须间断,这也让张彻不断吐槽修个真还像放技能一样得有冷却时间,这就是坑爹。   如此,修道无法,魔魂小坑人不搭理他,桔梗外出,张彻真心无聊了……   “我擦……无聊了……”张彻坐在席上干瞪眼,本来刚从高三苦海脱离的他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过这里既没网络又没其他可以消遣的东西,桔梗那小妮子估计得午时才能归来,这段剩下的时间难道得和尿玩泥巴?   这当然只是个玩笑,不过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还确实有够蛋疼,昨晚回来时张彻也在桔梗帮他换药时看到了那个伤口,灼皮裂肉,尽管她以灵力刺激恢复,又加上自己的修行自复,也还得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真是无聊无趣……”张彻无奈地在屋中发了多动症一样踱步,忽地瞥到屋中还有一副弓箭,看来桔梗还是有充足的弹药和武器储备嘛,张彻嘿嘿怪笑了两声,肚腹受伤,却不会太过影响射箭,只要小心一点,做点恢复性锻炼,又能掌握一个武技,何乐而不为呢?   他是绝不肯承认自己仅仅是因为无聊而手贱的.......   张彻想到就做,他拿过弓箭,穿上袜子和运动鞋,连木杖也不撑了,径自走出木屋,向后山行去。   清晨的林中尚带一点露气,泥土微润,即使张彻穿着运动鞋,也觉得麻烦,何况他身体不便?不过他仍是费力地一脚一脚踏过崎岖的山路,终于是找到了一处略为平坦的地方。   站定歇脚,张彻想了想,这身体虽然有些伤,打点练法太极拳应该也没什么压力,还有助于行气畅通和伤口恢复,即把弓箭先放下,摆开架势。   太极拳,有打法和练法两种,所谓打法,是真正的伤敌招式,乃中华武林的国术,其势刚猛无比,摧枯拉朽,除了瞬间暴发力不如八极拳,其余皆可称得上是天下至刚至烈的拳法,当然,仅是当初的那个世界;而太极练法,也并非常人所熟悉的太极,虽然也是慢悠绵长,可其内里却附加了只有内行才懂的行气之法,是既壮内力,又健外体的极妙拳法,除了无法达到易经洗髓的效果,其余皆是超越了其他,而除去行气之法,只剩花架子,再加点更花哨的修改,那才是常人所熟悉的太极拳,可即使是那样,它强身健体的功效也人尽皆知,甚至超越华佗的五禽戏!   张彻是一个深受宅文化影响的宅男,这个宅当然不只指动漫宅,贴吧**,网络小说,单机网游,张彻都有涉猎,他是一个全宅控,久久浸淫于网络小说中,张彻自然不可能没有过对那些非自然能量企盼过……不过此时他却希望自己脱离一切只要能够回去就好。   这且不提,他当年企盼力量,费尽心思也找到过一些气功内功,不过在喧嚣浮华的城市,要禁欲修心,何其不易?   因此那些作为基础的内功气功全被他忘了,可是他渴求力量最直接的方式没忘,那就是太极拳,八极拳,八卦掌这些能伤人的了,青少年的表现欲望和英雄情结,现在看来确实有些幼稚,可这些梦想也好幻想也罢,都代表了一代人的青春。   当初他也曾尝试修炼一道家内功,可是终忍不住吃辣饮酒,要在都市中禁欲,实在是太难太难,因此那内功不多时就给废了,唯一余下的价值,就是那些极少的元气为他尝试并熟悉了太极拳的练法。   屏气静心,心念意止,太极开盘,里外推手。   起手架势摆动,微风轻轻拂起地上落叶,树林沙沙作响,静谧安宁,天地间,却仿佛有一丝气机牵引了。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八章 风姿 更新时间2012-6-24 13:36:01 字数:2199  打过一回,张彻的身体才稍有些发热起来,体内的热息汗气随脉而游动,自毛孔溢出,而张彻意念所系,引导未被排出的汗热之气活脉络血,加速血液流动,进而再气机牵引,引动丹田气息,长生酒所化本命元气,即使已有十几口,其精纯元气亦化为飘雾状甚少,动气随脉而走,即便如此,这也比张彻勉强行气以前好多了,他此时尚有些以往的经验,这些练精化来的元气暂时只能随身体血气自由在筋脉中游走,他此时的意念尚未到家,离真正控制他们还远得很,所幸元气不会随毛孔溢出,他只需继续打下去,让意念随元气游走,既提高了意念与元气的契合度,熟悉控制它们,又让身体筋脉凝塞处被它们所通,强健体魄,更是让筋脉和元气互相熟悉,为以后的修行打下基础。   当然,这些都是以前世界道家内功的说法,不过张彻以此类推,猜测这多半也能在这个世界实用。   试想,同样流动元气攻敌,你的元气流动速度比敌人快,你就能占尽先机,这是多么大的优势?   林中徐徐吹起晨风,濯洗冲刷着那道缓慢而灼热的青年身影,初夏的阳光自叶隙射入,在他的脚下斑驳。   四十分钟后。   “果然不错,我能感觉到元气吸纳了筋脉中的游散生命能,更加壮大了,身体有些凝滞处也有些贯通了,实在舒畅!打了这么久却精力更加充沛,若不是筋脉已略有不适感,超出其承受范围,这样下去,进步可就不一般了,魔痕也应该能早日磨灭。”张彻开怀一笑,毫不在意地抖抖已经浃背的T恤,这T恤本被礼炮灼了一孔,却让桔梗硬是给补好了,不过饶是她再贤惠,也仅能堪堪补丁让人不太容易看出缝线差距而已,工艺问题却不是她能解决的了,机械生产力凌驾自然生产力整整一个时代。   这一番运动,实在是畅快,张彻甚至连身体的感觉都有一种灵敏加倍的错觉,只是肚皮上的伤口更加发痒了,许是在长新肉,却着实有些难受。   “这是什么功法?竟恍惚间能牵动大道?”张彻的额头忽地闪过一缕清光,魔魂小坑人说话了。   “我了个去!你这个贱人,竟然偷看我练功,还看完记下来之后才问我?!”张彻暴怒,这下相当于又还给了魔魂一种功法,这让他感觉自己一点都没赚到。   “急什么,我是怕打扰你练功,害得你走火入魔而已。”魔魂缓缓悠悠地说道,简直就是一副可以气死人的语调。   张彻确实有一种气炸了肺的感觉,先别说初入修行的人根本就没什么走火入魔的妨碍,最大的槽点是,谁有你这尊大魔让人头疼啊!   魔魂小坑人不理想要喷死他的张彻,清辉一闪,又隐没了,任他怎么骂都不再回应,远先的傲骨早不知丢哪去了,这丫混蛋无赖的本质暴露无遗。   张彻感觉自己瞎了眼才会信任他,可是此刻也已经毫无办法,只能对着印堂瞪了瞪眼,作了个斗鸡眼,然后放弃,打算练习弓箭。   静立十分钟,调整状态,张彻才提起弓箭,拈出一支,引弓援羽,右臂拉开,却微微拉扯到了肚皮上的伤口,他也不甚在意,食指即瞄,对准一颗大树躯干,放开拇食两指,羽箭便化为一道空痕流轨,直射而出!   “嚓!……嗡嗡……”箭头尽入树干,箭尾羽端嗡嗡颤动不止!   一箭直中!   “我果然是个天才!”张彻冷目睥睨,剑眉一轩,颇为装B又自恋地孤芳自赏着。   “噗嗤……”后方传来一阵悦耳的轻笑。   层叠浓浅的翠色之后,白衣红袍如一离世幽兰,被簇翠所衬,异常显眼。   “笑毛线,我就是喜欢站在离目标三米的地方射它,有什么好笑的,站远了射偏我才懒得捡。你不是采药去了吗?干嘛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想我了?”少年乍然之下被吓了一大跳,继而恼羞成怒,也不再顾忌,口不择言,竟开始调戏起巫女来,天知道其实他单单只是想要拿回主动权而已。   巫女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打趣笑意:“这么说,你是听得我凌晨告别时候的那句话了?你那时其实是醒着的么。”   哎哟卧槽,老子这张臭嘴!   张彻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这下可好,白费了等到七点才撤柴熄火吃饭那掩饰的技巧了,浪费柴火浪费心意浪费表情啊。   桔梗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下好笑,却也没有再作追击:“村中的伤者现在只有你一人,草药需求本来就不大,能储存而不散药效的草药我在救你时就已经准备充分了,今天只不过是去采一些需要新鲜才能发挥效果的而已,当然花不了多少时间。”   巫女说着,自觉也有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又何尝不是她担心张彻未复原,不按时进食会影响伤势恢复,这才急急赶回催他起床,不想这个前一天还赖床的混蛋居然收拾好了一切,还带走了弓箭,她担心不已,这才循着他的足迹寻到这里。   之所以放过张彻难得一见的窘迫机会,自然是有原因的,能占得一丝便宜当然是好事,逼急了他引火烧身就不妙了,毕竟他刚刚急红了眼放出来的话语可是有几分击中巫女心事的。   可惜张彻自觉丢脸丢大,并未察觉桔梗的异常,只是“呃……哦……”地呐呐回应着。   失策失策,这次丢脸丢到家了……   “结果我一回来你竟然不顾伤体乱跑,万一发生意外,我也不能救你。”桔梗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走了过来,拿过他的弓箭,“看好了,箭不是那样用的。”   张彻不知道未来会在这世界掀起多大的波澜,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天场景等着他,但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画面。   白衣红袍的巫女白皙的面孔上带着凛然圣洁,柳眉轻竖,脸侧成与弓平行的平面,拈弦拉弓,右手持弓食指伸出与箭身重合至箭尖,弓如满月,微风轻起,拂过月边的墨色浅云,显出其下聚精会神的一双美眸,睫毛扑闪,瞳孔中乍现两道璀璨光彩,松指放箭。“疾!”   张彻没有关注那如一道电光霹雳般闪出去的白羽。   他只是看着,看着伊人垂手放下长弓,青丝掠起白额,秀眉蹙起眸弧,低垂的眼睑下,那一抹惆怅与惘然。    第九章 情愫 更新时间2012-6-26 15:55:19 字数:2189  “真的不行么……”张彻可怜兮兮地道,眼中莹莹似要淌下泪水,其状极为可怜。   “不行就算不行,你伤口未愈,贸然练习弓箭会不断拉扯新长出的肉,那就是浪费了我的草药,快随我回去静养。”巫女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貌似圣洁恬淡的神情中有一席狭促的味道。   “不会吧,那你随便扔点书我看吧,不然我会无聊得疯掉的。”张彻并未纠缠,也许是美人拉弓的那一幕太过震撼,他现在都有些未回过神来。   “有我陪,你还无聊?”桔梗忽然俏皮一笑,轻皱琼鼻,巧笑倩然。   “呃……”张彻有些头疼,这妮子似乎开始熟悉并渐渐掌握了和他对话的技巧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行了,我还有一些古籍,回去借你就行了,快下山吧。”巫女嫣然轻笑,并未再追击。   两人即往山下并行而去,即使张彻并没爬多高,此时下山也觉得有些难度。泥土带着露珠的潮气,一不留神就会打滑,若是他没受伤倒好,可现在随时都得顾忌伤口,姿势十分别扭,而又提不起速。   “让你满地乱爬,又不熟悉路况也敢到处呆头呆脑地转,若是我没有来,看你怎么下去。”桔梗白了他一眼,扶住他的右臂,将他的重心托在自己身上,尽量协调着他的步履,两人的步伐渐趋于同,一摇一摆,正如两人三脚,速度竟是丝毫不慢。   张彻默然不语,桔梗觉察他本因自己触碰猛然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不再抗拒自己的帮扶,嘴角微微勾起一道浅浅的月牙弧。   桔梗将张彻扶至木屋便径自往神社取书去了,张彻独自伫立在木屋前,默默望了一眼天空,阳光明媚,然后进了屋。   “你好像有些动心了。”一道淡淡的声音带着莫名的韵律。   “这似乎不关你的事。”张彻咬牙,这坑人货没事又窥探自己隐私,真是恶趣味。   只是为何没有立即干脆地否认?   “她不简单。”清光一闪,魔魂最后说了这四个字,便又沉寂下去。   呃?   张彻愕然,随即想到了在梦中那个清冷神秘的她。   彩光蔽体,神芒护身,那个桔梗,真是自己至今所见的她么?   “在想什么?”清澈澄明的声音直沁心脾,张彻回过神来,巫女已经回来了。   “给,这是你要的书。”桔梗递过来一沓蓝皮封的书籍,古色古香,倒和张彻在古装剧中看到的古书无异。   这造纸术就出来了?竹简已经被淘汰了?   张彻接过古籍,大略地看了一下,大多是介绍山水地势,奇闻异事的书,有小岛的,但更多的是大陆的,唯有一本《道篆符箓》很特别,让他很感兴趣。   张彻翻开书,正待仔细查看,一只芊芊素手却凭空出现,抚在翻开的书页上,挡住了字迹:“不急,先吃药。”   “纳尼?”张彻看巫女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弄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打了个寒颤,“还要吃药?”   “外上药只能治皮肉,这是灼伤,火毒需清。”桔梗一板一眼地说明道,神色严肃无比,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戏谑,似乎是看出了什么。   张彻还没喝药,脸上就呈一片苦色,他是来自现代文明的人,基本上吃西药都是一口下咽,根本尝不出味。   “可以不喝么?我相信我的身体,这点小伤它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张彻充满希冀地看着桔梗。   “难道又要我喂你么?”桔梗说完,不由想到了昨晚的意外,脸上也微微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可惜张彻闻言如见鬼,抢过药碗就喝,狼吞虎咽之下又失幸见到这幅画面。   “我就这么可怕?”张彻表现得太过夸张,巫女轻皱琼鼻,带着些娇嗔的语气,表示不满。   “呃……当然可怕了,万一你一怒之下射我满身窟窿我找谁哭去?”张彻刚在山上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桔梗的成果,这一看实在惊人,桔梗纯以手力,一箭直接射到山峰上一棵树的一枝肉眼几乎分辨的叶中枝干,并且箭头将其贯穿,箭尾之羽却卡在其创口,正将其钉往相邻的另一棵大树的又一小枝,同样是箭头贯穿!这样就将两棵大树的树枝用箭串在了一起,连接生长,其技巧和对力度的巧妙控制,让人叹为观止!   “巫女大人一箭可是了得,那两棵树长年相对而不能拥抱,你这可是连接成一对好姻缘,它们若有灵一定会感激你的。”张彻打趣道。   桔梗闻“巫女大人”这个称呼时本眼神一黯,听到后面的话方才恍然,眼波流转:“就你会耍嘴皮子,我伤及它们皮肉肌骨,它们若有灵觉,定然恨我得紧,而且那是一株百年老树和一棵不过十年的小树,这怎能乱牵姻缘?”   张彻嘻嘻一笑:“原来你这么厉害啊,一看就知道树龄了。”说完也不待桔梗回答,又是转口,语语沉静坚实:“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双枝并为春,岁岁作年少!”   桔梗听闻此诗,微有些发怔,不知他是在说那两树枝还是另有所指。   “两棵树情深,纵然世不可见,可它们的根在地下一定紧紧地缠在一起,你将它们光明于世,可是一件大功德哦。”张彻胡扯,可却又似有些道理,让桔梗想听又不敢听。   “物尚有情思之感,人何以堪……可是有些人,又不得不抛弃心中情感,实在是不像是个人了……”桔梗语调蓦然带起了丝丝忧怀。“什么情思不情思的,我胡口乱诌而已,想那大树不过一蠢物,哪来劳什子的恋想。”张彻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揭了过去。   “那倒不定,草木山川万物有灵,不然灵性妖邪又……”桔梗语至一半,忽似明白了什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张彻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两人又久久不再言语,他惶惶之下,却是反被激起了性子里那股倔劲,睁大了眼睛瞪了回去,见她仍幽幽注视自己,心下火起,左右手开弓,扯起面皮做了个大鬼脸,一下窜到她面前:“让你还看!”   “啪!”   “唉哟,你干嘛?!”张彻脸上多了一个红掌印,讶然而委屈。   “有蚊子。”巫女炫耀似的举起手,那白玉似的掌中,果然有一抹黑红,不过她脸上却明显带着报复后快意的脸色。   “我了个Fuck!”张彻感觉自己两眼一黑,直欲晕倒在席上,彻底无语。    第十章 符箓 更新时间2012-6-27 22:42:55 字数:2486  食罢午饭,刚回来的阿枫小萝莉再次拿着弓箭外出练习去了,张彻自是猜到了这孩子想要努力成长帮姐姐分忧的心意,倒也未有多言,任她用防狼般的眼神看着自己拉走桔梗。   切,谁在乎那个女人,她走了我才方便研究那本符箓书。   话是这么说,张彻看着桔梗执意为他洗净而不让他如早晨一样自己动手的碗筷,脑海中又清晰起那个白衣红袍的身影……   “不行不行……”他拍拍脸,急急打断了联翩浮想,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本蓝皮符书上。   翻开扉页,张彻却有些傻眼了,字体飘逸不失稳重,大气而从容,可他虽然认识许多繁体字,这却还有很多专业名词之类是他在以前是前所未见的,这怎么学?   念了十余年的书,转眼之间又变成了文盲,张彻说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嗯?这本书倒有些门道。”巫女一离去,魔魂就如一打不死的妖孽跗骨之蛆般出现了。   “对啊,你能看懂这些字,快告诉我这是啥?”张彻大喜,差点忘了身体里还有这厮。   “修行之道,最忌心急,你这猴急什么?”魔魂的声音轻飘飘慢悠悠地传来,不紧不慢,张彻仿佛还能感觉到他不屑地瞥了自己一眼。   反了天了!这魂淡还反客为主了?   张彻气得快炸裂了肺,可确实是拿它没办法,只得恨恨咬牙,看它能看出什么名堂。   正在此时,张彻额头清光大盛,转而在虚空中投映出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呈比例缩小,却是孤傲无比,气势非凡。人影显现,清光也渐渐笼罩过去,慢慢清晰了他的面容,可惜到了一定层次却终于还是模糊不清,不能完整显现,整个身体也显得有些飘然虚浮。   “看什么,若不是我的元神伤到这种程度,你以为我会愿意借你体维生么。”未见人影动口,声音却从他那传出,张彻稀奇地看着这一奇景,这还真是生平未见,玄幻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魔魂没有管他,仔细查看起了道书来,同时一双手在虚空之中不断演化指点,忽而凌厉忽而舒缓,力透虚空,圆转如意。   这坑货果然了不得!张彻惊奇地看着魔魂演化符箓之道,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挥动起来,腹下元气自动流溢而出,奔走筋脉。   魔魂越演化,身上清光越盛,已经脱离了朦胧一片混沌的境界了,渐渐澄澈,他的身影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张彻这才发现体内元气自主而动,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元气游走的方法与《道卷》中所记载的不符,也与太极行气之法不似,根本上脱离了大脉周天之道,而是在细小经脉之中显化出诡异的轨迹,若不是张彻正好修行不久,元气不足,刚好适合开辟这些细小经脉,他的元气绝对会撑爆它们,那样的话会在身体内积下暗上,大道有缺,根基损毁,他损失就大了。   以张彻在《道卷》上所闻,这行气之法不与修行大道相符合,应该只是修行神通秘术的方法,他已经感觉到右手发痒了,元气随三阳大脉入少阳,商阳穴,他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知如何是好,莫非还修出了六脉神剑不成?   一旁的魔魂仍然在演化符箓,不过他的演化可就不同于半吊子的张彻了,不是体内化道,而是将天地万物尽合道中,随着他的手指挥舞越来越玄妙莫测,天地间似乎也发生了一丝诡异的波动,荡漾起一缕缕波纹,向四周散去,无形无色,但张彻就是感觉得到,那一股玄妙的道纹波动开来。   “不好!”魔魂也被自己弄出的道纹惊醒,立刻停止了演化,但投石入水,石沉波也还得等一段时间才会消,这大道纹路哪有那么快就消失?眼看就要出屋外去,魔魂以手瞬诀,大口一吸,竟将所有纹采都吸入口中,虚空花不再有一丝波动。   “呃啊……”魔魂痛苦地轻哼了声,道,“我吸走了纹路中我的魔痕,想必那些追杀者们灵觉也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虽然现在我抹去了这个屋子里的大道痕迹,但那个巫女很是不凡,有可能看出什么,你自己解决,我伤势又加重了。”说罢不等张彻回应,便立即化作一道清光,重新纳入张彻印堂识海。   “我去,你丫的闯了祸又拿我来收拾残局?我怎么解决?”张彻自然没那么容易蒙骗,他也没把自己和魔魂当做一条船上的人,感觉自己额头又恢复了那种有些涨但始终清凉醒脑的感觉,他自然不满意,不说把他赶出去,至少也得多挖点好处出来。   只是任他如何叫骂,魔魂都不再言语,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和谁说话呢?”巫女打开木门,看着气急败坏的张彻,瞳光静静。   “呃,咳咳,关你什么事,我看你久不归来,自言自语不行么,话说你是不是把我的手机拿走了?”张彻倒打一耙,他知道桔梗喜欢听音乐,也就教会了她一些用法,这个女子钟灵毓秀,倒是一学就会,出行时已习惯性地带走了他的手机,他本并未在意,此时作为拉开话题的工具倒是十分合适。   桔梗一怔,正要说话,张彻怕他将话题引回去,不管不顾抢她话头:“不闻不问便拿走我的私有物品,你不知道隐私权么?你是把你自己当成我老婆还是把我当成你老公了?”   我了个乖乖,魔魂你丫个魂淡,逼得我不得不说出这种话来,以后再找你算账!   张彻无耻地将自己的厚脸皮怪罪到魔魂身上。   可惜了张彻这乱打一耙的真情告白是对牛弹琴了,巫女愕然,又有些好奇有些惊讶地问:“老公是什么?老婆又是什么?”   呃……   张彻翻了个白眼,感情自己这都是浪费表情了:“不懂就算了,嘁。”   “噗嗤……”巫女恬淡的表情终于憋不下去了,掩唇轻笑,语调轻柔:“就像个小孩一样。”   “哈?纳尼?”张彻勃然大怒,“谁小孩了?你才小孩呢!你全家都小孩!没成年的黄毛丫头还敢对我这个哥哥级别的人物这样嚣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一看就没发育成熟吧?要脸没脸要胸没胸要P股没P股,黄毛丫头一边玩泥巴去!”桔梗只有十七岁,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可以结婚生子的年龄,可是在他面前自然还是未成年少女。“还看?当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是不是很崇拜我?叫声哥哥来听听?”   巫女微微眯起眼,看着唾沫星子乱飞的少年,静静待他说完,嘴角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欧尼酱(哥哥)~”   “呃啊……”张彻目瞪口呆,气血上涌,面目潮红,大脑有些当机,“你……你……你你你你你……”手指着她,却颤抖着迟迟说不出话来。   巫女嘴角恶意调皮的笑意愈加浓厚,径自往张彻身前一蹦,低首仰面,躬身翘臀,睫毛扑闪,粉唇轻嘟,琼鼻微皱,作好奇状仰视着他:“欧~尼~酱~?”   “扑通!”张彻一口气没憋上来,大脑供氧不足,竟就这么,笔直地晕倒下去!在空中坠落的那一瞬间,隐隐可见他鼻中似乎涌出了红色的液体……   天知道这混蛋是个连手机开机画面都设定为妹角色卖萌的病态妹控。    第十一章 释意 更新时间2012-6-28 13:10:35 字数:2153  四点的夏天正炎热,即使现在只是夏初,张彻亦感觉有些难受,从昏迷中转醒过来。   说来也甚是奇妙,张彻穿越之前正是六月八号的晚上,正值初夏,这边的世界时间轴居然也是如此,虽说这里还是沿用的太初历,但他身为文科生,历史上有这个内容,推演一番,也初获端倪。   坐立起身,熟悉的幽香虽然还淡淡缭绕,但已是极薄,显然巫女已经离去。张彻热得有些难受,虽说他每天早晚都有何桔梗一起保持有洗漱的习惯,那件被血染红的T恤也被桔梗补好洗净,可几天没洗澡,也没换内外裤,此时天热,那粘汗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   张彻站直身体,中午被桔梗灵力又治愈过一次,加上这两天来偷偷摸摸修炼《道卷》和太极,他的伤口已经基本上不碍行走了。   张彻迈开步伐,出了木屋,便往那条自己受伤初来这世界被巫女救下的小河行去,途中偶遇几个村民,张彻也友好地同他们打招呼,那些村民虽觉得张彻的普通话腔调很古怪,还是友好地回应了。   踏过从草林荫,张彻便再次见到了那摊已经被风沙掩盖所剩无几的残血,在这地方洗澡,想必谁心里都不会感到舒服,况且这里离村太近,又为桔梗所知,万一她又突然冒出来看了自己的贞男身,岂不是亏大了?   于是张彻抱着无耻者无敌的信念信步向河流上游走去,他也不担心自己不认识路,反正只要不离开太远,他相信那个巫女总能找到自己。   一路上泥土愈见潮润,水流亦愈加清澈,下午的阳光有些灼人,此时小河与林间相伴,张彻走在林下,踏叶隙之下细碎阳光,享林间河风,端的是有些滋味。再往上行,他隐隐听到一些水流激湍之声,“莫非是瀑布?”他心下一喜,有瀑布必有潭水,潭水清澈沉泥,最适于洗浴,瀑布冲刷,也正好把衣裤都给洗了。   于是张彻越加疾步上行,水流激湍之声也更加大了,猛地踏上一步,他越过被水花激起的濛濛水雾,也不管拨碎了几条阳光射上水雾折射出来的彩虹,定睛往前一看。   几片挡目的灌木后,横着一片自岸延潭的大青石,再下则是细小的鹅卵石静躺潭中,幽潭并不大,潭上横亘的瀑布也同样有些小,比之张彻以前看过的什么庐山瀑布弱得不是丁点,那不过十米高的莹光瀑布旁,几株崖间青树蔓出,别有一番姿态,不过那溅银垂幕下,却是静静俏立着一位少女!   少女微微躬身,双手捧心宛若西子,白衣浸湿紧紧贴身,隐透雪肌,顺垂而下的黑发被水打湿,尽披肩头背后,洁额耀阳,莹润染眼,紧闭双目上长长的睫毛随水雾轻抖,一滴滴月珠粒顺暖玉羊脂的脸蛋顺淌而下,滑至略尖却并不刺目的下巴滴下,琼鼻樱唇,勾勒出她凛然圣洁不可侵犯的神质,再往下是秀颈削肩,玉滑可鉴,肩上白衣相罩,只是雪衣被水浸透,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其下的嫩肤,捧心状的双手正好将双峰堪堪挡住,那些调皮弧线滑下的水珠却无知地向人展示了其丰满,曲线收束,柳腰盈盈仿佛不堪一握,翘臀圆润,却将大半个自己羞涩地隐于水下。   这丫头倒还真有点料,说她黄毛没发育完全是委屈她了……   张彻略略扫过一眼,也未再作细察,偷窥别人毕竟是件让他都不耻的事,何况对象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倒不是说他真成柳下惠了,这厮穿越前电脑上所存的恋爱养成游戏可不少,X之空什么的更是被他奉为经典,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巫女,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意。   来自物质文明的人,未必就没有自己的操守与执着,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桃花源,无论是否常年向其朝圣,终究是不愿它被玷污。   “我不美吗?”巫女恬淡的声音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传来,其中却略含一丝惊奇与莫名失意。   “不,你太美了,美得不像人。”张彻背对幽潭坐下,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不断咀嚼,淡淡的涩味在嘴中化开了来,他神色淡然,眼神清澈而明亮,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是吗……”巫女的声音中没有欣喜,恬淡之中仿佛抽去了感情一般,“即使我想像人,有些事情终究没有办法。”   “的确没有办法,即使办法很简单,但仍然没有办法,你终究还是要守着那块破石头一辈子都不能挪窝。”张彻有些想要怨愤,却无奈地怨愤不起来,他想了想,又自嘲地笑了,自己确实没有资格怨恨。   “……你真的是为它而来么,那东西,就为了那东西……”巫女的声音有些恍惚,有些失落。张彻的来历实在太过神秘,而这两天也开始出现了一些诡异的表现,她不想怀疑,但不得不怀疑,如果他真的有企图,巫女实在是找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来到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子。   她不愿将他同那些凶残邪恶袭来的妖魔并论,但职责在身,她不得不谨慎地防备他。   张彻默然无语,良久,突出口中已被嚼烂的杂草,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边走还边挥挥手,那道背影是如此地落寞。   “你……终究是要走了么……”桔梗看着他愈行愈远的身影,仿佛这一去便是永远离开了自己的世界,有种莫名的冲动,心中那股激起的情感即使潭水冰寒刺骨亦不能熄灭,但是,她的脚终究是在潭中扎下了根,她低喃的声音是如此的小,在瀑布激湍声下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不走还看你游泳啊?早说了我对没发育完全的黄毛丫头没兴趣,诱惑我也没用,好好做你的静心修行去,老子要在下游洗澡,你最好别搞些莫名其妙的名堂弄脏河水下来,当然也禁止你下来偷看本大爷的贞洁之身,不然就赖你一辈子,听到了吗?!”   那无赖恶狠狠的声音传来,巫女有些悸动的心顿时平静下来,只是……却愈加隐隐地有些颤栗了。   “我啊……像个人吗?”桔梗牵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眼中却泛起了些润涩晶莹,也不知究竟是瀑布水雾,还是其他的什么了。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晶莹,与哀伤无关。    第十二章 妥协 更新时间2012-6-28 22:58:22 字数:2967  “洗刷刷,洗刷刷……”张彻快乐而二逼地哼着歌,小心避过了肚腹上的伤口,在河边一处小凹潭里舀水,洗去汗渍,也不知他是真怕巫女偷窥还是其余什么心态,宁愿内裤被打湿也要穿在身上,坚持不肯脱下。   “小子,看来你状况不错啊。”魔魂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脑海,张彻吓了一大跳,对着水面看了看,额头没有丝毫动静,更别说什么清光了。   “别找了,我今日与道纹相合,得到了莫大的机缘,不仅伤势得到了好转,而且也渐渐取回了过去的一些神通,已经可以与你灵魂对话而不怕被人发现了。”张彻这次听清楚了,魔魂的声音是从脑海中直接响起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可以肆无忌惮地窥探我的隐私了?”张彻神色不善,这对他来说有利有弊,不用再装疯卖傻掩饰魔魂的突然痕迹,但自己的一切也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别这么火大,张小兄,我也是无奈,只能寄居在你身体里。”魔魂知道自己给张彻带来了魔痕等诸多麻烦,唯一的好处就是那道卷了,可张彻也用太极来补偿了,虽说那行气之法之类的并不入他法眼,但其中却隐隐有大道法则流动,这是他修身立道的根本!   “我能不火大么?”张彻发现脑中所想会自动转化为灵魂对话,干脆就和魔魂扯皮起来,“你说我倒霉不?什么都没得到反被人家怀疑,身受你魔痕还很可能被人击杀,到现在连你名字都没扒出来,有你这么赖皮的么?”   “知道得太多,对你未必就是好事,那些人神识修行极为强大,若真有恙,搜出你与我有大关系,你更是会被诛杀。”魔魂声音淡淡,似乎所言非虚。   “那我不知你的一切,这魔痕就不会让那些人诛杀我了?”张彻反口,他已经被坑了一次,自然不会相信魔魂的“真情流露”。   “你执意如此,那将来就别怪我了。”魔魂淡笑了一声。   呃?这么干脆?张彻看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名为云凌,本是……不,没事,我出生于山林,我也只有林中的记忆,刚出生就与狼共舞,茹毛饮血,八岁才出林,知有人世,其后被算术士认出为魔体,会有杀生大祸,又回归山林,于一古谷得到这卷《道卷》和一些其他的物品……”   “等等!其他的物品是什么物品?”张彻哪能让他胡乱过关,立即斩断话头。   “无非就是一些法宝飞剑,当然,我如今只是魂体,那些东西早已随我的肉身陨落而损毁,哪能留到今天?你看,我授予你的《道卷》也是虚空烙印在你脑海中的,如今的我,已经带不走有形之物了。”云凌语调依然淡然不起一丝波澜。   这种陈述句的语调确实具有一定的说理效果,张彻纵然不会被蒙蔽,但也找不出论据来反驳他,毕竟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基本上是随云凌怎么忽悠,他就怎么走。虽说上一次被坑让他长了教训不会轻信这老妖孽,但也没办法真强逼他说出什么。   丫的,你就尽管忽悠,总有一天让老子抓住你的把柄!张彻恨恨,让他继续讲下去。   云凌不紧不慢,语调缓缓,抑扬顿挫,带着誓要气死张彻的口气,娓娓道来:“然后我就开始练习道法了,刚开始时那叫一个辛苦啊,每天早上晨光未启我就已经坐在我洞口吞吐日月精华了,那个时候洞口东边还长有一些苍绿的树,灌木下……”   “你等会。”张彻面色一冷,打断了他的话头。   “哦?有何问题?”云凌淡淡的语调之中显而易见地带起了一丝戏谑。   “三角函数的正弦定理是……厄尔尼诺现象是全球性的异常性……积极的非零和博弈……价值规律的本质是……”张彻静气凝心,回忆起了一个月前那峥嵘岁月,将头脑调试成应考复习状态,各种公式在头脑中显化而出。   “啊……小子,该死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要念了,好扰人烦!”云凌乍然一见,还以为张彻自己顿悟出了大道轨迹,正要仔细观摩一番,却发现魂魄震荡不已,心烦意乱,直欲发狂。   张彻这才稍稍缓下来了点,冷淡地说道:“别以为老子就是你掌中之泥,随你揉捏,惹毛了老子别怪我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云凌这才恢复了平静,却也不恼,有些好奇地说道:“你果然不似一般人,甚至不像是和我一个文明的人,可你身上又明明有些我们这个文明的影子。”   “少扯废话,你的魔体和魔痕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彻一言直击要点,这一点若不搞清楚,恐怕以后根本就别想上大陆。   云凌当下也不再扯些有的没的,认真对他讲解起来。   云凌所拥有的魔体,名为混魔逆仙体,天生是数种大魔的精粹结合而成,注定一生与仙相戮,是古来最逆天的几个体质之一,可是如今魔教式微,即使有残损的也是各自为阵,他虽是天生魔体,却也挡不住别人的权力欲望,真要投门上教,那些教主子嗣们恐怕不会容他,而正道见到他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见者必杀,这并不是说正道就有多么多么高尚,古来仙魔两道,本只是求道方式不同,产生分歧而出现争斗分裂而成,但同为人族,其欲望并未消除,混魔逆仙之体,对魔门道门都有大用,魔体于魔可修炼第二化身,于仙可炼血代劫,魔魂则更是了得,炼化成功,其大魔印迹都将显现,毕竟是证道者,这种印迹,无论于魔于道,都有非凡的借鉴体悟作用,甚者可以一日顿悟,度劫大成。   而所谓魔痕,则是魔体的逆天印迹,魔魂失去本体后,无论寄生于哪个身体,都会产生魔痕,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最大成的魔痕,甚至可以让所附身的身体变化而为第二个魔体,而且丝毫不弱于魔体本身,甚至在魔体本身灭亡后,其气运转移,两世气运加深,可以超越魔体,产生不明的变化,但古来魔体本就很少,真正有第二魔体的人基本都已修成大化身,哪会冒险去除本体?因此这种变化至今不明。   张彻听完描述,心中一凉,这可真是大患,可是云凌却毫无顾忌地告诉了他,若不是对他有另外的大阴谋,必然就是有求于他,反正不会用他自己口中而出的方法对付他。   云凌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我虽为魔体,却可以对天发誓,从未有违本心杀害任何无辜的人,将你牵连进来,我确实是心有歉意,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事实上,魔痕的作用远不止如此,甚至可以说,魔痕才是魔魂的依托所在!魔痕才是真正的大魔道痕寄生之处!”   张彻大惊,一道痕迹居然成为了魂魄所依,这确实是闻所未闻,由此他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云凌必是有求于他。   果然,云凌的语调放得低姿态了,请求道:“魔痕是魔体的依附,我的魔痕在你的印堂之中,却不为你的魂魄所接受,你的魂魄极为强大,可以直接抗拒我的魔痕,但我的魔痕不能被依附者的魂灵所接受,我就永远如浮萍之根,不会有真正彻底恢复的一天,因此我想让你接受我的魔痕,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接受我的魔痕之后,你就会真正拥有他,演化大道规则,修行一日千里,再者,此痕可以附加在你身体上任一地位,而且可以随意游动,被附体的地方会拥有种种神异功能。”   说了半天扯回正体,这坑货果然还是为了自己疗伤,他许出的好处也许不假,但一定有隐含的弊端没有说出!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若真将接受了他的魔痕,恐怕自己就将彻底被拉上这条贼船。   这确实是一道难以抉择的选择,但是张彻转念一想,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云凌,我今日为你疗伤,他日你若敢忘恩负义,背弃于我,我即使身沦炼狱,也要爬上来将你一起拖下去!”张彻目中寒光暴闪,云凌察觉到他那凝聚在心震荡到灵魂的决心,沉入印堂之中,没有再说什么。   张彻没有选择,也许修道百年可能有逆天之力,打破虚空返回自己的那个世界,但他的父母亲人挚友都等不到那一天!   被强行从现世扯离,断绝一切原有的联系,这哪是让人羡慕的穿越,这是让人恨天怨地的酷刑,张彻心中的恨,从未对任何人真正吐露过,他只是深深埋藏着,忍受着。   也许这一粒不服天命的种子,才是同样不服身为魔体便要举世为敌的云凌与他契合的根源。    第十三章 月石 更新时间2012-6-29 10:49:35 字数:2150  张彻一身清爽地回到了村子里。   他并未刻意地等待桔梗,回村的过程中也与云凌真正魂痕相合,现在云凌真正地沉寂下来全力疗伤。张彻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掌,一道诡异的幽邃纯粹的黑色印迹浮现,似沟通天地大道,玄妙无比,云凌没有说谎,他掌握了这道魔痕,确实感觉得到云凌的生杀大权皆在自己手中,一念之间。   云凌有理由这么信任他吗?   有时候,故意没说的话不是谎言,但能误导人产生比谎言更好的效果。   张彻当然没有因此而飘飘然,自身强大才是根本,想必这魔痕也就相当于一个平衡契约,此时不过是因为魔魂重伤而他占据契约的主导地位,并且灵魂强大,主控权才会在他手上,待到云凌伤势恢复,究竟怎么样,也就不好说了。   因此,张彻是修炼《道卷》时无比刻苦,想要尽快追上云凌,不说保持目前的主导优势,至少也要和他拖平,盟友是实力相近而才能成为盟友,不然就只能被吞并。但修炼一事本就需日积月累,他修行时日尚浅,又怕云凌坑他,每次修炼道卷时都要小心谨慎地和这个世界的道法介绍甚至穿越前的道家内功作比较辅证,即使他灵魂强大,修行进度快速,却也不能一蹴而就。   张彻眉头紧锁,正在思索这问题的解决办法,至于修行过快会不会产生心魔而走火入魔之类,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巴不得来尊心魔收走体内这尊大魔呢,可是古来魔体至少,必有其玄妙之处,想必不是初入修行产生的心魔能解决的。   这也就是他才敢这样想了,别人对心魔避之不及,哪会想过利用之类?价值观不同,知识构成不同,看问题的角度根本就不一样,只是不知这些大胆的想法,究竟会成为他修行的捷径,抑或殒灭的根源了。   “为何不等我?”巫女打开了门,直言无讳。   “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你们女人洗澡,最是麻烦,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你。”张彻安分地躺在席上,随口应答。   桔梗沉默,没有说话,她自瀑布下静心修行完成后便沿河流寻人,见到张彻离去的脚印本又有一丝心悸,看清脚印的方向是村中才稍稍心安。她此刻已经无法否认,这个少年在他心中确实留下了别人无法留下的印象了。   桔梗不说话,张彻也乐得安静,只是此时他已经不再去注视巫女的脸,而是望着天花板,目中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给。”突兀的短促单音打断了他的遐想,张彻还没反应过来就愣愣地接下了桔梗递过来的锦囊,打开一看。   一块石头流溢着淡淡的月华,清辉流转而不刺目,整块石头不过掌心大小,圆滑无棱,它出现的那一刻,天地中的灵气仿佛受到一丝牵引,并不迅猛但浩瀚地以它为中心流转过来。   “这是……月石?”张彻惊诧无比,他断然无法想到巫女为何突然把自己性命相交的月石与他,但看这石头的外观和气势,在村中他又找不到其他可以与之相衬的存在。   “如果你真是为它而来,我可以借你在此感悟,你也不必再为之行多余之事,如果不是,那么就当是为我守护它吧。注意不要让村中的人和阿枫看见你拿着它,也不要拿着他妄自出村,引来强大的妖魔争抢,失石殒命。”巫女神色恬淡,似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极不重要的事情。   她知道了些什么?!   张彻悚然一惊,想到那个神秘清冷的她,心中不得不有几分忌惮,这送上门来的机遇还真是挑准了时机,可这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诡异,好得让他不敢相信。   静静躺在他手心的月石,恬淡清冷正如正坐在一旁闭目不再言语的桔梗,明明是如此冰凉的月华,张彻却感到了一阵阵灼热,这分明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收下,还是还回?!   这是她的试探,还是她的布局?!   张彻脸上阴晴不定,脑中天人交战激烈,终究是收下了那块月石,为了早日强大,他连魔痕尚且不避,一块月石又何阻前路?   巫女见他收下,并未多言,静静地闭目冥想,恬淡神色多了几分让人看不透的味道。   张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辜负了她的信任,但即便背上了无耻的名头,他也要赖上这块月石,前路茫茫,所谓的面子自不能保他安然,他只求强大,能早一日回归故乡。   两人又沉默了下去,只是与以往不同,这次明显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而绝非暧昧的味道,张彻知道,也许再也不会有同她单纯地对话谈心的时候了,要得到一些东西,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为代价,他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许他是对不起眼前的伊人,但这份账可以还,即使以性命相还,他也不会多言一句!但星空的那一岸,终于将独子培养成大学生正要望子成龙以之为骄傲的两位老人的大恩,他削骨剔肉也还不上!   穿越了就不顾以前,在这个世界上尽情玩乐?你可知星空另一岸的父母晚景凄凉?!   回家的执念是如此之深,也许张彻自己都未察觉到,或许被他故意忽略掉了,平日故作轻佻地冒出现代话语,他是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故乡。   张彻打断胡乱的思考,躺在床上,闭目凝心,感受着手中月石的奥妙,身体自动运行起了道卷古经,将屋内被月石吸引而来的粘稠的灵气尽力吸取,再以太极行气之法动化静用,附着上自己的身体生命能,将一切元气都深深烙印上自己的痕迹,吐纳吸取,身体与天地间构成一个小循环,淬炼着他的体质,那些能量元气越来越厚实,有水滴汇聚成小溪,再汇聚成河流,尽归入丹田,只待量变引发质变,筑基后转变为真元力。   巫女却悄然睁开双眸,看着蜷缩在席上的张彻,目中似蕴涵了无限虚空,幽邃无比,她神色淡然,不知道看出了什么,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唯有月石静静躺在张彻的手心,释放着自己的清辉月华,始终不变。   (PS:唉,要变局了,安静的生活终于远去了。另,推荐惨淡,各位,我没求不代表我不要啊,你们都不投,那我还是求一求吧……)    第十四章 来客 更新时间2012-6-30 23:37:16 字数:2201  又过去了平静的几日,魔魂云凌专注于疗伤,并没有再出现,桔梗也平静地过着每日的生活,只是与张彻的斗嘴调笑,却是再未有过,平日里要么坐在一旁闭目静坐,要么就是与阿枫出行采药修行。张彻本应乐得太平,却有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他也并未在意,或者说故意不去在意,只是每日坚持刻苦修行道卷,行气太极,研习那本符箓书,一个月前还在高三的艰苦时候,这些知识对他来说相对那些厚厚的教辅资料并不算得什么。   也因这心无杂念的修习,张彻的百日筑基奇迹般地在今日就完成了,本团聚在丹田处的团团清澈水流真气量变至极,反转化为一丝丝飘逸的雾气,极为灵性。这神速的进步除了因为他本身灵魂极为强大,掌控力超越常人之外,还与那块神秘的月石有关系。   张彻也终于知道为何这块石头能引来那么多妖魔争夺了,它不仅是一块聚集天地灵气的石头,其内还隐含大道印迹,不仅在修行时能起到静心凝神的作用,还隐隐有净化精纯真气向真元转化,引导其流转的作用。   却说这日张彻完成了每日必要的修习,再行修行就会让经脉承受不住的地步,转醒过来,木屋内没有巫女,当然也没有橘衣小萝莉,只有一人的房间,自由抑或寂寥?张彻步出了木屋。   沿着那条河流,这次张彻却没有向上游走去,他直觉也不想遇见桔梗,而是向着下游行走,看一些不一样的风景,也许能换换心情。   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十余天了,张彻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会不会一觉醒来,一切都是梦幻空花?脚下的土地无比坚实,并不比过去的水泥花岗岩地板虚浮,蓝天也还是蓝色,不会变成绿色紫色,但人间的一切都换了。   仙道飘渺,张彻以前对强大的追求,只不过是少年心性,真正踏上这条道路后,他才发现从前的自己幼稚得可笑,背负起那些沉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如此能忍。   空旷无人的河岸,很适合大吼大叫发泄,张彻也很想这样做,对故土和亲人的思念深刻地铭入了他的魂灵,然而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张彻只是一步一步走在微潮的沙地上,感受着湿润浸脚,看着那粼粼河水反映着阳光,有些耀眼,但又荡漾着柔和,张彻深思着目前的境况,自己可谓是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魔魂云凌居心叵测,巫女桔梗神秘难言,目前不知有何打算,但她肯定有所打算,整个村庄被妖魔盯住,而盯住的原因是持在自己手中的月石,正道修行者看见自己更是会狠辣出手,只因右手掌心那块神秘莫测的魔痕。   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张彻感叹了一声,自己每日看似嘻嘻哈哈地度过,实则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稍有不慎放重了度,恐怕就有灭顶之灾。   夏日当空,心临深渊。   只是,唯有如此,才能于绝死之处走出那一步生机,也只有如此,才有那渺茫的回归的希望,张彻不甘,他不服,凭什么被莫名其妙拉扯到这个世界!他的人生轨迹是自己一步步坚实地走出来的,也是父母日夜操心,挚友相互交心的结果,这些一切的努力,就这样瞬间变成了灰,自己成了一个随意被命运揉捏的人物,凭什么!他不甘,他不服!   因此即使知道凶险莫测他也与魔定下契约,接受了魔痕,即使其中诡异让人难以理解他也接受了桔梗的月石,如果谁认为他是一颗棋子,将他拖入棋盘,他就要以兵吃王,彻底将其搅乱。   而他被人所看中拖入局中的,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心思百转,张彻理清了思路,以后的行动,自然也就有了中心,也许下一个契机,就在将这平凡小小扰乱的事件里,也许这个契机,会让平凡的一切都扰乱,但他所想要的,正是这一个乱局。   也许这个契机,会让他真正踏上强者之路。   也许这个契机,会让他和魔魂真正成立同盟关系,消除潜在的威胁。   也许这个契机,会让那个善良的少女彻底地在他面前消失……   这个契机很快就来到了。   ————————————————————分割线——————————————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想来你就是那个名叫桔梗的巫女吧,这纯粹的灵气,实在了得。”黑袍的巫女站在村门口,低笑着看着眼前雪衣不染一丝尘垢的巫女,那份清澈,让山川从木都为之赞叹。   “黑袍的巫女……你是来自岛的那一边的黑春巫女么。”桔梗神色淡淡,没有一丝波动,即使知道了黑袍巫女的身份,她也没有露出过多惊讶的表情。   黑袍的巫女,妖鳞的持守者,诛恶而并非为了善,游历在极东之岛,手下妖怪皆是杀之,并无一个引导从善或净化成佛,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强大,是古巫的诅咒之道的传承者。   这人的名头谈不上恶,但也绝与善无缘,她杀死妖怪,不是因为妖怪身上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是接受了人类除妖的委托获取荣禄,在人类中算一个可雇佣的除妖师,但她的身份并非仅仅这么简单,只要付出的酬劳让她感兴趣,即使是下恶咒灭杀一个村落甚至一个城池的无辜百姓,她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样的一个人,来到了巫女桔梗所守护的月村。   除了月石,张彻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是,仅此一条,便已构成了这个人在张彻心中成为威胁的地位,能威胁到他的人,张彻不一定非要将之灭杀,只要能让她不能再威胁自己就行,或许在此之前,还可以利用一下。   但这一个浑身带着不祥气息的人,想要对之设计,谈何容易?张彻对于这个村落没有怨恨,对于桔梗,理性地思考,只有忌惮和警惕,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交给自己月石,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张彻也没想过要主动去害她。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对自己威胁最大并且最为迫切的魔魂了,张彻始终不肯相信这个最为神秘的存在,而且并没有真正能够制约他的属于自己的东西,魔痕是魔魂给自己的,他自己必留有后手,至于公式什么的张彻更是想都没想过,那只能起到激怒魔魂的作用,恰好月石在自己身上,黑春必会对自己下手。   也许可以从此处来做些文章……    第十五章(伪) 总结 更新时间2013-2-20 14:01:22 字数:1867  前景提要   张彻本是一名普通的高三毕业生,在高考后的狂欢中不慎受伤穿越,十二年的寒窗甚至还没看到一个结果就斩断了前半生的羁绊,内心中隐藏着深深的不甘的他来到了这个奇幻的世界。   这是一个仙幻的世界,而张彻来到的是极东的小岛,被一个名为桔梗的巫女所救,恬淡的半个月生活中,他与桔梗的感情逐步发生了变化,也在此期间与魔魂云凌初步交涉,同时发现名为桔梗的巫女似乎并非她自己所言那么简单。   随着日子的逐渐过去,张彻为了回到那个世界作出了一系列的妥协和努力,也将自己一步步推入险境,那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且听下回分解。   当然是开玩笑的。(笑~)   关于这一段,其实主要是为了给读者解惑,前文有些东西进展太快,有些太过暧昧没有很好的表达出来,最关键的就是张彻目前的处境了,很多读者看不出来,其实张彻的处境确实非常凶险。   我们可以分析一下、   首先,就目前来说,张彻本身是对任何人都构不成什么威胁的,无名道卷修为刚起步,即使功法本身非凡,又参悟了一小些桔梗的神秘篆文,外加也刚刚起步的太极,和连步都没起的大师级、打错了,是**丝级弓箭术,还有一个烫手山芋月石还不知道有没有被做什么手脚,外加身上原本就有伤没好。简单来说,这个时候的张彻就是一个谁都可以踩的渣渣,尽管有着逆袭的潜力,但目前还是一个刚穿越的高三**丝。   下面我们来分析一下威胁。   魔魂云凌。就威胁性而言,这是最大的威胁。至今为止,云凌基本上一直在坑主角。说的话真真假假不可分辨,给的无名道卷修炼方法不知道有没有被动过手脚,不知道有没有在张彻身体上动过手脚,从张彻身上盗取过神秘篆文,太极行气法,初步了解张彻来历并确定其没有威胁,在张彻身上种下用途不明的魔痕,了解张彻目前所有的底牌。其对张彻还不动手的原因:第一,未知文明来人,其来历有可挖掘性,可以利用,没什么威胁,可以操纵,暂时不需要动手。第二,伤势并未恢复,没有把握夺舍之后何去何从,不如先就此静养。第三,对桔梗抱有警惕,暂时不便暴露存在;第四,不知道可信度有多少的傲气与善良。   巫女桔梗。就威胁性而言,这是最神秘莫测的威胁。桔梗一直很神秘,她出现的时机总是恰到好处,这并非完全是便于情感戏的安排,我们可以猜测其实张彻一直处于监视之下,所以张彻虽然对桔梗抱有好感甚至萌生了一定感情但其内心深处其实抱有本能的深深忌惮。桔梗的很多都是未知,除去那个神秘清冷的另一面不说,甚至不知道桔梗目前对张彻了解多少,究竟有没有察觉魔魂云凌的存在。桔梗看起来可怜可亲,但是这只是表面一部分,事实上她送予月石给张彻的时机选得非常巧,正好是张彻急需提升实力的时候,张彻无法拒绝,所以二人关系开始有些冷淡。桔梗其人,究竟目前表现的,有多少是真正的她,还无法确定。目前只能相信张彻的直觉——桔梗对他并无恶意,但也无法确定她究竟对张彻有何所图。   月石及其所带来的东西。月石在手,被屠如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早已被说烂了,觊觎此石的妖魔鬼怪和邪人太多,即使因为极东之岛本身地图太小导致怪物等级不高,但是虐张彻成渣还是随便可以的,目前成为代表的就是正在闪亮登场的巫女黑春。再者,月石本身就用途不明,没有谁说月石就是用来加快练级速度的,桔梗有没有动过什么手脚也不知道。张彻现在完全是在玩火,或许也基于那么一小些对桔梗的信任。   紫芒,惊鸿一现的紫芒,人物分析篇已经说过,虽然只在云凌给的记忆里见过一面,那强大的感觉张彻记忆犹新,那是至今最深刻的恐怖,云凌尚且如此强大腹黑,能够追得云凌元神出窍魂飞魄散的人物,又岂是什么简单角色?极东之岛并不大,随时有可能追查到这里来。   所以说张彻现在是如履薄冰完全不夸张,这个世界没有那么严明的秩序,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本来就是如此,强者才有话语权。   当然这也并非就说张彻活不下去了,他也有自己的优势,刚经历过高三又是来自现代文明的他,心志尚还坚韧,有明确的目标和为之奋斗的动力,领先一个文明的知识和事物有时候可以出奇制胜。对魔魂,他毕竟还占据着主导权,只要不翻脸,暂时可以压制并取得必要的信息和帮助;对桔梗,桔梗现在确实对他有着那么一丝莫名的情愫,再说其目的并不明确,只要博弈得当,也是完全可以拿来当做助力的;对黑春,对方基本可以确定是为月石而来,月石在手,就占了主动权,引诱或者是其他手段,张彻都占有先手。   最特别的,目前的这三人都是人类神智,正常思维,运用智慧心机和手段是完全可以对弈的,其凡人身份也带有一定的迷惑作用。具体怎么做,还得看张彻自己造化。   接下来我尽量写明朗一点,不搞那么暧昧了,不过我个人其实很喜欢前面和桔梗在一起的心灵相通交流的恬静生活,可惜了。    第十五章 伤愈 更新时间2013-2-20 14:04:28 字数:2703  神州,极东小岛南部,月村,神社。   桔梗,黑春相对而坐。枫跪坐于一旁,持茶添水置于草席之上,张彻立于桔梗身后,躬身抚腹。   “原来北部出现了这么大的变乱,可怜那些无辜百姓,这一次恐怕又要死伤无数了。”桔梗放下茶杯,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一抹哀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世间的战乱,我们巫女是没有立场干涉的。只是这次整个北部和中部都乱了,兵荒马乱,颠沛流离,血流遍地,怨气冲天,妖魔也因此大盛。”黑春话语似有几分悲悯,可看其勾起的微笑分明是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的样子。   桔梗凝目注视了其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既然能够对张彻那样介绍黑春,她也是对其秉性极为了解的,这次恐怕来者不善,只是她也并不惧怕什么,将其请入神社先行一叙只是巫女之间的礼仪而已,若非如此,她根本不会容许这不洁的巫女踏入父母葬下的土地。   “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人间的政事战乱我们管不了,但巫女的责任并不能容许那些妖魔肆意妄为,桔梗小姐,你既有如此纯净的灵力,为何不与我一起出行,前去超度那些亡魂,阻止妖魔?”黑春嘴角的微笑开始有那么一丝讥讽的味道。   阿枫似乎感觉到气氛有变,想插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看看张彻,却发现他伫立在姐姐身后,闭目恍若未觉,不由气哼哼地一撇头不去看他,也不知在心里是如何腹诽的了。   桔梗轻抚着杯壁,表情依然恬静,似乎并没有发现黑春语气间的嘲讽:“战乱向南蔓延,我村巫女代代有训传下,以守护月村为第一要任,相信阁下并非没有耳闻过,这般激我出村,是何用意?”   “哼,”黑春不屑地一撇嘴,“自私的祖训,愚蠢的自我束缚。既然如此,那就将月石借给我,让我去代你除妖吧。”   这话说得如此露骨,已经不是枫所能忍受的了,她张口就如雀鸣又脆又快:“你知道些什么!姐姐大人的决策,绝对不是你能质疑的!不许污蔑我姐姐!”   就连张彻也张开了双目,静静地看着黑春,眼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神采。   “月村之存,本就是为守护月石而设,阁下这可是强人所难了。再说,黑春借到手的东西,什么时候还过?”桔梗还是不紧不慢,说出了这番话来,只是已经放下了杯子。   “嘿嘿,可是你已经没有了守护月石的资格,极东之岛谁人不知,守护月石的巫女是必须孤寂一生,为之战斗至死的心志专一之辈。那么这位小哥,不知你又如何解释?我已经感觉到了,村中的气运灵眼,脉动和他身上的完全一致……想来月石就在这位小哥身上吧。实在是想不到,月村千年来的最强大最圣洁的巫女,竟然动了凡心!如此一来,你的灵力必然不纯而下降,你已经没有资格掌有月石了!”黑春的笑容讥讽之中有带有一丝邪亵的意味,佩上其黑袍白发,哪像是一个巫女?   只是这话语内容,的确称得上石破天惊了,至少,对阿枫来说是这样。   “姐姐大人……你……对他……?”阿枫嗫嚅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一直静静坐在地上,神色丝毫未变的巫女。然后又看向了张彻,发现他也是一脸愕然的样子。   “不!姐姐大人绝不会的!对不起,阿枫不该怀疑姐姐,你这个坏女人,竟敢如此污蔑我姐姐,我绝不绕过你!”桔梗自始至终未变的神色,让阿枫顿时心中一定,站起身来,转而将怒火对准了黑春,这个巫女竟敢如此污蔑她的姐姐大人,前两天破魔箭刚刚小成,正好拿她来试试威力。   “阿枫,不得无礼。我月村的月石如何处置,放置于何人身上,似乎不用阁下来指点。至于我的实力是否下降,就更不需要阁下来关心了。”桔梗话语不温不火,又端起了茶杯浅啜一口。   “哼哼,还在狡辩,区区一个灼伤,看其气息已半月有余了吧,居然让你的灵力刺激这么久都还没好,看来极东第一巫女,不过如此。”黑春嘴角诡谲的弧度一直没有停下,看似不在意地打了个响指,张彻奇迹般地发现腹部一阵温暖,撩开衣服,伤口居然已恢复如初!那一团嫩白显示了其新肉的身份和健康的活力!   “既然你不愿意借我,那么今天的拜访就此作罢,告辞了。哼哼,桔梗,极东第一巫女,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春作了一个标准的稽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笑声清晰地传到了三人的耳朵。桔梗啜茶,神色不变;阿枫恨得牙痒痒,却又因为姐姐大人刚刚的斥责不敢妄动;而张彻却看似非常兴奋地揉揉捏捏肚皮上的新肉,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有什么可高兴的,既然你已经好了,就赶快收拾收拾东西离开这里!”阿枫怒气未消,看到张彻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对其说道,转身走进了侧屋。   张彻尴尬地笑笑,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头,却还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   “好了,阿枫只是无心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灼伤刚复,你还是先回去躺着再休养一下,等会我再煎些药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至于去留问题,由你取舍,我是不会赶你走的。”桔梗仍然是那副淡淡的语气,话语的意思是有些关怀,但看其表情却是丝毫没有那个意思。   “呃,还要吃药啊,好苦的……好吧好吧,我先回去了。其实你不要生气啊,就算她医好了我,我还是很感激你的,你也不要嫉妒她比你医得快啊之类的啊,其实她真没你漂亮。”张彻一听还要吃药就脸色一苦,不过转而想想桔梗也是关心他,也就没有说什么,还自以为是地安慰了她一番,看桔梗神色微动,顿觉不妙,赶紧溜了出去。   “哼……”桔梗看他溜得飞快,嘴角终于忍不住略勾了起来一些,然后蹙起了眉头。“居然是粹血之术,虽然看起来恢复得快,但是提前粹取了精血补充,身体后遗症不可谓不大,若不是他的身体本就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这样也要不了多少精血,我岂能任你出手?看来还得给他熬一些补气益血的药巩固一下了。不过,你做的那些小手脚,以为瞒得住我吗?你想对他做什么呢,黑春?”桔梗说着,眉头轻轻扬了扬,嘴角的微笑开始有那么一丝冰冷,又抬起手,浅浅啜饮着那一杯清茶。   “怎么样,云兄?看出了什么?”张彻一进屋就拉下了柴门躺下闭目,看似惬息实则向魔魂问道。   “行气于小脉,经脉精于口舌右手,应该是精于神通和咒术,她给你治伤的同时在你身上作了一些手脚,大概是追踪之类的手法,想来是打算杀人夺宝吧。她以为瞒过了桔梗,可是那个女人灵觉诡异非常,绝对已经察觉到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了。我先休息去了,有事我会保护你的,另外那魔痕的用处你也略懂一二了,暂时护身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注意不要滥用,那个女人非常神秘,我也不知道被她看到后会发生什么。”印堂之中传来一阵声音,随即清光一闪即没。   “那她说那个女人的灵力下降了,云兄认为呢?”张彻面色不变。   云凌沉默半晌,良久,才吐出三个字:“不可信。”   不是黑春不可信,而是桔梗不可信。   “好的,云兄歇息去吧。”张彻闭上双目,看似平淡地答道。   (傲慢而自大吗……看起来似乎很好利用的样子。桔梗想必会出场,只是不知道会旁观到什么时候了,魔痕的磨合已经有了一些效果,也不知道云凌说的效果,究竟有几分是真。嘿嘿,这戏,接下来该怎么演呢)   门外,阳光绚烂。    第十六章 雨前 更新时间2013-2-21 16:49:36 字数:2891  “那应该是相遇后独立相处的最后一段平静的时间,也算是为那段生活收尾了吧。”   ——多年后的张彻   五天过去了。   若是算上之前的时间,张彻来到这个村子,已经整好一个月。   黑春走后,就再也没了动静,仿佛真是一走了之的样子。   那天之后,巫女端来了一碗草药让张彻喝后,就没了其他的动静。三人的生活也依旧如常,只是两人之间那层隔膜,却也没有消失,只是桔梗没有让他归还月石,也没有搬出小屋。小萝莉阿枫,那天也好像只是说了气话而已,事后尴尬地让张彻不要放在心上,被张彻调笑两句又气哼哼地走了。   日常皆为日常,若真说还有什么反常的话,大概也不能说没发生一些小插曲。   那是第二天的晚上。   巫女和阿枫外出了整整一天,不过饭菜倒是有余,张彻看了她们弄了这么多天,也搞明白了怎么弄那比天然气麻烦得多的柴火,热过菜来麻烦得要死,也就没有再热饭,而是索性就冷的吃了,午后去屋外晒太阳,肚皮也就暖暖了,夏日吃的冷饭菜,并没那么难以忍受。   当然这也是他为自己懒找的借口而已。   只是巫女从未有过一天未归的情况,这次还是和阿枫一起,张彻也不由有些担心,好不容易烦扰起了云凌,这厮沉吟了一会却说没事,其自己的解释是经过施法查看方圆十里没有什么能量波动,在张彻看来丫的只是闭上眼睛装模作样了一会。   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张彻看着日渐偏西,暮色下沉,千百遍也看不厌的黄昏到来的时候,终是没了那心思,正要忍不住去寻巫女时。   一道橘黄的小身影在前,红白缓行在后,在落日余晖的光晕中沿着小径归来。   既然已经回来了,张彻自然不能再作出担心她们的模样,正好在屋外,也就一如既往作着赏夕阳的的样子。   不过桔梗也没和他说。   有些古怪。   不止巫女,连阿枫也没那么多话,沉默地吃完晚饭,阿枫径自把碗洗了就睡下了,巫女坐在榻上闭目,一副不会多言的样子。   以往常来看,巫女那种倒贴的热情,必然是会把事情说清楚,然后给他为今日没有做饭表示歉意。可是却并没有这么做,虽说两人在月石交予后是有了些隔阂,这转变也太过突兀了些。   当然张彻是不会主动去问的,他也知道巫女应该是料到了他没那个脸皮拉下面子主动去问她,才作出这幅样子。   张彻侧卧在床,背对巫女,有些恨恨。   夏夜的凉意依旧浸润,带起了那同样冰凉的清冷话语:“有些古怪,这两人身上,有些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因为那女人的缘故已经极淡了,但我是元神魂灵之身,能察觉出来,看样子是新鲜的生血,而且,没有妖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人血。”   张彻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那之后,张彻自然也不能刻意去提这件事,双方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似的,只不过那天之后,巫女的外出时间明显增加了。   无形之间,隔阂又加厚了一些。   只是还没到无处容身的地步。   今日巫女和阿枫又双双外出,木屋里只剩下张彻一个人。他的伤已经彻底痊愈了,只是反而却不想外出了。研究了一会那本符箓书,他还是向着村落后方的山林中行去。   每日例行的太极之后,张彻似乎捉摸不定地有了那么一种感觉,一种说不出来又十分玄妙的感觉。   接下来,就是每日例行的无名道卷修炼。   “咦?”   飘逸的雾气在张彻的丹田之中弥漫,只是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了些规律般,有些流动的迹象。   这可有些奇怪了,在修炼道卷之后,日日苦苦修来的真气就是那一条条的清澈水流,在经脉中运转壮大,归于丹田,日复一日,愈来越大之后向着极限压缩,也就是前面一周的样子,量变产生质变,真气流被压缩反而变成了飘渺如雾的存在弥漫在丹田中,此乃真元。就那么一丝的真元雾气,都要比之前一个丹田的真气澈流能量来得多。   修炼成真元渺雾之后,也就算筑基成功了,修炼速度又要比之前加快了不少,只是也还是像之前那样,真元随经脉流转壮大又归于丹田,虽然丹田中的真元雾气一天天壮大浓郁,却从未有过这样,没有控制而无心之间自己流转的现象。   “小子,你运气来了。刚刚打太极那会是有了什么感悟吧?快想办法控制这股流动,把它弄成漩涡形,那时候,就是下一个境界,旋照。”   听到云凌的话语,张彻心里一沉,便将心神沉入体内。   自真元成雾的那一刻起,张彻就已经能够内视了。   身体之中,经脉如枝叶,丹田如大缸,张彻此时看到的,就是大缸之中的一大团白茫茫又带一点银色的飘逸雾气在自主流动着,每一脉有自己的流动方向,一团真元就有千百种脉络,却又各不干扰自行其是,看起来有些门道。   大力破巧,张彻一个念头就是先把这些东西全部搅乱,他一个念头就附到了最强大的那一脉,强行改变其流向,这一下一个干扰一个,互相影响,就把整个雾气团打乱了,而这脉最大的雾气也在吸收引领着其他的雾气脉流,最后势头愈来愈大,张彻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感觉,现在要凝成气旋铁定失败。   他也不急,只是任气脉流动着,抓住一个时机就引着它撞入经脉,这一下可就翻了天,整个雾气团全部撞了进去,张彻也感觉有些撑不住,赶忙引着它顺着无名道卷的修行脉络绕着那些经脉流动了一圈,好歹平时练功都是这些经脉,经了些锻炼竟也勉强承受了下来,轻车熟路地回到了丹田。   这么一圈,那些雾气可就老实多了,张彻一念心起,真元如大江入海,自然地绕成了一个圈,慢慢演化,不断地旋转,变成了一个小漩涡,撕扯着经脉和天地中的游离能量壮大自己,直到张彻撤出自己的神念,也不停止。   旋照,成了!   “啧啧,孺子可教,十天筑基,一月旋照,这速度,即使放到东荒那些大门派去,也是少有,你的确算个天才。不过可别得意,别人十岁就开始修行,你再天才,也是落后了一步。这旋照修成后,真元漩涡就会不断吸取天地间的能量,相当于身体自动修炼,而你每日再修炼一次道卷,就是巩固和提速了,有了这块月石和你那太极的帮助,相信结成金丹也要不了多久。”   张彻并没理会云凌说的话,他才不会被这些恭维麻痹,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应付黑春,旋照境界已成,那本符箓书上的一些咒术和魔痕的一些神通也能更多地使用一些了,得想办法赶紧熟练才行。   只是现在刚刚修炼完毕,张彻感觉心神耗费极大,虽然身体十分舒适,却仍忍不住回木屋想睡一觉。   这一觉,便到天黑。   耳边有着柴火噼啪的响声,鼻中充盈着稻草味道。睁开眼是陈旧有些灰黑的木屋顶,侧着头是巫女静静闭上双目的恬静脸颊。   这一幕,已经持续一个月,每晚都能看到,早已印刻在心里。   “出去做什么了,累到现在才起来。”巫女开口,依然是恬淡的声线。话语中有询问的意思,却没有询问的语气。   张彻知道她的意思,“嘿嘿”讪笑两声。   这是月石交予后,两人不多的对话。   起床食罢晚饭,张彻感觉睡了一下午,虽然外面已是星夜,仍忍不住出去走走。   打开柴门,却闻巫女叫住了他。   今天的对话,好像在那之后,应该是最多的一天了。   “你已经伤愈,还拿着它干什么。”巫女没有睁开双眼,却好似一样能看到东西,表情没有变化,声音却有些轻颤。   张彻看了看手中桔梗给自己做的木杖,又嘿嘿笑了两声缓解尴尬:“拿着这么久了,不拿反倒还不习惯了。还是拿着好,这夜路得有个探路棍,也得有个打狗棒。”   说着,似乎又想起了那阵子闹肚子还被狗追了一晚上的事情,不由脸色有些发青。   桔梗“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终是睁开了双眸,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小心一些。”   声线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大概,是在那之后,她第一次对自己展露笑颜吧。   张彻靠在木屋外的一株黄果树下,借着明晃晃的月光,看着手中的木杖,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色彩。    第十七章 雨临 更新时间2013-2-21 19:31:54 字数:2037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月破云天,云下重山,山树立人。   张彻转眼之间,就已到了山顶。   这里前两周,倒是和巫女来过一次,只是那个时候还未伤愈,也没有提到月石的事情,不说游了个尽兴,起码是没有如而今这么尴尬。   夜晚的山上,又与白天大有不同。日归地平,月出东天,清辉遍地,银光洒洒,却又不见得分明,大地模糊在一片或银或灰的阴影之中,朦胧不可见全貌。但总归天地是清朗的。   没有登临泰山的危高,也没有华山之险峻。   就在这平凡的小山丘上,张彻拄着木杖,看到的却反而更远。   “不对劲。”   清光一闪,云凌将身子显化了出来,青袍轻扬,墨发飞舞,他将目光眺向了东南方向。   张彻因这突变有些发怔,反应过来时也将目光看向的东南。   一大片黑云呈不自然的形状,飞快地向这方袭来。   伴随着的,是愈显清晰的妖气。   云凌二话不说,青芒一闪,又隐没了去。   “等……这,这是?”张彻有些惊奇,一则因不速而来的妖云,二则因出而即没的魔魂。   “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啊……咯咯咯……”   妖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彻猛地回过头去。   黑袍白发的巫女自树阴中显露,笑靥如花。   “是你?!”张彻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彩。   不是没料到,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   (云凌,单独对付她胜算大么?)   “呵呵,没错,就是我。”黑春似乎很得意的样子,嘴角勾起的笑容愈发妖媚。   <不好说,之前作过对策,以你筑基的实力,如果情况不变,最大限度可以拖一刻钟的样子,以你自己的决策作决定,是否暴露给那个女人。>   “你为何能驱使那些妖怪?你不是巫女吗?”张彻非常震惊的样子。   (那是之前的决策!这他娘的找了这么一大堆妖怪来袭击村子,那娘们再怎么说也是月村的守护者,不可能抛下村民来救我的!老子现在尽量和她说这些废话来拖延时间,快想想我们两个人怎么逃过去!)   “哼哼,谁说巫女和妖怪就必须是天敌了,只有那个蠢女人才坚持这么愚蠢的信条,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什么事情不能合作?”黑春说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紧紧盯着张彻,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不好说,打你是肯定打不过的,即使你今日到了旋照境界,真元能够坚持得更久一些,可惜魔痕的新功用和旋照可用的符咒你都没有熟悉。如果逃的话,她现在一心盯死了你,又作了五天的准备聚集妖魔,肯定不可能让你轻易跑掉,还是考虑以拖延为主。只要坚持下去,那个巫女应该能救援的。>   “那些妖怪这么听你的话?你这么确定月石就在我身上?再说你不是说那巫女的灵力下降了吗,既然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何不明抢就是,还绕这么大个圈子?”张彻看着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知道她可能动手,连忙又问出一大串问题。可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强自冷静下来逼自己去想该怎么做。   (我他妈当然知道!可是现在怎么逃过去?!老子现在什么都没准备,都不知道第一下怎么出手。我和你性命相关,你现在将魔痕予我,按理说伤势应该已经问题不大了才对,为何不出手?!)   “哼,你是想拖延时间让那巫女来救你吗?这奋力挣扎的小虫子模样,真是十分有趣呢。那些蠢物妖怪,一听月石,又有我相助,哪还能不赶快动身,天下息壤皆为利往。那日我便说了,这片地下连接岛上的灵脉其律动和你身上是共振的,若是这点都无法察觉出来,我也不会策划这次动静了。再说,虽然我不屑那巫女,可是能够不费力气地拿到手,我自然是不会去和她硬拼的。怎么,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给你机会,别做了糊涂鬼。”黑春不怀好意的目光持续了一会,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慢慢走到张彻旁边,看着山下那片黑云已经飞到了村落不远处。月村中灯火亮起,鸡飞狗跳,人人出户,奔走相告,持锄执犁,人言喧哗,好不热闹。   <看来你这一步赌对了,这厮果然是个骄傲自大之徒,有些小聪明就反了天了。你不必紧张,平时怎么练习的怎么用就对了,我不出手是怕被道门的混蛋发现我的踪迹,那时候就全完了。再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太极,应该还有一部分不是用于修炼,而是用于对敌的吧?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搞出这么大动静,就为了这么一块月石?这一战下来,有多少无辜的村民会死伤在里面,难道你就一点不在乎吗?!”既然已经被看穿,张彻也不隐藏月石就在自己身上的事实了,声色俱厉。   (你他丫个hun蛋!还在打我功法的主意!没错,那太极的确是有对敌的一部分,可若真算起来,也是近身专长,这婆娘一身神通不知有多少,还有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妖鳞,你就让我这么不知深浅地去和她近身硬拼?你是想害死我吗?!)   “哼哼,他们与我何干,我只要自己过得越好就行。别拿那套仁义道德对我说教,我对这不感兴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黑春愈加不耐烦了,只当他是为了多活命一会。   <嘿嘿,虽然是没错,不过这仁义道德这句话还是拖了那么会时间。小子,到时候我会看着办,不会让你死的,这婆娘耐心有限,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她吧>   张彻当然知道,所以在云凌说话间,黑春说完等他回答不耐烦间,他已经动手了。   正好,山下的黑云也显出了自己的狰狞面目,与村落中的灯火相临,那黑与光的交错间,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飘逸出尘,愈发分明!    第十八章 惊雨 更新时间2013-2-22 19:25:15 字数:3526  “腾挪劲,爆!”   张彻一个侧身就将自己抱身撞到了黑春身上,黑春有些讶然,却不以为意,挡出手臂想要推开他,却闻张彻低低吟了一句,心下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可惜为时已晚,张彻在和她及云凌对话间就已经准备好了太极打法的起势,体内奔涌的真元早就等待不及想要找一个宣泄口,此时顺着经脉贯入右手手肘,透体而出。   “噗!!”   黑春的身体犹如纸糊一般,被打飞出三四米远,身在空中,就忍不住喉头甘甜,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夹着一些血肉碎末横空遍洒。   <好狠的小子,那是心脏的位置吧,这一下恐怕连左肺和心脏一下子打碎了。这招不错,不过恐怕没那么简单完结。>   张彻没有搭理云凌,一肘打出后,顿觉右手经脉发疼,似要一寸寸裂开一样,轻嘶了口,暗道这打法太极配合真元果然刚猛无比,真是不知道和八极拳有什么区别,恐怕得练到后期才知道了。   转眼间黑春已要落地,张彻深吸口气,缓了缓,双手快速地在空中不断掐印画诀,“聚灵叠障,去!”   空中随张彻的手势顿时幻化出一幕幕紫色的光影,叠叠如山型,不断凝重加厚,压抑感不断从其中涌出,一共三道光幕,层层叠加,聚虚凝形。   黑春的身影在空中飘移不定,似乎在固定身影,转眼之间已调整好姿势,脚尖已经触地!   而这时,张彻手中的符印已经成型,三道光影不断凝聚,以幕成球,涌动得愈加暴躁,“吒!”,张彻最后一道手印打出,化球成柱,咆哮着疾向那道黑色身影。   如坠流光。   这一下打出,张彻也不管这一招的结果了,淡淡一眼看着流光如啸龙狂向黑春,身体轻轻向后一倒,就如一只断翅的蝴蝶,飘落下山崖。   崖上流光,月下坠影。   ————————————————————————————————————   “灵力反弹,恒岳不动!”紫光僵持了一会,一小团被反弹如流星奔向远处,一团却结结实实打在了黑春闪烁着妖异绿光的身躯上。   黑春好不容易挡下那个法术,却仍是吃了点小亏,强忍住了喉头的甜意,鼻中耳中却皆有一行鲜血缓缓流下。饶是灵力反弹了一部分,又用不动印撑下了剩下的一部分,这三重叠加的符咒却哪有那么好挡下的,更何况刚刚就先受了伤。   折腾完毕,张彻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黑色的巫女却没有马上起身追去,抚了抚胸口,有些心悸而后怕不已的样子:“若不是有妖鳞护体,恐怕第一下就得倒在那了,那到底是什么招数?”   说着,又惊疑不定自言自语道:“至于第二下,又好像是中土的道术,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块地脉孕育的月石,值得中土道门的人插手?看来,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在那块石头中,难怪那女人守着它十几年不肯出村了。”说到此处,她的眼中又闪动着贪婪的目光,抚摸了一下胸口挂着的一片淡淡闪着荧光的青绿色鳞片,权宜不定了一会,表情一会变成深深的恐惧,似是极度忌惮着那‘中土道门’,一会又演化成狂热的贪婪,姣好的面目不断扭曲,终于是那狂热占了上风,深深地看了站立处那自己被打退时划出来的两道沟痕,向着黑暗处隐没去了。   (我X你云凌!你不是说会护我周全吗?连提醒我躲避下这些树枝的能力都没有?你确定你是孤儿?我真想做你大舅子)   张彻坐在一棵大树的主干分叉处,背靠着树干,狠狠地喘着气。   终是逃离了出来,这里已经是山的背面,看不到月村了,前方是一片茫茫的夜色,恐怕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下一个村子或城市了。   “丫的,和我玩,连走位都不知道,老子打DOTA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稍稍缓过气来,他又有些得意,哼哼冷笑了两声。   刚刚的情况不可谓不凶险,自黑春出现的那一刻起,不,应该是自云凌突然隐藏在他身体的那一刻起,他就立刻提起了警惕。一边和黑春废话拖延时间;一边和云凌对骂商量对策;经脉不断驱使着真元,运行起记忆中前世那试验不多的打法太极拳,酝酿着要达到最大效果的偷袭一击;身体在说话间不经意地移动到山崖边装作看月村情况,实则也就是他所谓的走位,一有情况就打算跳崖;同时脑中还在选择偷袭后最快追击,自己又用得最熟练的符咒,暗自在袖中比划熟悉着;还分了一丝心神调用右手心的魔痕移到了腿脚掌,这样就可以暂时加强腿的强度和机动性,在跳崖后还能蹦起逃脱生存。   刚刚那短暂的片刻,张彻就同时准备好了一切,相触即退就让黑春吃了大亏,看起来是黑春很弱很容易击败的样子,实际上以她当时的大意和张彻准备的充分,若不是那妖鳞帮了她,恐怕当时就得被张彻打死。   这还不算完,第一次对战后,张彻强忍着身体的反噬不适感,还要分心驱使魔痕不断加快速度逃离,又因速度加快了而反射神经没什么变化,忙乱地踩踏实地认清道路,小心不要因为速度加快而反应不过来撞上大树自己把自己给撞死。   历经艰险,才逃离到山后,得以歇息一会。   一场接触战,竟已费心至斯!   可是一波还有一波折,上天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张彻喘息的时间。   “真是好一只慌乱的小老鼠,可惜无论你躲在哪里,你身上的月石就是我的指明灯。”   妖娆的声音不紧不慢,从树下传来,张彻惊得差点没跌倒下去,忙往下一看,黑春静静伫立在地间,仿佛一直就存在在那里,从未移动过一样。   (这尼玛要逆天啊!云凌,快滚出来,老子撑不住了!打不过了,快出来救我!)   “脚步倒是挺快的,你TM是鬼吗?”张彻笑笑,无奈地骂道。   黑春轻轻微笑了一下,猛地脚步一跺,地面下一道幽黑的光芒闪过,便没了动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彻的脸色却不由有些僵硬,自己看似给云凌求救,却也不会坐以待毙,表面上和黑春打招呼,但偷偷放出了威力不算太大,困敌却还有些作用的地噬符,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被破掉了。   “小老鼠,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无须多言,受死吧。”   清光大盛,黑春胸前的妖异鳞片不断凝聚,一丝丝恐怖的气息弥漫而出,就这么一丝逸散而出的气息,就让张彻感觉自己的身体如负千钧,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而这,明显只是黑春这一招的前奏而已!   “安心吧,你耍不了什么花招的,我不会再轻视你了,这是我今生修行性命相关的压底招数,自修成以来,只要出手,未见一合之敌。能死在这一招下,也算你不亏了。”   淡淡的声音却不断凌厉,黑春口中快速地念着不知名的咒语,双手掐诀的速度已经快得让张彻都几乎看不清楚。   青玄色的鳞片流光溢彩,脉络越发清晰精致,散放的气息也愈加恐怖,天地间的气息都已趋近狂乱,在这一片区域却宁静得趋近压抑,连月光都仿佛被染上了一丝青色。   气势不断地凝聚,压力不断地增大,张彻不知过去了多久,仿佛经过了好久,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终于,不断凝集的气息有了那么一丝饱和的迹象,这片天地仿佛都变了颜色,妖鳞终于展露出了它的獠牙,浮在黑春身前。   (云凌,你丫的还在干嘛!老子完蛋了你也得死!快出手啊!)   只是无论张彻怎样呼唤,从刚才开始,云凌就奇怪地沉默了,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于他身体中一般。   这时的妖鳞,已经被黑春双手持在胸前,以一个奇怪又玄妙的手印掐起,停止!   (云凌!我擦你丫的你特么在干蛋?!!!我%&&……(&(*……*&%%¥()*)(&……&%……&)   终于,黑春停止了一切动作,缓缓将妖鳞祭了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浓郁精粹到不知如何形容的宏大龙形玄芒自鳞片中涌出,奔腾之中化为了一条真正的蛟龙,张牙舞爪,却又无比静默地朝树枝上的张彻袭来!   这一刻,万物无声,天地仿佛都静默了。   张彻此时再没了其他念想,也不在脑中叫骂云凌了,也没有开口吐露遗言和求饶的意思,只是看着那个狰狞的龙首向自己袭来,脑中只是静静呈现着那一道白衣红裙的身影在浓浅得当的山林间渐渐远去。   有那么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张彻脑中响起。   <躲不过啊……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作了这些布置,却都没什么用,你还是找来了啊……>   意义不明。   张彻有些发懵。   蛟龙已到眼前。   千钧一发。   仿佛天边的一道惊雷。   紫色的鸿光如疾剑,如奔雷,并不比蛟龙大,其内里凝聚的气势却远非蛟龙可比,好像从遥远的九天,却又近在咫尺,没有任何前奏而不知如何出现,却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地突然出现了。   出现了,就是剑,贯穿一切的剑。   于是它贯穿了。   自龙首,到龙尾。   自妖鳞,到黑春。   竖插地面,深不知多少里。   静默无声。   良久,奔雷剑啸的声音才仿佛自那不知多遥远的天边传来。   于是,崩碎了一切。   那狰狞不知凶相多恶的蛟龙。   那脸色变得极为惊惧的黑春。   一切都崩碎了,消失。   仿佛重开天地,再造洪荒。   “本以为还有点意思,没想到不过是一未通灵的蛟龙之尾鳞,连逆鳞都不是,竟也敢放肆,徒灭了干净。哼,孽障云凌,你果然在这里。多谢这位巫女了,许诺给你的东西,我绝不会食言。”   飘渺的声音如仙,事实上那年轻的道人也确实仿佛九天剑仙,弱冠英武,潇洒非凡,白袍若雪,冷目如电,遥遥雷云之巅,立于一柄紫芒异闪,流光溢彩的飞剑上,与月同辉。   话语的落处,张彻背后的树林里,白衣红裙的巫女闪烁着神秘莫测的月华,脸上冰冷与恬静同存,煞气与温柔共现,就那么静静伫立在那里。   仿佛从未离开过。    第十九章 雨骤 更新时间2013-2-22 22:39:51 字数:3358  “得了得了,扯个破嗓子在那吼什么,紫寰,欺负些杂鱼很有趣吗?上次被我打碎了元婴还没长教训?”   张彻感觉脑中似乎被抽去了什么东西一般,随即云凌的身影便屹立在一旁的空中了,墨发狂舞,青衫轻扬,不羁而狂傲。   自认识这坑货以来,这是他的身形凝聚得最真实的一次,纤毫毕现,除了整体上还有一些透明,简直就和真人没有区别。   只是那姿态,模糊也好,对待眼前的强敌也好,傲然一如既往。   云凌的出现,带来的是现场短暂的寂静无声。   有那么一道光,在视线中朦胧,极其模糊不能看清的样子。   却耀眼非常。   张彻被逼得不由闭上了眼睛。   这时雷鸣般的轰鸣才响了起来。   滚滚如炸。   强忍住脑袋中的震荡感和耳中一阵阵不断回响的轰鸣,张彻再次睁开眼,这一片树林已经成了空地,地上尽是灰黑色的尘埃,到处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空气猛地灼烈了起来。   保持不变的事物寥寥可数。   自己与脚下立足的这颗格外高大的树木。   地上之前被道人轰出来那道不知多深的洞穴。   站在原地丝毫未动的巫女。   还有空中身体色泽稍微淡了一点的云凌。   “孽障!你杀我师兄弟三十八人,毁我道基、碎我元婴、夺我爱妻,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那个名为紫寰的道人,声音也如其法术飞剑一样,带着滚滚的雷鸣之声,带着无边的暴怒,朗朗在天地间回响。   “笑话!我本无意于山林之中,你轩雷一门,无意间发现我踪迹,就举全宗之力誓要擒我回门,给你家那老头子炼成魔魂傀儡度劫,真当我是好欺负不成?!你宗门内这一届最优秀的十三个弟子,除了你之外都被我杀了吧,你家那老头子为了把我打成这副摸样,也是动用了禁术,恐怕好几十年不能出门了吧。现在你轩雷宗无强无后,百年之内必被其余各派吞噬,老子也够本了。至于你那所谓的爱妻,既是未过门的未婚妻,又不心属于你,再说是她缠着我,这也能算?……也罢,我今日不与你说这些,若不是被你那老头子用禁术偷袭,你还敢追击我,忘了当日被我打碎元婴后,是怎样抛弃你那些师兄弟独自逃走的?有什么手段,你尽可以试试。”云凌似是丝毫不惧,其声清冷不见显,却又清晰地回响在每个人耳边。   (装你丫的B啊!这些事你妹都瞒着我的啊!!我X你大爷啊还抢人家老婆啊这尼玛是必然会被追杀到死的啊!!!老子先不和你扯这些,你妹的你说这么多,到底能不能打过他?)   张彻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废话,若是能打过,这坑货用得着在自己身体里躲这么久吗?   想着,他不由紧了紧手中一直没放开的木杖,又望了望一直沉默着的巫女。   可惜巫女专注而淡淡地看着云凌,并没有怎么在意他的样子。   <这个……你先自求多福吧,既然你已经接受了魔痕,今天这事也跑不掉的。我本来打算再过一段日子借魔痕之力就可以再恢复一些,也便不用惧他了。可惜了,天不如人愿,终归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紫寰沉默了会,冷哼一声:“故弄玄虚,若是如此,你又何必远遁至如此偏远的小岛,我师尊的妙法,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你如今魔体、法宝、元婴皆毁,只是区区一个魂灵,也敢放肆?”   (也就是说我没法逃?…………算了我都懒得骂你了,有什么取胜的机会没?)   “若是如此,为何站那么高与我说话?不忌惮我的话就下来啊,刚刚那式巽雷震使得不错,比你那些劳什子师兄弟纯属多了,再过来练练手啊?”云凌冷笑两声,作势就要往上飞。   谁知那紫寰反应奇大无比,身形立马在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平移到数百米远,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双手紫电环绕,一道粗大无比的剑芒就往刚刚自己站立的地方劈去。   结果当然是劈了个空。   <就实力而言的话,恐怕真没什么机会,这小子回师门过后被用至宝重塑了元婴,道法不减反增。只是你现在也看到了,他以前被我吓破了胆,现在我暂时还能唬住他,再拖下去就不知道了。你若有什么办法就快使出来,别忘了下面还有个巫女在虎视眈眈,那女人我可对付不了,这紫寰长经验不长眼力,估计是没看出来这女人的古怪,现在只把她当做一看戏的了,事情过后,恐怕也是想要灭她的口的,嘿嘿,这下可就撞上了铁板了,可惜我们恐怕是没那个机会看到了。>   云凌还没说什么,那紫寰看到自己劈空了,自然是恼羞成怒,再不发一语,手中印诀狂闪,口中念念有词,天空中的雷云顿时涌动不已,并且在渐渐浓厚,明显在准备着什么威力奇大的法术。   (喂喂,这小子准备开大了啊,有什么破解的办法没啊?我们没BUFF,没盾骑还没奶妈啊,打不了啊这个。)   张彻语毕,就看到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闪。   只是一闪,张彻还没看到什么清楚,天空中的雷云就尽皆消散,仿佛这一击已经将能量耗尽,而云凌也闷哼一声,身形竟已奇淡无比,一副马上就要消失随风而去的样子!   “嘿嘿……兑罡霆,这一招居然都会了,看来你这次真是势在必得啊,可惜,可惜。”云凌看了看自己马上就要消失的身体,毫不在意,一挥袖袍,竟又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张彻感觉到腿上的魔痕突然一烫,随即脑袋立马有些晕沉,喉头一甜就要喷出鲜血。   <忍住!不要让他发现破绽,刚刚那招兑罡霆是八卦雷法之中速度最快,也是耗费很大的一式了,经过现在的消耗,他也经受不起再来一次了,只要撑过去就好。我现在只是魂灵之体,无法发动什么攻击,等他把真元耗尽,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候>   关键时刻,张彻还是忍住了鲜血又吞了回去,脸上潮红褪去之后立刻煞白无比!这个时候,他反而没有大骂云凌了,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从接受魔痕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必然会为此付出代价,上了贼船就没有下的道理,伤害共享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那紫寰却丝毫没有力竭的迹象。   “巽雷震!”   “艮雷轰!”   “离霆破!”   “坎霆弑!”   …………   一击一抖,张彻已经无法掩饰异样,身体紧绷,青筋暴起,眼中的血丝一步步充盈,口,鼻,耳都无法抑制地缓缓流下鲜血。   云凌倒也不是只站在原地挨打,反倒施展一种奇特的遁法在空中踏步穿行,那些法术虽说不能完全躲过,倒也能躲过去一半的威力,每次受伤,只需袖袍轻抖便可复原。   饶是如此,那些威力却也不是张彻能轻易经受得了的,更何况连连受击。   重复一段时间,紫寰终是停止了下来,张彻也不由松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非得五脏俱裂,经脉尽碎不可。   <伤势如何?还能撑住么?这些都是小意思,他道法还不到家,八卦雷法还没有完全掌握,不然若是发出了乾、坤两雷法,我们干脆就闭目等死算了。>   小意思?说得倒轻巧,张彻自嘲一笑,也没力气再说什么,趁着这口气缓下来,差点就从树上跌落下去,好在调整了一下姿势背靠着树,努力撑起了身体,用这个月留长了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面目免得暴露。   若有人此时去揭开他的头发,便可发现他此时已经是面如金纸,鲜血纵横,气若游丝了。   只是张彻终究是太小看了紫寰。   虽说紫寰一开始是被云凌唬住了,不过长久之下,也看得出来,云凌是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饶是如此,真元的消耗也不是那么容易抵消的,他也就小心地收起了身上的一层防御。   再两次出手,身为宗门内第一天才,他在天人合一上的修行也不是吹出来的,立马就洞察到了张彻身上的异样。   说起来这轩雷一门,为了得到云凌的魔魂炼制替劫傀儡也是煞费苦心,对付云凌前早就搜集了混魔逆天体的很多资料,因此紫寰一眼就看出来此时张彻是在替云凌受劫,若不先除掉张彻,恐怕很难杀死云凌。   虽说继续施法下去,张彻也撑不了多久,但是那样自己的真元也就耗费无几了,紫寰自然是不会让自己处在那种危险的境地的。   既然云凌无法进攻,那么,也许可以小小的冒险一下,在佯装放出一个更大的法术后,瞬移到张彻身边,用这把紫云剑将其诛杀。   虽然答应过那个巫女不伤害这小子,可是既然他和云凌搞到了一起,便由不得自己不起杀心了。到时候她若是敢不休,一并杀了便是,这极东之岛偏僻无比,既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想必也传不到哪去,应该不会损害师门名声。   想到就做,紫寰顿时就作势掐起了兑罡雷的印诀。   天空中顿时又凝聚起了一堆雷云。   (我擦!云凌,这次老子可受不下来了,你不是说他已经没有真元了吗?!)   <我也不知道啊!莫非他带了可以瞬间回复真元的丹药?这东西可不好找啊,看来这次他真是势在必得了,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了。>   “我擦!你个坑货!我X你姥姥!你他丫的我……呃!”张彻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   只是骂到半截,便惊愕地止住声音。   因为一柄流光溢彩,璀璨晶莹的飞剑被握在一人手中,那人近在眼前。   此时,天地无声。   “扑哧!!”   利器入肉的声音。   响彻云霄。    第二十章 雨霁(上) 更新时间2013-2-23 13:58:02 字数:2289  “咳……哇啦…………”   紫寰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看着眼前惊愕的张彻,目光下移。   自己的小腹处,突出了一小截箭尖,幽幽的寒光闪烁。   不用内视也知道,好不容易第二次凝结的元婴,也碎了。   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再也拿不住手中的紫云剑,脱手而出,流光溢彩的紫色晶莹小剑顿时落了下去,竖插于地。   “我身上……明明有五层真元防御……还有一件法宝内甲……你……”紫寰没有回头,艰难地说道,声音却荡荡回响。   身后几十米远的巫女这才放下了弓。   “我说过,不要伤害他。”巫女身上的月华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闪耀,张彻感觉自己怀中的月石都在轻轻颤抖。   “哼……想不到,这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你这等人物……算我失算了,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紫寰垂下了手,放在腹上伤口之上。   不再抵抗的样子。   “咤!”一声轻叫,云凌就消失在了原地。   “九雷罡!”在云凌消失的同时,紫寰看似无力反抗放在小腹上的双手猛然一变诀,一道紫雷罩顿时浮现而出,罩在了他的身边,坚固无比。   可惜还有人动作更快。   “绵滑劲,崩!”   “拨衍劲,裂!”   张彻在紫雷光罩展开那一刹那,趁着二人距离极近,强撑起身子死命催动脚下魔痕,便已钻入紫寰怀中,左手抚他前胸,右手按后背,两劲连爆。   啪啪声音连响。   紫寰顿时被打飞出去,看那样子不知被打断了多少根胸骨。   就在紫寰飞出去那一刻。   云凌出现在了紫寰刚刚站立的位置,双手闪烁着玄青色的光芒,看起来锐利无比,正要发出却发现紫寰已被打飞,眼看张彻要被紫雷罩波及到,冷哼了一声。   一支冷幽长箭无声无息地已飞到面前。   紫雷罩散,张彻震飞,云凌更是被长箭钉死在树上。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只不过是一刹那之间的事情。   “不可能!我只是魂灵之身,并无实体,你的箭怎么可能钉住我?!”   “噗!……咳,不可能,我有法宝内甲,那个巫女也就罢了,你一个旋照的小子,怎么可能这样重伤我?!这,这是暗劲!”   两个声音,带着同样无限的惊讶。   张彻却没有说话,被桔梗的箭救出紫雷罩后,却也震飞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原本已是重伤之躯,拼命发动魔痕和太极拳劲也是要杀了紫寰彻底免除后患,但是果然修为已经有成的修行人没那么好杀,除了让紫寰重伤之外,这种拼死的打法也彻底让他奄奄一息,左右手皮肤全部爆裂出血,眼、鼻、口、耳止不住地往外溢血,明显已是危在旦夕。   云凌却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在挣扎不开桔梗的箭的情况下,身形有些变淡,一挥袍袖。   便要再作同样施法让张彻替自己承受这伤害。   “云凌,你真敢加害于我?你的魔痕不是还在我手上么,若是我命令你死呢。”尽管七窍流血,奄奄一息,张彻还是没什么太大表情,淡淡地对云凌说道。   “哼,你以为那魔痕真能奈我何?助我脱困吧,有魔痕在身,你没那么容易死的。”云凌顿了一下,没有马上挥袖下去,看了不远处趴在地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不断呕血的紫寰,再次作势要挥袖。   (果然你给我的东西对你没什么威胁啊……不过还好,时间是拖延到了,法术也准备好了。)   “兑金符,断金切玉劲!”   张彻强自抬起已经血肉模糊的右手,泛起了一道锐利的金光,在这一刻,仿佛无坚不摧一般,只是闪烁金光的同时,又爆裂了几条血管,溅起的血珠洒在了他那已经满是鲜血的脸上。   “你欲待如何?!”云凌看他动作,心中暗道不妙,加快了施法的速度。   “不!!!”恬静至今的巫女,终于无法沉默,充满冰冷和煞气的脸上惊起涟漪,一声痛呼出口,却来不及作出任何阻止。   “哼哼,魔魂,魔痕,我说过,你若敢背弃于我,我就是下地狱,也要拖上你。”   张彻的声音平淡不起一丝波澜。   那只泛起金光的双手,仿佛无坚不摧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毫不犹豫、心无迷惘地,斩向了那——浮现着泛着幽深晦暗的光芒的魔痕——的双腿。   自膝,齐骨。   血溅一地。   骨肉模糊。   “嘶……”云凌轻呼一声,扶额顿住了动作。   身形顿时又淡了三分。   自斩双腿的张彻,彻底瘫软在了地上,瞳孔的色彩都有些晦暗。   不过相比他此刻满身的惨状,这一点倒完全可以忽略了。   “你……何必如此……”巫女飘然而至,双手飘出一片乳白色的光芒,那双腿断处喷涌如泉的血流便止住了,再迟上片刻,就凭这出血量,张彻也只能就此含恨。   “嘿嘿……没这么容易完结的……”张彻吃力地苦笑着,口中禁止不住地不断吐出血沫。   那已经截断的双腿上,魔痕仍在闪烁着幽深莫测的光芒。   “呵……小子,你还有这种意志……虽然我一直都没有小看你,也知道你始终在韬光养晦,不过,情势比人强,你也不要怪我。这魔痕是连接到你的灵魂的,即使从肉身斩去,也没有用的。”云凌痛苦的神色强忍下去,恢复了正常,不在意地看了看又淡了几分的身体,面带几分可惜和怜悯地说道。   果然,就这么一会,那魔痕黝黑的光芒已经浸染了整个已经断掉的双腿,那生机渐渐远去的腿竟然仿佛恢复了生机,忽地跃动连接到了桔梗施法止血的断面处,强行扯断了巫女释放的乳白光芒,吞噬起了周边的血肉。   不一会儿,张彻的双腿,恢复如初,而那道魔痕,也只是颜色稍稍淡了一点,随即沉默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沉寂了下去。   只余下一地的鲜血证明了方才断腿的事实。   不过这一般重生,实在是比断腿更为疼痛,那断骨烂肉再续的疼痛,直让张彻差点把牙关咬碎。   “占据你的身体之后,我会留住你的魂魄,待到十年之后我彻底恢复,就会还你身体。你现在,就安心的睡吧。”云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着,就要再次施法。   (做梦!别想我把身体交给你,旋照的真元,已经足够我自毁丹田和神府了,你敢夺我舍,我就毁掉这个身体!)   那只青袍飘扬的右手终于挥下。   这一次,没有人阻止。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一章 雨霁(中) 更新时间2013-2-23 22:21:04 字数:2091  一秒钟。   五秒钟。   十秒钟。   张彻的真元已经准备了好久,只等云凌让自己再分担伤害就彻底将这个身体的生机断绝。他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放松,只是却迟迟不见动静,并未有前几次伤害分担那么立竿见影。   云凌的神色也是由歉然到平静到惊愕,精彩无比。   唯有一边的巫女,恬静如昔。   “是你搞的鬼……”云凌终是打破了平静,深深看了桔梗一眼,语气间有稍微的讶异,却又坦然无比。   张彻的神色一时间也有些复杂。   巫女依然沉默。   又过去了一会,她才似考虑周全一般缓缓开口:   “我的箭,不止破魔,而且禁魔。在射中你钉在那里的那一刻,便封锁了你周边的一切能量波动。你的魔痕,我是拿它没办法的,禁魔也无法断绝它对你和他的连接,甚至恐怕是连你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它的。只是魔痕或许有分担伤害的能力,却绝非这种不公平的完全由宿主承受伤害的方式,因此,这应该是你自己动的手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中土失传已久的‘饲魂’之术。恰好,只要不是魔痕这种法则性的连接干涉,只要是法术,都会被我的禁魔所破,所以你的伤害,现在只能由你自己承受。”   然后,巫女又神色稍稍缓了下来一些,转头对张彻说道:“你应该是在最近在达到可以内视的境界的吧,他对你的身体动手脚应该是在你无法内视之前,否则你自己就能察觉到身体的异样。那个手法,应该是……”   巫女的素手搭上了张彻的右手,完全不在乎那血肉模糊。张彻现在浑身无力,伤痛无比,阻止不能也就任她去了。   “……对了,是在这里,”   玉指轻抬,食指和中指之间顿时透出了如月华一般的清冷澈透的光芒,疾如闪电,透力而出,一下就戳中了张彻的脊椎偏下,尾闾之上的位置。   赫然是督脉的位置。   “正常的督脉,是这个样子的。既然在这里动手脚的话,无疑就是改造了身体的某些功能,即使无法内视,身体也会自动予以示警的。若我没有猜错,大概会腹泻几个时辰。你当时没有发觉么,抑或是被蒙混过去了?”巫女一指便破掉了张彻身体的不正常。   内视即可以发现,那金光灿灿的据云凌说是打通之后的特异表现的督脉,被巫女玉指一点,顿时如被浸染般变成了和周边血肉一般无二的肉色。   “哼……即使知道被动了手脚又怎样?没有与之对抗的手段,没有破掉它的手段,还不是只能虚与委蛇先拖下去再找机会?这次意外来得这么快,我本打算玉石俱焚的。”张彻低低自语两句,撤去了那督脉附近隐藏已久的真元,看来已是发觉很久了。   ——————小———分———隔———线—————   “站住!”   “找死!”   两声爆喝,只是云凌没有办法作出什么动作,张彻正想再掐诀施法,经脉寸寸剧痛,丹田的真元也已几近枯竭,再也无法动作了。   沉默的巫女不慌不忙提起箭来,这时的紫寰,已紫芒一闪遁入虚空之中,空气一阵波纹,便恢复了平静。   只是桔梗丝毫不为所扰,一箭指向不远处的虚空,射将出去,就把紫寰从射落出来,又钉死在树上。   当下的形势,已全由巫女做主。   “快杀了他!”云凌吼道。   “了结了吧。”张彻淡言,却又抚了抚手中的木杖,似乎并未对她抱有过大希望。   果然,巫女并未再作追击。   “交出续天草,饶你不死。”   “成王败寇,拿去吧。”紫寰哼了一声,挣扎着磨娑了一下手中的戒指,一株轻雾缭绕的清灵小草闪烁着润目的荧光,出现在他手中,接着便扔了过来。   被禁魔领域所笼罩,桔梗也不怕他作什么手脚,接了过来察看了一下,确定无误。右手一招,便收回了箭,紫寰跌落在地。   “糊涂啊!真是糊涂!妇人之仁,不堪与言!”云凌气得直摆头,闭目不去看他了。   “你……真肯放我走?!”紫寰突然落地,似还有些不肯相信,愣愣地看着巫女。   桔梗撇头不言。   “你就是这个性子啊……看来不死一次,你当真轻易不肯杀人。”张彻轻叹,却似乎已有预料,并未多说什么。   “小子,事已至此也就罢了,快让他把那储物戒指抠下来!不然就拼命弄死他!”云凌忽似想到了什么,跳脚大叫。   “去你X的,此间事了,我非得拼命弄死你不可。不过也对,喂,留点纪念品再走吧。”张彻气极反笑,骂了几声,却也照着他吩咐去做了。   那紫寰脸色阴晴不定了几下,似对手中指环极为不舍,又任命般摇了摇头,取了下来扔给张彻,落到他身边。   然后就捂住胸口,脸色极为难看地化为一道流光遁去了。   “那巫女,一码归一码,今后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不过谢今日不杀之恩,作为报酬,我还是提醒你不要妄想救那小子了,魔痕已经铭下,当世无人能强行分离他二人,而那小子今后也会被魔魂渐渐影响心智,疯魔成活,变成一个嗜杀之人,是否早做了断,此时就看你了。后会有期!”   “走了?”张彻低低自吟,不知在向谁发问。   “真走了。”云凌扫了他一眼,答道。   “我杀不了你。”巫女望了望天,也不知在向谁说话。   “你连他都能放走,又怎能杀得了我。”张彻闭目。   “你没有能力杀死我。刚刚那厮在,我揭穿你,恐怕你现在的实力并不是原本的实力,要隔好久才能使用一次罢。在加上你要了那续天草,就让我更加确定了,哼哼,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岛还能遇见太虚凝体质的人。”   太虚凝体,比云凌的混魔逆天体更难以寻见的体质。依托一个天地自然之物,心魂一体,身殊体灵,七窍玲珑,生来强大,持续变强,无论修何等功法,修道也好,巫女也罢,哪怕就是专攻诗词,到后来也能靠其中蕴含的气势对敌。   竟是如此逆天的体质!   张彻忆起曾看过的记载,一刻恍然。    第二十二章 雨霁(下) 更新时间2013-2-25 14:24:10 字数:2470  太虚凝体确是罕见,却也不是万能的。   这个体质需要一个成长期,在成长的过程之中虽然持续变强,也不是无敌的,也没有云凌的体质那种可以被炼化利用的功能。只是其天生为了防止威胁,有一种暂时大幅度提高实力的方法,就和兴奋剂一样,也是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使用一次,而且持续并不久。   “难怪你一直都在旁观而不出手了,恐怕你真实的实力,也不过就比那小子强上那么几筹吧。既然狠不下心杀了他来灭掉我,即使你现在激发了潜力击退紫寰,恐怕身上的灵力也所剩无几了,虽然现在困住了我,却也奈何不了。算算时间,从你一箭出手开始,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等到你的这段爆发期过去,就只能任我施为了。”   云凌淡淡说道,似乎对自己极为自信。   “事已至此,那紫寰也被你第二次破掉了元婴,想必没有十几年的功夫,是别想缓过来报仇了。储物戒指也留下了,你们俩一个重伤,一个马上无力。想不到这么久来,还是让我渔翁得利了,哼哼……呵呵……哈哈哈哈哈……看来我重返东荒报仇之日不远矣!”   “嘿嘿。”张彻嗤笑两声,没说什么。   “他所言不差,不过我虽不能灭杀他,也无意灭杀他,但我还是有法子用封印为你争取一些和他制衡的资本的,你也不要整天就想着玉石俱焚,把膻中的真元散掉,自杀是无能的。这个世界,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说着,巫女一指戳中张彻的膻中穴,随即他包围在穴道旁边打算一有动静就冲穴自尽的真元猛地爆散开来,引发出三声连连爆响。   那发出响声的位置分别是右手无名指根,腰部左侧肾脏位置和肺下的脾脏部分。   “那些手脚不过小手段,既没太大威胁,也不会让他察觉,即使你破掉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封印……这!……不可能!你如何会使这北漠荒云一系的乱化散手?!这……这是南丘青城正一门失传已久的大衍封魔印!!不!这不可能!……”   失声惊道的云凌话语未尽,便化为一道清光,被吸入张彻已浮至右手的魔痕之中。   巫女以乱化散手作势,自然灵力为承,大衍封魔印为轴,幻化万千,额头渗出微微细汗,终是将法诀手印施放完毕,一指定住了蠢蠢欲动的魔痕,幽深的魔痕顿时禁止不动了,周边浮现起一圈淡蓝色的纹路,玄奥无比。   巫女盘膝坐下,指对魔痕,持续不断地向其中输入灵力。   “如他所言,我如今的状态只是一时激发,不能持久,现在只能先将封印稳固,我再授予你操控封印的法门,你便不用再惧他了。只是这也只能封印,并不能如何奈何于他,根本之道还在于强大自己,只是有了这个,你便真正拥有了这魔痕的操控权,和他的地位也趋于同等对话,不必再那么谨慎提防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所谓强大,背负了这么多,这次如果没有我助你,便将葬于此地,如此凶险,真的值得?”巫女乳白色的灵力不断从手指注入,眼睛却看也不看,只是注视着张彻黯淡无神的双眼。   “不是我想背负,而是它自己找上门来的,如果我不去求力量,那么要么被它压垮,要么抛掉它做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这些伤痛虽然惨重,却也值得。我已经走上路了,想要回头,哪有那么容易。”张彻语气有些虚弱。   “放不下,脱不开,挣不去,起不来。何必,何苦。”巫女闭目。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再说,你不是一直晓得么。”张彻笑了笑,扬扬手中的木杖。   “你是何时知道这是我制作的式神的。”巫女没有愧疚的语气,神色坦然无比。   “一直有种被监视着的直觉,在云凌现身之前就有了。后来修炼时有了些感悟,还处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习惯性地摸出它来走走,便感觉有些违和,叫出云凌来仔细查看后,便发现了。不过想想你最初救我时那一身的月华,恐怕那个时候你便知道了云凌的存在了吧。”张彻怅然,一月的生活仿佛南柯一梦,都是活在欺骗与谎言之中。   “续天草对我很重要。”桔梗并没有否认。   “我知道。多谢你,捡回来一条命。或许你认为这草已经得到了,利用我的目的达成,我已经不欠你了。可是我却自认鄙身虽jian,却还不是一根草能比的,救命之恩德,没齿难忘,我会报答你的。只不过一码归一码,被欺骗利用这么久,也始终让我很恼火,关于这一点,我也会狠狠报复你的。”张彻感觉右手已有些涨得不舒服,舒展了一下身子,看似随意说道。   “随你。”巫女恬然平静的表情,万年不变,闭目静静稳固封印的她,仿佛任波涛汹涌,我自恒然。   张彻眯了眯眼睛:“这可是你说的。”   桔梗自然不会管他说什么,可是从这一句,敏锐的直觉又让她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于是她睁眼。   引入眼帘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瞳孔满是疲倦与伤痛的眼眸。   接踵而至的是唇上狠狠被吮吸的触感。   “…………哼,好了,这笔账就算清了,老子最看不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了,你以为你是神么,世事皆在预料之中?……看什么,瞪我也没用,你还要加固封印,身体不能动,再瞪我再亲,信不信?!”   面对这无赖的无耻手段,巫女没有办法,只好闭上双眼。   好生难得压抑那恼人的咚咚心跳声。   ————————————完————————————————   后记   第十九章已奉上。   哎呀我的娘唉终于完了。   这章是继番外之后的又一超长章了,那章番外一章直接一万五千字我是再也写不出来了,这一章的长度目测也是一般章节的两三倍左右了,一般来说一章只有两三千字而已。   所以这一章也是分几天写完的。   本章名雨霁,取云销雨霁之意。这场由黑春开始引发的接连一系列风波总算到此结束,故事也告一段落了,下一章的开头就将直接在三个月后。历史上称这一次革*命为“黑春事变”。(啊喂泥垢!--)   临近开学了,我也焦躁了起来,最近更新速度明显下降,不知道大家有没看出来,其实质量也比不上前面几章。   不过还好,因为前面那么多章是走的意境流,我要花大心思大力气去写风景造意境描心灵交流绘人物性格,以及配乐之类的。   这几章明显是填坑吃伏笔,走剧情流的,这几章剧情变化之突兀之巨大,几乎推翻了前面所有的情感铺垫和文风基调。   怎么说呢,我特意写了个番外就是想再多恬淡两天,那之后就说过,“这些平淡的生活终究会被埋没在回忆中,无论再怎样回忆期待都不可能重现。”   总算本同人也走过了两个阶段了,一平静恬淡,二高潮迭起,那么下面迎来第三阶段,黯然销魂。(啊喂!==)   那么在此先预告一下,下一章,犬薇。   看到这个题目其实就已经剧透了很多东西了、?   呃哈哈…………(挠头)   以上。    第二十三章 犬薇 更新时间2013-2-26 10:16:11 字数:2559  真元气旋与当初刚凝成时相比已经大了一号,其凝实度也高了不少,自动吸收天地之中元气的速度更是远非当日能比的。   “时机已成了,催动吧。”   一个莫名清傲的声音响起。   张彻盘坐于地,手中掐诀:“咄!”   小气旋旋转速度猛地又加快了一倍,周围的天地灵气几乎是以撕裂般的速度向张彻涌来,月石在他的膝上淡淡闪烁着光华。   真元气旋随着大量灵力的涌入,加上之前已经无比凝实,渐渐地,有些承受不住将要破裂的迹象。   “就是现在。”莫名清傲的声音再次响起,提醒张彻。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没长眼睛,你光知道说话,也不帮忙。”张彻有些不耐烦,手中印诀再一变,勉力维持着气旋,可是气旋破裂的趋势已成定局,这只能减缓其破裂速度而已,那些裂纹之中,已有淡淡的金色光辉散出。   “你为我再解一些封印限制,我就可以多助你一层。”清傲的声音有些蛊惑的味道。   “那我还是自己来吧。”张彻没好气地拒绝。   气旋裂纹中的金光已趋于加浓。   “你!……气煞我也。哼,现在没有心魔扰你,还可以自己动手,将来凝成元婴时,若无我出手,必将困难无比!”清傲的声音终是忍不住恼怒了。   “得了吧云凌,那是之后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个制衡你的东西,我才不想轻易放弃,再说既然咱俩签订了那个《互惠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你就别想整天要我放你出来了,尽快助我修成元婴才是正道。你不就想找那个老头子报仇么,到时候有我帮忙岂不更妙?”张彻神色不变。   “哼,尽管你确实算得上天纵之资,但修成元婴也不是那么容易。再说那老头仇家不少,现在身受重伤,门中也被我杀得人才凋零,指不定哪天就被别人手刃吞并了。他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必要亲手去了结这段因缘。仇恨不是自己亲手来报又有什么意义?!”云凌恨恨说道。   “那也得等我再修行一段时间,现在我可不敢放你出来。那混球这戒指里好东西还真不少,有了这补天丹,结成金丹事半功倍。”张彻笑了笑,手指擦了擦无名指上的指环,光华闪过,一个羊脂玉制的小瓶便出现在他手中。张彻倒出一粒金红相间,闪烁着祥瑞奇彩的小丸送入嘴中,顿时化为一股暖流直至小腹。   暖流化为的强大灵力顿时包裹住了气旋,愈加快地分裂了起来,更似有一丝玄妙的轨迹。   气旋终于破裂。   璀璨的金光从裂缝中蹦出,尽数将所有的残余气旋吸入。   一粒黄豆般大小的颗粒尽如实体,静静躺在丹田流转,不似真气如液,不似真元如雾,不似气旋如气,尽管小,却终是固态实体。   “十日筑基,一月旋照,三月金丹。小子,你的确是奇才,也罢,这报仇之事,就先将由你,暂缓他一缓。”   此时距上次黑春紫寰之事,已两月有余了。   张彻扶起木杖,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这里正是两个月前那一次决战之地,在紫寰一番八卦雷法轰炸下,树消从散,已成为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地,地上只余一口深不可见底的井,这是那天晚上紫寰惊世一剑灭了黑春的残迹,深不知多少里,正好用来处置那晚来袭村里的所有妖怪的尸首。   “你已伤愈,实力大增,为何还带着这木杖式神?!这女人在那种危机之下,一面利用这东西洞悉你的情况,一面引紫寰到来,装作不敌妖怪,提出条件承诺交代你的下落来让紫寰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解除了危机,又消耗了紫寰的功力,还降低了紫寰对她的警惕,后面更是一直隐忍,不动如山,动如雷霆。这般心思,可不是个好应付的。如果不是她心怀妇人之仁,杀紫寰屠我灭你如狗,那最后的结局,可没那么单纯。”云凌的话语间没有怨恨,只有惋惜。   她自然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张彻轻叹。   在那之后,尽管没了猜忌,两人的关系却似更加了一层隔阂。不知是因张彻已经伤愈;抑或云凌被封印;还是紫寰临走前关于张彻会入魔那一段对话;也许单单只是因为两人根本目的已经不同了,道不同,也就不相与谋,至少在张彻已拥有力量并正在追求力量的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说起来那只犬妖的血脉似乎有些怪异,好像有些上古洪荒异兽传承的味道,虽然只是一只半妖,想必以后成就可能会非凡,当然现在不足为虑,你不考虑去收服么。哼哼,虽说是为月石而来,在那晚的妖潮之中却静待没有出手伤害平民,也因此被那巫女饶了一条狗命,为此跟在那女人后面,还不知月石已经到了你手上。嘿嘿,那蠢物嗅觉非凡,灵觉却糟糕得一塌糊涂,看见你持着木杖,恐怕既没有发现你并非普通人类,又绝想不到月石会在你这里吧。”   “似乎你伤愈被封印之后,话便多了不少。既然月石在我的手中还没被她要回去,这木杖自然也是不能扔的,毕竟我可不是黑春那有借无还之辈,假人之物,毕竟得有个凭证,即便是跑,也跑不掉的。”   话虽是如此说,张彻看着木杖的那般复杂神色,却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既然犬夜叉也出现了,虽然世界观不同,想必犬夜叉的剧情也大致会发生在这个岛上面,真是麻烦。)   这里是已经是月村背后的山的背后了,人迹罕至,张彻在这里修炼也不会有人打扰,桔梗有木杖式神掌握他的行踪更不会过问。云凌虽然已经被封印,但魔痕却仍能为他所用,说起来和之前也没太大区别。   “有妖气。”云凌淡淡的声音响起。   张彻神色不变,却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紫云剑,紧扣在掌心。   这把上品飞剑,那紫寰当时脱手之后,亦没有收回,经由云凌指导炼化紫寰留在上面的痕迹之后,已然变成了他自己的法宝,作为大陆上也是一宗少有的宝物,上品飞剑自然难得。   片刻之后,张彻果然感觉到了身边气氛的诡异。   奇特的是,一个女生娇柔而惊恐的尖叫传了出来。   赫然是从那口千百妖怪埋尸的紫寰劈出的‘井’中!   “轰!”   一道黑影从井中冲天而起,似长蛇,如泥蚓。   “啊!!救命啊!有妖怪!!!”如同奇迹一般,一个女孩被顺势带出妖尸井,摔落在地上。   “好痛!……”她摸了摸撞疼的膝盖,奇迹般地,除了有些擦伤,她不但没被妖怪咬死,反而安然逃离了井中。   那女孩,身着白绿相间的水手服,眉眼如画,极似一人,却又有些稚气未脱的活泼样子。   (怎么可能?!!!!!!)   张彻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嘶嘶……我终于复活了…………月石!!哼哼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一醒来,不但有这么个细皮嫩肉天生灵力的补品,还有月石在等着我。”黑影摇摆,妖目之中闪烁着诡异贪婪的光芒,如毒蛇般紧紧盯着张彻。   张彻眼中的惊愕、迷惑、不解、震怒,一一消失。   手中紫云剑扬起,剑如秋水,明丽清亮,反射起日光,璀璨夺目,彷如一世之光尽聚于剑。   随即暴戾与杀意满满地充斥在他的眼中。   剑尖轻扬。   气势陡增,那冲天的黑影在此气势下战栗。   杀意爆升,那周边的山树在此杀意下鸣泣。   那杀意的方向对准着女孩。    第二十四章 疑窦 更新时间2013-2-28 9:21:04 字数:2384  光华尽敛于剑,紫色的清芒明如秋水,剑尖微颤,嗡嗡作响,仿佛带着奇特的韵律,与天地相合。   “斩。”张彻出手。   紫云剑上的光华尽褪去,如蜕皮般脱出一道不大的剑芒,平实无奇,却仿佛蕴藏着极大的能量袭向女孩。   “散魂铁爪!”   三道仿佛能带起深深沟壑的极锐利的爪芒长逾十米,兀然出现在剑芒的前行轨迹上。   “嘿嘿。”爪芒尽头,红袍白发的俊美邪异少年挡在那女孩身前,脸上惊异未去,嘴角又勾起嚣张得意的笑容。   张彻眼角目光一凝,随即便松掉了,没有作丝毫动作。   (也罢,一道全劈死算了,什么因缘都给斩断好了。)   那少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同先前的惊异化为不可置信的神色。   目光所向,那三道仿佛坚不可摧锐不可当的爪芒在那道剑锋去处,未及碰到,剑锋指向,便是一道剑的锐气,直接将所有爪芒寸寸破散,眼见就要将二人斩杀。   <不行了小子,看来你是杀不了了。>   不用云凌说明,张彻也叹了口气,运起魔痕,手掐御风诀,飘然离开了现场。   在他的身后,剑芒指处,一支长箭破空而至,一下就破去了剑锋,随即引起的气流波动将剑芒的前行方向尽数扰乱,灵力共振之下,剑芒终于受不住原地自爆开来。   红袍少年立马跃开了,那水手服的女孩不知何时抓住了少年的袍角,也被带离飞了出去。   原地,那还没被看清的黑影蛇形妖物,破空而至的长箭,深不见底的骨井,皆被剑芒自爆的锋锐碾碎,崩灭。   残尸、余骨、秽血、污脓,满天飘洒。   原地,张彻早已不见了踪影。   ——————分——隔——线————————   “那个女孩不似常人,体态穿着,倒和你颇有相似之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来自一个地方,为何要杀她?既从骨井中过来,那骨井想必亦出了什么变故,为何不仔细盘问?你不是奢望回去么。”   云凌的声音响起,这时候的张彻,已到了山腰,立于大树之巅,遥望尸骨漫天那处。   “不懂就不要瞎猜。我们那里,既没有‘日本水杉学校’这个学校,也没有名为日暮戈薇的这个人,即使存在,也是在幻想之中。我所想要的回去,是回到我的家人朋友身边,至于那个文明,倒没那么强烈而割舍不去的羁绊。我与她,一个是空间意义上的平行位面穿越,一个是时间意义上的纵向穿越,你知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么?又怎能说我与她是来自于一个地方?”   云凌沉默了。   站在人类几千年发展的文明高度上,用物理学和建立在各种已知科学的猜想狠狠鄙视了一下云凌后,张彻才暗自思量着对云凌那个避而不答的问题。   为什么想要杀她?   因为她是那个女人悲剧命运的酝酿结果,她出现了,就代表着那个女人一定会死。   抹杀了结果,原因就会改变吗?   不会。自己并非有改变因果律的能力,所以只是一时被愤怒迷惑了心神,即使杀了她,那个女人也不会因此得救,只有从问题的根源上救起。   为何会为那个女人失去理智而发狂杀人?   …………不知道。   张彻烦闷地叹了口气。   “云凌,东荒之上,对于因果轮回一说,可有何见教?”张彻想了想,还是请教一下这位本土的居民,毕竟关于因果,虽说科学方面猜想了一些,但既然在这个时代,道法修行等神秘学盛行的年代,不定有什么其它的见解。   “我也不知,如若预言一说,倒是有几位大能都预言过魔星出世,那因果轮回,倒好似是西泽一代的佛土盛行。世俗间虽是道门算卦遍地,大多都是骗钱之类,真要有隐世高人精通因果卦数,却又不是能轻易遇得上的,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云凌细细道来,有些稀奇地问他。   “没什么。”张彻轻叹了口气,虽然失望,也在意料之中,看来这原因,只有自己去找。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日暮戈薇,应该是桔梗一箭封印犬夜叉,死去五十年之后才穿越回来的人物,可是现在犬夜叉才刚与桔梗认识两个月,戈薇就出现了。   与之相似,四魂之玉也变成了月石的存在,根本没有许愿的功能,桔梗更是有了什么其它的东西,这个世界和犬夜叉那部漫画,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   只是这戈薇的提前出现,就是和月石代替了四魂之玉一样,属于这个世界本身的发展轨迹?还是被自己影响,让桔梗提前死亡才使戈薇提前来到这里的?   只不过,无论哪一者,即使戈薇出现并不代表桔梗必死,二者长得如此相似,肯定有什么联系,如果真是转世那种最坏的可能,自己就要好好思量一下了。   ————————————————————   后记   关于桔梗的体质问题。   之所以这么设定,是因为动漫里桔梗是不需要升级的,是一个固定走到最强那一类别的位置。   在本书里,前期毫无疑问桔梗在极东之岛上也是最强一类的存在,可是极东之岛本身很挫的,而且目前故事初期,桔梗的实力要和张彻对比,所以应该强不到哪里去。故事发展到后期,我既然设定大陆那么多资料,目测是要去走一趟的,那么必然就要加强桔梗。所以我要突出桔梗一个人极强,但是又不需要升级,因为人格强大的人物强大得理所当然,所以就弄了这么个体质。   这个体质,别看文中弄得那么玄奥,其实我翻译一下你们就懂了:   “桔梗是一个随着主角的实力和身边的环境不断变强,自身实力也自动随之水涨船高,一直比周边人物高上那么一小筹的人物,必要关头还可以爆状态,”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这样设定,你们看到比如桔梗现在爆状态+计谋+偷袭可以射爆元婴后期的紫寰,然后我不用写桔梗的升级,下一次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看到桔梗不用爆状态正面就可以射死更高一个境界的人也是合理的。   简单说来,这个体质叫做自动升级体质,一直强大,但又并非无敌。   关于续天草对桔梗的作用,这个比较重要,是桔梗可以离开村子的关键。   还有一件事。   张彻和桔梗的情感经历目前是:相触(?)——并行——同床(?!!)——共浴(??!)——并肩——接吻(强吻)的过程。(大雾--)   倒也不用看不过去,目前的情感发展是略理所当然的,毕竟下面犬夜叉就要出来了--   实际上张彻这一吻愤懑报复的情感居多,情意非常少。张彻对桔梗真正的情意不会在这里体现出来,如果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下面的情节。   实在要我剧透的话呢,我只能说一句话……   “我双手抱着砖,就无法抱你;双手不抱砖,就无法养你。”   剧透和解释到此为止,大概就是这么多。   那么下次见。    第二十五章 黑袍 更新时间2013-3-1 21:19:01 字数:3047  “喂!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攻击我啊?!!你把井毁掉了害我回不去家了知道吗?!给我作出内疚的样子来啊!!”   叽叽喳喳的声音有如麻雀,扰得人不安宁。   此时的张彻,已经回到了木屋之中。   “你好烦,给我安静一点!吠!!”红袍的少年在木屋外,作了一个很凶恶的表情,很是厌烦地看着桔梗为女孩包扎伤口,对那个只会废话的女孩毫无好感,若不是她长得和那个巫女那么像,自己才不会认错人头脑发热去救她。   “啊!!”女孩真被惊吓到了一般,委屈的眸中顿时有些盈盈泪意,“知道了……凶什么凶嘛……”声音又小了很多,似是没想到这个救自己的邪异俊美的少年也这么不友好,不由往巫女身边挪了挪,这里好像只有这个看起来好美丽的姐姐是正常善良的人,不会伤害自己。   “切!”犬夜叉见女孩那样怯懦得想要流泪的样子,又看了看面色平淡不发一言、更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张彻,那时候若不是巫女一箭挡了那剑芒一下,自己很可能命丧当场,各种情绪浮上心来,烦闷得不像话,跳上门前的树,几个跃动就远去了。   “哼!等我抢到了月石,我一定要变成真正的妖怪,到时候看你们谁还敢看不起我!!”   他心中暗自发狠。   “那魔性,发作得如此快么?”巫女轻柔地为这个面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孩上草药,就如三个月前为眼前这个人上那般。   魔性?   张彻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马上隐没下去了,有些平淡自嘲道:“是啊,看到她一从骨井中上来,不知怎的,那魔痕就传来一阵杀意让我抑制不住动手。”   也罢,没有这个理由,何以解释自己莫名其妙的出剑?   张彻内心苦笑。   云凌亦没有出来为自己被背黑锅的事实辩护。   “哦~?那你是无意的?好好道歉我就原谅你,不过你要帮我回家喔。”女孩嬉笑两声,似乎并没把因张彻受伤的事放在心上。   无意间,也打断了巫女想要继续说的话。   张彻深深看了她一眼,呼了口气:“好,我尽量。”   桔梗为她包扎的手不经意间顿了顿。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戈薇,日暮戈薇。这里好像是古代呢,我在爷爷的古井里不知道怎么就碰到那个东西,出井后就到了这里唉~……可是你把那个井弄坏了,怎么办呢?”叫做戈薇的女孩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说着说着情绪就慢慢低落了下来,有些不安。   “不是这个时空吗……”桔梗摸了摸那水手服的布料,若有所思地看了张彻一眼。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让你来到这里。不过只要想想,总能找到办法的。”张彻看到巫女那有所领悟的目光,便有些忐忑,敷衍了戈薇两句,也学犬夜叉离开了屋子,他有一种继续待下去会不妙的感觉。   “喂!我还没问完呢!你那是运动鞋吗?你也是现代的人吗?喂!!……”戈薇急急想要起身叫住他,却因腿伤痛得又坐到地上。   张彻的背影没有丝毫回头的迹象。   “哼……没想到你居然是来自未来,难怪,难怪……不过,你真有办法让那女孩回去?”云凌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响起。   因为四周已僻静无人,张彻来到了戈薇出现的地方,遍地碎尸裂骨,那个紫寰开出来的深不见底的口子已经被他的剑芒撕裂开来,不成井状。   “奇怪……除了那妖怪的淡淡妖气,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其它的古怪啊,更别说什么劳什子的时间能量了……为何就能带那女人穿越时空?我感知了一下,那女孩身上是有几分气息和桔梗相似,却也没有月石的波动……”张彻抚了抚那豁口,又跳了下去,除了确实有些深,也没什么其他的古怪,更别说什么反应了,很快就被妖怪的尸臭逼了出来。   “这么说你是在许空头诺言了?那女孩的确有几分古怪,身上也有太虚凝体的一丝气息,可是无论资质和灵力都和那巫女相差甚远,却又有些神秘的东西,的确有些让人看不透。”云凌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淡淡道。   “谁说我空口许诺了?虽然不知道她穿越的原理,不过既然可以创造出来一次,可以被我破坏一次,自然也可以被我创造第二次。想来无非就是这特殊的位置,和大量的妖怪尸体了。”张彻淡淡道。   再在原地重开一井,以尸填之,以血灌之,又有何妨?   “尽管是妖怪,也不至于如此漠视它们的生命,看来你的确有些像要入魔的倾向。只是我修行至今,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的。”云凌道。   张彻才不去管这厮说的,一旦涉及到他和混魔逆天体的事情,这丫能说实话就怪了。与其听他语焉不详故意隐瞒,倒不如干脆什么都不要相信。   “嘿嘿……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不过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你不凑凑热闹么?”云凌怪笑两声,冷道。   “这里刚被我把妖怪挫骨扬灰了,有些血腥味又有什么不正常的?”张彻回道。   “如果这血是人血,飘来的方向又是山下官道呢?”云凌讽道,然后再不说话了。   张彻闭上双眼,细心感觉了一下,望向风吹来的方向,脸上的神情顿时古怪了起来。   ————————————————————————   血。   肆意飘洒的血。   遍地涂抹的血。   残兵斜刃,马尸人躯,脑浆崩裂,胃肠遍流,五脏俱开,混杂在一起,未见一完尸。   呈现在张彻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脸色忍不住一阵发白,闻着空中那刺鼻的血腥味,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呵呵……这就受不了了?那边还有一个微弱的气息,你可以去看看。”云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讥讽,却又仿若幻觉般隐含着那么一丝悲悯。   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感,张彻顺着方向,找到了那个躺在马车边的人。   那是一个拖着肠子却还紧紧抱着一个黑箱子,目光灰暗快要彻底消散开来却还执着地望着天空的人,面目已经尽被刀剑划刻得全非,已然认不出本来相貌,只是那眼光却始终淡淡闪着一丝希冀,久久不愿散去。   不知是何让他坚持到了这种境地。   “你痛么?”张彻定定看了他两眼,莫名其妙问了这句话来。   “啊啊……痛……”嘶哑的声音就像是好几天没喝过水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但张彻知道那里并非缺水,反而浸满了红色的液体,随着声带的艰难震动,顺着裂缝带出来一阵阵血沫。   “有多痛?”张彻蹲了下去,盯着他那灰暗无神的双眼,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好痛……痛得想要死……”那双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光亮。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我救你或杀你,无非都是帮你,只不过我恐怕没有那个能力救你,即使我知道有人有那个能力救你,恐怕你也撑不到她来了。”张彻的语气从未有过如此的温柔。   “……呃啊啊……”那人的眼神愈发明亮,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一把就从身下的碎肉中抽出自己血淋淋的双手,一把抓住了他。   “我能为你做什么,我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的时间不多了,最好快一点。还有,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这不是普通的衣服。”张彻静静看着自己身上那现在已经唯一的母亲留给自己的衣物被血渐渐浸湿,却没有任何动作。   “……这,箱子里……有一件……黑色的袍子……价值足够抵押了……我只要你……救……我的……家……家……”说至此处,男子已经不能发声,喘息愈来愈急,却迟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几个秃鹫盘旋在阴暗隐隐透出一丝血红的天空中,发出难听的叫声,目光贪婪地看着男子,却又忌惮张彻迟迟不肯飞下。   将死新肉,滋味自是非凡。   张彻打开那黑箱子,里面是一件似绸似布,黝黑深邃得仿佛连目光都能吸进去的袍子,日光落在上面,不起一点反射的光泽。   <黑蚕丝!竟然是它做的衣袍!我从北部过来的路上被追杀躲藏的时候听闻过,好像是海岸倾城家的祖传之宝,本打算抢来,奈何没时间了。小子,你可算得了机缘!>   “北方战乱,想必你的家族被陷于其中,如此,你无非就是想要我救你的家族或者家人。我可以保证在不危害自身的情况下尽力而为。你的袍子我收下了,安心吧。”张彻目光闪烁几下,淡淡道。   “嘶……咳……谢……”男子尽力,嗓子却嘶哑得发不出任何清晰的话语。   “安息。”张彻轻轻说了句,手指轻轻在他的颈项处一点。   沾上了一丝血液。   微弱的呼吸声也随之停止。   “你,在做什么。”   遍地的血如同绯红的彼岸花,映照得女人有些朦胧妖娆。   只是声音却无比寒冷。    第二十六章 寒夜 更新时间2013-3-5 12:03:10 字数:2884  “只是帮他解脱而已。”张彻淡淡道。   “你!我本打算来授你清心之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的心魔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桔梗面色一阵痛苦与不忍,持弓的手有些颤抖。   “冷静下来,不要冲动,这不像平时的你。”张彻语气不急不缓,神色淡然地看了看带着丝血色的天空。   巫女闻言,愣了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闭上双目。良久,又看了看周围,最后目光又回到了他身上,低垂双目,嘴角嗫嚅着,似是有些羞愧,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对不起。”   “无妨,经历了这些,有些猜疑是必然的,并非你的错。”张彻平淡的脸色从来没有变过,说完这句话,就飘散离开了这血色之地。   有些隔阂,建立了就很难再消释,巫女明白这一点,张彻更为清楚。   只是明白却不代表都能释然。   所以张彻飘然而去,巫女留在原地,怔立住了。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无果而终的,若是执意,多半还是坏结果。   “你已经答应了那个人,打算何时离开?”不在人前,云凌就似耐不住寂寞般开口了。   “我说过,我还欠她救命之恩。有些事没有做,我不会安心。”张彻没有避讳。   “可是她已经开始怀疑你了,紫寰牛鼻子说的话不定就是为了离间你们,若是如此,这也成功了。那犬妖和她看起来也有点不清不楚的,你渐渐失去容身之所了。”云凌少见地没有嘲讽,只是语气淡淡有些认真。   跨过最后一道障碍,张彻走出了树林,袅绕炊烟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紫寰有言在先,我杀戈薇在后。再加上刚刚那少见的血腥场景有些震撼,难怪她激动失神。只是我不是那些热血上头却不知道解释这种误会的男主角,她也并非那些只相信眼睛、一时误会便不听解释只管自己任性的女一号,生活更不是那些狗血言情故事。猜疑和隔阂已经形成而且必然,但并没有到容不下我的地步。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尽快去东荒,这些事不须你多言。”   烟雾朦胧中的村落里,木屋显得有些梦幻,宛如三月前的初见。张彻神情淡然语调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目光却不自禁地有些怅然。   他终究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即使有些感情可以压抑,但并不代表心中就没有迷惘。   “你不喜,那我便不说了。那件黑袍,冬暖夏凉,尽辟水火不必多说,身为轻袍想要在防御上与法宝内甲一较长短也不可能,只是最最神妙珍贵之处在于穿上之后,一身修为尽敛,完全不能被别人查探出来,还可易容变骨隐匿。有了它,你去东荒,便无虞性命了。”云凌说完,果然不再多言,隐没而去。   “我还欠着的恩,我该做的事……”张彻看着自己的手心,又看看月村,神色复杂无比。   ————————————————————————————————————   “你应该也和我是现代的人吧?为什么会使用那种好华丽好大威力的法术啊?”戈薇好奇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张彻。   张彻无奈地睁开眼,看着极度靠近的戈薇,心想这孩子果然没点女孩子的矜持,比阿枫那妮子可差远了。   虽说阿枫看见他不堪其扰的样子在一旁很是幸灾乐祸就是了。   “不该问的就别问,我已经把回现代的方法告诉你了,还找我做什么。”张彻拿她没辙,只能期望她知难而退。   “我们都是现代人,要团结一心对不对?再说那个方法我一个人也办不到啊,妖怪又没有招惹我们,为什么要杀它们?好残忍的。你应该是汉族人吧,我是大和族人,我去过大陆嗳!那里好宏伟的,可惜我们蓬莱省的山水就秀气了一点……”某人似乎一点都没有这个觉悟。   从这女孩那里得到了日本已在宋朝举国茹素之后就已被收入中原政权统治,从此合一之后,张彻再次确定了那个现代并非自己家乡的事实。虽说日本省的幻想终于实现让他感觉一阵子好笑之后,其余也没什么过多观感。而且据戈薇说,她也并不熟悉这个时代,她的现代亦没有听说过道法之类的神秘学,那么也没什么过多可以了解的。   既然信息已经取得,戈薇自然也就没了什么接触的价值了,张彻正欲不再理会这个女人,可这女人果真是十五岁的大脑还天真幼稚,真把他的杀心当做一时昏头,居然在聊了会后,因为同是现代人生出许多共同话题和亲近感来,一直纠缠到现在。   既然无法杀,张彻也拿她没有办法,对她的心情只能表示理解。自己十九岁到了这里尚怨恨孤独,何况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妖异俊美却凶恶不可亲的少年,和善高洁却陌生的巫女,除了偶尔和阿枫小女孩说说话,戈薇也只能找他聊天了。只是张彻实在是对她无感,自官道回到木屋,本准备静下心来考虑一下心事,却被烦得根本没有办法。   更重要的是,张彻并不知道巫女已经从戈薇身上了解了多少现代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究竟借由此了解了自己多少。这让他有一种秘密全部暴露的感觉,毫无疑问,他并不想这样。只是听说终是虚言,桔梗再如何聪慧也不可能仅凭这个心智发育尚不完全,说话仅单于几个方面就能了解那个世界那么大的信息量。   所以他尚能安好,只是需要注意不要和这两个女人共处,不然戈薇问起自己的问题,巫女可以旁听了解到很多信息。   所以当巫女终于回到木屋时,尽管外面日色已尽,他还是躲了出去。   星河月华,疏灯几点,飘摇而朦胧。夜色深而不暗,密而不沉,透而不霭,将整个大地笼罩住。仲夏已过,空气中开始有一丝爽意,夏末之至,叶子绿得浓郁深沉到微墨色,正待枯黄凋落。   只是星夜依旧,月村静谧依旧。   “今日之事,因由附近离绝山出了一妖祟,有操控人心之能,追杀那些人至此。”巫女挡住了想要追出来的戈薇,径自走到张彻身后。   至于追杀的原因,她没有说,张彻亦不问,只是看着星空。   “黑春所言属实,北部战乱,各地都开始了混乱,土匪山贼流窜掳掠,互相厮杀,百姓颠沛流离,即使是这些土匪也多有死伤,怨气冲天,孕出许多鬼祟,妖怪四处作乱,这离绝山,才近处了这妖物来,祸乱人心,连除妖师也折了许多在它手里,很是有些厉害。”   张彻不言。   “过些天,那续天草移植完全,可护村子周全之后,我便可以暂时离村,前去诛妖。”巫女颔首低眉,不顾张彻似无心过问的望天,径自说道。   张彻终于开口。   “静谧之景,恒之如月,本身并没有什么变化,人却是感性的,若是萧索,看着景物也会因之变得萧索;若是对着欢喜的环境,也可能格格不入,反衬得更加萧索。”   却言之不知其意。   “对不起。”巫女顿了顿,说道。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张彻的目光从未从星空上移开。   “我不应怀疑你。误会往往会产生不必要的悲剧,以后我会更信任你。”   “所以我才会说对不起。”   “你的意思是你会辜负我的信任?”   张彻望天不答。   “我十余年来诛妖无数,手里早就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心里也时常有些悸然,但为了终结悲剧与罪恶,我甘愿为守护者。诛妖了却的是不堪的过去,尚且如此,何况杀人?那是了却一条充满可能性的未来。”巫女眸光有些迷离,如泣如诉。   “所以你的灵魂并不自由。”张彻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能答应我,以后不要杀人吗?我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不想身边的人也……那样我会不得安宁。留在月村,陪着我守护这些你所说的静谧,守护这些宁静幸福的生活。”那些村落中宁静平淡而幸福的灯火倒映在她眼中跃动,闪烁着莹莹的水泽,光芒犹若企盼的希冀。   张彻倒影着无尽星空的双眼合上,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我有些累了,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   绯雪的身影,黯然而失望地从他身边退去。   张彻仰望的头终于低垂下来,脸上闪过复杂之极的挣扎与痛苦,终是化为一片怅然。   “所以我才说萧索啊……”   夜愈深,暗愈浓。   日已渐秋,   夜近凄寒。    第二十七章 往生(上) 更新时间2013-3-6 15:10:30 字数:2404  人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   从不同意义来理解,自然也能得到不同的回答。   记忆对人究竟有什么作用?   认识自己,反省过错,认清前路。   那么,无法忘却的缅怀呢?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那如此,你正在经历的呢?   刻骨铭心,却无从所忆。   结局又如何呢?   勿念勿忘,不即不离。   苍莽蔚蓝,山野崎岖,张彻提着两个不知何处来的小酒坛,一摇一晃就似喝醉一般,自山平线下慢慢浮现,背后是不尽的光辉,身上是被反映着的无底深暗,散漫地四处行走着,不顾那牛仔裤被泥巴玷脏,被荆棘割烂。   “那血腥味的来源,就在这附近吗。”张彻淡淡问道,尽管步调轻浮散漫如醉,那两坛酒却没有任何开启的痕迹,他的神态无比疲惫,却也没有醺意。   “的确就在这附近,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月之久,又有黑春紫寰那件事,但当时那事发生得实在太过诡异,所以那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云凌答道。   “可惜,她虽然想瞒住我,言谈已经非常小心,不过却不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对这里是全知全能的人,那些话语中隐含的信息,倒是很好获取。既然戈薇都出现了,那个早就该出现的人,又如何能瞒住我。”张彻长叹了一口气,脚下一个趔趄,也不管了,直接就随便摔在了地上,躺着望天懒得起来了。   “既然你就发现了,为何今日才前来。”云凌顿了一下,方才问道,疑问的意味却不是很强,他大概心里也已经清楚答案了。   张彻没有答他,面对那耀眼的蓝天和明媚的阳光,目中不知是被晃出的抑或其他原因而有些盈盈的湿意,索性闭上双眼,苦笑自嘲道:   “或许你说得对吧,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   已经看厌了,这阴冷潮湿一成不变的黑暗。   湿润的气息混杂着难闻的药草味,相对于这无聊寂寞的时间来说,倒也不算什么了。蚂蚁啊蜘蛛啊之类的虫子徘徊在身边两寸外,大概是地上被洒的驱虫药物起了作用。   自从那场耀眼到自己再也不想再看见光明的大火之后,果然就只能蜷缩在这片黑暗之中。   哼,早就堕落到黑暗污浊的底端了,还有什么祈望光明的念头。   ……不,也许还有,那个女人,是唯一的光明,比外面好多虚假没有实质的光明还要温暖好多。这种光明,就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既然存在了,那就把它抢过来,养护在手心里,珍藏在家。   呵呃哈哈哈哈……这个身体,还说什么疯话。   真是个蠢女人,居然连我这种人也敢救……   …………   …………   好慢啊……   …………   天还没有亮……送早餐的时间没到……   …………   太阳照进来的角度不对,还没有到午餐的时辰……   …………   眼睛涨着,真是令人厌烦的感觉,可是消遣无聊已经睡了太久,实在睡不着…………上药的时机还没成熟…………上再多药也没有用,我已经废了!这个身体已经废了!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事都办不到!办!不!到!……   …………   她又走了……天黑了,又要一晚才能看见……不知她明日几时来送饭……若如今日般晚,醒来太早撑起精神等待着实难熬……可是若来早了,以她的性子又不会叫醒我,那就少见了她好多面,少相处几刻………………罢了,还是醒早一些吧…………   …………   …………   …………   我想动,想要动,想要一个…………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   我想要去抓住那束光,把它握在手心,将它据为己有……   哪怕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也不害怕失去什么,只要拥有它,我就拥有一切……   所以,不要这个身体,它早就腐朽不堪了,不要这个灵魂,它早就污秽脓浊了,谁想要就拿去吧!我只要能自由活动的身体,去抓住那束光!   谁予我身?!   孰赐我力?!   ————————————————————————————————————   有脚步声。   踏步的节奏不是那个女人。   踏步的声音有提着物体,脚步虚浮却稳定,是个好手,得配三个弓箭手,两个快刀才能拿下,还要有地形掩护准备情况有变撤退回寨子里。   哼……都什么情况了还说这些,自欺欺人。罢了,当做消遣无聊,来者是谁呢,那个橘色衣服的小孩子告诉别人了吗……   嗯?这声音,他在扬声喊话?……越来越清晰了。   “黑春说,北部战乱,各地民不聊生。那么政权争夺,乱世局势有变,不说妖患,必有匪乱,乱中伤亡乃常事,所以有一两个伤兵逃亡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甚至土匪头子跑了也是经常。”   他在说什么?在对我说话吗?黑春是个什么东西?   “那女人前两天提过,战乱蔓延,各地民生疾苦,就连土匪也死伤俱多。她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既然如此说,必然有所根据,可是村民最近因乱都很少去大城里交易,这封建自然小农经济也自能支持,她更是很少离开过村子,那个满脑子半妖啊实力啊月石啊之类的犬妖想必也不会关注人类世界发生的这些事,那么,谁给她的信息?”   那女人?那女人是谁?……是那个巫女吗……他和她什么关系?我和那女人说些这些事拖延她回村的时间,让她多待一会而已,这又如何了?   “那女人两月之前和她妹妹有一次晚归,以她的作息时间本就有些稀奇,更稀奇的是她二人身上居然有极淡的人类血腥味,而我并未在那期间见过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在那之后她上山得更加频繁了,这便更加蹊跷。”   看来真是那个巫女……他到底是谁!为何言谈之间对那个巫女的习性和作息如此熟悉?!   “这几天出现了一个活泼的女孩,按理说她不应该在现在出现的,然后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所以我问了那女人的妹妹,虽然言谈之间多是欺瞒隐骗之语,但我至少知道应该是那女人让她如此隐瞒的,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明朗多了。所以我今日上来,那女人终究在这方面不了解男人,那些淡口蔬肴你怕是早吃腻了吧,特意寻了沽有些年头的好酒,前来为你爽口。”   声线渐晰,话音落时,他瞪圆狰狞昏黄布满血丝的双目,看到了洞口背对光辉的那个男人。   “我知道,其实我们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活得下去,与活得更好而已。”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似乎非常疲惫的样子,叹了口气。   “所以我今日前来,为你爽口,为你践行,然后,送你上路。”   他的语气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二十八章 往生(下) 更新时间2013-3-7 17:53:32 字数:2711  “你想杀我?”躺在潮润的洞中席上,浑身被绷带缠满,散发着刺鼻的药草气息的人,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九幽黄泉而来,阴冷难听。   张彻随意坐了下来,将酒坛置于地上,看着他点了点头。   “想我死的人不少,我的命也没那么难拿,可我还是拖着身体,逃了对头,躲了乱军,一寸寸从北土爬了过来。虽然现在已经动弹不得,也不是你这没沾过血腥的小子能动手的,看你的样子,简直犹如刚刚从襁褓里长大的小孩,桀桀……”他的声音仿佛自然就带有一丝阴冷怨毒,而非本身情感所表现,在这凄风阵阵的洞中更显阴森。   “你说得不错,在这之前,别说人了,我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手中所过不说圣贤亦皆是文明产物,就算拿着刀,手也是无力的,随意就能被人打落,在你这可以说是一时枭雄的人面前自然不值一提。”张彻说着,眼神平淡,玩耍似地掂了掂手中的镰刀,木柄铁身,红褐锈色斑驳,不知是在哪一户农家借来的,“可是我被那女人救了一命,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恩情,所以这债还是早点还了好。所以我要杀你,所以我便能杀你。”   张彻说完,却放下了镰刀,看着那黄白黑已不分明的浑浊眼珠,看着那隐藏着无数肮脏污垢的瞳孔,脸色平静之极,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躺着的土匪不说话了,这个人的眼神他并不陌生,在战场上看到过,也曾出现在几个月前的自己身上,只是战场上的人都死了,而自己还活着。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完成了。   “那女人真是笨得紧,偷偷地救了你,却只能让你在这不见天日的幽洞中苟延残喘,能言不能动,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整日被幻想与过去折磨与束缚。长此以往,自然会生出病态的旖旎亵渎的念头,在现实不能满足的情况下,怨恨和强烈的祈望也就油然而生了。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即使不被妖魔吞噬,自身也会化为极为强大的怨灵肆虐吧。活生生造了一个畸形而强大的人格,若不是我今日前来了结,她今后因此死了也是自作自受。”张彻语气讥讽,神情却无比苦涩。   他的话虽然有些绕,却说得极为直白,土匪也是心思敏捷之辈,一想之下自然能明白,顿时大惊,这人竟然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而且连发展趋势都猜得一清二楚,让自己不得不信。   “你没有错,一点也没有。如果我是你,今后的事情发展,怕也差不多吧,鬼蜘蛛。”张彻有些怜悯地看了动弹不得的土匪一眼。   既然他都能知道自己的过去与未来,那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稀奇了,只是虽然知道张彻杀心已定,名为鬼蜘蛛的土匪首领也不肯放过一丝活着的机会:“既然我没有错,错的是哪个巫女,为什么却要来杀我?”   张彻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讥讽与嘲弄:“看来真是几个月的无聊安逸生活将你的脑子都弄生锈了,忘了那般脑袋别在腰间生活在刀尖上的日子,这点心机,别说是那女人和云凌了,连那黑春都比不上。”说着,张彻毫无预兆地一把从鬼蜘蛛身下捞出了一个闪烁着幽红色光芒的物体,细细看去,却是一只正在拼命啃噬着土匪身体的红色蜘蛛,“身为土匪,居然问我对错公平正义之事,即使是想要拖延时间,让这妖怪吃了你化身半妖逃遁,这借口也找得蹩脚了些。”   张彻面色怪异地看着手中那只拼命挣扎想要咬自己,却被手中一道乳白光芒困住不得脱身的红色大蜘蛛,手下用力,一把将其捏碎,然后将那团混杂着蜘蛛腿脚和体液以及腹内未消化完全的土匪血肉的糊状物随意扔飞,弹出一缕精火将它烧了个干净,一点痕迹不留。随后叹了口气,似有些想要甩掉赃东西般甩甩手:“其实我以前最害怕的就是蜘蛛。”   鬼蜘蛛默然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良久,沉声道:“我愿意臣服于你,但求饶我一命,今后我只会是你最忠心的一条狗。”   张彻看了看他,又望了望天,似是极其失望地叹了口气:“本来想和境遇一致的同病相怜人交心一叙,可惜了,奈落是奈落,鬼蜘蛛终究只是鬼蜘蛛,既然如此,这酒便不喝也罢了。”说着,张彻毫不犹豫地就把那两坛辛苦数日行走百里得来的好酒打碎,自嘲道:“反正我也不会喝酒,这逼装得太失败了些。”   鬼蜘蛛便看见他拿起了那把镰刀,正待再说些什么,便感觉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感官最后还保存着的十几秒,弥留的脑细胞飞速运作,他的脑海里也只来得及闪过那么几幅画面,戎马算计厮杀的一生只占了一幅画面,随后便是巫女恬静笑容与孩子们的欢乐嬉戏,最终定格到父亲被杀、母亲和自己被掳上山之前的三人一同平凡吃饭的场景。   这时他残余的器官听到了人世的最后一丝声音,那是并不怎么美好的呕吐声。   原来真只是个孩子。鬼蜘蛛笑了笑,便再没了知觉。   声带已经随喉咙一起被割断,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发出笑声的,但确实便发出来了。   那笑声不复之前的嘶哑阴冷,释然之中带着股禅意。   张彻好不容易止住了胃部不断的抽搐,抵制着手中那滑腻的液感,那血流满双手,溢入指甲缝,涨满了不能清除干净,他的脸上已满被难受的感觉激出来的胃液口水鼻涕眼泪横流,看起来狼狈之极。听见这笑声,张彻愣了愣,眼中有些深邃有些迷离地问道:“云凌,你说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这回事吗?”   “……不知。不过若真死了到了那什么阴曹地府,我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真是霸道。”张彻抹了把鼻涕,笑笑说道。   ———————————————本章完———————————————————   后记   第二十七章已奉上。   鬼蜘蛛死了,奈落也随之消逝,因果的路线在这里断掉,也许早就断了。   本章开头的时候,我写得非常有感觉,往生这个名字,我取得也非常有感觉,反正就是我自以为很牛逼的样子。   写到中途,就又有些落了俗套,还好结尾的时候挽回了下。   总体来说还是可惜,这一章我想表现的只表现出来了三分之一,本来想让鬼蜘蛛再洒脱一点,奈落化地去和张彻对话,写一段精妙绝伦的对谈,甚至在开头就为此准备了好酒。   后来就像那两坛被打碎的好酒一样,我自己打碎了这个想法,奈落是奈落,鬼蜘蛛终究还是鬼蜘蛛,就像卫宫士郎是卫宫士郎,而红A是红A一样,两种时间不同的价值观,已经是两个人格。鬼蜘蛛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如本章之始,有向奈落发展成熟的趋势,可惜他不是奈落,没有杀了心爱之人怨恨得报之后的空虚,没有五十年的积淀,他只是个土匪,卑劣惜命的普通人。   所以他不配和张彻喝这壶酒,也放不开心扉去对谈,虽然奈落气度也很小,可是终究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尽管强大的方向已经畸形。我说这个的目的是张彻目前已经开始向强大的内心迈步了,以前害怕蜘蛛,现在他已经没有害怕的资格,径自迈向目标的人是不应该有畏惧的,只应该存在忌惮,所以他捏碎了红蜘蛛,就像捏碎了以前的自己一样。   所以鬼蜘蛛死了。结尾的回忆有一点释然的味道,间接地断掉了从冥界爬回来的可能。   奈落已逝,后患基本上清理干净了,接下来就是张彻为自己铺路了。   鬼蜘蛛的爱是占有,是自私,是得不到就要毁掉,然后他毁掉了,然后随之将自己也毁灭。   张彻断掉了这条路,自然下面将选择另一条路。    第二十九章 漠陌 更新时间2013-3-12 22:09:17 字数:3901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弹剑听风,吟啸徐行,一步一履,足下云升,张彻一边拄着木杖,一边持着紫云,逆着崎岖的山路而上,吟到兴致来时,便挥舞两下,其声琅琅,震曦阳。   自巫女再一次寻张彻谈话之后,他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晨起上山练剑,暮落下山归来。午餐自是阿枫准备的一些干粮,就和着山上的清泉。戈薇前两日还嚷嚷着要跟着去,一起去了两次便乖乖地待在村中随阿枫和村民生活游玩,据其所言,张彻上山之后就只顾着念诗舞剑,虽然偶尔也拉弓练箭和打拳,却从不搭她的话,山中荒莽,她一个人待着好生无趣。   倒是巫女,整天忙着布置续天草,只待将此物作法完全便可以保住村子无忧,即使发生了什么只要启动其亦可以马上归来,遗憾的是每个月只能配合月石使用一次。然后打听那离绝山惑心妖的消息,此间与那犬妖倒是相处得愈加融洽,几次都有配合着灭妖的战绩,村外因北乱肆虐而来的妖怪都被这二人清理了干净。   相对而言,巫女与张彻的交流接触也愈少,晨起二人同出门而陌路,暮归张彻食罢就寝巫女方回。每日交谈寥寥无几,直至不言。也不知是真因为忙碌抑或其他原因,张彻上山练剑的日子已逾一周,巫女从未去看望过他一次。   倒是戈薇对张彻的冷漠态度愈挫愈勇,连星座生日等问题都开始一一问起,若不是山路实在崎岖难爬,张彻又尽挑那些歧路去走,只怕她又会随之而去。   即便如此,张彻也避其不及,往时食罢还能休息一会待巫女归来说上两句话,现在食罢便直接睡觉不给戈薇发言时间,待巫女归来,他已入睡多时。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一剑舞罢,张彻静立休息一会,随手舀了手山泉清脸。   “不错,用诗句感染情绪,亲近剑灵,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实属不易。”云凌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一丝赞叹。   “这样真能让它随心所欲?”张彻看了看伫插在地上的紫云剑,这时的剑芒比之三月前他刚刚得到时又灵动了不少,浮游间似是对他极为亲昵。   “当然。三月前我虽抹去了紫寰留在上面的烙印,但毕竟是先从之物,你不可能将其如臂驱使自如,只有这样培养熟练度,你才能做到人剑合一,方可御剑飞行,以至于御剑施行八门雷法。那女人见你杀了那土匪,当真以为你魔性已深,你这小子又不作否认,顺势答应她上山来清心修行。说起来她居然还会这西泽的佛门清心咒,虽说并非失传的法门,但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小子你可得好好修习,以后对抗心魔的时候有大用的。”   张彻默然。   对于云凌愈加温和的态度,他并不意外,他若死了,封印立马会自灭,虽说不能将云凌灭杀,却可以把他送入一个封闭的空间,基本上相当于永远封印了。出于这个考虑,云凌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死去,但也不能让他实力太过强大,至于这个度的把握,就得看二人的博弈了。   杀了鬼蜘蛛后,张彻也没想过要否认这件事,只是确实不好找理由搪塞过去,哪知巫女见面却未多提这件事,直接授了他这份清心咒,然后说了句:“后山风景不错。”张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持续这种每日上山练剑清心的日子至今。   “决定了?”云凌主动转开了话题。   “没作决定的时候你催我,怎么反倒下了决定后你还犹豫不决起来了?”张彻轻笑。   “什么时候?”云凌顿了一下,问。   “马上。”张彻也顿了一下,答。   马上,身在马上,立马便要起身,立刻便会行动。   马上,马在吃草,为前行所需要的能量作储备。   总之马上并不是一个表达确切时间的好词语,但确实应付回答很有用。   所以云凌再不说话,张彻歇息一会又拿起了紫云。   旭日东升复西垄,人腾如龙剑贯虹。   那身影不急不缓,徐徐如云,正一副悠然气象,只是其中却似隐隐透出一丝疲意。   ——————————————————————————   三日后的午时。   桔梗食罢午餐,正伫立在屋前的一株树旁,望着村后的小山,目光虚渺,似是能看到什么,若有所思的样子。   “磨蹭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吗?”风过,红袍白发的少年出现在了树上,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那个迷惑人心的杂碎妖怪的信息早就打听好了,虽说好像是有些棘手的样子,但既然自己出手,又有这个女人,自是万事大吉。可是她借故要处理村中走后的后事,这么些天也没看出究竟做了些什么,很是有些拖延的味道,现在又在这里就像每天必须完成的事一样看着后山。他自然是知道后山之上有什么,对于那个男人,他始终觉得有些讨厌,现在看巫女这样,更是心烦,然后说出了一句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你慢去一时,便将多死几个人。”   巫女闻言,身形一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直看得少年心头发虚,最终忍不住被巫女如此注视,哼了一声便跃走了。   巫女见他如此表现,不由笑了笑,眉头又蹙了起来,最后望了后山一眼,青山飞雁如常,渐秋又为其添上了一丝微黄,自她四岁被父母牵着小手走在田埂上偶然相望的时候便是如此,即使现在上面多了一个人,也未见有什么区别。   然后转身而去。   以巫女的聪颖,自是明了从不顾人类之事的半妖少年为何会突然冒出关心无辜人类的事,只是他说得确实有道理,本来早就可以出行除妖,却故意拖延这几天,连阿枫都能看出来。这样下去,可就苦了那些无辜的人们。   只是她迟迟不肯动身,就是因为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真的离开了村子,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许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了吧……她如此自我安慰道,却连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理由。   不过除妖之事,势在必行。总归是要去的……   她转身的时候眉头低垂。   ————————————————————   张彻拖着练剑一日有些累的身子回到小屋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今天的巫女居然早归了。   “明日我便要去那离绝山除妖了。”巫女静静闭目坐着,恬静的声线,端庄的坐姿,正如两人初见。   张彻理被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继续开始:“一路顺风,早去早归。”   巫女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不知道脸上究竟是何神情的背影,忽然心中生出了一股冲动:“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张彻停住了动作,转过身来,瞳光静静,平淡而又定定地看着她。   鬼蜘蛛死后的那次对谈里,她说过,第一次看见官道杀戮之事后,可能就是因为血腥太多,激起了他心中的魔性。   他自然是应允的,所以巫女让他上山独自清静一下修习清心咒,压制魔性。   这时巫女看见他这样盯着自己,自然是知道自己突然之间失了冷静,居然言辞前后矛盾,既然看见那日的官道杀戮便能激起魔性,明日去除妖看见那些惨绝人寰的情形岂不是会魔性大发?   所以她沉默了。   只是她心中还有没有说出的话,第一次可能是见到杀戮过多而控制不住魔性,第二次杀了鬼蜘蛛明显是有预谋的行为,恐怕是那妒性作祟而激起了魔性。只是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终究是没有说。   当然巫女的天生神妙的灵觉没有感觉到张彻的魔性,并非如她所想的是混魔逆天体的诡秘,而是张彻从来就没有发现过那劳什子的魔性,一切的选择行为都是他自己的心意所向而已。   戈薇在一边有些好奇地似乎是想要说话,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阿枫拉出了屋子。   张彻坐在了她的面前。   桔梗睁开眼睛看着他。   “一路小心。”张彻轻轻吐出四个字。   “你安心等我回来。”巫女定定看着他,似要把他看穿一样,又似要把他的样子深深铭记下来。   “给你。”张彻伸出右手。   一块散放着淡淡乳白光芒的石头静静躺在他手心。   巫女没有去接,只是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魔性便会发作,你走之后,我怕会将这块石头有个不妥,云凌已经对我说过,这块石头有你本命的气息,想必很是重要,对你除妖应该也有些帮助。这次出去,你还是带着好。”张彻执意将手伸着。   桔梗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过去,然后继续将手伸着。   “嗯?”张彻疑惑地看着她。   “好久没听你那音乐,很是想念,这几日出行想必路途辛苦,有些消遣也好,既然你将月石都借去了这么久,那便将那个也借我又有何妨?权当还作人情咯。”巫女突然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那是好久没有见过的,熟悉又陌生的亲切笑容。   张彻低头想了想,便掏出手机予了她,洒然一笑。   人情互清,恩怨相了。   合该如此。   张彻躺下就寝。   灯火未熄。   闭目之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篝火照耀下有些陈旧的木屋顶,顶上有天窗,此时正打开着,可见星空,那是一片张彻活了十八年来也从未见到过的清晰明澈的星空。身边传来“嚓嚓”的柴木烧裂的声音和阵阵暖意,鼻中充盈着淡淡的稻草芬芳,张彻平躺着,手摸了摸身下,润泽的凉席已经添上了一层薄薄的棉被。   “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张彻刚合上双目,便闻声音传来,向源头望去,却见巫女侧转脑袋,眼中倒映着两团跳跃的篝火。   “家父希望我做每一件事都能彻头彻尾,故名张彻。”   他有些怀念有些开心地笑着,暖如春阳。   —————————————————完———————————————————   后记   第二十五章已奉上。   人漠,路陌。因之本章名为漠陌。   目测下一章结束第一卷极东,大家可以理解为本同人将在下一章结束。   在本同人开写至今,我无数次设想过下一章的场景,神往不已,所以压力甚大,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章究竟该怎么写。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在这一章的结尾的场景和对话,正是本书第一章的结尾的场景和对话。   所谓轮回,如此而已。   桔梗的确不知道张彻的名字,她也从来没问过,不管名字还是来历。阿枫倒是问过,犬夜叉也问过他究竟是何人,戈薇更不用说是问过无数次的了,云凌虽然没问但是也暗示过他说,但是张彻对每个人都避而不答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痛快的说出来。   也代表了某种态度。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了。   额外说句推荐收藏点击都好少,更新完全没动力。各种求。   以上。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三十章 初末 更新时间2013-3-18 10:50:00 字数:3231  人生不是一场戏,因为演员不知道剧情,也不知道结局。   但人生又偏偏很有戏剧性,如何到来,如何离开,抑或巧合,抑或缘分。   “真要如此,你不后悔吗?”云凌淡漠的声音响起,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还没有去做,我便不会去想之后的事。再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张彻淡漠回应。   他此时正站在当初与巫女歇息的半山青石上,俯瞰着山下的村落,瞭望着远方的野云。   “眼睛看着过去,如何向前行走。身在现在,怀抱过去,终将满身脓臭。如果不舍弃,就没有得到。”张彻叹了口气,说着莫名其妙只有自己能懂的话,将目光从身前转到身后来。   矮矮的山丘谈不上巍峨,也并不渺小,如世间太多山一样,平凡着,如世间太多人一样,自我着。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当如是。   张彻笑了笑,身影向山下村落飘然而去。   天色微暗,云添阴翳,攒成团团,夏凉秋凄,沁入空气中来。   似乎要下雨了。   ——————————————————————————   “好讨厌的气味!”红衣白发的少年皱眉揉了揉鼻子,很是厌烦的样子。   “距离离绝山还有半日路程,就已经有了如此强烈的痕迹。这妖怪实在太过嚣张。”巫女表情淡然,眼中却是极其冷漠,隐隐有一丝怒意。   二人所处是一片稀疏长着草的泥坪,地上残余着已经腐烂露骨的碎尸。桔梗闭目静静为其往生祈念。   “好像要下雨了,快走吧,找个歇脚的地方。”少年鼻子又使劲嗅了嗅,看了眼天色。   巫女闻言,睁开眼睛看了看天,淡漠的面色变了变,今夏降雨甚少,不想已夏末还会有雨,视其势似乎还是一场暴雨。   念及此处,巫女的心中又忽地闪过自己将往之地。   离绝山。   离绝。   她昨日心中的不安又隐隐有些强烈起来。   ——————————————————————————   张彻赤着脚,走在田梗间,他的手机已经给了巫女,所以只好自己哼着那曲《命起涟漪》。   他从山上走下来,那双运动鞋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提在手上。他走到田间,帮一位农人做了些农活,若无其事地折下根秸秆刮去粘附在小腿上拼命吮吸着鲜血的一只蚂蝗,然后和农夫笑着告别。   他走过经常走过的那片树林,又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咀嚼着草茎节嫩部任苦涩在口中蔓延直至无味,正如他这几个月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他走到那条小河边,当初来时那滩地上的血迹早已被风沙淹没不见,他坐了下来,然后躺了下去,望望天,又站了起来,沉默了一会,他把手中提着的运动鞋埋到了沙里,然后离去。   他顺着小河向上游走去,走到了那个只去过一次的幽潭,当然此时并没有闭目洗浴的女人。潭水澈寒,他踏了进去,晃了晃脚丫子,将澄明的潭水搅昏,又看着它慢慢回复清明,然后脱下T恤将其洗净。   他走回了村落。   他回到了木屋。   此时天色已经愈暗,乌云汇集,浓如一笔笔正在添上去的墨,肆意涂抹,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   巫女此时已经到了离绝山。   山高如崖,峰峰千绝,果是险峻无比。其上更是缭绕着化不开的血腥和怨恨气息。更后的,则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   只是巫女视之如无物,她只是觉得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浓郁,压到心头沉甸甸得她舒不了气。可是村中的续天草又没有动静,在村中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续天草不被村人启动,她是不能主动瞬移回去的。   当然巫女之心志自不是这些能阻挡,所以她当即转身,就要往来时之路归去。   “你干什么?!”红衣白发少年当即拦在了她的面前。   “让开。”巫女冷冷地看着他,内心的不安愈急,她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   “那妖怪已经近在眼前,难道就要放弃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你怕了吗?!”少年不惧。   “我说了让开。”桔梗的眼中愈加寒冷,如霜凛冽。   “到底怎么了?!已经到这里了还要放弃,难道你忘了那些受苦的无辜百姓?!”少年愤怒地叫喊。   仿佛呼应,山崖深处传来凄厉至极的惨叫,其中仿佛包含着无尽的恐惧与痛苦。   巫女眼中闪过挣扎之极的色彩,然后慢慢凝成寒冰。   “尽快解决。”   她向崖上疾驰而去。   ——————————————————————————   戈薇并不在木屋中,不,阿枫也不在,木屋中一个人也没有。   午餐的碗筷已经洗净,角落里还留有鲜蔬,大约是阿枫为晚餐准备的材料。   张彻坐在自己塌上,看了看木屋周边,然后又笑了笑。   他今天笑的并不如往日的多,却远比往日来得平静。那份宅气浮夸,仿佛尽已褪去,更仿佛原本就没有出现过。   他安静地整理好了被塌,叠好放在它们未被启用时放在的储物间内,然后将身上的牛仔裤和T恤也脱了下来叠好,转而换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衫,出门将所有现代的东西,包括衣物钥匙等都用牛皮纸包好埋入门口大树的树洞中。   然后前行。   “你怎的下山来了?”   走在村道上,却闻背后一道娇脆的声音唤住了自己,张彻缓缓转身,橘衣的小女孩正诧异地看着自己。   张彻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正在他思虑着应该选一个怎样的理由蒙混过去时,阿枫的脸色已经渐渐明悟,诧异平静下来,颇有了几分她姐姐的风采。   “你要走了么。”   张彻干脆就闭上了欲言的嘴,默认了。   “可是姐姐……”   她低垂着眉头,似乎想要说什么。   “轰!”   “啊!”   一道惊雷自天中直轰而下,仿佛一条巨大的雷蛇,好像带着昊天亘古的怒意,击中了村落的后山顶峰,距离极近之下,雷声霹雳作响,实在是大得出奇,吓得阿枫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下意识地就是一缩颈。   张彻目光虚渺,仿佛能望见山巅尽头。   那是三月前,被巫女一箭射穿的两棵大树的枝头,枝头经过箭的联系,已经紧紧缠生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彼此,嫩绿的新蕊萌发着勃生的盎然气息,正被天雷劈中,两棵大树自枝头相缠处起,尽皆化为灰烬。   ——————————————————————————   “铮!”   巫女一惊,转而跳开,避过了惑心妖的攻击。   “你怎么了,桔梗?!”少年一爪飞来,挡下了妖怪接踵而至的追击。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手中的长弓一眼,刚刚已经马上就要杀掉妖怪,可是弓弦却突然断裂,如雷鸣般崩地一响,长弓就此作废。   不好的预感如终于弥漫上来的水,淹没了她的心。   于是她终于不再迟疑隐藏,素手拉弓,拉起那个弓弦已断的弓,一道光弦出现在了弓上,四周的灵力随着弓的拉开如同被漩涡吸引一般凝聚在弓上,形成了一炳熠熠生辉的白芒,随即射出。   巫女没有再看破空而去的光箭一眼,只是凌立上了树枝,望向远方月村的方向。   远远的看不到什么,只能看见一丁点乌黑色仿佛晕染正在天空点开的墨色。   ——————————————————————————   “没事,不要怕,已经过去了。”   阿枫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随即感觉一个温暖的手掌抚摸上了自己的头,恐惧顿时如潮水般退去,她抬头,顿时看到了一个无比和煦温暖的笑脸,仿佛能驱散全世界的黑暗一般。   “你很好,已经有你姐姐的几分风范了,不过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去努力,那样反而不好。”   “我走之后,要好好为你姐姐分忧,她已经很累了。她也很爱你,所以你也要好好珍惜她,”   “那个白头发的少年和戈薇,让你姐姐……不,罢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呵呵……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健康成长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手表,送给你了,今后能更准时地做饭了哦。要小心珍惜,这是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告诫我要做一个守时的人呢。”   “那么就是这样了,你一定要努力,守护好你的村子,保护好你的家人,守护好你的姐姐。再会了,阿枫。”   阿枫愣愣地拿着那个他塞到自己手中的手表,那个散放着冰冷又闪烁的美丽银光的东西往日一直被自己羡慕渴望,他喜欢逗自己却从不拿这个来作诱饵,很是珍惜的样子,现在却弃之如敝屣。……而自己往日那么渴望,现在在手中,不也弃之如敝屣?   暴雨终于落下,张彻披着一道黑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裹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隐没在漆黑的雨幕中。   随之而淡淡响起了他的踏歌,歌声清越,暴雨不能绝,随着距离的拉远愈加飘渺,终归不见。   “踏雪试灯梦采嶶,秦楼楚馆忆冷屏。白鬓微霜倒着冠,章台路上抚幽琴。   乘舟楫摇波底月,桃花源里踏歌行。挟书仗剑走大荒,南阳草庐《梁父吟》。红叶题诗对金樽,月夜焚香捧黄庭。   世人皆醒我独醉,得意失意又何妨,阴晴圆缺付低吟。   愿为沧海持竿叟,苦候半生钓大鲸。昆仑山巅凤凰游,方丈岛中遇麒麟。   南柯黄粱梦终醒,人生恰似一浮萍!”    第三十一章 终焉(上) 更新时间2013-3-21 18:02:44 字数:2789  野花星罗于从草,土径蜿蜒于苍野。天空开阔向极远处蔓延开去,与地相接,新雨后的空气一尘不染,整个世界仿佛都干净了,壮若无物。道旁的些许风景远比村落中的新鲜得多,也迷人得多,来时虽看过一遍,却远远不够。   只是巫女却没有心思去看。   她抛下犬夜叉让他善后那些得救的人们,一路疾驰至此,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   心中的不安让她慌乱,巫女不由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感应了一下,那个木杖式神的确是还在山上,感应得到他的气息,平和淡淡如往昔,可是为什么心中还是这么不安?   巫女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采,“驾!”,催了催马,已经不休赶路一天的她驰行向来路而去。   “你不要去。”阿枫急急拦住女孩,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能说的样子。   “昨天那么大的雷阵雨,还有雷劈到山上了,他一晚上都没有回来,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我昨天想要去你都把我拦了回来,今天再有什么山洪也该爆发过了,为什么不要我去!”戈薇有些急怒,拨开阿枫拦着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等等!”阿枫毕竟还小,力气不如戈薇,被拨开后便再也拦不住她。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要我去啊?我知道他会法术,可是他从来没有一夜未归过哎,有意外怎么办?”戈薇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小女孩为什么阻拦自己,那可是和自己一样是来自未来的伙伴啊。   “我……我……”阿枫迟疑了一下,想了一下,“反正也瞒不过去,姐姐回来还是会知道的,他已经走了。”   “你说什么?!!”   这声惊语并不是面色讶异之极的戈薇,而是跌跌撞撞扑进门的桔梗。   当然戈薇立马就发出了声调更高一倍的惊呼:“什么?!他走了?!”   看到姐姐大人回来,阿枫自然不再搭理惊叫的戈薇,连忙扶住巫女,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和疲惫的脸色,急急忙忙地上下查看着姐姐的周身:“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姐姐你受伤了吗?!”言语间已带哭腔。   “我无恙。你刚说什么?他走了?!”巫女一把将她扶起扳到面前,尽管有些虚弱疲惫,那语气却是坚定如昔,只是其中有些让人不易发觉的颤意。   阿枫也许不是什么人物,但她的确是姐姐大人多年的妹妹,姐姐身上有什么变化如何瞒得住她?听见姐姐如此问,她顿时有些怯了,撇开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不说话。   巫女看见自己妹妹这个样子,愣了愣,随即兀自撑起身子便又出了门。   雨后的山路愈加泥泞,稀滑的感觉让人看着难受踩着更是难受,路旁的草丛雨露未尽,经过时拂起的泥水溅了巫女一裙,奔波一日的辛苦疲惫几次让她脚底打滑。   只是她躬着身,咬着唇,仍然向前。   旭日破了林霭,乳白的郁瘴潮气四溢,透出几缕清朗阳光,照耀得挂露的枝草熠熠生辉,枯黄的落叶已有半个身子浸入泥水之中,粗看之下已与黄泥相差无几,不日便会同化,坪边的大青石,苔痕愈发润泽。   只是木杖式神的所在地却不是这里,于是她只是看了看便继续上山。   而不是如三月前与他上来时的休息。   天穹万里无云一片蔚蓝,清新而冰冷。   山顶,山巅。   巫女独自而静静地默立,随即瘫软在地上,睫毛轻轻颤抖带着手也颤抖起来,伸出抚摸着面前那插着的木杖,那木杖上被他施法留下混淆自己感知的一缕头发。   那木杖插在一片已经被雨淋湿浇灭的焦炭上面,木杖之下,正是三月前一箭穿枝那冰寒锐冷的箭头,羽尾与箭身已经被烧毁残余无几。   “双枝并为春,岁岁作年少。”她的眼中氤氲,她的眸光迷离,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握住那个手机,她的脸摩挲着那柄被他拿了三月片刻不离身的木杖,摩挲着他的那缕不那么顺滑翘起来正如他不那么顺从总是喜欢反抗吵闹的性格的发丝。   暴雨冲刷过后,天地间一尘如洗,干净得再没有他的气息。   “哦嗨哟(早上好),不对,是空吧瓦(晚上好),Nicetomeetyou(很高兴认识你),达蕾(谁)?汝是何人?whoareyou?(你是谁)我去,已经完全乱套了,这是什么状况啊!!!”   他焦躁而慌乱,眼中却极力隐藏压抑着不可置信的恐慌和不安,看起来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隐藏着什么,就如自己以前救治的病人一样。   …………   “哼!……”   他强自撑起身子,拒绝了自己的帮扶,逞强地脸红着,主动拿起了那个专门为他准备的木杖。   …………   “你只需知道,我身无长物,无怪无灵,对你们没有恶意也没有威胁就行了……”   他淡笑着,正如他所说像是一个纯净没有恶意没有威胁的孩子。   所以,稍稍放开一点心扉,也没什么关系吧?   …………   “没事,谢谢。”   他从怅然的回忆中惊醒,充满怜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立场怜悯我?你知道你身体里隐藏着一个可能要你命的魔头吗?!   你……被我的式神监视着,还要谢谢我……   …………   “可笑……如此沉迷于昨日,不知其已为幻梦,终至死不醒……”   他的眼神迷离,似乎隐藏了一个非常神秘的世界,他的眸光哀伤,细碎而不死。   然后他放出了那等美妙恬静的音乐。   能够欣赏这般音乐的,心性一定不坏吧?   …………   “你不像对别的病人那样喂我?”   他若无其事地便说出了让人羞耻的话,中原何时民风开放至此?   只是……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温暖了。   …………   “我本一俗人,自谓闲逸。有小聪明,亦懂大智慧,只是小聪明全用于懒上,大智慧皆废于懒上……”   他的神色好像又在回忆,有些后悔,有些怅然,有些蓦然,最后复归平静。   经历了怎样的前半生,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   “怎么,莫非还真要我喂你不成?”   “好了好了,我喝完了,你这女人,真是麻烦,我要睡觉了。”   怎的自己的胆子也被这人带大了,说出这般轻薄的话儿来?   只是他那慌乱的窘迫样子,倒真是有趣得紧。   ……都怪这人!我怎的拿了他的勺子吃了?这不是,这不是……那个了吗……   …………   “果然,你其实很坚强,坚强到要强,也很自尊,自尊到自傲。”   “那你为何还会觉得我可怜?”   “因为即便如此,你仍然只是一个渴望爱渴望恨的普通女人,也只想做一个有爱有恨的普通女人,圣人巫女?那本来不是你想走的道路。”   他……看出来了……原来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   “笑毛线,我就是喜欢站在离目标三米的地方射它,有什么好笑的,站远了射偏我才懒得捡箭。你不是采药去了吗?干嘛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这人原来在我走那时是醒着的么,装得真可爱……可是他说话还是那般恼人得紧。   …………   “两棵树情深,纵然世不可见,可它们的根在地下一定紧紧地缠在一起,你将它们光明于世,可是一件大功德哦。”   “物尚有情思之感,人何以堪……可是有些人,又不得不抛弃心中情感,实在是不像是个人了……”   “什么情思不情思的,我胡口乱诌而已,想那大树不过一蠢物,哪来劳什子的恋想。”   “那倒不定,草木山川万物有灵,不然灵性妖邪又……”   这人就爱来撩拨自己,明明自己勾起了话题又不接下去,活该挨耳光。   …………“我只是不想再遭受莫名其妙的事情。”你对力量,就那么执着吗……你到底,来自于一个怎样的地方?你真的……能和那个魔头对话成功吗?……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二章 终焉(下) 更新时间2013-3-25 17:38:28 字数:3068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些感慨而已。我本来对生活就抱有不那么积极的态度,所以对任何事都尽量地不去抱太大希望,凡事先想好最坏结果,所以倒也从没被逼到绝路上过,只是这次却被打个措手不及,呵……对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你应该是那种对自己抱有绝对信心的人吧,即使事不如你愿,你也会执着地去让它如你的愿。我就没那么大的追求咯,本打算一辈子随意就好,凑合着过就行了…………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如果真那样下去,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可是,那样,我也不会遇见你了。   …………   “你就是这个性子,怎么这么倔,大事也好,小事也罢,要强也不是这样要的,人这辈子总是会有各种无奈的事情,你这样以后下去会吃亏的。”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他只是笑笑,并未再辩解。   我啊,沉默也是争,说话也是争,平静恬淡,还是争,累,也不累,可是我这一辈子就只能这个样子…………让我选择的话,还是和你这样小争一争有趣一些……   …………   “大概吧,可能是喜欢那种迟暮的感觉。生前事,身后宁。在这个时刻,一天之终,一生之尽,所有回忆皆在一霎,感慨万千的热烈,而又马上将迎来永远的安宁,万籁俱寂。这种矛盾而又思绪万千的畅想,我有些喜欢。”   好美……那样的情景……被自己的爱人抱在怀里,看着血色一般的黄昏,然后随着星夜的到来,与爱人泪吻告别,灵魂化星而去,永远缭绕守护着……真的好美……   …………   “你自己都不好好睡觉,还要管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阿枫那丫头的表现就知道了,这点事还想瞒住我。”   原来你知道……还这样逼我,你就是这个样子最恼人……也罢,便受了你的好意,好好睡一觉吧……   …………   “我不美吗?”   “不,你太美了,美得不像人。”   “是吗……即使我想像人,有些事情终究没有办法。”   “的确没有办法,即使办法很简单,但仍然没有办法,你终究还是要守着那块破石头一辈子都不能挪窝。”   “……你真的是为它而来么,那东西,就为了那东西……”   原来他那时是想要激我……可我却作了错误的决定……也许就在我把月石给他那一刻,我们便无话可说了吧……   …………   “你已经伤愈,还拿着它干什么。”   “拿着这么久了,不拿反倒还不习惯了。还是拿着好,这夜路得有个探路棍,也得有个打狗棒。”   “小心一些。”   大概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木杖是我监视的道具了吧……可是你为什么还拿着,还寸步不离?……想让我安心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这样……你……真是……   ……………   妖气?!……这是?!   他在哪里?山上?!不好!   还是要这样做了吗……   不要怪我……   …………   好陌生……   好陌生的眼神……   我不是故意的,要救你,只能这样做……   …………   “不!!!”   不要!   那是你的腿啊!!   为什么……要这样呢……   …………   “不是我想背负,而是它自己找上门来的,如果我不去求力量,那么要么被它压垮,要么抛掉它做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这些伤痛虽然惨重,却也值得。我已经走上路了,想要回头,哪有那么容易。”   “放不下,脱不开,挣不去,起不来。何必,何苦。”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再说,你不是一直晓得么。”   习惯……习惯……对啊……这样的生活,我不是早已习惯了吗……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呢……尽管是想要为了他好,可是既然他那样做了选择,就说明他认为只有那样他才会好……那我便尊重你的决定罢……   …………   “…………哼,好了,这笔账就算清了,老子最看不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了,你以为你是神么,世事皆在预料之中?……看什么,瞪我也没用,你还要加固封印,身体不能动,再瞪我再亲,信不信?!”   他……吻了自己?!……   没有变……   真好,他没有变,他还是那样……   真好……   …………   为什么要杀那个女孩?!   ……你真的有魔性吗?   不会允许的,我决不允许它发作,我绝不会看着你变成一个陌生的人!   …………   “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戈薇,日暮戈薇。这里好像是古代呢,我在爷爷的古井里不知道怎么就碰到那个东西,出井后就到了这里唉~……可是你把那个井弄坏了,怎么办呢?”   “不是这个时空吗……”   原来……你来自未来……   ……怪不得……怪不得……   …………   好浓的血腥味!   ……是你,你在干什么,你做了什么?!   “只是帮他解脱而已。”   “冷静下来,不要冲动,这不像平时的你。”   ……不是他杀的,这么多人,有淡淡的妖气……   可是刚刚那个人,分明就是他动的手……   入魔的人,有这么冷静吗?   混魔逆天的魔性,究竟是怎么回事?   …………   鬼蜘蛛死了……   是吃醋吗……有些高兴……   可是我不会放任你杀人……   …………   “你安心等我回来。”   这次势在必行,我已经拖延几日了,再拖下去,我……我对不起自己的心……   “给你。”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魔性便会发作,你走之后,我怕会将这块石头有个不妥,云凌已经对我说过,这块石头有你本命的气息,想必很是重要,对你除妖应该也有些帮助。这次出去,你还是带着好。”   “家父希望我做每一件事都能彻头彻尾,故名张彻。”   原来你那时就做了决定了吗……   既然月石还给了我,也不用遵循木杖不离手的决定了吗……所以便能……欺骗我……离开了吗……   岁月几何……   桔梗不知何时已紧紧拥住了那把木杖,两行清泪涟落,滴到上面,却沁不进去,木杖已被张彻三月的把玩表面光滑无比,所以泪滴只是随着杖身,滑,然后落。   戈薇和阿枫也已经站到了她身后,只是阿枫静静看着姐姐流泪而跟着默然伤怀,戈薇不甘寂寞地拿起了桔梗不觉间掉在地上的张彻的手机。   “汉语啊……别小看我,虽然我是大和族,成绩也一直上不去,但是早就普及的汉语我可还是有信心的。”   说着便手指一阵滑动。   “哇……好多小说……还有漫画唉……可是好多我们那里都没听说过,不应该啊,大陆和岛上的信息同步率向来很高啊,而且漫画高产地都是我们那里,这些看起来很有名的漫画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桔梗只是闭目静静抱着木杖,无知无觉。   “嗳?这是什么?犬夜叉……?这不是那个白发男孩子的名字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漫画?”戈薇惊道。   巫女蓦然睁开双目。   “哎!别抢啊!”戈薇无奈地看着桔梗,也不好去争,只能在一旁看着。   昼归夜至,夜归昼至。   不知何时,戈薇已经走了,阿枫来来回回几次,地上放着未动的餐食。   巫女不眠不休,原本就已经奔波一日归来,又如此耗神,任阿枫如何劝说也不进食更不休息,只关注着手机屏幕的眼神愈发明亮,脸上神情却有些怪异。   几块备用电池已经被替换完毕,即是还剩下的仅有的电池也只剩下了两格电。   只是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巫女关掉手机,取下了电池,脸色恢复了平静。   这是他的东西,保存了他的回忆,不能妄自用光。   然后她拿起了木杖,看看天。   天边微微有一丝曛红,星色黯淡,晨曦将至。   “什么入魔,什么妄杀……”桔梗紧紧握住了手机,已经干涩的双眸再次被眼泪浸润,“原来……你一直没变……”   太阳露出了小半个脸,旭日东升,万物复苏,仿佛刚刚睡醒般,林中萌动着生命的脉率。   “你以为,这样就救了我的命么……你以为,你欠我的,就这样便能还得清么?……”巫女带着泪,脸上却浮起了微笑。   微风拂过,已经被烧成焦炭又被淋湿的树枝纷纷下落吹开,落入泥土里,化为最肥沃的养料。   那些焦炭落开后,两株树的根部相连处显现出来,两株株鲜嫩的幼枝从两株树根连结处蔓延交缠而出,正羞涩而勇敢地迎着第一次见面的阳光舒展。   “双枝并为春,岁岁作年少。”桔梗恍然地对着两株树行礼,脸上洋溢着从未如此明朗恬静过的微笑。   只有真正热闹过的,才是恬静。   三日后,极东之巫女出离月村,北行而去。   ——————————全卷完————————————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卷首语 更新时间2013-3-30 19:00:54 字数:140  绯雪   第二卷倾城卷首语   闻东海之上,有鲛人,滴泪成珠。   心之愈纯,而珠之愈纯也。   哀伤至极之落泪成珠,则更为璀璨,乃当世绝品。   人知之此,乃其一也,不知其鲛人绝色倾城,往往引诸侯争祸造乱,方红颜祸水之极,此之二,世人多不知也。   畅矣,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噫?壮哉吾怀。   ————《奇闻志佚东海篇》 第三十三章 北国 更新时间2013-3-30 19:04:46 字数:3868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   月下琼楼的女子清雅如谪仙,凭栏独立,望月无语。   雕栏玉砌,琉瓦红墙,冷华似月宫,遥对海潮,亭阁错列,魏阙远江湖。   “小姐,夜深了,入秋露寒请回房休息。”栏柱的阴影处,伛偻着一个苍老的身躯,那躬身的姿态无比恭敬,又自然无比,仿佛一辈子都不曾直起过。   “哥哥已出行几日?”女子轻叹口气,声如滴珠溅玉,脆而不断,清而不腻。   “一月又三天。”老人的头埋得更低,似是不敢看女子绝世的容颜。   “错了,是一月又四天了。”女子又望了望月,语气中带着些寂寥与无奈,“行了,泰伯,你先去歇了吧,老人家身子骨弱,可受不得凉,我待会就回房,不必担忧。”   “可不敢,小姐千金贵体,老朽万身难抵。只是家主吩咐,小的若无功而返,这把老骨头,经得起秋寒,可经不起老爷的怒火,家族面临如此大祸,老爷也心虑重重,小姐这时候还是不要让老爷再分心得好。”老人的头压得更低了,态度更恳切之余,让人看不到他没在阴影中的表情。   女子沉默,晌许,最后眺了眼远处,便莲步轻移,曳着雪纺长裙,经过躬身更重的老者身边,不发一言也不看他一眼,径向朱梯,回转下阁而去了。   老者伛偻在原地,身子稍稍抬起一些。   “有我在暗中监视,她不会有跳阁之类的自尽余地,何必看管得如此之紧?”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你懂什么!主人的计划,此女是关键,绝不允许出丝毫差错。收起你的妄念,你只是主人的一条狗而已,随时有人等着填补你的位置,你有什么资格去想其他的事,此女颜惊众侯,直接被主人利用撩起了北部战乱,岂是你能染指?”老人寒声,语调凌厉而冷冽。   秋风过处无声,黑暗中的人沉默了。   “一件黑蚕袍,换走一个碍事的东西,甚好,甚好。极东之巫女,有那么好求的么,怕不是未至便丧了命罢。一月许日日到此苦等,倒是省了我们许多功夫。快到了,主人的计划,快到了……”   老人将自己的身躯往阴影处更没去了一些。   日步秋中,沿道的树木郁郁葱葱,叶面上的绿色正渐渐被黄色吞噬点染,即便是长绿不凋的木种,叶色也渐绿得深沉发黑,秋风爽人,却吹不开压抑,带起几旋落叶翩舞,反倒更添一丝凄意。   张彻步在两行树间的道上,有些恼火地拂去不断飞黏到他脸上的落叶,看了看身上纤尘不染的黑袍,不由更是恼火,胡乱抓了一把树皮。   那树皮被抓开后,竟然顺着抓痕缓缓渗出鲜血来,风中的落叶忽然凌厉,带着一丝玄妙自然的轨迹向他袭来。   张彻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表情,甚至好似有些麻木,他丝毫不管那些仿佛能切割一切的落叶,单手往虚空一抓,一个带着凄厉尖叫的影子便被抓了出来。那些落叶切割到他身上,一往无前的气势尽被黑袍以大海无量的度姿敛去,无力落下,黑袍依然纤尘不染。   “咦?”张彻有些讶异地松开右手,散去了施法的真元,前方烟尘散尽,一株人形的妖树已残破得不成样子,看其状已是不活了,只是仍有一点萌动的生命气息在它体内不断跃动,生生不息。   满是褶皱的树妖睁开双眼,悲鸣一声,哀求地看向张彻,挣扎着鼓起最后的力气,用手臂般的枝叶割开自己的身子,从内里核心部位保护最严密的地方摘出一朵含苞的樱花,伸到他面前。   张彻默然,微不可察地对它点了点头,接过那朵青苞。树妖满带怜意与不舍地看了眼花苞,然后如风蚀般去了所有水分,迅速枯朽,然后化为灰烬。   “啧啧,这便捡到一只半妖,也不知是哪个风流人,居然对这尚未有幻化人型的妖树都有兴趣。”云凌的声音兀然响起。   “以你的灵觉,应该事先便知道它是一位母亲,为何在我动手之前不提醒我?”张彻冷声道。   “天心无情,我让你此去专走小道独行,吸引妖物来攻击你,自然不止是为了让你增加一些争斗的经验技巧,不锻炼出一个能出尘的心,你的修行没有未来。”   “可是有了那种心的我,还是我?那样的我即使修为绝世,能回去又如何?还能给父母一个温馨的拥抱?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不会听你的,直接到那里去便是了。”张彻收起花苞,裹紧黑袍,不再步行,运起魔痕遁去了。   云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父母吗……真是不错啊。   ————————————————————————   倾城是一个家族。   一个很出名的家族。   与它所拥有的黑蚕袍同样出名的,还有这个家族所做的珠宝和海运生意,奔涉交流于极东诸国,富可敌国的它自己建造了一座仿制东荒遗址建的玉城,独立于北土西角,拥有一大批海船,据说最大的一艘,足可支持着抵挡风暴海妖抵达东荒,只是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尚未有人真正见过那艘船,更没有听说过倾城家和早已断了联系的东荒有什么新的进展。   当然最出名的,自然是倾城家的小姐倾城昔了,这位小姐年方十八,以往只在玉城之中深入浅出,传言喜静独居,其究竟是否存在都只是世人的流言传说,正在十八岁的这年,家主为其举办成人礼,一国使节偶然闯入,顿时惊为天人。虽然倾城家当即便扣留住了这个使节,但不知怎地消息还是流传了出去,并且愈传愈广,这便让各国的诸侯起了心思。   倾城如此地位超然财势过人的家族,在极东之岛上也仅此一家,北方诸侯并立已经多年,几大国实力几乎伯仲,各国之间为了各种各样的考虑才维持了一种巧妙的平衡,将和平维护下来,如果某一大国能与倾城家族联姻,那么在财力的支持下,必然能跃然霸主之位。之前听说倾城家有女只是传闻,家主对此也避而不答,此后消息传开,诸侯们自然活络开了心思。   初始,各国只是为王子前来讨亲,倾城家迫于压力之下,大小姐蒙纱出席宴会,拒绝各国要求,而宴会上一个不经意的意外,倾城昔不慎露出真容,顿时震惊全场,消息封锁不住,各国主见了其画像之后纷纷改变了一些原本的意图,竟要亲自纳妃。倾城家只有一个人,自然便会发生许多争斗,有意无意之间,竟然演变为了北方的大争,自此,北方乱起。   原本打着看热闹想法的百姓们,再不津津乐道倾城小姐的闺事,反而无一不诅咒其祸水早死,而一边流亡于遍岛,直让南方诸国都颇受震动,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纳难民。   张彻听到遍地的诅咒,稍稍一打听也便知道了原因,顿时就明了三月前黑春南来这一趟的缘由始末,看了看那个义愤不平大骂倾城小姐狐狸妖精的中年妇人,不由好笑,道过谢后便径往玉城而去。   北国的风光自与南方不同,虽然这个岛面积并不大,分为诸多国家也颇让张彻想起前世的某国有些好笑,却难得南北跨度较大,四时风景各异。以他还未完全在脑中褪去的应付高考的地理知识而言,大概属于温带季风气候,经秋不凋的木种并不多见,大多是落叶阔叶林,也未见到针叶林类极端风光,据云凌所说,神州的北漠倒是有不少。   更为明显的,自然是愈加寒冷的气候,不单单因为更深的秋,寒意添上的速度明显比日子来得更快,当然这并不能奈何已经步入修行的张彻,若说真有什么影响,也不过只是让他习惯性地把袍子裹紧了一些。   那黑得仿佛能遮蔽一切的袍子。   与日俱增的寒意并不止张彻有所感觉,玉城里的人们感觉似乎要更深刻一些。   自小姐引来各方诸侯之后,争斗不休的战乱虽然并未怎么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但每天过去的日子却压抑了一些。据传实力最为强大的朝炎国已经渐渐稳固了优势,给小姐和倾城家的期限也越来越近,若家主再不作决定,恐怕玉城外的痛苦,也终将降临到他们头上。   自然,这些事情,受到倾城家族庇护和恩泽的玉城人是不会摆在台面上来说的,最多在三月前开始到现在的有史以来玉城第一次的宵禁时候,男女的喘息过后,行为的闲暇和心里的放松时候,才会由不安的妇人们勾起话题,引发那些勉强着坚强的男人们的恐慌和打算,然后第二日再在脸上添一层阴郁。   顾清仕正是这么一个人。   难得父亲念过几年书,虽然身在商业兴盛繁华的玉城,那仕途的心思却从未断过,虽然在自己身上看不到希望,也寄希望于儿子最终能够泽一方而利万民,仕途清明而朗顺。只是在这方面顾清仕便并不算得一个孝子,从小就喜欢打滑偷懒的他根本就对做官提不起什么兴趣,更何况是要在这偏僻而混乱的极东,而并非传说中的那仕途圣地神州。只是商途虽然需要小聪明却也需要勤奋,做过好几次生意不赚倒赔的他最终决定安下心来做一个不那么累,还能保持生存的行当。   亏他老子那几年书没白念,在他听到老父自我陶醉“士者当畅游”时,心中顿时萌发出这么个想法,自己祖宗不知蒙了什么福德来到这玉城做一小民,玉城在极东又决是赫赫有名的东荒风格城,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在断了东荒的联系下,自然有些会想来玉城看看热闹,而这些人往往身家不菲,做个导游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聪明的人不止他一个,喜欢偷懒耍滑的更是为数不少,在前几天占了便宜后,顾仕清不得不面对更多的竞争者,正当他好不容易被激起奋斗的心,成为玉城第一导游行当的时候,不幸来临了,小姐的事虽然带来了一时的来客风潮让他着实赚了不少,但其后的风声鹤唳更是让玉城几个月不见外人。   今天顾仕清终于看见了几个月来的第一笔生意。   是一个面目清秀,眉眼间看不出经了什么风霜的少年,那双手更是滑如婴质,一看就知道从小没干过什么呢粗活。身披的黑袍丝绸华丽,内里一袭月白长衫被他穿得颇有几分风度,几许不知为何有些短的凌乱头发有那么丝年少特有的轻狂不羁,行路动作却儒雅有礼,看得出来是个读过书的人,带着好奇的目光四处观看,一看就知道是刚进城的人。   观察顾客是这一行的必备技能,在其他后来的导游看见如今形势纷纷放弃,而就像找到自我般一直坚持到今天的顾仕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虽然并不清楚这个人是为何来到形势严峻的玉城,又是怎样通过防备严密的城防审查进来的,不过那并不是身为业主的他应该考虑的事。   所以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带着谦卑谄媚的笑容向着那个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少年迎去。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四章 玉城 更新时间2013-4-1 14:30:33 字数:2307  “公子可是第一次来玉城?”顾清仕带着最让自己满意的憨厚可亲笑容迎上前去。   “你眼光倒是有些紧,哪家客栈的伙计,今晚便宿你们那了。不过现在我还要四处转转。”少年愣了愣,恍然轻笑道,眉间闪过几些赞许。   “不不,公子误会了。小的并不是什么客栈的伙计,只是引前来玉城的客人去他们最想去的地方而已,当然也会为客人提些建议,譬如本城哪里的东西最好吃,哪里的客栈最便宜实惠,哪里的商品最新奇全面。事后只要客人高兴了,赏些小钱便是。”顾清仕说着又憨厚地笑了笑。这样便能让客人更高兴地赏钱,能够在后来者不断的竞争淘汰中遗留下来,他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本事,这并不是别人能轻易学来的。亏老父取了个颇有几分文雅的名字,顾清仕的长相打扮却十分地老农化,配着憨厚的笑容,自然可亲而让人忽略他心中的那些小九九。   “呃?”少年似乎十分惊讶的样子,虽然以前遇到的客人第一次听到有这种服务也会有些新奇吃惊,但这位客人似乎特别讶异,顾清仕心下有些纳闷。   “恐怕那些经常被你介绍去的客栈商铺,事后也会给你些好处分成吧。”少年惊异后,打趣地看着他。   “公子说笑了,我些小民,便只能从此些角度抠些银钱下来养家糊口而已。”顾清仕脸上露着佩服和稍稍几分尴尬的样子,恰到好处地满足着客人的虚荣心,心底却暗自嘀咕着,看来不是那么好蒙的客人,倒是有几分精明。   “也罢,便先带我参观下这座城池吧,讲些古闻趣事解解闷也好…………真是想不到啊,这个年段便有导游了,果真是自然经济体系内的商品经济发展么……”少年笑着应允了他的要求,随即有些感慨地喃喃着什么他听不懂的东西。   顾清仕当然不会知道,如若他能听懂得少年话语中的那么一句两句,恐怕今后他的旅游业,也不会仅仅止步于独霸玉城。   小城小事,玉城再如何独步一方,也不过只是小小的极东岛上的一个城池而已,岁月滔尽,沉余下来的不过些许,历史并不如何悠久的极东和玉城,则更是寥寥无几了,不多时候,张彻便随着顾清仕走遍了玉城,而待到顾清仕邀请他去城外临近的一些名胜时,张彻笑了笑便拒绝了。   “刚刚的那里,便是本城最好的客栈,公子儒雅有度,想来不会住那鄙陋之所,而这便是公子最好的选择了。既然公子执意不去城外的望海台,我所能为公子做到的便是这些了。蒙公子抬举,若明日还需小的,尽管找街口的小三子便是,小的随时听候使唤。”顾清仕语气恭敬,躬身一礼。   “不忙,那城主府邸占地如此大一圈,你却尽皆绕过了,连近之十米都避讳莫深,这其中可有什么讲究?”张彻淡淡道。   “公子可莫张声!”顾清仕一个激灵,忙阻了他继续说下去,“且随小的来。”   张彻跟着他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中,便见这憨厚老实的中年人神色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小声说道:“公子以后可千万莫要轻言此事。难道公子自外而来,不曾听说城主之事?现在满城上下一片惶惶,城主府更是为了小姐的出嫁问题苦恼不已,虽说大家都是城主的子民,但虽知道随意谈论这种事会招来什么惩罚?大公子前些日子携本城至宝黑蚕袍南去寻求帮助,据说好几个南国都拒绝了,然后便没了消息到现在,恐怕已遭不测,城主正是上火之时,府邸之外外人不可近,公子若有不满也请忍耐,可千万不要说什么。”   张彻淡笑了笑,继续道:“我听说那朝炎国的国主是刚上位的王子,不过年方二四,且无王后,此来求婚应允的条件更是极为丰厚,不仅保倾城家百年无虞,更是诺小姐为后,为何城主还如此苦恼?”   顾清仕嘿嘿两声,小声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那小姐愿意与否且先不谈,便是这朝炎国的条件,也有颇大的强制条件,说是亲近,保城主家族百年,百年之后,还有没有倾城家都不好说。玉城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这财富人脉商路可是让人垂涎已久的。就是这么多了,公子自己斟酌便是,再多说小的便有些失言了,毕竟虽然换了个主子咱们老百姓也是照样地活,好歹也被城主荫蔽了这么多年,若有机会自然是希望咱们能度过这一关的。公子在城中也要小心,虽然离朝炎国的期限还有那么些天,防不准还有什么意外,小的都是随时准备看情况逃命的。虽然公子不来我便没了糊口,但这多事之秋,公子前来实属不智。”   张彻笑道:“谢谢大叔关心了,今日辛苦,这些是你应得的,有了这些银钱,便早些收拾一下准备迁出吧,不过我自南方而来,一路所见匪乱妖魔甚多,迁出也不一定安全,如何抉择,便看你了。”说着,他便拿出一锭雪银予了中年人。   顾清仕不可置信地感受了下手中的分量,愣了愣,慌忙给张彻连连行礼:“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再抬起头来,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顾清仕感觉自己做跟做梦一样,忽地想起来连忙将银子收入怀中,喜滋滋地回家去了,一边还在心中念想,果然老父亲说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对这些书生就是管用,一边恳切地说些城人尽知的东西,一边设身处地为客人着想,收获便丰盛得多,这一把便弥补了这几个月的亏损,撞大运了撞大运了。   青瓦琉璃檐上,张彻迎风独立,淡笑着看着顾清仕的身影在小巷中消失,嘴角挂着几分玩味。   “这人面憨心滑,言语间多有蛊惑之意,虽是劝说却总有些其自己的目的,必是动机不纯想多套些银钱。虽说你手中的金银是那些妖物悍匪处得来不费什么力气,又何必便宜这等小人。”   云凌清冷淡淡的声音响起。   “所以说就是你们这些士大夫的思想阻挠了社会的发展,谋利所取之道万千,如此才是商人本色,他是一个很好的商人,有了这投资,也许将来在商途上的成功会来得更早一些,这点小钱便算我对这个世界的商品经济推跨自然经济的漫长过程助力一把吧。”   张彻说着,却收回了目光,转而将其投向了那城中最大的朱瓦红墙建筑群。   那是城主府的方向。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五章 尘事 更新时间2013-4-2 13:13:56 字数:2568  “爹爹,您回来了!爷爷正在房里大发脾气,您可千万要小心点儿说话。”梳着柔软鬃毛的小男孩看见自家大人,支着瘫趴在苔痕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明亮的眸子缀在白嫩有些污迹的小脸上,眼珠机灵地转了转,俏皮而又尊敬地对着父亲做了个礼,明明玉城已经普遍铺设了青石板,却不知他哪来的一身黄泥巴。   “别胡说,朝华,你又跑哪去弄这么脏,你娘刚给你做的新衣裳,怎么这么不珍惜。若是你好好听着你爷爷的话认真念书,我又哪会成天挨骂。”顾清仕吹胡子瞪眼,作吓唬状,脚步和声音却不由自主地轻了些。   “哼,那些书儿无趣得紧,我才不去念呢。爹爹你自己辜负了爷爷的愿望害爷爷寄希望到我身上,还赖我,羞不羞~~”小男孩一脸不屑和顽皮。   “嘿,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还,信不信我下次不带你去看灯会了?”顾清仕给这小子一顿好气,噎着说不出话来,只得抛出诱饵。   “我才不信,爹爹你不带我去看灯会,我就告诉娘亲你上次带我赶集的时候偷偷跟着东街王姐姐的后面看她的屁股。”名为朝华的小男孩似乎捏着不少父亲的把柄,哼唧着便说出让爹爹脸色有些发白的话。   “呃……小华啊,那个……爹今天赚了不少,请你吃五串冰糖葫芦,咱们把这事儿忘掉,好不好?”顾清仕弯下腰腆起脸,用自己的长胡须去触碰儿子的侧面。   “唉哈哈……好痒……不行,五串不行,要十串!”顾朝华笑嘻嘻,却不为所动,坚定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十串,那可是二十文钱了,都够买一两小酒了,这孩子,你吃那么多糖葫芦干什么,好吧好吧,十串就十串。”顾清仕有些不满,但好在今天赚的实在有点多,飘飘然的他便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唉?这么好啊,还是不要了吧,吃多了牙齿好痛,就要七串好了,爹爹你多余点钱,我知道娘亲上次看中了一个簪花不错唉,你可以去为娘亲买来啊。”男童有些讶异爹爹居然答应了这个要求,眼珠子骨碌一转,作出天真可爱的笑容,主动退却了要求。   “哎!真乖!真是我的好儿子!来爹爹让你骑马马,上次灯会你不是想去试试那个捞鱼吗,爹爹下次就答应你。”顾清仕见儿子如此乖巧,不由心花怒放,一把揽起儿子,中年汉子的力气足以支撑他把儿子稳稳地托在脑后,就仿佛托起了一个世界一样。   嗯,看来爹爹今天赚得真的很多,那个捞鱼太不划算了,五文钱才能捞一次,就算爹爹高兴最多也只能让我捞三次而已,十五文钱我可以分三文去吃好久没吃的棉花糖,可以用剩下的去交换强子的几个蹦珠,然后拿到城西去换钩子,让城西那边有河的孩子讨家里不能吃的小鱼,要是给那鱼老板,应该可以让我捞五次,以后面熟了再帮他做些活,讨些把柄,应该还可以赖着免费捞鱼。   顾清仕当然没有注意到跨坐在他肩上的儿子滴溜着眼珠打着的如意小算盘,他只是想要背着儿子跨进家门而已。   当那只背影挺直着托起儿子的身躯时,人们才能发现其实它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矮小,在别人面前躬着腰,只是为了更有力地直起身,去支撑那个需要他顶梁的家庭。   ————————————————————————————————————————   每个自称爷爷的人,都有当孙子的时候。   这话说的极是,刚刚大发父亲威风的顾清仕,这时候便只能拍拍朝华小肩让他进屋,畏畏缩缩地立在门边,不敢抬头看老父的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顾朝华调皮地对他吐了吐舌头,幸灾乐祸地挤眉弄眼着,在七十尚能骑射的爷爷面前踮脚就能瞒过他吗?叫你等娘亲回来一起进门,爷爷就不会骂你,信奉那些书上说妻为夫纲的爷爷怎么会让爹爹在娘亲面前丢了面子。看你耐不住性子,撞霉头了吧。   “小华,你先进房去,今天的三篇书法练了吗。”苍颜银须的老人沉吟着缓缓说道,声音苍老却洪亮,中气十足不显疲态。   “是。”惹祸上身,顾朝华愁眉苦脸地进了屋,再不关心爹地的下场。   “士农工商,商乃末道,即使你不成器入不了朝,又怎可去做那最末等的下贱之事?!这且说了百遍,现在我自认是说不动你了,倒也罢了。古有百法,通一可成,咱安安分分地做个老百姓,我这一辈子虽然没在你身上盼出个头,好歹小华聪颖慧顿,你若要经商,便也由得你去。那经商之事,也须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你这做的是什么生意?几月不见回余,全靠我这把老骨头卖字和小淑抠省得当才支持下来,小华的学堂费又要交了,你拿什么脸见人家夫子?!”   老者一开口,就是劈里啪啦一大通让顾清仕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当然他更不敢打断老者的责骂,反正都挨习惯了,让父亲出出气也好,顾清仕憨憨地笑着只当充耳不闻。   老者看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往是懒得说他,谁知这逆子是越来越不争气,连带着小华也贪玩起来,天可怜见家门不幸,自己慎独一生,怎么会有这种儿子,喝了口茶水润润喉便要趁今天好好教训这个逆子。   “吱呀——”外门一声响,打断了老者想要说的话,随即便见一麻衣女人挎着一篮绿蔬徐徐进屋来,虽然动作缓慢从容,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薄汗。其面容已是中年不假,身段却还隐见窈窕,残余着些绰约风度,贤淑的动作,可以看出来其当年也是个大家闺秀,不知是怎么被当年一无所成的顾清仕拐到手的。   “爹,清仕,你们站着干什么呢。”妇人看着老人和顾清仕一人坐堂,一人立门,一愣道。   老人看着妇人额头沁出的薄汗,“哼”地一声,冷冷地扫了顾清仕一眼,拂袖进侧屋看小华去了。   “你说你,真是的,怎么又被爹给逮到了,若不是小华鼓捣那什么黄烟通知我,我才赶不回来帮忙,看你今天给爹训死。”妇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温柔地掏出一条陈旧却洗得异常干净的手绢为他擦汗。   “嘿嘿,夫人你舍得吗。”顾清仕笑嘻嘻地握着她的手,“只是小华这崽子,真疼他爹,刚刚爹怕是看出来了,今天小华又得挨几篇罚抄,你今晚可得多给他弄些菜。”   “唉,爹不知道你的辛苦,我每天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你那行当,什么时候得是个头?这日子一省再省,城里最近又因为那事人心惶惶,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妇人有些哀怨地轻叹口气。   “夫人不要忧虑,今天我可是……”   “咻!”   顾清仕正一脸兴奋地准备展示今天的成果,手刚刚握住那锭雪银,城中上空就传来奇怪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这……这不是危机信号吗?!城主府出事了?有人闯府!”妇人面色有些惊惶。   顾清仕愣愣地看着天上的彩光,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裹着黑袍面带一丝神秘微笑的少年,握着雪银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三十六章 初会 更新时间2013-4-7 18:01:57 字数:2760  “想不到这小小的玉城里,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张彻看着天上的彩光信号弹,又扫了眼脚下的宫阙台建筑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道而已。你既然已经金丹,在这极东之岛上,除了那巫女,便几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你。那四国之斗更是可笑无比,只要你想,随手便能把那什么朝炎国君灭了,再稍微费点心思弄些内斗灭了官贵,那等小国,便能化为飞灰。”   云凌嗤笑的声音传来。   原来不觉间,自己已经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么……   张彻看着自己的双手,默然无语。   “不过没有元婴境界,你去东荒还是只能夹着尾巴。那些神州的大国,也是各有其皇家帝法的玄妙之处,又占有整个国土的资源,不可轻易招惹。我就亲眼见过一个皇族,以紫薇帝罡斩杀过出窍期的人士,哪是这些边远小国能比的。”   云凌的语气有些感慨,提醒着张彻。   这倒是多余的了,张彻虽然拥有了毁城灭国的能力,却从未有这份念头与自觉,不然他也不会先选择如此这般夜探城主府,而是直接以强者之姿大摇大摆地入城让人来迎接了。这虽与他谨慎小心的习惯有关,却也能说明他目前根本就没有身为一个修行者应有的自觉,这些东西没有人教他,独自修行与世相悖的云凌不会,巫女桔梗,便更不必说了。   “整日说得如此玄乎,那元婴境界,我究竟还有多久才能达到?”张彻看着明月渐渐高悬,海边的月,空阔凌万物,仿佛确实要大那么一些。   “你倒是心急,刚刚金丹就想着元婴了,修行一事,哪有这么容易?想那紫寰,资质可以说是轩雷一门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修行六十余年,占用了不知多少资源灵宝妙丹,才到了元婴后期,至于重塑元婴,更是基本上断了再进一层的后路,所以他才会那么恨我。这金丹到元婴之间,可并不是养丹吸纳元气修炼到自然变大,破丹便成婴了,其中有修行以来第一次的心灵境界考验,这便是金丹到元婴中间的两个小境界,心动与灵寂。有句话说得好,三十老金丹,六十少元婴,便是如此。三十年修到金丹,已是极慢的速度,六十年修到元婴,却还尚显年轻,可见其中之难。”   云凌缓缓道来。   “这么说,我想到修到元婴,还得猴年马月去?这样我如何在东荒立足?更何谈去找你说那劳什子西泽佛轮回寻破碎虚空之路回去了。”   张彻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本来对这条路其实已经作了很坏的打算,却没想到真实情况竟然比他的想象还要严苛这么多。   “不用急,既然我提出来,自然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你的资质,比那什么紫寰,还是要好那么多的,三月金丹这个速度,放之神州也是绝无仅有。你的灵魂强大无比,悟性更是万里挑一,更何况你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谁知道还有什么神奇之处?这心动、灵寂两道坎,无非是心灵动静的一个过程,终究只是修行路上的第一次心灵考验,既然你经历过破碎虚空来此世之事,又有黑春紫寰这一系列的事,想必这两个小境界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才是。一切便顺其自然,到时候便成了。”   云凌见张彻心急,便安抚了一番,却不知道这番话有几分是真心了。   修行之境界,不说那传说中的仙神,也暂不论武道和魔道,单以人世确定知道而公论的,分为筑基、旋照、开光(金丹)、心动、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度劫、大成这十一个境界,其中旋照、心动、灵寂都是小境界,修为提升一阶对实力增益并不明显。而元婴开始,则每个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小阶段,每个小阶段的提升,都困难无比,提升一个小境界,其实力都远胜上一个阶段。譬如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可以同时面对十名元婴初期的修士围攻而不落下风。当然,这是双方法宝等级相同的情况下。   修行十一境,金丹则可御剑千里,出入青冥;元婴便可翻云覆雨,万里畅游;出窍之出手,威势更是移山填海,可怖无比。再后面,则俱是出神入化,毁天灭地的了,再非平凡可以想象。   “那你肉身修为被毁之前,巅峰是何境界?”张彻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云凌沉默了一下,并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吐出两字。   “分神。”   张彻悚然,顿时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   凌月立风的张彻,自然是能看见,脚下灯火通明的城主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员吵闹声,喧哗若闹市,灯笼被人提着肆意乱走,寻找着就在头顶房檐间阴影处立着的他,多者如一条条黑红相间的游龙。   比那月村的夜晚,有尘喧味儿又麻烦吵闹得多了。   张彻不知何地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来,随即那个如影随形般的红白身影便不自觉地又浮现在他心头,恼人得很,张彻甩甩头,径向府中那最平静昏暗而景致明显最过别致的一处去了。   清幽的环境,没有提着灯火匆忙赶寻的仆人惊扰,独自在月下绽放着自己的风姿,慵懒而诱惑如散放着女子味道的香闺,却又因四处散落而让人摸不清规律的石泉透着那么一丝清盈,假山缺了现代的那种凿痕,浑然的斧工犹若天成,具山型而剔其大,有其状而富其神,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精品,直让张彻这个前世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如同农民进城,被这真正的东方传承贵族隐藏在府邸中的优雅震撼了一把。   不过他毕竟不是凡人,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同了,身为金丹修士无敌于极东之岛的他,纵然会因一时对这些园林景致的痴呆而不小心露了行踪,却绝不可能被觅踪而来的人偷袭成功。   所以张彻退了一步,从容不迫,自然无比,比那假山更浑然天成,仿佛只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偶然发现后面的一蝶有些小巧好看想要回头去细细品察一番。   一步虽小,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譬如让那个拿着闪烁着幽绿光芒明显非凡品的匕首的黑衣男子自黑暗中现形,然后割喉落空。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红阁?”黑衣人见酝酿良久的一击被躲开,知道眼前的人并非等闲,开口先质问起来,无论如何,也得为小姐的躲开争取到时间,即使赔上自己这条命。   “不错的身手,这是……体术双修的样子,刚刚那是遁术吧……这也忒像那什么忍术了。”张彻面容古怪地看着这个实力也许在凡人间不错的人,当然并不能威胁到他什么,真要说起来,经历过与妖怪杀伐的阿枫,大概实力就差不多这水平。   “我问你话,为何不答!”黑衣人大怒,蒙着的面巾看不出他的神色,只是语气像是发怒而已。   “我的眼睛没有瞎,耳朵也还听得到。试图装怒拖延时间?心机不错。放下你袖中的传信设施,不然下一秒就让你再也动不了它。那边的人也可以出来了,往哪跑跑得掉?”张彻面色平静。   “你!”黑衣人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尽皆被戳穿,连小姐的行踪都被看了出来,顿时心下一狠。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即使明知不可能,也要试一试,譬如你,譬如我。只是你已经失败了,而我还没有。”张彻看着地上的黑衣人,感慨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踢开了他的面纱。   “你……你杀了他?你是谁,他又是谁?”   有些惊异,却不见慌乱的声音传来。   随即幽深别致的草木中钻出一个白衣的女人,有些狼狈,不减窈窕。   那女人抬起了头。   张彻瞪大了眼。   “你穿着我家的黑蚕袍。是我哥哥叫你来的吗?”   有些娇俏,有些亲切,总归,是无邪的。   她拂去了头上粘着些的尘叶。   这是倾城昔与张彻的第一次会面。    第三十七章 此间 更新时间2013-4-14 22:15:54 字数:3101  如果说有一种美能让张彻感到心灵恬淡平静,既有与其相濡以沫的冲动,让日子在平淡中平静;又有与其相忘于江湖的念头,让回忆在沉淀中美好永恒,让其如红颜相知相觉,又勿忘勿念,那么这一定是桔梗了。   他一度认为此后自己不会再对其它任何女子动什么念头,即使对桔梗还有一分自卑而使这份感情并不完美,可正是因为缺陷才让其成为对他来说的真正的完美。   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在见到这个女子之前。   任传说如何玄乎,张彻也坚持认为没有倾城的容颜,只有倾倒城人的容颜,直到现在,看到女子抬起的头,他才真正知道有一种美,是可以无视感情,在时光中不朽的。   这让他十几年形成的辩证唯物主义价值观产生了不小的震动,所以他很感慨,呸地吐了口唾沫,说了一句已经久违了的话——   “美图秀秀PS后期制作什么的真特么的弱爆了!”   月下红阁,泉澪石白,幽木凌丛,风移影动,黑袍的少年与雪裙的少女在此邂逅,云破月来花弄影,如诗如画。   然后少年猛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哎呀!你这人,怎恁地无礼?”少女见黑衣男子被眼前少年击倒生死不知尚可保持稳定风度的表情一下子便慌乱起来,似是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如此放浪形骸之人一般。   以其平生经历而言,这倒真有可能。   只是即使慌乱,少女的样子也丝毫不会损了美感,反倒因失了那高高在上的圣洁清冷和雍荣,换上了更生动仿佛是她真正性情的纯净活泼。微蹙的眉头和如水盈盈的眸子宛若画成,皱起的琼鼻让人心生一番好生怜爱的疼意。   “真是祸水啊……”张彻捂眼轻叹。   听闻这话的女子脸色不觉间阴郁了下去。   “你便是那倾城大小姐吧。”张彻不去看她,玩味地端详起被自己踢开面罩的地上昏迷的黑衣男子,那是一张并不比自己苍老多少,却又长得俊逸而又极有味道的一面庞,想来平日不乏些小女子新妇人春心荡漾。若脱下这身行头换身堂堂正正的长衫,只怕看上去会比自己更适合和眼前的女子站在一起。   这才多久?就想到这一层来了?   张彻对自己不自觉的自嘲式对比吃醋哑然失笑。   “是……是我不错。你还未回答我,你与我哥哥是何关系,为什么会有这件袍子?”倾城昔看他问起自己身份,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不明所以,只是心下暗自提防着。   “你哥嘛,我见过。袍子?自然是他给我的。不然我大老远跑来这干嘛。”张彻的目光从男子的脸上转到明月上,好大的圆月亮,快至中秋了罢。   “那我哥哥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他还好吗?”倾城昔一听此话,激动地踏前一步,洁白如瓷通透如玉的面色都有些潮红起来。   “他?自然是死了。”张彻漫不经心地答道。   ……   不见回答。   张彻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恍然看过去,倾城昔已经面若死灰,粉嫩的樱唇瞬间有些发青。   这什么情况,莫不是兄控?那现在的状况是妹控遇见兄控?   张彻有些好笑地暗自想着,又无法抑制地涌上些哀伤与自嘲,自己何时也能将这种问题毫不留意地说出了,因为自以为经历过更惨的事情,所以便对悲剧无动于衷吗?因为世界背叛了自己,所以以往所拥有的对陌生人的体谅和关怀都随着报复心理丧失殆尽了吗?   不自觉间,原来自己已漠然到如此地步。   然后他淡淡道:“他死得很平静。生来往归,发生的事情终究不能改变,有时间伤心,不如想想今后的事情,他的遗愿,并不是让我来安慰你。不要让更多的亲人随他而去。”   撒谎是他的擅长,善意的谎言也不例外,所以他说出口了,如果那种可怖的死状也能算死得平静的话。   自然,死前最后一刻是得到宁静了,就和山洞里的土匪一样。   他咧开嘴,尽量想要做一个安慰的笑,然后放弃。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人,改变了就是改变了,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无论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而已经有些陌生的那个文明,还是他已经渐渐陌生的自己,抑或,那双沾着的血液渗透到指甲缝到骨到肉到灵魂的手。   “你笑得真难看。”倾城昔晃了晃神,本来被他一番话语说得有些动心思索,看见他想要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顿时心中就被打断了思绪,脱口而出,阴郁的脸色如初阳旭日,稍稍有了那么一丝霁色。   “是吗……”张彻见她破涕为笑如脱水芙蓉,总算是松了口气,心下竟有稍稍放松的感觉。   “害死哥哥的是?”既然是倾城家的大小姐,虽然多年未曾入世,定力也并非一般人可比,泪意也好,笑意也罢,尽皆敛去,回复了那虽然犹有些阴沉,总算是平静的神色。   “一个妖物而已,如无意外,应该已经被灭了。”张彻淡淡回答,果然还是这样对话更适合,尽管说着这话的他又忆起了那倾心的一箭。   可惜了那两株大树了,那么高大,年龄都有自己这一生这么大了吧。   “是吗。”倾城昔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作纠结,“阁下能闯入这里,又胜了那个想必是暗中保护我的人,的确很厉害。不过哥哥能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你,想必您应该不止这些本事,不然听闻外界传说,也不会过来作无用功了。”   所幸她并没有过多纠结,不然还真不好细说,毕竟从某种意义上,她哥哥是亲手死在自己手上的。   张彻道:“你哥哥临死时已是弥留,把这袍子交给我也只是临终无其余办法,又如何分辨我是否有能力拯救你?只是他运气不错,我倒是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去另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平静生活。”   说到与世无争而安全,有她守护的月村应该是最合适的地方了吧。   倾城昔深吸了口气,神色愈冷:“想不到你也是为了这幅皮囊而来,想要掳走我,别做梦了。”   说着,她的手不经意间张开,一枚小巧的信号弹已经启动完毕,振振欲飞。   趁着那个信号弹飞出去的时候,倾城昔又不知在何处掏出一把小匕,直向那洁白玉颈刺去。   即使信号弹放出去了,应该也拦不住他掳走自己,若如此,不如就此了断……   “叮!”   思绪被脆鸣打断,如金属对撞,清澈而悦耳。   感觉到手中匕首的去势被阻,再前进不得,倾城昔无奈地睁开了眼。   一根食指纤细直长,抵住了匕尖,柔韧的指肚被锋尖刺住压迫凹了进去,却不破更不见血。   “可惜了,如果你刚刚动作再果决一点,我就不必花费心思帮你了,让你去死好了,也不算对不起你的兄长。”张彻淡淡道,摊开另一只手掌,其上是未燃烧完全的那枚信号弹。   “你……”倾城昔张大双眼,感觉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我什么我。”张彻曲指轻弹,那只匕首便被弹为两段,击飞到了不知何处去了。   然后那只手指顺势弯了下来,落到了她头上。   “啊!”倾城昔一声轻呼,带着些许痛楚,“你干什么!”张彻看着她嗔怒的眸子,感觉手感不错,顿时又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倾城昔感觉头上又受击,一时间又羞又愤,气恼无比。   “羞辱你又怎么样,自以为是的大小姐,长了这么漂亮的面貌,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我要掳走你早把你给弄晕了,还会给你说话的机会?艳情书看多了吧。”听着清脆的咚咚响,张彻感觉手感越发好了,心想这倒霉孩子果然没什么脑子,这敲击声一听就知道里面全是空气,顿时忍不住又敲了两下。   “啊!……你……你胡说什么!……啊!”倾城昔一边慌乱地躲闪,一边争着为自己的清誉辩解,面目涨得通红,再也没了那清冷高洁的气质。   “脸这么红干嘛,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张彻终于收手,看着倾城昔香气如兰地微喘,面色潮红,狭猝道。   “你……你!”倾城昔看着他,涨红着脸,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来你的心情已经回复正常了,那么闹剧就到此为止,下面说点正经事吧。”张彻的表情一下子漠然起来,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淡模样。   倾城昔还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腹诽道刚开始闹的不也是你吗,想着他终究是为了打岔自己的悲伤情绪,看着那张平静淡然的脸,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听着那愈加近的骚乱声,张彻一脚将晕倒的黑衣男子踢进草丛,问道:“这里要被找到了,有没有什么更方便说话的地方。”   倾城昔看了那黑衣男子的落处一眼,又望了望他,转头轻叹了一口气:“且随我来。”   提裙踏月光而去,袅娜轻盈,速度却不慢,几下便已走远。   张彻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散漫摇摆着跟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更新时间2013-6-3 23:33:57 字数:3216  世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如若真有缘分这个东西,那么编纂它的人一定是个恶趣味的家伙,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人世浮沉,拨弄着命运,嬉笑着看着人们的悲欢离合。   只是有些人不相信缘分,只相信自己,在蓦然回首那一刹那,才会有久违的熟悉感和久别的陌生感,让人欣慰然后落泪。   当时只道是寻常,想想岁月多悲凉。   回不去的才是过往,挽不回的方才悔恨。   可叹世间多痴儿,并不是所有人都甘于相忘于江湖。   “谢谢这位巫女小姐了,唉,这个世道,真是……可恨的狐狸精,害了这么多的人!”披着灰褐色麻袍的中年妇女擦了擦汗,诚挚地对白衣上沾了些许污迹的巫女道谢,继而慨叹,然后怒斥怨骂。   有利而悖乎己者,不容。此谓人心天性。   即使事情本身并非其过错。   “小事。那大娘,我便送你到这了,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你且先去罢。”不是没有危险,而是这条自己一路行来的危险几乎都被自己清除了,巫女自然不会将这些说出。   “巫女小姐,我还是劝你不要再向北边走了,那边乱得很,特别是最该死的那个玉城还没有乱起来,以后可能更危险的。”妇女一手抱着一个婴孩,一手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防止他踩着那些泥巴,一边真诚地劝说道。   无关乎其利害者,亦不会吝惜其善意。这也是人心天性。   不入尘土,不知人世。月村虽亦是人间,却仍仿若世外,即便偶有外人,平日里对人性的体现又哪有这么深刻。难怪那个什么漫画里的自己,会不知人事地那样救鬼蜘蛛而不知旷其心。   这都是你带给我的……   张彻。   巫女向北望了望,沉默半晌,道:“我晓得,不过我有必须要找的人,就如同你的子女一样不会放手,大娘,你先走吧。”   妇女蜡黄的面色上闪过一丝可惜,挪了挪背上的行李包作了一个更舒适的调整,摇头叹道:“年轻人真是不知深浅,就和前些天那个问事的黑袍小伙子一样,非要去那是非之地。”一边转身就要走,拉着的小男孩瞪着天真的眼珠子看着巫女,挥手作再见状。   若是平常的巫女,定会温柔地笑着与小男孩道别。   现在的她也很平常。   只是妇女无意间的话让她顿时不能平常。   “等等,大娘!您刚刚说什么?”少女难得的企盼让妇人凭空生起一股无法拒绝的心情,不知面对刚刚的险境都平静如止水的她为什么这样激动,妇人虽然困惑,却不便细问。   “我说不知深浅啊。怎么,小姐可是想通了?小姐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前往南方啊,一路还请多多照顾。”那些无所谓的问题,往日心灵空虚忙碌家事而琐碎于邻里的妇人肯定会生起八卦之心,只是在现在,她首先是一个难民,而且是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先关心的自然是身家安全,如果有这位巫女小姐同行,那么前途肯定是比自己一个人安全得多了。   “不是这个,大娘您刚刚说,黑袍的小伙子?”巫女虽然急切,性格却决定她不会迫切地逼着妇人快说。   “噢……你是说这个啊,难道那小伙子就是你要找的人?那是好些天前了,那日我还在北部,前行途中歇息的时候,那黑袍的小伙子不知怎地就突然从前路来了,问了我些北部的乱事,我一一答了他,然后他给了我些银钱就也往北去了,劝都劝不听,年轻人啊,真是……”妇人还待作一些感慨,却见巫女已经急急告辞前去了,不由有些意兴阑珊,转而想起这二人一个眉清目秀儒雅可亲,一个绝色芳华正值艳年,这巫女不会犯戒对凡人起了情念吧,现在这个世道,年轻人,真是世风日下,连这种事都能干出来。   腹诽巫女的大婶,一边牵着小男孩小心翼翼,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向南而去了。   即使是对自己有大恩的人,心中亦可能对其有不怀好意的揣度,这仍然是人性。只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成为一个伟大的母亲。   “我快要追到你了,张彻。”   风拂过她的脸颊。   同时也拂过那缕青丝。   那缕她注视着并且轻抚着,缚在一柄通体被手摩挲得光滑无比的木杖上的,一缕有些弯、有些短,不似女人头发的青丝。   ————————————————————————————   自月村出行以来,已十日有余,因为在村中留下了后手,桔梗并不十分担心村子的安危,方能走出那困了她十多年的村子,抑或被她困了十多年的村子。   心畅身自逍。   只不过没有目标的飞,就似断了线的纸鸢,散漫彷徨,终究是飘而非飞,所以她此行的目标很明确,却又不明确。   纸鸢的目标是天空,天空之上有什么?它并不知道,但是它仍然追寻天空而去。   巫女此行的目标是张彻,但找到张彻又能如何?他又会如何对自己?巫女也不知道,但她仍然追寻张彻而去。   “你用这缕头发让我感觉到你,那我便用这缕头发追到你。”   桔梗淡淡道,只不过话语的意思,倒是很对张彻有几分怨气的样子。   施行秘术追到此处,巫女才发现原先走走停停的张彻瞬间提升了速度,躲开了自己的感应范围,但他应该不可能发现自己正在使用秘术跟踪他,那么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让他抛弃了原来的赶路方式。   不过倒无妨,之前的跟踪,已经确定了张彻的大概方向,应该是北部,那位妇人则更肯定了她的判断,张彻应该是去了北部此时最混乱的玉城,所以她也加快了速度,此时正好追到了张彻在她的跟踪中消失的地方。   湿润的土地残余着淡淡的妖气,却不见其余异常。   巫女轻轻嗅了嗅:“樱花的味道……是樱树妖么……此来你灭的妖物不少,这里发生了什么让你提升了速度?……玉城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让北部如此混乱。”   她的语气冷冷。   毕竟没有北部的战乱,无论黑春抑或鬼蜘蛛,都不会出现……那么他,也不会如此快地离开。   “想不到区区一点人间的战乱,居然惊动了极东守护巫女离开了月村。”   乍然响起的声音,泠泠如天籁。   是个女人。   “你从两个时辰前便跟随我至此,我以为你会偷袭于我,没想到只是要说一些无聊的话。”巫女垂眉,尽管那女声传来的位置飘渺,但她好像成竹在胸的样子。   “即便我真的偷袭于你,你也不可与我一个人类动手罢?守护之巫女。”仿佛虚空中的暗幕。骤然抖落出来,蜕化出人形,正如她泠然而冷媚的声线,这是一个身着紫墨色紧身鱼纹服,尽显窈窕的女人,两条高挑纤细而不失丰润的大腿偶露凝脂如暖玉,玉臂欺霜赛雪而尽缚衣中,半遮半掩,魅惑的黑丝与高贵的紫色一起衬托起那耀眼的白,诱惑而迷人,看其状也不过二十,不过脸部却被一层淡淡的墨霭挡住,始终不能看清,自然也寻不出具体年纪。   “你若不忌惮,方才自可直接动手,又何必说这些来试探于我?”巫女仍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在地头注视着地面,似乎要看出几日前张彻留下的脚印一般。   紫墨衣女子紧盯着巫女,脸色无比凝重,语气中的从容轻佻却不减半分:“传说中的守护巫女第一次离开月村,小女子自然得多多小心一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巫女小姐气度高雅姿容媲月,小女自愧不如。不过,黑巫女春一去南而不复返,又闻守护巫女有排除威胁而杀人的紧急动用的权力,小女子心中惶恐,不过前来确认一番罢了。”   “那倒不必。黑春并非我所杀,至于你,虽说北方何时出了你这等人物我确是不知,不过单凭你要让我动用那令权,还差了些。”巫女神色淡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面对如此轻蔑,便是紫墨女久居上位,涵养极好,又早对巫女有忌惮之心,却仍然忍不住心中的耻辱:“好……不愧是冠名极东守护岛灵地脉的巫女,那小女便就此告退。”说着,女人心下也不由暗自有些迷惑,看这样子,桔梗应该并不知道北方暗处的变动,并非为这次动乱而来,那不知究竟有什么能惊动她离开月村。   无法掌控的不安让她十分不愉,守护巫女本来就是她所极忌惮的人物,在计划的关键时刻突然蹿出这样一个意外因素实在太不安定。愈思量愈不安,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微微带紫携墨的幽芒,竟是不自觉间使出了探心秘术!   “不自量。破障。”桔梗不看她一眼,左手轻捏一诀,原本被紫墨色雾气笼罩,诱惑而神秘的女人当即发出一声惊叫,身边的紫色雾气迅速溃散直至脸颊!她急忙捂住脸庞,如来时一样化作一道暗紫色的幕,褪至虚空。   “不破那杀戮凡人之戒,我一样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死。下次再见,我不会像今日这样客气,扰乱北方的女人。”   巫女直视虚空,面色平静。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三十九章 登高 更新时间2013-6-4 19:17:14 字数:2720  “敝地薄茶,见谅。”月下阁上,红瓦朱楼,倾城昔素手纤纤,随意拈了些栏上放着的小竹编成的筒篓中的花茶。   茶色淡黄澄明,看她拈茶的随意姿态,虽然娴熟因其风韵而具有美感,但明显不是特有的泡茶手法,再加上在这楼阁之上随意放着的些茶叶,想来也并不怎么珍贵。   所以虽然被这座宅子的富丽堂皇震慑住了一时,张彻也没怎么在意,倒以为薄茶真的是薄茶,微微点头啜了一口,才觉清流如浆如雨,清而不凉,温而不灼,厚而不重,和而润便滑入喉头,倏尔入腹,实在比前世那些要么淡而无味要么浓得浊苦的茶要好了太多。   倾城昔颔首淡笑,好似知道他心意般,月下倾斜的光华都不能滞留,滑泻了下去,刚刚那个嗔羞薄怒的女孩就似从人世退去了一样。   “不错。”便是张彻,也不能违心地赞了一声。   倾城昔提群颔首示意,谦和而举动间都有那么一丝让人看不腻的味道。   “周围没人了,那么现在就说说正事吧。”张彻放下茶杯,清茶虽好,不能填腹,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便不必留心,占了多余的位置。   倾城昔的脸色稍稍凝重,整个人便顿时端庄了起来,沉默半晌,又凝视了片刻张彻身上的黑袍。   张彻不动声色,静静等待。   “先前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事了吧。”倾城昔终是张开了樱唇,缓缓地吐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   张彻的耐心本来不好,但经历了三月的月村生活,他倒不缺这点心意,所以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外人所传,终失真实。我先从头给你说一下事情的由来吧……”   倾城昔的瞳眸有些迷蒙,似是在回忆这几个月的惊变。   “我从小在这座宅子里长大,所见之人不多,自幼喜欢看书,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觉得看书便能知天下事,看的书多了,我也就更不愿出去了,因此十八年来不为外人所见。”   张彻微讶。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生。   “我所见的人不多,自然也没什么朋友伙伴,因此和哥哥特别要好,家兄也很溺爱我,偶尔也带我去庭院里散散心放放风筝,这个亭子够大,大得让天下都在我的心中小了,偶尔在这红楼上望望海,这也便是全部了,那些书中所说的对什么新奇之类的渴望,我竟是全都没有。”   张彻皱了皱眉,这话似乎有些不着边际去了,但他忍了下来没有打断。   “所以那个人闯入红楼时,我心中虽有惊异,却没什么喜悦,尽管他彬彬有礼,那副姿态,却和书中所言隐藏祸心伪装的样子丝毫不差,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喜欢这个人。”   “那人是谁?”张彻淡淡问道,这话语有些不对劲,似也有些提点自己的意思。   倾城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朝炎国君,夏东。”   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不像平常的言情狗血剧。   张彻摸了摸鼻子笑笑。   ————————————————————————   人生是什么样子?   没人能准确地回答出来。   有些人的人生被父母赋予了意义与安排,有些人的人生被自己赋予了理想与信念,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可是人生的轨迹并非固定。   也许有时候会不切实际地想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名为遐想,实为瞎想,比如张彻当初也并非没有想过穿越啊之类的事情,比如倾城昔幼时也做过幽居阁中的公主遇见了自己的王子的梦。   当YY变成现实,才会发现那竟然不是自己想要的。   至少倾城昔从看见夏东那一刻起就开始厌恶这个人。   不反常的日子,初夏暖暖的阳光容易滋生倦怠,倾城昔看书之余也觉着有些累,扶额小憩一会,看着房中的书卷,白而淡黄的润泽纸色并不刺目,可是看得太久总是觉着那些字有些涨,盈满的纸墨味闻多了也会觉得潮暗,她细心地将只剩脉络的叶签夹在看的那一页,然后将书放在桌上置好,踱步出房。   庭中虽然阳光暖暖,但丛阴又带来些凉意,正好相宜,每日仆人细心清扫的院子不会有杂物,更重要的是不会阴潮而滋蚊虫,清净得只剩下美好的东西,倾城昔并不是个贪心的人,她觉得这样很好。   然后她看见了微微绽放却不开犹如含羞少女的花在风中轻曳,感觉瞬间清醒了很多,有些想叫那个只会痴迷武道的哥哥过来欣赏,所以她缓缓地步过假山,似是不舍这些每天都看着连兄长家人都腻了而自己独醉的风光。   然后那个不适宜的人出现了。   他自假山后轻转出来,步态风褛,闲庭胜步,淡黄嵌金线的长衣,蔚紫镶珠的冠带,微微低头而出,翩然而有礼,示意后再抬头,谦逊而和善,那抬起的容颜,面如冠玉,眸若明星,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单以初见的印象而言,这是倾城昔生来见过的最英俊丰采的男子。   然而她却莫名地不喜,看见他的瞬间顿时便有了种讨厌的感觉,就像幼时第一次看见蜘蛛时的那种感觉。   厌憎而惧怕。   “妄闯阁院,不胜惶恐,小生这厢给姑娘赔罪了。”眉头微皱,似是带着些歉意,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如春风沐雨,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赞美,与掩饰不住的一小些倾慕和……贪婪。   倾城昔愈发有一种讨厌的感觉。   这个人不知在假山后窥伺了自己多久,而且是“妄闯”而并非“误闯”,潜意思之中便没有歉意,反倒嚣张非常。虚伪而自大,一念及此,她就止不住地对这个人产生恶感。   “你是谁?为何擅闯别宅。”淡漠的语气,冰冷的神态,倾城昔质问,虽然第一次这样与外界之人接触,但倾城家的大小姐果然是大小姐,并不露怯。   “小生名为夏东,这次不请自来,本是想看看名闻遐迩的玉城风光,不意间看到这等美妙风光的庭院,却不允进,着实可惜,心痒难耐,前来一观,倒是叨扰姑娘了。”名为夏东的年轻男子不慌不忙,颇有风度地缓缓解释道,一副真是如此的诚实模样。   不舒服。   虚假。   倾城昔心下的厌恶感愈重。   “在那之后?”张彻淡淡皱起眉头,似乎嗅到了一丝什么味道。   倾城昔被打断回忆,望了他一眼,也不去想那个令人生厌的初见了:“那时家兄方才从屋中出现,斥退了他,他也不恼,告辞后便离开了。”   那时告辞的姿态,他笑得令人心寒。   “今日保护你这人,那时不在么?”张彻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有些让人讨厌的黑泥,这个时代没有指甲刀,只能抠去过长的指甲,就像抠去恶心的东西一样,比如此时正不断浮现的违和感。   “可能是在那之后,家族才派这个人暗中保护我的,哥哥什么事都会对我说,按理这事他应该不会不知情才对。”倾城昔蹙起秀眉,似是对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也有些疑惑。   违和感。   “然后呢。”张彻弹去那些黑泥。   “然后便如你所听到的无二了。”倾城昔道,又凝目,“不过那之后的成人礼宴会,我本不想赴的,后来被一些事情所扰,才被迫而去,然后面纱又因意外被除去了,才曝颜于天下。”   “你觉得呢。”张彻呼了口气,直起身子,甩了甩手。   “这件事情,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对劲。”倾城昔思索着,张彻的怀疑语气,让她也有了那么些怀疑。   “看来得拜见一下你家的老头子了。”   他把黑袍裹紧了一些,身子隐没入袍中,跃上栏杆,风扬袍起。   “等等!”倾城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要阻拦他。   “哼,手段还是太过温柔了呢。”张彻看着脑袋顶上那盘大白月亮,打了个呵欠叹气道,“真是麻烦。”   手出无果。   她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栏杆愣了下,急忙下阁,向最混乱的人流而去。    第四十章 遇道 更新时间2013-6-12 11:15:11 字数:2963  秋给人的感觉,究竟是萧索多一些,抑或喜悦?   古来咏秋诗词之多,以萧索为主,秋自然是无喜无悲的,人之所遇,为秋赋感。丰年的秋,自然是喜悦,除去那些赋税,人们也无须为温饱发愁,但若是战乱,那么无所谓秋了,战乱,便是悲哀。   “霜泽泛血叶如火,素手中握。北来一雁又去南,人若雁梭。”华服的年轻男子立于丘顶枫树林下,平静地看着碌碌避难的人群如蚁群南去,轻轻吟道,拈下一片火红如血的枫叶,递给身边红裙炽烈的女人。   女人并没有接,只是淡淡道:“你言有他的消息,我才与你在此交谈,即便有所恃仗,也不代表你的言行可以无所顾忌。”   华服男子定定看了她一眼,微笑若春风:“何至于此?这战祸年间,血染秋叶,红枫似火,国乱佳人,碌碌终生,我一时难以释怀,红枫佳人都在我身侧,方才有所感触,谅我几年诗书轻狂,骚兴难耐,巫女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责难在下吧?”   巫女没有多顾那漫天满地的绚烂红叶一眼,而是轻抚着粗糙褶皱的树皮,便如苦难的人民那满是辛酸的脸:“身在事外,不为事扰,才有这个兴致去感叹这些无所谓的东西。”   华服男子又淡淡一笑,那俊美的容颜璀璨如中秋之月,圆而满,完而美:“身在事外,反为事扰,这才是自扰的愚行罢?巫女小姐您说呢?”   “你我都在事内,只是所扮演的角色不同,何必纠扯此些。”巫女眼神淡漠。   “巫女小姐果然聪慧,这么快便猜到在下是谁了。”华服男子的脸上带着惊讶与赞叹,真挚而动人。   “极东之上,姓夏的人不多,叫夏东的人就更找不到第二个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又怎会来找我。”巫女垂眸,并未被这赞叹打动。   “果然不愧是极东之巫女,风采与智慧无双。”夏东带着真诚的赞叹与倾慕道。   自认为整个世界都围绕自己而转的男人啊……   巫女心下暗叹一声。   私狂的男人。   原本已将至玉城的巫女,不想竟在道上遇到树下观风的华服男子,说是观风,看见巫女的那一霎便轻笑搭话,想来是等待已久,自曝姓名之后,便说出了巫女的目的所在,身着黑蚕袍的年轻男子。   总归是有什么阴谋的,她不怕,所以不避,因为阴谋之中,虽然那个情报只是作为诱饵,却往往可能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暂留了下来,听这个名为夏东的男子说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岁月流转,时过境迁。深秋不止有红枫的热烈,更有沁骨的凄寒,这凄寒因那群群面无安色的人们而更显浩大,凝成一股化不开的哀。   背井离乡,前路未明,如何不哀?   稍稍不那么明显的,或许便是那些本就无家可归之人。   在一架拉着也许是那家人百年基业而狠心压榨残余下来的牛车上,一怠懒的青年躺在上面,看驱牛前行的中年男人不时看去的目光和无奈的神色,大概确是受不了这个男子,又无可奈何。   “我说刘叔,好歹在你搬家的时候我还为你从头至尾地帮忙,不过是顺途搭一下车而已,又不会偷你那几个东西,不用这样一直紧盯着我吧,我很不自在的。”青年男子吊儿郎当地说道。   被称为刘叔的中年人闻言默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了头驱牛去。   “巫女小姐,你看那人如何?”高处,远处,夏东轻笑遥指,指尖正对那青年。   巫女没有顺着他手指看去,而已知道他所说之人,淡淡看着夏东,眉目中不带丝毫感情:“莫名问此,何意?”   夏东收回指出的右手,负于身后,袍袖轻抖:“既然巫女小姐如此执着于世人,那便容小生与小姐一论。”说着,他抖袖的动作稍微弯了些许,“月生。”   枫林中闪现出一白帽灰衣小厮,恭敬地垂头恭手小跑至夏东身前,躬身禀言:“公子,小的方才接到指令,已查了出来。这青年男子是村里有名的无赖,整日倦怠着性子吊儿郎当,将自己的祖屋都挥霍当了出去,整日都栖在破庙里,又不劳作,又不行那乞讨之事,只是无赖混些小便宜作吃食,偶也偷窃些人家的瓜果作物果腹,虽然都是些小便宜,但在民风淳朴的村子里,这人的行为已经十分无赖,连小孩儿都作童谣来骂他。昨日那刘二德,也就是那驱牛的中年人搬家之时,这男子却突然出现,奋力帮助他,事出紧急,马上就要搬走,那刘二德也没有阻止,直到今日凌晨方才收拾好刚刚好赶上迁移大潮,这男子便提出要求要搭一程顺风车去南方。”   巫女眼中悄然生了些许寒意:“这又如何?”   夏东毫不在意,昂首直视巫女,这是被守护的对象对于守护者的审视,毫不畏惧,心无迷惘:“既然巫女小姐怜爱世人,便看世人究竟有无被如此怜爱的资格。只此男子为例,家祖有屋,生而无为,挥耗家财,身居破屋而不知进,退而傲不肯乞,为村人孩童所唾而不知醒。进而可推之,村有大户祖屋,可见或许是有些学识过之人,恃才废懒,不肯作,碌碌此生。这便是这世上多半世人的青年之期,庸人废于懒,才人毁于傲,更有多于甚者,既懒而傲。幼而起时,年少无知,纵欲而作,知惧而止。青而出时,或有成者,傲而凌人,或有败者,卑而低人。至于中年,碌碌者已半,有稍好者,亦沉醉于己,为私妄作,至于老年,各立于己。此中又夹杂太多,私欲,欺骗,愤恨,嫉妒,阴狠,不平,各自为己,已成于世。巫女小姐怕是沉醉于月村生活太久,这世间不如那么恬静,浮华肆于人间,心间,民不自知,奈何以知而入?民不自危,奈何以救为名?这世间,从来便是如此残酷,这世事,便是我刚所述之轮回,偶有微脱者,醒悟稍稍有所为,却也都是为己。他们不需要你去救,你也救不了他们。”   言辞铮铮,此刻夏东的眼中再无和煦笑意与隐藏在笑意之下的阴暗渴慕,而是真正他自己心中所藏的,透彻世事的明悟,不愿独醒而独立的蔑世,和坦然的自傲超然。   如闻雷鸣。   巫女身形轻颤,特别是那句“庸人废于懒,才人毁于傲”,让她恍惚中忆起了三月前那微黄淡暖的烛光旁,那黯然的脸,和那句失意的话——   “我本一俗人,自谓闲逸。有小聪明,亦懂大智慧,只是小聪明全用于懒上,大智慧皆废于懒上……”   他是庸人吗?他倒是一直这么自认为……   他是才人吗?他既称自己有小聪明亦懂大智慧,许是算一个才人的,可他既如此说自己,岂不是正好说明他的自傲?   让巫女震动的,自然不在于张彻是否是庸人,而在于夏东所言,与青年合,与张彻亦合,自己对世事,也许确实不如常年混迹于人性最丑恶之地争权王宫的夏东。   不过若如此轻易地否认自己行为的意义,也不是巫女了,她的信念,也并非没有现实基础,正如张彻虽然确实是懒傲之人,也毫不影响他独有的魅力。   “穷困之极而不乞,这或许的确是说明其有傲气毁了他,但这也说明其心中还有一些羞耻与志气,即便此非傲骨,但傲气也并非皆是浮夸。有志,便还有起来的机会。被孩童作谣侮而不报复,说明其心中尚存大气与自知,或许还有那么一些爱心,这便是人性的美好面。身居破庙,父母当然不能随,或许早便不在,或许此前有什么无法承受的挫折才开始如此颓废下去,即便并非如此,也说明其独立而内心坚韧。能看准时机帮忙而让人无法拒绝,事后又提出合理要求而成功,说明其既有抓住时机的眼光,又有了解人心的聪慧,明了劳动取所得之理。突然如此积极而并非如以往一样颓废在村中,或许正是其心有了改变想要去南方从头再来。你所说的世事尽如此,又言我在村中不知世事,那么人性的复杂你都看透?你在宫中之日,又何曾少了?”   夏东闻言,并不露出如何惊讶的表情,感慨道:“看来我们都无法说服对方。”   巫女静默地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坐在车上,仿佛能看到他目中隐藏的壮志与不羁……与他,有一些相似。   然后她便看见,一个孕妇,缓缓撑着自己不便的身躯,靠近了那年轻男子。   巫女猛然转头,死死地盯着夏东。   夏东一抖华袍,不在意地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来赌一赌。”    第四十一章 凡人的反击 更新时间2013-6-16 11:21:10 字数:3501  慵懒是一种舒服的姿态,牛车缓缓,能感觉到在摇动,这种带有规律的摇动带着那些垫着行李的纷乱稻草弥漫着一股秋天特有的收货甜香,肆意包裹着他,带着故土的气息让人惬意,以至于即便那个拖着身躯有些艰难的孕妇接近时,他也没有睁开那眯着的眼。   “小哥,能借个地让我歇歇脚吗?我行了几日了,实在有些受不住了。”孕妇的脸略有些丰满,不算多美貌却有些少妇特有的风韵,白净而秀美,柔和的目光正如那糯软的声线,暖洋洋和着那些稻草甜香袭人。   赶车的刘叔眼光有些隐晦地在这妇人身上看了眼,他此行是取家产而行,家人早已先去了南部妻子的娘家,故而一个人也有些放肆,只不过终究是农家之人,即便心里有些旖旎作想,倒也只是想想而已,唯一浮现在脸上有些抱怨的便是这妇人居然将那无赖看作了是主事之人,却将自己只当作一个赶牛的车夫罢了。   终究是淳朴乡人,他也不明言抱怨,虽说有意好心让有身孕的妇人惬息一会,但终究对她看低自己有那么一丝不服气与不满,想想她是找那无赖去的,索性就让那无赖决定。若让她留下,也是自己的善意;若那无赖不允,怕她占了自己的位置,毕竟这牛车之上,空间之狭只可余一人安坐,那也是她自己活该眼瞎求错了人。   “那中年汉子,心中大概,就是如此作想罢了,这也是人性。”夏东又轻笑一声,带着些蔑意,可终究是很淡,正如他轻笑得也很淡一样,可亲而不厌。   唯独巫女觉着这笑容很惹厌,她纵是不得不同意他的分析和观点,却也在他的逻辑之下又添出一条:“可是最终,若那个青年真不允许你让人安排的那个孕妇坐上去,那个汉子也会忍不住恻隐之心开口的。”说罢,她眼光瞟了夏东一眼,接着淡道,“这,也是人性。”   夏东愣了愣,不置可否:“那便也罢,毕竟此赌的重点,并非在于他,而是那个青年,我们要赌上的,可是那位青年接下来的行为。”   巫女神色淡淡,眸光平静:“既赌,则注。你想从我此处获取什么,又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侧目?”   只是不知她的心中究竟是否如此平静。   夏东微微一颔首,谦谦低头微笑:“巫女小姐说笑了,我哪敢让守护者大人做什么事。若是在下输了,便将你寻找之人的下落与目的地,尽数说出。若是侥幸之下妄胜,也不敢有什么要求,只是此间雅意,小生心下难抑,便撷一瓣枫叶,送予小姐,意含在下与巫女小姐同赏秋枫之证,还望巫女小姐不要像刚刚那样将小生盛情相却便是了。”   巫女眸中凝了一点清意,或说,寒意,微微点了点头:“诺。”   夏东看着巫女如此爽快,眸寒的样子更具风情,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扬声笑叹,负手转身:“好。”   目似在注视那青年,那青年却不在他眼中。   我夏东所送之物,没有人能够拒绝。即便我并不知道那什么黑袍人之处,你在寻找他这个信息所得也是那人告知,但这又何妨我以此与你相攀!   我不知道他的信息,却不需要你知道,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我夏东所赌,绝不会输!我所想得到的东西,最终也一定会落入我手!   他竟是一直在欺骗巫女!   转头之间,那青年睁开眯着的眼睛,似是还有些不习惯乍然的光亮,有些茫然地扫了眼前的少妇一眼。   “巫女小姐,可赌了。”夏东平静地注视着桔梗。   桔梗轻轻望了那青年一眼,沉吟片刻,缓缓斟酌道:“那青年,应该会委婉地向那赶车人进言,允这女子留下,自己让开一些时候。之前孩童之事可证,此人心胸大气,不会为此小事计较太多,况其窃小贪利之行,倒也有不违反原则之处,可见并非性恶之徒,自然便不会有太多刁难。而且此人既能抓住时机帮助那赶车人无法拒绝,其对人心把握能力亦是不弱,此时亦当已看出那赶车人的心思和不满,若想在之后的旅程中轻松一些,此时当会选择以赶车人为主,顺和其恻隐之意,满足其虚荣之心,迂回宛退,而得一程无碍。”   巫女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终究是没有说。   夏东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此时所言,与前言相承,欲言又止的部分,应该是与其有关的悖处,故而不语。   此时,那青年已对女子开口,为显公平,夏东背过身来,不去看那二人,只是看着巫女,桔梗的不言,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的眸中只有平静和掌控一切的自信:“适巧,我与小姐看法相合,不过我料言,此人的让座,当是自我进行,而非向赶车人进言。按之前述,其人懒傲,却终究是一个青壮之人,此些相让,当不在意。之前那赶车人看那女子,尚有旖旎之念,更何况其年轻心性?况乎过往,村人鄙孩童弃,想来从未被平等尊重相待过,更不谈尝与女子相谈之事,而今此女谦和有礼,又躬身软言相求,即非生来第一回,也应是多年不曾有过。数层相加,料他即便有些小聪明,也是鄙民心性,面红耳赤心神动荡之下,只有唯唯诺诺,心存虚荣而彰显威风之意,必将不顾那刘姓人,径自让出其座,以期后所得,更有甚者,相讨亲近而企一夕露水之意。”说至此处,夏东轻笑得有些暧昧,弯弯眯起的眼眸却是极冷。“世人,终归不过如此罢了。”   然后他轻轻转过身去,神情平静而坦然,去接受那个理所应当如他所料的结果。   凡人有力量反击吗?答案是有的,或许只有一击之力,但毕竟是有的。   夏东转头过去看到的,便已是那少妇面色一阵青白,终是忍下来低头躬身,向青年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而那青年,却似未醒要继续睡下般,又眯上了眼。   夏东的眼也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寒光。   十息之前。   “哪来的女人。”青年目中有些迷茫,语意似有问意,可其冷声的话语,却让人否决了这种想法。   少妇愣了愣,似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此有礼的问候和请求,竟遭来了这样的冷言相待,不过她抿了抿唇,还是道:“小哥……”   “我说小娘子,骗人,也应该认真一点。你脚步沉重缓慢,似是不堪身孕重负,却走得刻意而不小心,哪有怀身母亲生怕跌倒孩子遭到磕碰的小心?你随着难民潮到了这个地方了,却没有家人相陪?不会有放心你来陌生人处歇息而不陪伴甚至不搀扶的家人。你说是行了几日没有休息疲累,可眼眸清亮神情自然,甚至面白色净,哪有丝毫的汗迹污渍和疲累之感?若是当家的匪人,在这难民潮里太显眼,你应是哪家的惯偷吧,不要哪这些招式来糊弄我,这车上摆着的是刘叔一家的营本,有我在,别想动它,滚。”   青年说罢,冷目扫得少妇一阵心悸。   想不到自己精心伪装的小腹没出破绽,却出在不经意的脚步上,特意打扮了一下为了迷惑他的脂粉,却反而弄巧成拙成了言语的悖处!   少妇低头,没有完成主子的任务,即使只能遭受惩罚,她现在也只能悻悻退去。   而远处,离得仿佛世外的枫林中,夏东与巫女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经由那名为莲生的小厮告知。   巫女眸睁而微惊,继而含笑摇头,恍然。   夏东垂目而眉怒,继而面沉不语,沉默。   “看来此次相赌,是不分胜负了,或者说,我们都败给了那个青年。想来我也与你的信息没那缘分,还是自去寻找,来得更过安心。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不会原谅你再对我言行的无礼,告辞。”巫女轻叹口气,似是看出了什么,缓缓说完,飘然而去。   夏东欲言又止,最终没有阻拦巫女,任其消失在视野中,背对枫林遥望巫女的他看着红裙白衣的身姿飘远,缓缓闭上了眼睛,面色恢复了平静,可是身后跪着颤抖的莲生却知道,他的主人此时心中,恐怕没这么平静。   “将那人带上来见我。”夏东负手沉声。   ——————————————————————————————————   巫女身向念头中那个烙印最后消失的方向,也即是玉城,愈行愈快,仿佛心也跟着身体飘了起来,念头起处,却是心头的释然与明悟,与那嘴角一起明媚起的轻轻笑意。   那是三个月前的记忆。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以为自己牛比完了,动辄猜测别人的心意,以为世事都在自己的操控之中,装比的样子让人恶心,往往在不经意的时候傻比了。”   他看着地上自己练那不知名拳法时踩出的印痕,嘲弄而阴险得意地笑着。现在想来,应该是在笑当时他与自己一起而不敢现身甚至不敢偷听的那魔头,当是在那拳法中动了什么手脚。   “可是殊不知,人都是各自不同的,哪有那么容易让人看穿自己。总说世人庸碌,的确如此,有时候可能有一些透彻明了的感悟,可是人之一物,便是如此,无论当时有多么深刻而透彻的看破和感悟,终究不能长久,时间过去之后又是一条碌碌大狗,人终究不是圣人,还是要回到俗套的生活中,成为俗人,此为众生相。”他嘲弄着云凌似有了些得意上头,又多说了一些本不该说的真心话,“但是总归会留下些痕迹残渣,即便并不多,可是世间感悟无尽,每个人经历不同,残渣堆积起来,也会有那么些高度,哪能那么容易让人看透,这个不停吸取的过程,我也就把它称作是成熟了吧。”他似又回忆起了往事,叹了口气。   巫女眼神愈来愈亮,有些怀念,有些欣意:“想不到今天,我也做了回你口中的自以为是之人。”即便如此,她也不在意,因为自己知道了,而且是他提醒自己的,“我对世事了解还不透彻,还需要听你故作姿态的慨叹,你在哪里……我,不是障碍。”   她的心意愈明,脚步愈轻。她的速度愈快,直向远处那隐现轮廓的城郭,   而去。    第四十二章 雁南人北 更新时间2013-6-20 13:14:32 字数:2785  “大人饶命!小的不知是哪里触怒了大人,但求大人看在小人初犯,饶过小的!”   被两个并不如何强壮的汉子轻易提到枫林,秦泽一感到让自己全身无力的那股劲松开后,便毫不犹豫地向那背对自己的华服男子跪下,连连磕头求饶起来。枫林壤软,又有松润的落叶铺地,居然被他硬是磕出了咚咚响声,可见其用力之巨。语调惶恐不安,又极显诚挚。   夏东背对着跪下的青年,看不出喜怒,语调亦平静不起波澜:“哦?你真不知道吗?”   秦泽闻言一惊,知道碰上了喜怒无常不好糊弄的主儿,暗自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小人罪当诛心!实是不知那女子是大人派来。小的虽然不知大人派人是何意,但想来必有小人不能理解之深意!坏了大人之事,小的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求大人留小的一条狗命,以后任大人策命,为大人穷效此生!”   “身处下境而不因此乱了判断,美色当前而不被惑了眼,一番严斥尽了能事,语末却皆为人家家财着想,赚尽了人心。识时务而果断屈膝叩首,语挚态诚而尽掩心思,我语风一变却又因之获取了诸多信息,抛却蒙混念头坦言求谅,改变言辞而要效命于我,语中不乏圆滑拍马之语。”   夏东愈言秦泽愈是心惊,面色极白不停滴出虚汗,深深埋着的头不敢有丝毫抬起。   “不过,我最欣赏的还是你不与我辩不知者不罪之理,看来你很明白,这个世界,力量,才是道理。”   夏东终于转过头来,脸上竟是带着一丝微笑!   “以后跟着我,饶你坏我事之罪。这本是你的劫数,却变成了机遇,你是聪明人,以后如何,自不必我多说。”夏东随意挥挥手,那两个带来秦泽后便站在一边候命的人将不停磕头感恩的他带走。   秦泽被带下后,夏东再次转过身去,面无表情,目光闪烁看着满天红枫。   “公子,这人心思敏慧,不再加一点束缚,以后恐怕难保其心。”被唤作月生的那个似是地位很高的小厮一直拱手躬身在他身后,仿佛站在那里就让人察觉不到似的,这时才立身出现向夏东进言。   “如何束缚?凝心丹?还是囚魂咒?不会那么容易的,那巫女说得对,此人心隐大志,这些束缚的手段不过一时,以他的潜力和心思,以后总会有解开的时候,与其招其恶感,不如就给他一个崛起的机会,能爬多高,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其过程于我助力颇大。今日虽放过去了那巫女,却得到了这样一个良才,不知对计划会有什么影响……因果得失,孰能说清?”   夏东的眼神,终于从天上,转移到了脚下,轻叹了口气,转而又挂上了熟悉惯性温暖的笑容。   而在山下,跟随着二人前行的秦泽,那低垂着的头从下跪以来一直未抬起过,此时终于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回望了望丘顶,摸了摸额头磕出来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转而又换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与二人告诺后向刘叔的方向走去。   ————————————————————————   “虽然有些不想麻烦你,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你们那劳什子城主在哪里啊……”张彻无奈地摆摆手,一脚将地上那人要拿出什么东西的手踢得无力。   这幕暴行不是在什么角落阴影处,毕竟在全城灯火人流下已经很难找到什么阴影处,而是在楼阁之顶,琉璃瓦上。   “你,你……”被抓上来的小厮惊恐唯诺地指着他,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嘿嘿……很害怕?我有那么可怕?”看着他惊恐的面容,张彻慢慢靠近他的脸,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直逼着问道。   “啊……啊……不……不是……”那小厮也不知平日在府中到底是扮演了何等低下的角色,胆子竟似真如此之小,哆嗦着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呜哇!……”张彻的脸已经靠到他的脸前,突然一声大叫,声音中带起一丝真元拟妖之力。   “呃……”那面色微黑的小厮眼白翻起,愕然一声竟被吓晕了过去。   “嘁,真是无趣。”张彻索然地耸耸肩,“喂云凌,该你了。”   张彻的右手骤然闪过一缕清光,化入那小厮体内,同时也响起了云凌的声音:“你倒是越来越恶趣味了,虽然这人如此胆怯哆嗦,用正常方法确实不便套出话来,也不必如此吓晕。”   张彻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眯起眼睛毫不在意:“没什么所谓,话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赶快搜索出信息利索走了,这点破事还非要我待在这岛上滞留,麻烦死了麻烦死了。”   “这怠懒样子,如何元婴?世人多毁于懒傲,你资质非凡,莫要也……不,原来如此,你‘心动’了么……”云凌的声音蓦然停止,继而带着些释然和惊讶,缓道。   心动,灵寂。   元婴之前,两大心境,过则成婴。   “‘心动’期间,你的性子会随心所欲起来,本性将最小限度地受到其余道德之类规则的束缚,情感也将丰富许多,克制住坚守自己心念,方可过之。我当初停留在此境一月而过,不知你能如何。”云凌淡淡道,在那小厮脑中的清光渐盛。   “啰啰嗦嗦麻烦死了,快点完事。”张彻不耐道,挥挥手独身立栏。   月上中天。   本性解放,张彻的本性是如何?   …………   “我本一俗人,自谓闲逸。有小聪明,亦懂大智慧,只是小聪明全用于懒上,大智慧皆废于懒上……”   …………   星垂幕起。…………所谓心动,必先动心,若无动心之物,即使张彻已入金丹半旬,也绝不可能如此快便摸到此境门槛。   <原来如此,是那个名为倾城昔的女人么。人间竟有如此绝色,我自识事以来也未曾见过有女如之……有这等美人,也难怪能成为动心契机了,真是幸运啊你……我当初进入此境可是……>   搜索到那小厮脑中对城主不多的信息,然后告知张彻后,云凌再次沉寂下来,任他向那处去了。   这时的城主所在府处,却沉寂得压抑,与外界的喧嚷形成鲜明对比。   不同于后院的雅致清静,正堂之上压抑浓重,四柱耸然,非金非铜,只是红漆度木,却自成气象,大气而不浮奢,简约不失精致,正上一座,同是紫木雕镂而成,下自两排桌椅,檀香轻盈,古色古香,下自红毯,毯下墨乳玉石砖,墨色缕缕袅然乳白底色之上,如云雾般升腾,却因其暗色之系添上一股沉重。中座后一大副银线雕饰墨玉屏风,上绘海上礁明月图案,顶上缀金镶木嵌紫匾额大书“静事堂”三字。   而此时的上座之上,正坐着一位银须灰鬓的老人,若是没有印堂上微微鼓起显出的那丝隐隐的桀枭,倒是和那顾清仕的老父一样,都是满脸的严谨清傲和威严。现在的他闭着目,手扶额按摩那有些凸起的太阳穴,苍老的手上隐现青筋,一身暗金色的袍子雕饰着犹若貔貅却又有些不似的图案,富贵而又威严。   其后婢女躬身执礼歉立等咐,座下两排空座无人,只有一清瘦老者身着玄黑色的袍子,没有那么华丽,却能在质地和细处针线看出也非布衣,深色带来的沉重与大堂相合,同样躬身让人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外面如何了。”座上老人沉声淡气。   “还未有消息。”座下老者躬身恭答。   “我倾城一系,立玉城百年之久,睦邻安商,从未与本地势力有过争斗之史,奈何近来各事不断,那朝炎的国主尚且不谈,纷乱诸国之争,扰得周遭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本城之民都颇有微词人心惶惶,今日又有贼子闯我家府,半年之势,何至于今……”老者微微叹了口气,似在自语又似在问那老者。   婢女静静。   老者不言。   “来客而已,何以诬之贼子?携家主长子所赠黑蚕袍作信物而来,以之援手,承蒙不弃,速解危机,以偿我诺,两相干净。”   声朗回响于堂上。   黑袍白衫的青年已立于堂中。    第四十三章 樱落 更新时间2013-6-22 20:26:49 字数:2476  “既是客,不妨坐。”老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白顿时最小被容纳在那满是纹路的眼睑下,只余黑色慑人的瞳孔释放寒光。   “敝身尚壮,偏又性子颇急,一时不坐也无妨。倒是城主您年迈体衰,坐于座上,不知可还安稳?”张彻迎着他的逼视,竟是眼也不眨一下,语意微讽,尽露锋芒。   “即不安稳,此时尚有安处。阁下如此自信,却不知究竟本是如何,莫要让我等座亦颠,身亦毁。”老人眼睛眯起的弧度愈大,却是将张彻不避的寒光皆敛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显得有些慈祥。   “城主爽快。”张彻笑赞一声,右手出袖,挥袍扬空,并指成诀。   月出东山,已至中天。   有剑自东海而来,腾云似雾,若紫气东来。   疾草,驰梁,绕柱,破空。   张彻的手指灵动,直似在演琴鼓瑟,空中仿佛有一根根透明的弦,随着他的拨动,紫色的灵剑也跟着做出各式变化,端的是好看无比,一时间竟是将在场的众人都看呆了。   “去!”张彻手诀一变,紫云剑疾若走电,刹那间便至那垂首躬身站立老人的面门前!   那老者原本已在方才张彻唤剑之时,悄然抬起了那仿佛生来便低垂着的头。   “嗡嗡……”紫云剑停在他面前一顿,滞空之时带起的劲风直吹得他的灰白头发向两边扬起,露出一张清峻消瘦的脸庞。座上老人看着张彻放肆地剑指其属,神色不变,甚至连瞳孔都不缩一下,这也直让他背后的婢女慌忙捂住自己微张欲呼的小口。   “冒犯了,不好意思。”张彻轻笑一声,指诀再一变,紫云剑应声而收,没入他的袖口之中。   站立老人面无表情,好像刚刚那一幕未曾发生过似的,又垂下了脸。   城主老人沉吟半晌,似乎才从震撼之中恢复过来,“没想到老夫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一次这神奇的御剑术,上人既有如此实力,确是有能力护我等平安了。在请上人休息之前,老夫还想请问一句,老朽那不成器的孙儿,如今下落如何?”   张彻闻言,方将目光从那站立老人身上收回,转而对准了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城主。   …………   “泰正,你看此人如何?”安排好婢女迎张彻移往旁室休息,城主老人从孙儿的惨死讯息中怔了半晌,叹了口气闭目问道。   此时周遭已尽无婢女。   “回禀老爷,此人既已精通御剑之术,想来修为即便不是那金丹期的上仙,也应差不了太远。修炼至此境,他应该不似表面那样年轻,如今极东已绝东荒道法,想来恐怕还有什么隐秘。来时开门见山,之言受赠还诺而来,已是在语中定下了不会还黑蚕袍的意思,之后一步步语锋尽露,咄咄逼人,更是尽显强势,表明了在之后的行动中占了主动地位,不会听我们驱使。之后演剑示武,剑指老身,更是摆明了威胁,示意其并非好惹,暗示老爷莫要轻犯或有算计心思。粗中有细,剑指老身而并非老爷,亦存了保全老爷面子之心。此番归结,其人有勇有谋,步步为营,忙中不乱,实在不容小觑。但其实力如此强大,恕老身直言,已可一人屠了我等全城,那么其应诺还情之言,当属实。只是小姐绝色确非凡俗,最好能两相避之,否则若此人看上了小姐,而以小姐之性,恐怕……”   名为泰正的老者语尽,便再次低头将身影藏入阴影。   “如此么……我等子民危解,实属大喜,只是可怜我那孙儿……”城主老人扶出一柄紫衫龙头镶珠杖,立将起来,行入堂后廊中暗处,身形仿若去了那负担般轻了好些,只是在夜色之下,那被黑暗渐没的身体有那么丝颤巍和凄凉。   …………   “可怜的一群人们,彻夜费力毫无用处,却仍要将样子做足,大人物们的面子啊,嘿嘿。”张彻跟着那婢女上楼,看着远处仍然如火龙奔涌的火把人流,语调微讽地说道。   “你刚刚的做法,倒是皆在道理之中,粗中有细是不错,不过那老人有什么让你侧目的地方?你试剑于他,不会仅存了让那城主保全些面子的考虑吧。”云凌的声音响起,前方带路的婢女却仿若未闻。   “……直觉,有些违和而已。”张彻轻皱眉头,又随意甩甩头将之抛诸脑后,“反正以后机会多得是,他们经历了刚刚的事,以后应该会对我规矩多了吧,而且也大概会尽量避开那妮子和我接触……你看这,所以说有些女人的美貌,真是和脑子成反比。”   随着张彻的叹气,视线中提着素白裙角小跑的,是姗姗来迟的倾城大小姐。   ————   “你……你见过爷爷了?”小跑的她有些气喘吁吁,总算还不太过狼狈。   “啊。”张彻冷淡地回答一声,示意前方看见自家大小姐前来而行礼等候的婢女继续带路。   那面容清秀姣好的婢女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微微喘气的大小姐,却又被张彻淡漠有些冰冷的视线逼视,不得不放弃让小姐一边休息一边与这位上仙对话的想法,向前继续带路了,只是带路的速度,明显因为顾及小姐而变缓慢了些。   让婢女微微有些好奇的是,张彻对堪称绝色的大小姐的态度,竟是如此冷淡无礼,而且二人仿佛之前就认识一样。   想着老爷待会铁定要传唤自己问话这位上仙的表现,与小姐私情甚好的婢女心中也有些矛盾,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如实告之。   “啊,那么……”倾城昔安心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婢女带他前行,便知道他们应该没有谈崩。尽管张彻的态度有些冷淡,但她似还想说什么。   “我说,以后做事的时候,多像个成年人一样罢。你家兄已故,北国百姓因你流离颠沛,妻离子散,尽管并非你的过错,但确实是因你而起,你的家族因你负起了如此大的责任,如今长子亡去,又是一重打击,与其在这里与我纠扯让他们担心,不如各自安好。既然你的长相已经引起了如此大的变故,以后便多一点自觉,莫要再如此轻易抛头露面了。且先告辞。”张彻轻叹了口气,算是结合自己的双亲给了她一点告诫,头也不回地走入婢女已经带到的房中,闭上了门。   只余下被打断言语愣愣呆在原地的倾城昔和一旁垂首的婢女。   ————————   “她是你‘心动’之因,这样逃避下去,是过不了‘心动’的。”张彻刚掩上红木雕漆门,云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啰嗦。再说,我也不止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彻眯起眼,有些不耐。   也即是说,这个原因也是原因之一。   云凌自不会再去揭他的短,顺着势头换了个话题:“那还有什么原因?”   张彻步入屋中,打开后堂窗户,接着月光拿出了一物:“是因为这个啊……”   被拿出来的,是一颗正在散放着柔和跃动光芒的花苞,接着月光的清冷,柔和的粉红色光泽也带了些沁意。   那是不久之前在那樱花树妖腹中取出被托付的生命花苞。   花苞的跃动越来越明显,光瓣如玉蝶,渐渐绽放,其中乳白带粉的光芒并不刺眼,却很难真正看清。   然后落下。   满屋樱瓣雨。    第四十四章 具有一切可能性的初见最被怀念 更新时间2013-6-23 15:48:11 字数:3403  “沉寂了这么久,当日那树妖临死前给它的生命能量应该全已被炼化了,故而刚刚才萌动吧。”云凌扫了那光芒一眼,声音在张彻脑中回想,而不显现出来,大概是存了隐藏的心思。   张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花苞变化,左手轻动,便让云凌明白了他的意思,彻底缩回了封印里面,封闭了感官,感知不到外界之事。   在瓣落光褪之后,那粉嫩乳白的荧光却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均匀地覆在了一个娇小而呈人型的躯体之上,随着渐渐黯淡下去,那物状也由漂浮状态缓缓落在了正中的圆桌上,能被看得清楚。   柔和的乌丝淡淡披散,轻盈而顺滑,长度直披到柔若无骨的双肩之下,其色泽更是深邃的黑,姿态的轻与颜色的重巧妙融合,额前隐没在青丝之下,隐约能看得出其光洁平滑,小巧秀气的脸庞不同于十二岁少女还带有的幼儿肥,略显瘦削,去了丝乖气,添了些清冷。   皮肤自然是极好的,不同于桔梗的瓷白光滑,如玉般莹白带着温暖而略显清冷;也不同于倾城昔的晶莹通透,即便细看也找不到丝毫瑕疵反而愈看愈澄澈仿佛透明的玉骨冰肌;而是带着些这个体型身体的年龄段特有的滑嫩不堪一握,而更甚了些,仿佛承受不起丝毫的重量的娇弱,又仿佛酒液酱汁不沾,尽可自然滑落不残余丝毫的柔滑。   通体的玉白之中,透着些健康的红晕,若是气氛再旖旎一点,着实是最为催情的颜色。整个身材小巧而玲珑有致,腰肢纤细不堪一握,比之倾城昔的整体看来又不同,由于体态更为幼小,而真正不堪一握,衬合着那纤细秀气的两双小腿,直让人忍不住好好拉过来把玩。   这是张彻第一眼看去所得到的观感,这十岁出头的幼女身躯直让他心头一颤,随着光芒渐渐的黯淡,能看到的东西也多了一些,张彻的视线之中一出现那微微的凸起和两点粉色后,便自觉地移开了焦点,转向了青丝拂开后露出的脸庞。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庞啊,如果说倾城昔是绝世,不仅绝于现实,而且在张彻的前生有了那么多化妆品和电脑特效的助力也依然绝世的话,那么这张脸,便只能存乎于动漫小说之中,并非其美貌太过难得,而是现实之中,找不到如此天然没有瑕疵和缺陷的脸。   毕竟她是妖子……   秀眉似轻抹上去的两撇,因平静地睡姿而顺抚着,眸闭而长睫不颤,琼鼻小巧微开轻阖,樱唇闭合而看不到小齿,色粉质嫩却并不如涂抹脂粉般泛光,香腮如雪,下钩如弯月。   如果说画龙点睛是缺了一股神韵和生命,那么这副图画已然完美,神韵由飘洒而备,生命由肌泛粉晕而满,偏偏如留白,去了那眼眸,让它闭着勾起人无限遐思。   但是它睁开了,所以她不是画。   透彻,澄明,晶莹,而染上了微微的紫色。   很美,那是一双圆润的紫水晶珠,内里瞳璀璨而深处孔黑邃。   紫色是沉色,所以显得华贵,即便它透明而也带有纯洁。   但是它毕竟是沉色,所以也代表了仇恨,而透明,有时候也代表纯粹和彻底。   “你便是杀了我母亲的人?”   声线与眸瞳一样,澄澈低沉。   如溅玉,滴滴脆响。   溅起,然后碎裂。   ————————————————————————   太美了,太像那些以前张彻钟爱的漫画里面梦寐以求的萝莉了,以至于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还微微愣着似没反应过来。   但他毕竟不是以前的那个张彻,所以他反应过来后,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知道是你母亲太蠢,还是死前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已然是一个信念坚定,换句话说,道心已立的人。   “如果是蠢的话,你居然也和她一样犯蠢。”张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是轻叹口气说道。   乍然。   所谓乍然就是突然,之所以叫乍然是指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那么她也自然是反应不过来的了,自己方才出生,纤细柔嫩的脖子,便被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把捏住,用力。   “以前经常听人说,‘要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倒确实是,就像一根指头下去,就把蚂蚁压死了,虽然轻易,却没什么快感。”张彻看着她的眼眸,手下渐渐加力,“杀人如此,也是轻易。但快感方面,却远没有放在手心,大小刚好合适如一只橘子,慢慢地捏,加力,揉烂这样的了。”   他脸上在笑,目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即便是有,也是冰冷的。   “……不要,侮辱……我的母亲……送我出生……她……是想要……消除……我……的记忆……的”小女孩的青丝落在他的手上,果然如刚刚观察的那样轻柔顺滑而舒服。她艰难地吐出一个个字眼。   “哦?好吧,那我暂时收回对你母亲蠢的评价,既然她都要消除你这段仇恨的记忆,为何你现在还保留着呢?既然你知道说出来你对我拥有这段仇恨的记忆会被我杀掉,为何还要在实力远不如我而丝毫反抗力度没有的现在说呢?”张彻嘴角的冰冷笑意依然荡漾,手上的力道却稍稍放松了一点,让她能够连续说出下面的话。   “因为……你承诺了母亲,要照顾我至少到我能独立……而这个过程,我没有把握能完全伪装下来,所以不如现在便说出,虽然我恨你,但我现在甚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杀不了你,我不愿隐埋我的恨,阴暗地活着,所以即便是死,我也要现在便说出来……”小女孩的澄澈泛紫的眸中,闪烁着彻骨的恨意。   张彻沉默,脸上冰冷的笑意却不知不觉消失了。   “最后问你一句,你为何初生便有着这些完整的判断和意识。”张彻淡淡开口。   小女孩的脸上绝望的笑意让她整个脸都有一种凄美,随着清冷泛着月光的泪水滑下,她缓缓说道:“母亲吃了很多人,虽然她是吸收了那些人体内的所有能量供给我成长,让我并没有直接吃人,但我却能触碰和感知那些人的记忆……所以在出生之前,我便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言终,小女孩闭上了眼睛,打算迎接自己的死亡。娇小的面容甚美,闭着双眼任君施为的样子,着实让人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而随着小女孩的一声痛呼,张彻一甩手将她摔在了墙脚,看也不看地从储物戒指中扔出一件衣袍淡淡道:“穿上。”   委屈而畏畏缩缩将柔嫩姣好的身子隐藏在衣袍后,轻轻揉着脖子和身上的淤青的小女孩,若隐若显地磨蹭着,整个场景更具有诱惑力,在背过身更衣的一瞬,她的脸上轻笑一闪而过。   待到整装完好,亭亭玉立而有些谦然柔弱矮小的她,更是散放着一种无穷的魅力和让人忍不住的保护欲。   “观察了我这么些天,今天终于决定才显形出来么。计划是不错,用真情演戏的演技也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观察力更是不俗,居然真的让你抓到了我的弱点,无法对小孩子下手,和重视承诺。”张彻闭目斜靠门边,待到她换好,瞟了她一眼,似随意般淡淡说道。   而这随意说出的话,竟是让小女孩脸色大变。   “不过,你的知识来源有些问题,大概你吸收的那几个人的记忆,都是些庸碌一生的凡人吧,这种狗屎剧情,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啊……”张彻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你所说,你很长一段时间都威胁不到我,别说你深藏仇恨,即便现在如你所愿让你暴露仇恨而跟着我成长,找出我的漏洞甚至借机要杀我,我都没什么所谓。”   “不过我这个人,最烦的就是不听话的小孩。以后跟着我,要听话,我这个人很懒,所以很怕麻烦,那劳什子威胁倒反没什么所谓了,我不会因为你的仇恨威胁到了我而杀了你,但如果你让我感觉你不听话很烦,带着你很麻烦之类的,那我便不会客气了。既然观察了我这么多天,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张彻语罢,随意走到了床边,顺势躺下便翘起了二郎腿。   “你会后悔的。”小女孩的眼中终于不再掩饰,露出真正彻骨的恨意和被轻蔑的屈辱。   “在那之前,好好听话吧。去给我打盆洗脚水。哎,原本以为要照顾个小P孩,没想到还赚了个免费小婢女,乐哉,乐哉。”   张彻伸了个懒腰,借着晃荡二郎腿的劲,便哼起了小曲,若只是看样子的话,倒着实惬意得很。   只不过那小曲的名字,是《红雨瓢泼》。   ——————————————————后记   第四十四章已奉上。   第一回合对阵,小萝莉落败…………了?   真不好说。   如果不是张彻恰好处在‘心动’期间,感情丰富容易动心,以之前他已经觉醒的性格,和理智,即便还是狠不下心杀了小萝莉,目测也不会这样带在身边养,特别是在他已经知道小萝莉那些表现全部是在用真感情演戏的情况下,他现在是在玩火。   不过玩火者,且不论是否**,都还是有些本事的。   小萝莉虽然腹黑,毒舌,吸收了几个人的记忆,这些经历自然也有感情的存在,她自己更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孩子,即便吸收了别人的记忆,也不是自己的,她的心,本质来说还是稚嫩的,所以她也仍然还是一个孩子而已。   张彻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无法把她看作老妖怪杀了。   在此征集小萝莉名字,嘛,反正这本书也没什么人看,书评区更是没见过讨论剧情的,所以这个要求目测也是没人回应的……   以上。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四十五章 缤纷 更新时间2013-10-3 12:04:47 字数:1634  语出,小女孩却没有动作。   “怎么,受不了这种屈辱么。”张彻哼了一段,看她没什么反应,瞟她一眼却发现她只是怔怔盯着自己,美眸空洞仿佛去了魂般。   “不会吧,难道你的仇恨就这么点儿气量?”张彻哑然失笑,还以为真是所有人都能像电视剧里那样卧薪尝胆,没想到小女孩儿心眼子这么小。   女孩盯着他的眼眸蓦然流下两行泪水。   张彻愣了愣,心下警惕了起来。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但没有想到过居然一开始就失败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捂住抹去那些眼泪,可怎么也抹不干净,那双眸子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不断流下,让她的声音都有些呜咽起来,“你刚看出了我在演技,那么我便再没有机会。尽管我演得再好再半真半假,终究还是演戏,我本来是抱着侥幸的想法,不过你果然还是看穿了。”   张彻沉默,也想不出什么能安慰她的话来,总不能说只要你努力加油说不定还是有机会杀死我的吧。毕竟他和她都清楚,初见的印象留下,日后张彻不可能让她找到任何机会,这不关乎张彻的修为或者魔痕啊云凌啊这些东西,而是他的心性如此,即便没有这些,张彻的心也不容许他给她留下机会。   只不过看着无助看着杀母仇人在眼前却无力流泪的女孩,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一丝发涩,或许是‘心动’的影响,也或许不是。   女孩哭着哭着,有些抽泣,却止住了眼泪,眸带润意而嫣然一笑地看着他:“既然演戏会被看穿,那么我便不演了,真正融入进去一回。我之所以流泪,并不是因为报仇无望,而是因为身为现在的‘我’即将死去,这只是我对自己命运的悲叹,与你无关。”   张彻不妙的预感愈强,急起身疾过去。   “其实我不喜欢杀人,也不愿意作恶。这些观察你的日子,我过得很轻松,虽然心下时常压抑,不过看着你的生活还是挺有趣的,因为你很有趣,也很好。如果我们不是仇人,可能我会仰慕上你吧。”女孩说着,笑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的身上渐渐盈起了初生的樱红色光芒。   然后骤然闪耀,   熄灭,   就如同烟花一般。   ————————————————————————————————————————   何为晨曦?一日之晨,一日之曦,因为有日,所以才有晨曦。晨为时,曦乃光,晨曦,抑或亦指时光?   时光,荏苒,如梭,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太多的词语形容,没有体会,终究是无法理解。   当晨曦散入屋内,张彻开窗,看着那轮哪个世界都是如此的太阳,眯了眯眼睛,叹了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呵欠。   “哥哥?”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娇莺啼儿脆耳。   张彻皱了皱眉,转身回望向床上半披锦被的小女孩,透紫的瞳眸在晨曦不到的地方,又被晨曦的柔和辉映着,莹莹若水。   这时张彻才算真正明白了她那句“因为身为现在的‘我’即将死去”是什么意思,原来昨日那个小女孩,或者说躲在暗处和自己生活了十余天的小女孩,真的已经死了啊……   人是由什么构成的?经历决定性情,记忆决定人格,决定一个人的人生价值观,那么如果一个人抹去了自己的记忆,而且是永久性的失忆,其实这个人就已经死了,他的性格情感或许会因身体习惯带有以前的一丝影子,但这个人毕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   而这个樱妖之女,正是此种死法。   昨夜那变故后,她睁开眼的一瞬,竟然就势对张彻扑了上来叫哥哥,待张彻脸红耳热地给她穿好衣物让她规矩坐好后,叫出云凌仔细进行了询问和察看,经云凌的说法,她确实已经抹去了大部分关于仇恨和过往的记忆,心智已经真正只是一个十来岁孩童,还伪造了一段自己是她母亲临死前亲自托付给他这个哥哥照顾的记忆。   一计不成,竟然如此果断选择了‘自杀’,对那个小女孩的决意,张彻也深深地感觉到了钦佩赞叹和……恐惧。   没错,宁愿做到这个地步,她必然留下了后手,不然这个新生的性格如何完成她的复仇渴望?被人如此盯上的感觉,着实让他毛骨悚然,可是真要排除威胁对那个用无邪信赖目光看着他的小女孩,他又实在下不了手。   “妙棋。”   他苦笑地摇摇头,抚了抚那依偎过来的小女孩的头。   “嗯?哥哥你说什么?”她有些如透紫水晶般的瞳孔再没有紫色的华贵深沉,只有水晶的澄澈透莹。   “我说,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妙棋了。”   张彻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晨曦轮起的红日,一语而罢。    第四十六章 自在 更新时间2013-11-15 23:18:29 字数:1781  顾清仕惶惶了一晚,连细软都收拾了,到头来发现没什么事儿,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晨时曦落,还是要去做自己的事。   究竟是否那个少年呢,是没有抓住他,还是他没有说起自己呢?反正,动乱已息,而自己确甚是无事的,那便可以安心了。   无利不起早,这话叼准了商人,顾清仕现在虽然没做那甚买卖行当,却也可堪视作一个商人,只是他却避开了这话头,昨日那场收获,昨夜那场乱,着实是让他有些惊乍之下心神倦怠,加之昨日小华的表现确实非常不错,难得三个月忙碌无获,也没和儿子怎么亲近,今日趁好可以带他出去采采风,毕竟金秋,再过不久,严冬可是难得出门了,这玉城的局势,再过不久,也是难得让自己有这份兴致了。   所以小华娘才会面含微笑地一边应付着孩子的玩闹,一边给他装好吃食。   “嗯……咳咳。”银发矍铄的老人进屋,看到这幅景象,那总是板着的脸也不由稍稍柔和了些,微咳一声,示意自己进来了。   “父亲,您今日也伴我们一同前去罢。”顾清仕心头一跳,都几十年了,老父仍积威甚深,昨日才侥幸被小华帮助蒙混过关,这时突然一个咳嗽,直接让他从春风中掉到冬水里,谨慎恭微,礼数至尽,请道。   “那便罢了,我这几月,不似你与小华稍疏,可是时常指导于他,苛于精习,只怕这孩子早就视我如虎,今日出行既是散心采风,我随之又如何能让他散下心来。再者,吾日渐上年,身子也比不得昔,那秋风于你们是爽人,我可受不得太多,便罢了吧。”顾父应是昨夜对朝华罚抄情况比较满意,并无积绪,语风见松。   “哪有啊爷爷,我哪次见你不是蹦到你面前问好来着?”朝华一下跳到他面前,弯头不满道。   “可是你每次见到你父亲,可是直接蹦到他身上去的啊。”顾父难得地与小华开起了玩笑,倒是反让小华有些害羞起来,双手都负到背后了。   “哈哈……罢了,我都说不必顾虑我了,你们去罢。”顾父见一向机灵大方的孙子羞怯的样子,不由老颜大悦,哈哈笑道,挥手出去了。   小华娘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把装着吃食的包裹交给他,又为他整理好衣装,顾清仕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润目,只觉得自己至今的坚持与辛苦,都是值得的。   他推开了门,外面天光正好,秋意沁人。   ——————————————————————————————————————   望寒坡。   望寒坡此名由来,自是因其坡口朝北,常因北风通贯,草微而褐,虽因坡非平而有些崎岖,却只能小陷鞋底,风常袭而北近海,所以虽然干爽也并不失水。之所以为景点,乃是一位古人在此筑亭赋词,据老父所说,这位姓顾的古人,好像还是自己嫡系祖先的一个偏系旁亲,具体如何却已不可考。若只是荒野之上余亭,自然也不足以称为景点,只因除去这里潦野之草外,还有一种著名的蒿花,因需要气候特别,而只在此地生长。这里受寒风而不失水,实在是这种飘絮漫野,长过膝而又不及腰的灰白絮花的良好环境。此花春而茎上始嫩,夏而微苞随摇,秋而扯絮趁风,冬而及雪漫天,着实四季都有可看处。那首玉城知名的望寒亭词,也正是赞此景所赋。   这是玉城四周,不多的景点之一,几个月没揽到活儿,顾清仕也很久未来过了,不过毕竟已在玉城生活了三十余个年头,夏暑冬寒,春秋早晚,这周围的风光自然也是看惯了的。说起来,那时的自己,也正如小华这样,被父亲携手带着到处乱爬乱跑,带着泥痕被母亲训斥,那时的父亲,好像远没有现在这样苛严,而那早就渐渐淡去轮廓磨灭印象的母亲,更是……   或是因这难得的大乱,顾清仕竟也难得起了些感慨,回忆了些早湮灭了的回忆,回过神来,小华早已挣开了他的大手,钻入蒿丛中寻虫去了。   眼前褐茎雪絮的一片,爱子撅起屁股朝天,专注于自己的趣味儿,而那天,在这只一片坡地,更显莽苍,风卷云蛇,浩而瀚广,天下大势,也正如这天况,自己这份子人,只有观望着考虑避雨的份儿,哪又能在意其他,遑论改变?也许只需要更加费心的,是如何荫庇那个还只会用屁股看天的孩子,和与自己一起荫庇的亲挚。   北风依寒,手心却一阵温暖,转过头去,仿若心有灵犀的糟糠握住了他的手,那只已不再如当年纤纤擢素,小巧生秀,而倍加温暖的手,那只已不再如当年品红摘翠,抹妆点水的手,那个身居高位却义无反顾跟着他直到此刻甚至不知道直到什么时候的大小姐啊,已经变成了一个面带黝黄,眼纹微起的穷妇。顾清仕有些嗫嚅,有些踟蹰,但手心被握紧了紧,所以他只能微笑,有些热流涌眼的微笑,于是仿若幻觉般,那模糊的视线中,漫地的雪色中,一抹鲜红掠过。   如杜鹃花一样凄艳的红。   这是顾清仕对桔梗巫女的第一印象。    第四十七章 不是挥毫,姑且抹墨(上) 更新时间2013-11-19 16:46:00 字数:2307  “这位大伯,您好,请问玉城可就在前方?”   那抹红云掠闪,其上从簇簇的灰银蒿中拱出一衣白雪,随即缓步施行至面前,欠身一礼,微撩开北风扰乱的青丝,礼貌问道。   直到此时,顾清仕才回过神来,以前从没想过居然如此风姿貌采的巫女,一时间竟是让自己惊为天人,连忙回道:“巫女小姐过礼了,那玉城的确就在前方,此地名为望寒坡,乃城边的一处小景点,巫女小姐若不忙赶路,倒是可以随小身一家游观,小身在城中也是做此等行当的。当然,巫女小姐是毋须付费的。”   这倒不是他起了什么歪心思,只是老父的教育虽未让他走上仕途大道,却也影响了他很多,士农工商,这之上自然还有君与民,民虽在君上,而多只在形式上,若非要找一个例证出来,一心为民的巫女自然是代表,当然师也在其列,这且不提。因由此,外加巫女的神秘力量和祈福之心,自然是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得罪,反多与其为善,顾清仕亦不例外。   桔梗一路行来,此类事情屡见不鲜,自然不会矫情,只是她一心急着追赶过来,途中种种,若非必要,却都不在意的。而到了目的地已经达到,她却反而踟蹰起来,只是满腔激荡的心情与心意,真见了面,应如何面对于他?虽然感绪激动,又以何言语对他表达出来?这些都成了问题,所以尽管她很急着见到他,却仍不由得同意了顾清仕的建议,打算在这白蒿坡上,静静自心,然后准备万全地,去见他。   “姐姐,你好漂亮,你是我见过的,第二漂漂漂漂亮的女人了,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娶姐姐这样漂亮的人当老婆!”   顾清仕正欣喜于巫女小姐同意间,一个让他魂儿都吓没了的声音蹦跶出了亵渎的话语。只见不知何时,奋力埋身于蒿从土坡间的顾朝华来到了面前,带着脸上一条被汗浸湿用脏手抹过的污迹,咧着嘴笑着露出还未长全的雪白牙齿,明亮的双眸闪烁着清澈纯净的微光,拍拍带着泥尘的小手,惊赞呼道。   “小华,你胡说什么!巫女小姐,实在是小身管教不当,竟让稚子说出此等亵神之语,但求巫女看在童言无忌,原谅他吧。”顾清仕严斥了顾朝华一句,接着就忍不住地双腿有些发软,坚持着语言没有颤抖地把话语说完。巫女之所以没多少人敢得罪,其自身掌握的神秘巫术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听说还有很多巫女掌握着一些残忍的黑巫术,万一惹得眼前这个看似还好说话的巫女不高兴,这让他如何不心惊胆战?   桔梗恍惚从心事中回过神来,微笑默然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紧张,然后稍稍躬身,看着那个被父亲严斥后躲入母亲背后的俏皮小男孩儿,微笑道:“姐姐没有生气,但有一点好奇,你见过的第一漂漂……漂亮的女人,是谁呢?”   也许是因她实在温柔的微笑,也许是因父亲稍稍缓和的面色,很久未被父亲发火斥责过的顾朝华这才把藏在母亲背后的脸露出一小半,感受着母亲轻抚在自己头上的温暖纤手,鼓起勇气大声答道:“当然是我最最最漂亮的娘亲咯!”   桔梗看着那个妇人面上涌起的稍羞而自豪的微笑,那中年男人有些不安地谨慎观察她的脸色,而又忍俊不禁的神情,那个小男孩稍怯而又讨宠的伶俐样子。   这让她心里也充盈着一种满满的幸福,这种人民,难道不值得自己去守护?   …………和,向往。   ——我——是——分——割——线——————————————————————   “我说,牵着手就可以了,绝对不会走丢的,你这样我不好走路的。”张彻无可奈何地对紧紧粘抱着他大腿的小女孩道。   “可是,可是,他们都用好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感觉好害怕……”小女孩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瞪大着淡紫色的双眸看着他,目中满是怜求。   张彻又无奈地看着那些以好奇、可爱、惊异的眼光看着自己或腿上女孩儿的人,不得已瞪目一记,添上了些许神念之力,顿时那些下人仆从的目光惊散开来:“好了,现在你可以下来了吧。”   小女孩这才带着些许委屈,不甘不愿地从张彻的大腿上下来,那小手从他腿上移开时,还不经意地滑了下,直让张彻浑身都抖了抖,待要对她发怒,见她茫然无措的眼神,却又无处可说。   那妖女也太干脆了吧?不会多删了记忆吧?明明长着十二岁的外表,这是几岁的心智啊?!真当电脑硬盘不考虑兼容性随便删啊?!   张彻现在极为恼火,所以看到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时,更是恼火,出口就没有好语气:“你又来干什么?昨晚对你说的话,还没有想明白么?!”   倾城昔也很委屈,想必无论是谁大早上起来被这么斥一顿都会很委屈,所以她认为自己比那个小女孩更委屈,但肯定没她可爱,于是她默默忍了下去,抵制不住女性天生心中对可爱事物的追求,和自己的好奇,想要去捏捏她的小脸蛋,却被避开躲在张彻的背后,问道:“乖,不要怕,姐姐不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跟着他的?”   同一时刻,在玉城和望寒坡两个地方,却发生着相似的事,只是倾城昔美则美矣,温柔却似比不上某人,小女孩本怯怯不打算搭理她,直到她提起了张彻,才鼓起勇气大声道:“我叫张妙棋!他是我哥哥!”随即像是要宣示自己对张彻的所有权,紧紧抱住他的后腰,挑衅地看着这个被哥哥恶语相向的漂亮女人。   倾城昔两边不讨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无奈对上了张彻质问的眼神,低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们并没有那方面的……总之清者自清,你完成了我哥哥最后的心愿,无论如何作为报答,我也要尽好一个主人应尽之责,至少要好好招待你。”   “哦?那我今日可是要在城内游玩,你身为城主的大小姐,还长着这样的……总之你能随我招待?”张彻出口便很尖锐,只是语至一半,终究攻击人家本因之苦恼甚至祸患的地方不太道德于是戛然而止。   “这个便不劳客人费心,总之招待客人,是我主人之责。”倾城昔毫不相让。   “那便跟上来吧,你且不惧,我又有何畏?”张彻不相信她真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冷哼一声,转身正想拂袖而去,脚下一绊却差点摔倒。   “跟你说了不要抱着我的腿!”   “可是,可是……”   倾城昔忍不住扑哧一笑,眸光向那个貌似不好相处实则为她着想的冷漠又温柔的男子。    第四十八章 不是挥毫,姑且抹墨(下) 更新时间2013-11-20 20:58:39 字数:2689  今日玉城的居民们发现了几个新面孔,本来这是没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玉城因那祸事后已几月不见来客,而且张扬着走在大街上的这一家人实在具有吸引目光的潜质。   那个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袭墨色长袍,微微露出的内衬月白长衫,头发略短而愈显不羁,面目也却有几分清秀,不过总是洋溢着懒懒的神色,时而看着身边的妻女闪过一丝苦笑。而他身边那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应是其妻,小巧娟秀无暇的面孔上,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因为这双眼睛,女子的档次顿时提高了一级,而白衣长裙又显其风姿绰约,气度不凡,虽然并不是什么倾城倾国,但也算难得一见的美女。   自然,最吸引目光的,应该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了,看她神色天真怯怯,躲在其父背后,仿若幼童,身子却又如豆蔻少女,若真是这对夫妻的女儿,应该是发育过早了。不过这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即便躲藏在父亲后面,也藏不住她的青丝如云,鬓染墨霜,稚嫩的面孔找不到一丝瑕疵,那对纯净的双眸更是如添神笔,怯怯的神色更是让人忍不住抱过来好好爱怜,这么小就能看出以后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若论风姿,当在其娘之上,就是不知道和那个传说中的倾城大小姐有无可比。   这三人,绝对就是那个天作之合的最好诠释了,用卖豆腐王大婶的话来说,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家子标致儿如天仙下凡般的人儿。   “我说,你还挺有办法的啊,我以前也只是在……书里看过有这种人皮面具,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见到实物。”张彻苦笑地看着周围人俨然一副看待小夫妻的眼神,边对着乔装的倾城昔说道,还有些按耐不住想去触碰她的人皮面具,不过那毕竟是她的脸,所以他手只是微抬就反应过来马上放下了。   只是好像倾城昔心思敏慧,看他动作便猜到了他想干什么,微红了脸撇过头没有答话。   “哥哥!”缩在张彻背后的张妙棋自然是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见他抬手又放下,就握住他的手贴住自己脸蛋,然后“唔嘿嘿……”害羞地笑起来。   这反而让张彻脸红耳热起来了,毕竟这位可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是他的亲妹妹,连忙开始转移话题:“啊,那边有个书法摊。”   他也不是随便一指,只是那个面容端正,银鬓雪须的老人,一看就是个容易让人产生尊敬的读书人,展放出来的字,一眼看去,虽肯定比不上他前世那些什么颜体柳骨,颠张狂素,却也方正如其貌,没有一定功夫写不出来的。再者,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与以往相似的书法文化,肯定还是让张彻心里有些悸动的,而其也有书法的习惯,来这里之后再未习练过,此番见到,也是有些手痒。   “老人家,您的字很不错啊。“转移开注意力抽出自己的手,张彻径直走到书法摊前,开始和已尽鹤发,精神头儿却还不错的老人摊主搭话。   “随便写写糊口而已,年轻人你过赞了。”老人倒是显得很淡定,微笑回道,那刚正不阿的面容顿时化起了一丝慈祥与和蔼。   张彻愣了愣,这老人的这幅神态,却与授他以业的高中语文老师极为相似,恍惚了一下,张彻扯起了一个虽然难看但却真心的苦笑:“敢问大名?”   老人也愣了愣,这种一上来看字就问名号的人,还真是很难看见,不过这也让他生起了一股被欣赏的感觉,对读书人来说类似于知遇与知己之感,当即欣慰而愉快地回答道:“老夫顾忧国,字铭正,只是玉城中一小小的读书人而已。”   张彻甩甩头,滤去多余的想法,毕竟不是一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呢。随即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在这些书法上面。   老者的字体刚直,折角处圆润而隐透笔锋,虽然写的内容都千篇一律,制怒,律己,止欲之类的,却并不会觉得繁复。不过看了半天张彻也渐失去了兴趣,他本非此类人,更何况这个世界的诗词文化,还是远不如他那个世界的。   想着起码的寒暄是有过了,也不怕唐突,张彻作势欣赏了一会儿,对顾忧国老人说道:“老人家,小生虽不是什么书法行家,却也算念过几年诗书,今日见您高笔,不由有些手痒,姑且能否让我涂抹一番?当然了,也会好好付钱的。”   “呵呵,年轻人你又过赞了,既是同道中人,此等小事,我自然是不介意的。只是笔墨小钱,老朽本也不想雅兴之下提此俗题,奈何实在有些囊中无底,落笔之前先谈好,十文一幅,年轻人你可愿?”老人本兴致大浓,拿出纸墨,思索片刻又好好说定,落笔之前谈好,价格也正常,看来是真的家中俭贫。   “老先生你放心吧,十文一幅,说定了。”张彻淡笑一声,便拿起老者递过的白毫,抚平宣纸,用镇纸压定,轻蘸点墨,凝神静气。   张彻是有过书法经验的,虽然不长,也就高二开始,两年而已,不过每日必写,内容变化不定,或《菜根谭》、或《小窗幽记》散句,倒是少有长篇,当然这与他每日忙碌的高中生活也有关。每次书写,先定思一日之行为,随点两笔倾心之语结束。这次来到这个世界如此之久,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下笔。   无奈,只好回忆,沉思。   “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笔在意先,张彻毫落纸时,不觉间便已书毕。   此一句,出自小窗幽记,俏字篇,张彻思来想去,来这里三月多,经历实在可媲往前三年,其中凶险处,体会处,忧怀处,悲凉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而视黑春、鬼蜘蛛之死,以及北来一路,万千千民与妖之死,月村之生,以及北来一路,万千千民之求生,各态皆犹,融会于心,便自然而然,只能写出这一句来。若真要说为谁而写,张彻将那万民死生中选一个代表出来,这一句,大抵是为鬼蜘蛛,或曰奈落,而写。   张妙棋茫然,倾城昔惊异后沉思,老者处于暮年,感同身受,恍然而轻叹。   只是还没等他们发出什么感想,张彻撤纸再换,第二句顺流而下。   “王侯将相,或确无种,而必有类。”   这个世界大概没有陈涉,所以也没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彻这句因感悟而自创的一句话,想必也不会有太多人明白。若说刚那一句,说尽了生死间的各种感怀,那么这一句,便是他这三月,抑或前半生,所看明白的。生而无种,后求有类。那些能成为王侯将相之人,必有其长处,总归而言是一类人,出生时无领人之先,那么后天便求王侯之质,张彻目前,自被逼到这个世界开始谋算心机的那一刻起,做的正是此事。他不求王侯将相,但他的目标难度远甚于王侯将相。   果然,倾城昔开始茫然,只是因为其家世,有那么一些明悟,老者阅尽千帆,脸上明悟的神色,比之倾城昔,又稍稍多了那么一些。   仍然没有等他们反应,张彻一气呵成,撤纸蘸墨,一笔落就。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也许第二句还有人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在一二句之后再来这么一句完全不想关的一句话,便没人知道他落笔那一刻的心境。   张彻看看自己的三张成果,略带嫌弃地撇撇嘴:“好久没练手,果然烂成狗了,我就不适合什么挥毫,最多算胡乱涂抹点墨水。”   只是从他不释手地来回翻看、眼神间对自己一气呵成完毕三幅书写的欣慰和自满,和眉目间似乎释放了很多东西的畅快,可知这死傲娇完全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回事儿。    第四十九章 错,过。 更新时间2013-11-21 21:43:21 字数:4798  “巫女小姐,这里便是玉城了。”顾清仕归城的时候,日已西斜,海湾城的优势让玉城在日暮时看来并不似月村那样静谧沉寂,反而略带一点波澜和清新,让桔梗都静静地有些出神。   他那么喜欢落日,想必此时也应该在这城中的某个角落,看着这美景吧?……   “姐姐?”顾朝华看她对父亲的话没有反应,恍然出神,轻轻唤了声,眉目间早已没了生疏怯怕。这固然与他天然亲近的性格有关,不过看来这半天,与“巫女姐姐”的相处也十分轻松愉快才是。   “啊……嗯,谢谢你们了。”桔梗回神轻笑,答道。   “巫女小姐一路行来必是劳苦,我在这玉城之中导人入住,却是深深明白那些客栈没甚意思,重利为先,若巫女小姐前去,恐怕多少会有些怠慢。如无要事,不嫌家敝,不如且先随小的去住处歇息一晚?”顾清仕看着妻子鼓励的眼光,想想老父应该也会支持自己的这个决定,盛情邀请道。   桔梗思虑片刻,虽说已作好了与他见面的准备,可是日已西垂,已经到了此地,倒也不急于一时,何况一路奔波,多少有那么些劳顿尘土,停歇一晚,再稍稍准备,是要万全一些。至于家敝之由,却不是她所在意的了,只要有一席之地供闭目静坐,完全可以满足休憩的要求。   “对啊姐姐,你就去嘛,去嘛,小华家里还有许多好玩儿的没给姐姐看呢!”顾朝华看她思索未决,不由仰头央求道。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企盼和女人的眼泪一样,往往让人难以拒绝,放诸于巫女身上,前者之效,则更甚之。   见桔梗微笑点头,小华兴奋地跳了起来,一路蹦着在前面引路。   “这孩子……小华娘,你看着点,别让他摔着。”顾清仕眉目间满满的宠爱,轻声对爱妻说道。   因顾朝华的跃动式前行,一行人的速度都不由得加快了一点,恰逢在门前赶上了收摊归宅的顾父。   “爹,你怎么?……”顾清仕讶然地看着老父,随即恍然,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两步向前提起了书画等杂物,哽咽道,“孽子不孝,但尚有些力气,这三月让家里人受苦了,可是刚获了些收成,爹爹实在不必……”   老人似乎看不得这样,挥手开门,转过身去:“男人岂可轻弹泪?我虽老而尚健,这点儿东西,还难不倒我这身骨头。贫时思俭,裕勿忘省,忘了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么。好了好了,今日是你们游玩之日,别为了这点事儿坏了兴致,再说我今日出摊,倒也遇到了一件畅事。待进去好好拾缀拾缀,晚饭时我再与你们细说。”   顾清仕低头忍住了哽咽,强道:“父亲教训得是,那先进屋,清仕今日也遇见了一位北行而来的巫女小姐,正要邀其歇息一晚,还请老父见过。”   顾父闻言惊回身,竟也能看到眼眶稍稍有些发红,不过他此时无暇顾及此些,目光尽聚于那位恬然立于一旁的巫女。   桔梗淡淡一笑,微身一礼:“老人家,您好。观您精神饱满,身健骨全,想来再有二十年的余暇,也是完全可能的。”   顾父连忙稽首还礼:“多谢巫女小姐福愿,老朽倒不期望能苟活那么久,只盼每日安宁。巫女小姐一路劳顿,还请先进屋说话。”   日斜海暮。   顾家的宅邸虽然是祖传的,但也并不如何大,顾家的饭菜也如这宅子一样,即便因来了稀客而特意弄丰盛了一点,也称不上如何珍馐。   只是在顾家人看来,自然是很香的,而那顾夫人,本就聪慧过人粗通诗书,久为人妇,于烹调之道自然也有自己的心得,即便不算什么山珍海味,在有限的食材及调料下,也琢磨着做了一桌引以为豪的美味佳肴。   “想不到,城外的世界,竟然已经变得如此……”顾父半惊讶半喟然地感叹一声,吃着的好饭菜也变得有些无味起来。   整日关心客源的顾清仕,对这方面要了解得多一些,此时听巫女娓娓道来一路所见,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与父亲不同,他却愈加觉得自己的平安得来不易,而饭菜愈加美味了。   若说场间唯一不为所动的,自然要数小朝华了,母亲的饭菜就是美味,无论发生了什么,美味就是美味,这是不变的。   不过场间话题因巫女所言百姓的惨状有些沉寂,顾清仕也不能再坐视下去,便换了一个话题:“父亲,那您今日所言,遇到的趣事,是怎么回事?”   顾父一听此言,来了精神,尽管他是一个素来有规有矩的人,也顾不上吃饭,兴致一起便去拿了些书字过来,展放于堂间。   好在顾家的饭桌气氛一向比较融洽,巫女与世无争又不会多言,便由得他将三幅书法展开来。   “父亲,这字……好像并非出自你手?”顾清仕端详片刻,即便他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不是自己父亲所书,因老父常年积威也不敢妄言,斟酌了一下语气,略带犹豫地说道。   “那是,爷爷的字比这写得好多了!”没等顾父开口,扒拉完饭的朝华便先评价道。   顾父一时来了兴趣,挑眉道:“哦?那小华你便说说,这字如何如何,我的字又好在何处?说得有理,三日功课减半。”   率先认为爷爷书法天下第一的顾朝华见马屁拍来了麻烦,也不怯场,再细细看了那三幅书几遍,沉吟一会儿,吐字清晰道:“爷爷的书法,刚直方正,棱角分明,笔锋含而不露,匿而不发,蓄而又可见端倪,那个……还有……总之就是规规矩矩在一块儿,有一些写快了的,也是飘逸可见其踪,而这三篇字,行走无章,骨根不正,虽然也有那么一点味道,但跟爷爷的完全没法比。”   顾父见小华说得头头是道,且不论正确与否,但那样子逗得他哈哈大笑,而在语句的斟酌和看法上,也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这让悉心教授的他实在老怀宽慰,在忍痛接受妻子早年遗愿,辛苦培育儿子而不成器让他伤透了心的时候,上天能送给自己这么一个孙子,作为补偿,他顾忧国实在是自认值了。   顾朝华一看爷爷这表现,知道自己可以三天免去一半功课,咧嘴开心的同时又瞥了瞥那三幅字暗想,虽然我把你贬得一文不值,不过看在你让我多了很多玩儿的时间的份上,下次见到你的时候,背着爷爷再夸夸你就是了,虽然你的书法写得没有爷爷好,但比我可好多了。   桔梗看着那三幅字,先观笔墨,还未细察,便突觉有些心神不定,被小华场间谈吐打断,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顾家夫妇,也微笑祝道:“贵公子聪明伶俐,年少有慧,将来必有作为。”   顾父缓过神来,挑了一下灯芯,让那三幅字画看着更明朗一些,感叹道:“老夫一生经历也算甚多,像那一家子人也从未见过第二例,另两个还好,特别是那个年轻男子……其实我觉得他更像少年一点,但给我的感觉,背后所负,实在甚重,压得他直不起身……他今日所书这三句,直抒胸臆,一气呵成,文采斐然,不、简直可以称得上惊才绝艳。特别是这最后一句,简直神来之笔。先说其书,小华说得没错,他功夫不深,底子薄,想来平日也没花甚心思在这上面,多半只是随便练练。但其人聪慧过人,写的字虽形散,但意聚,一气呵成,这不是正书笔法,倒更像那东荒传言所说的狂书。这狂书讲究的也不是像小华你那样随手涂鸦,一笔一画,非得先得其精髓,方能信手拈来,写着胡乱狂放,但总有那么一丝骨迹。这是其书,其实无非聪慧一点,倒也没什么稀奇,让我如此讶异的,是他一气呵成的风采,这三句,无一不是可以流传千古的佳句,但每句写来,倒总像是写出了他的心意,似由己创。前两句说的道理已很精髓,我尚懂一些,那第三句,我却是完全不懂了,只是他写完这第三句,才真像是释放出了什么,那神色间的锋芒与雄意,竟让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也有些惊心动魄。”   顾父说到兴起,不由拿起身前的黄酒,一气吞下,“嗬!畅快也!”   顾忧国一籍书生,做私塾教习已逾十载,那士大夫读书人的清狂放达,噫然自得,却从未褪去,依稀可见几十年前那个观山看海呼天抢地叫人生的壮志年轻人。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巫女皱着眉头,思虑着,好像他那段上山练剑的日子,也吆喝过一段时间的诗歌,那些诗歌无一不是韵律奇佳的精品,只是他吆喝得快,随心所欲,节奏也全由自定,他人只能听出韵律,很少能听清他到底在唱什么,桔梗听懂的不多,不过依稀记得他唱过一句……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那句词,意境倒是依稀与此有些接近的样子。   于是她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句:“那写书的男子,是个什……”   “……请问,顾忧国先生在吗?”   伴随着呯呯敲门声响起的,是一个声线优雅清悦的女子询问声。   "所以说,先从我的腿上下来,我们已经离开玉城这么远了,你到底在怕什么?“张彻无奈地对又紧粘在他大腿上抱着的张妙棋道。   天空渐白而深,个别特别明亮的星星已经缀起,表明属于它们的时间到来。此时的张彻,已经在距玉城几十里的城郊,一片满是灰白蒿花丛的坡地,好不容易看见个亭子,才停止了施术,问起神色间带着惊恐不安的张妙棋。   ”哥……我,我不知道……很害怕……“张妙棋的身体还有些轻轻的颤抖,怯怯地看着玉城的方向,紧贴着张彻让他很不适应,但看她惊惶不似作假的样子也不便拉开,不然恐怕立刻便会瘫软在地吧。失去了记忆和过往自我的张妙棋,已经没了忍耐和隐藏的能力,情感的表达,率直如稚子。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放着这样情况的她不管,张彻倒其实很想看看那让她如此惧怕的东西是什么,以她樱妖的本能,莫不是一个更大的妖物?只是张妙棋实在是紧紧抱着他不愿离开,他也不方便做什么。   张彻发现自己面对她,无奈的表情比这三个月加起来还更多,正待说什么,忽地脸色一变,伸出的右手抚在张妙棋的头上,冷冷地对不远处的虚空道:”滚出来。“   除了被风掠过如弯腰低头般沙沙作响的蒿丛,初升起东月的淡凛白光,再没有其他事回答他。   "哼。”张彻冷笑一声,不再言语,空闲的左手单手掐诀,变幻如蝶翩叶舞,速度之快,一时无法看清,突地一定,仿佛触动了什么,一股柔软的能量涟漪自其手势处向外扩散,如投石入湖,而四散开的波纹却不是越来越淡,反而愈散愈强!待至张彻之前所视之处,一股尖锐的金石相交的声音赫然响起,那团虚空中仿佛被火焰灼烧般扭曲了空气,一缕紫色的轻烟飘浮而出,化于一旁,定而凝作人形。   “公子下手可真是无情,明知道妾身只是一弱女子,仍忍得住辣手摧花。”一段如泣如诉的轻音萦绕,发声处已赫然是一女子!   云鬓之下是深紫而黑的面纱,只现一双皓眸,柔回百转间似有千种风情,深邃怨慕的瞳潭中却有一丝淡淡化不开的寒冰,如她的声线虽媚而冷。秀颈之下,香肩微露,再下是一身紫墨色紧身鱼纹服,尽显窈窕,两条高挑纤细而不失丰润的大腿偶露凝脂如暖玉,玉臂欺霜赛雪而尽缚衣中,半遮半掩,魅惑的黑丝与高贵的紫色一起衬托起那耀眼的白,在淡淡的萤月之光下,诱惑而迷人。   “若真要辣手摧花,你现在便不会有说话的机会。鬼鬼祟祟,藏头遮面,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人,不过你这身装扮倒让我有种被coser找一夜情的感觉……呵,我这人习惯先礼后兵,所以你快嘴花花然后负隅顽抗吧,然后我就方便动手了。”张彻懒散散地说道,心下却已警惕开来,这女人也不知跟了自己多久,若不是今日妙棋突然胡闹,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己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异常。这隐匿之术,实在令人忌惮。   “……”丝毫不知自己弄拙成巧立了小功的小妙棋,蹙着眉头看着这个莫名让自己有一丝忍不住亲近感觉的好看女人,小眼珠凝凝不动盯着她警惕万分,紧紧抱着自己彻哥哥的大腿不放手,生怕她会拐走自己的彻哥哥一样。只是也不知她是有张彻能单腿不动解决敌人的信心,还是没有自己影响了张彻活动的自觉。   ————————————————————   后记   第四十九章,完。   错,过。既是错过,也是错误与过失。本章当然主要是讲的前一个意思。   没错,你没有猜错,万恶的我,又让桔梗与张彻错过了,虽然并非偶然,但其实也是偶然。张妙棋的胡闹导致张彻避开,这自然并非偶然,她一个平日努力做好希望哥哥喜欢自己的好孩纸,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胡闹,所以二人错过必然。但张妙棋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偶然。   如桔梗所说,命运的红线,一旦断了,便不会再连上。虽然命运的缘分并没有红线那么不可再接,但势必也要经历许多波折。   人生总是聚少离多,人都有各自的路,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相交线的汇集也仅仅止于一点,若不肯屈服与迁就,重合的情况,是很难出现的。   但人生也不是直线,具体如何,谁知道呢?   第五十章 过,错。 更新时间2013-11-22 17:28:32 字数:3403  “这位……你不是今日那……”顾父看着俏立在身前的女子,讶道。   “老先生,可算找到了。”倾城昔一边微笑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打断了老人的话。   她的装扮与白日无异,素丽纺裙,面具遮掩,清丽可人,却不艳于世间。   “那姑娘如此费心找上门来,想必应是有什么要紧事吧?”今日家宅不便待客,因已有一贵客,那么待客便成了怠客。况乎天色已晚,所以顾父急于解事。   “虽不是什么麻烦事,但也不便长站于此解决,我们还是先进屋说话吧。”倾城昔含笑语毕,便率先迈开步伐,门边的顾清仕竟不自禁让了开来,待她进屋后才恍然醒悟过来,好像自己才是这家的主人吧?这女人究竟什么来头,竟有这种自然而然的独我气场?   倾城昔没有在张彻面前露出强势主动的一面,并不代表她这十余年的大小姐是白当的。此刻,或许才是完整的她。   桔梗静静坐在屋内,如山野间的一株幽草,默默地咀嚼着饭菜,如她在月村做的一样,不妄谈,也不易颜,就那副姿态,注目着身前一尺,毫不关心屋外发生了何事。刚进屋的倾城昔却有一种她之前明明在干什么,因察觉到自己的闯入才停止了的错觉。   只是她随即便看到了被置于堂上的三幅书字,露出了安心和释重的表情,也便不再去注意这个有些奇怪的巫女,而没有看到,巫女开始注视着她的视线,却露出了奇异之色。   “姑娘且慢,今日敝宅已有贵客,不能招待实在见谅。还请姑娘速速说明来意,天色已晚,早些回去安歇,免得遇上了歹人才是。”顾父阻拦不及,方才进屋,对倾城昔良言劝道。   “其实也无甚要事,只是今日这些书字,小女子愿以金偿,望顾老先生能将其交予我可好?”倾城昔语毕,手中一花,多了一指金条,“当然,小女并非以金银侮老先生雅格,只是恐怕老先生已看出来了,我与他虽非夫妇,却实在有一些渊源,这三幅书字可解小女燃眉之急,望老先生成全。”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顾忧国不好意思拒绝了,以今日所历看来,他们即便不是夫妻,也的确有那么几分关系,虽然那年轻人当时大方地随手将书法赠给自己,不甚当回事儿,但神色间确能看出来是有那么几分自得的,若真是这女子说的那样,看她的样子万一对其有所属意,自己岂不是成全了一桩好事?虽然顾忧国的确对着三张墨宝青眼有加,却不愿做那拆人姻缘之事。至于偿金之类,虽有所贵,与之相比,反倒无关紧要了。   “既然是如此之事,我也不好拒绝姑娘。不过偿金拿走,这本属于张小友的,我岂可在此之上作文章谋取非本之利?”顾忧国思虑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那便多谢老先生了,只是这偿金,还请老先生收下,毕竟他可是已经说过赠给老先生,那这便是老先生的东西,这一点心意,权当小女……”倾城昔见事情如所预料般顺利,面含微笑,致礼达谢。   “且慢。”顾忧国正待再推辞一番,忽闻一声轻喝,脆生生止住了所有声音,带些感叹与艳羡可惜而唯独没有贪婪看向黄金的顾清仕,面带好奇拉着娘亲手的顾朝华,一时间尽将目光投向那处。   “敢问顾老先生口中所言的张小友,是否一身黑袍白衫,短发齐肩的年轻人,姓张,名彻?”巫女瞳光静静,此时抬了起来,有了些莫名的神采,定定看着那些面对她的惊异目光。·   “等等,这样说,我好像也有印象,父亲,那可是近来玉城难见的新面孔?”还未等顾忧国回答,顾清仕先开口了。   “哦?这么说你们都与他相熟来着?不错,那张小友,确是如此打扮,姓张,名彻。”顾父奇道。   “真是他!父亲,昨日我导游之人,也是这位张公子,那锭雪花纹银,正是其赏。看来,这位张公子还真是我们家的贵人。”顾清仕欣然答道。   事情如此演化,却是让倾城昔看不懂了,不过她只想取走书字,于是她看向那出言阻断的人。   那人却仿若无觉,眼神闪烁,似极动摇。   桔梗追寻他的过程已有数日,分别却似数年,无他,只因二人其实已在除黑春退紫寰后,便愈行愈远。那之后的相处,如不处。只因还在身边,所以尚且心安。他自然是知晓一切的,但她却不明了他的变化,他的执着,甚至……为他所骗,直到他离去。   桔梗这一路行来,心灵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或者说,自知晓张彻离开伊始,到看到手机里的漫画明了所有的事,三天两夜,雁南人北,她一直都平静不下来。一途行来,除去助人之外的闲暇,她一直在回忆,在思考,回忆他的一举一动,思考他隐瞒而离去之由。联想起漫画所知,她有很多问题问他,为何他的手机会有这些内容?自己的命运真如其中所述?为何要欺瞒一切,独自背负上所有?为何……要如此救她?   她想要知道的很多,但并不在意那些东西,因为过去就是太在意那些东西,才会导致他们的误会和分离。事情已经发生,真相不再重要,她所求的,也不过只是他在时那一份心安。   人情互清,恩怨相了?   自那两树新芽于雷劫下起,她便知道了自己诉求。   他为此背负一切远行北,那她便为此抛下一切随之往。   这才是人情互清,恩怨相了。   ———分(扯)—————割(话)—————线(题)————————————   心动是什么?   心动便是动心。   权,财,力,色,寿?终归是欲。   随心所欲。   张彻从来不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自来到这个世界,在生存压力和祈望回去的幻想下,才稍稍被逼着有了些自制力。而这些,在‘心动’的影响下,都不算得什么了。   因而他的一些行为,看上去很有些装B的意味,若非其潜意识的自我表现和向往心理,这也是不会发生的。   更比如他看到倾城昔的那一刻,虽然死活不肯承认,但他的确是有那么一丝……动心了。   这种表现同样出现在对眼前的女子上。   虽然出现诡异了一点,但眼前的女子,无疑是一位美人。薄纱若隐若现其后的玉颜,犹抱琵琶之下,更让人有探手一窥的冲动。   张彻这么做了。   即便他心里对这个女人非常警惕和戒备,尽管他很有杀了这女人免得麻烦的冲动,但内心突然的欲望让他停止了谨慎和思考。   想要去做什么吗?   那便去吧。   反正,你有这个力量不是吗?   若魔音,若低语,萦绕耳边,蛊入心底。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个平常的人,突然拥有了凌驾平凡的力量,想必第一时间兴起的,不会是拯救世界,而是歹念。   新鲜。   好奇。   肆意。   张狂。   以前很多想要做,没做成或者不敢去做的事,现在都有了资本,谁敢反对?灭杀便是。   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力之上,还有矩。或许能够打破规矩,但它毕竟是先于你拥有而客观存在的。   若你承认它,那么便不愿去违抗它,但你内心会有想要去违抗的欲望,这便是潜意思暗生滋长的阴暗,这便是心动。   于是你打破了它,但你先承认它了。所以你会认为你犯了错,有了过。过,错,亘山断海,道心不前。   此谓之,心魔。   ……………………………………   当张彻回过神来,已经不在亭子里,下意识紧了紧手,其中不是张妙棋小巧温软的手,而是一种略带丝滑的触感。   那是一缕轻纱,其色紫墨。   “你会为此后悔的。”如挟寒霜的声音脆响在面前,那是张美绝人寰的面容,所谓美绝人寰,原本没有这个词,但后面不知是何人创造了它,所谓美得惨绝人寰,张彻一直对此嗤之以鼻,而今终于见到了能用这个词语修饰的面容。   何为洛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翩若惊鸿的是眉,婉若游龙的是颜,荣曜秋菊的是色,华茂春松是发。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无可添,亦无可减。   如果不那么冰冷的话,其妩媚程度,更胜倾城昔。   因其冰冷,冷媚之下,更让人有征服的欲望。   但张彻现在只有感觉到了冰冷。   不是因她的冰冷威胁而冰冷,而是因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而冰冷。   他甚至冷得开始颤抖,手指都有些无力。   眼前的女子服饰有些凌乱,明显并非没有反抗过,却仍为自己得手。   如果没有此段记忆,那确实也很可怕,但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而无法控制,更可怕。   至少张彻就记得她的腰肢、酥胸、大腿、秀颈都被自己触碰过,那半遮半掩的颜面和香肩,更是不止一次……   “我…………对……对不……”张彻觉得很冷,冷得声音都很颤抖,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他也不觉得这样道歉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不说更是错上加错。   女子没有等他说完,她已经失去了踪影。   还在原地的只有亭中被他抛下的张妙棋,她虽然紧盯着他,却不敢直视他,星眸微垂,眼角含泪,神色间有被抛在一旁的惶恐,也有看着他惴惴不安不敢上前再如之前那样亲密依偎信赖的犹豫,在被他抛弃下对女子出手的那一刻,她没能抓住他,她抓不住他。   低着头的她更加矮小,也更加可怜。   张彻感觉很不舒服,他头晕而且脑袋很涨,他感觉浑身发冷但是面红耳赤额头见汗,心里恶心难受有种想吐的感觉,但偏偏胃里风平浪静,四肢如筛糠一样不自觉抖动,而内府的金丹和真元也呈兴奋状运转至急速。   看见她如此模样他就更不舒服了。   他开始觉得这样尴尬的场面是不是晕过去比较好?   刚冒出这个念头他就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第五十一章 相看两厌 更新时间2013-11-24 13:01:22 字数:2448  “这位巫女小姐,请问你也认识他吗?”倾城昔见阻拦自己的巫女迟迟不语,无奈只好先抛出一句废话。   巫女回了神,闻此思虑片刻,应该怎么说自己与他的关系?想了想还是道:“我曾施救于他,也被他救过。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因故失落,来此便是为了找他。你可有他消息?”   岂止消息,他可就住在自己府上。倾城昔暗道,开始思考要不要道出真相,让他们会和,但看方才她阻止自己的样子,好像亦有心事,恐非易与之辈,所以她决定先探探口风再说。   “不急,我带走这些书字,再与小姐详谈。”倾城昔微笑礼道。   “恐怕你如此讨好他的行为,并不会得到什么赞许之类,他既决定了送给这家主人,便不会反悔收回,若你做了多余之事,他不会高兴。除非,你并非是要作礼回馈于他,而是,有什么其他用途。”巫女神色平静,语气淡淡渐冷,似对他极为了解,说至最后,一双明眸凝视倾城昔,直让倾城昔心惊,仿佛被看穿了心底所有。   于是她强笑道:“巫女小姐过虑了,几幅书法,能有何用途?最多不过自己收藏,难道我与他相熟,不会再要一幅?”   顾父此时却开口了:“姑娘此言差矣,我观那张小友,今日写来,一气呵成,仿佛把很久的怨气和心事托出,这样的作品,乃灌注了其人心血的作品,而这也是这三幅书字很有价值的原因。正因真心所出,所以可贵。若姑娘再去要他写一幅出来,恐怕就远没有这个味道了。不过姑娘既是那张小友故人,我自不会多说什么,尽管拿去便罢了。”   巫女冷眼旁观,不过既然主人都同意了,她也不便再阻拦。但力所能及的一些话,她还是能做到的:“取水不断源,他既然送了这位老人书字,绝不会喜爱你这背后取之的行径。虽然老人家同意,但心之所爱,毕竟有些不舍。无论你何用途,一幅便足矣,不须断人之乐。”   被巫女的眼神直逼,倾城昔也没有办法,况且她说得有理,主人家如此给面子,她也不好意思把事情做绝。虽然与初衷有所违,但最终能拿到一幅,仍是好事,所以她微笑点头应道:“确是如此,倒是小女想着自己的事太多,失礼屈节了,那便只取一幅吧,麻烦老人家将那第三幅予我,今日之事,实在多谢了。”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巫女见她径自拿走了那明显最为超凡和体现其心境的一幅,有些忍不住想开口,倾城昔急忙截断:“我已允诺,只取一幅,莫非巫女小姐还有什么要求不成?”   于是她也便再无话可说。   待到顾父将那副书字予她,卷好置安后,倾城昔放下金条,郑重道:“今日叨扰,不仅打扰了贵府迎客,还取走了老人家心爱之物,小女实在难敢心安,且留此物,聊表歉意,望勿推辞。如此,小女先行告退了。巫女小姐,你要找他,可去望海台看看,他常问我如何去东荒,似是对那海外极有兴趣,以此下手,想必不会错。”   巫女沉默着看了看她片刻,道:“如此,那便多谢了。”   不等顾忧国推辞,倾城昔已急急出门远去了。   “唉,这真是……”顾忧国看着那金条,似有些懊恼,转而对巫女道,“打扰巫女小姐了,实在歉疚。不过看巫女小姐的样子,似乎对她很是有些……意见?”   桔梗收回看向倾城昔远去的目光,眼神略有闪烁,沉吟道:“实不相瞒,这女子行为鬼祟,于夜对别人白日所为作文章,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的身份……实在可疑。而且不知为何,我面对她,总有心中隐隐的不舒服……甚至有些厌恶。”   看这样子,倾城昔的那张人皮面具,已经完全被巫女看穿了。   “姐姐们都为了那个叫张彻的公子争个不休,巫女姐姐感到不舒服,难道是……吃醋了?”顽皮拿起那金条把玩摆弄的顾朝华,看了看巫女姐姐的脸色,嘻嘻笑道。   “胡闹!岂可对巫女小姐说出如此亵渎……”   “不必动怒,童言无忌。”   顾忧国正待大发雷霆,被巫女轻轻伸手阻拦,她看着这已然跟自己混熟有些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小鬼,温柔笑道:“人小鬼大。不过……也许就是那样,也说不定哦~”   不同于顾朝华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欢呼雀跃,顾家年长的两父子只觉得冷汗直冒,这年头,巫女思慕凡情,虽然并非没有见过,但都以丢脸火焚而终……眼前的这位,竟如此不拘小节,若然无事说出了这些叛经离道……的话,只盼她不要迁怒自己家里就好。   “对了,顾老爷子,那两幅书字,可否再赠我一幅?我可没什么金银,不过会为你们好好祈福的。”巫女嫣然轻笑,对还有些懵的顾忧国道。   对倾城昔尚无法拒绝,更勿谈巫女了,顾父大方一笑:“那不知巫女小姐看中了哪一幅?”   桔梗笑了笑,道:“那第二幅,可是对贵公子,也有很大教育意义的。我很喜欢他,也期望他以后能有更大作为,便留予他吧。”   顾父将第一幅予她。   展开了来。   “枝头落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巫女看着它,用手摩挲过那些笔墨行走的方向,感受着他白日留下的气息,有些安心。   随即,便是对内容的感慨。   天下苍生,莫不如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顾家父子看着那位面带悲悯而温柔的巫女,想想尽管这位巫女虽然好像有些不拘小节,但对天下的大爱,绝不输于之前见过的任何巫女。   至此,他们也终于对桔梗有了一些除开身份之外的,对她本身品质和人格的尊敬。   ………………   城中,不知何处。   倾城昔遥遥回望着那处灰宅,尚有余悸。   然后,便是不舒服,隐隐,可看出些厌恶。   “我说的可是实话,虽然时机并不怎么对罢了。你便去那望海潮等着吧,运气好他兴致来了,或许会去看一看。若你们真有缘,想必此些阻碍,并不算得了什么才对。”   倾城昔是大小姐,无论是否久处深闺,淡然处世,亲善待人,但她并没有剥除身为人基本的喜厌爱憎,巫女处处紧逼,着实让她也有些愤怒。   所以她当然不会说出张彻此时正居于她府上。   虽然张彻此时也并未在她府上。   她庆幸于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先探了口风。这样才保留了自己小小报复的权力。   大小姐也会耍小女人性子,她们不轻易怨恨别人,但如果有怨,想必报复得也更深一些。   有一个词,叫做,相看两厌。   说的便是此时的两人。   第五十二章 龙潜于渊 更新时间2013-11-25 10:52:27 字数:3080  “这小子,还挺上道的。”灰衣的中年男人对傍肩的伙伴道。   “对啊,刚来的时候还想着老规矩对付他,现在看来,对新人那一套,就别对他用了吧。”旁边的伙伴惬意地呷了口小酒,就着小菜,在温暖的炭炉边,不经意谈了两句。   随即他们的话题,便转向哪家的小菜好吃一点,最近的行程有些紧之类无关紧要的事上了。   …………   歇脚小店之外远处的荒庙,自然是没有炭炉的,即便是有,恐怕为了不暴露引起某些麻烦也不会用,深夜北风极冷,秦泽也有些耐受不住,跺了跺脚,不过他的神色却很平静。   或者说,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都忘了脚是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姗姗来迟的白色身影才赶到。   “他们两个呢?”月生看着垂眉低头迎接自己的秦泽,皱了皱眉,往日都是那两个蠢货来接头的。   “禀月生大人,张大哥和郑大哥今日已经连续行了好几个时辰,实在乏得很,这天寒地冻的,郑大哥又有风湿。我看不下去,正好年轻力壮,便要替他们的,望月生大人勿要怪罪才好。”秦泽深深躬身施礼,语态诚恳。   “……也罢,那便给我吧。虽然公子现在主要精力在玉城这边,但国内的政务也不能一任那边处置不管,这样来来去去几个回合,别说他们,就是我也有些乏,所以让你等得久了些,你不会暗自埋怨我吧?”月生面色缓和了下来,看着天色已入深夜,稍稍微笑与他寒暄几句。   “是,大人劳苦一日再从主上身边赶到这荒野之地,而小的只是站在这里闲等而已,哪里还好意思有什么怨言。”秦泽抬起深深躬下的身子,抬起来的,是一张也带着笑的谄媚脸,双手递过一纸卷轴。   “那倒不用这么见外,公子上次派你完成的任务,你实践得很好,公子非常满意。这次下放你到那些下从中,也不过只是看看你更适合做什么,并无搁置之意的,所以你不必着急,公子可是很欣赏你的。”月生满意地看着这个公子给予极高评价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低姿态,纵然他坚信公子的话,更是为了自己地位的稳固,交好于他,但毕竟看着这个以后很有可能得到公子赏识腾飞的人如此谄媚于自己,他心下也是有着十分的满足的。   “在下绝无任何对主上的安排怀疑之意,与郑大哥和张大哥相处得很好。还望大人慰以主人不必为我担心。”秦泽稍稍后退一步,弯腰歉身,让自己的身高不会比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大人物更挺拔。   “放心,我自然知道在公子面前多提起你,不会让他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大材。”月生会意,正要将那政事书卷放入怀中,忽地停顿下来,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不会已经偷偷看过了吧?”   那双眼睛看似平静,实则死死盯着他的脸,想必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化逃过去。   “呵呵,大人说笑了,莫说这是完全密封的材质,即便是光明正大地摆在我面前,只要主上不允一声,我也是万万不敢看一眼的。”秦泽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错愕,随即面带一丝惶恐和唯恐他不相信的不安,又尽量表现得平静。   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我见你在这苦等许久,开个玩笑而已,看你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秦泽可算是缓过气儿来,“嘿嘿”讪笑两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月生大人,这可不好笑啊,刚刚可是差点儿吓掉了小的半条魂儿。”   月生似是觉得极为好笑,又哈哈了几声才挺了下来,转而接近他一步,面带有些隐晦和诡异的笑容道:“对了,我上次跟你说那个事儿……”   秦泽恍然,打了个哈哈:“哦,大人说的是那个啊……这可是红锦城最新的一版,刚刚一出我就为大人寻来了。”说着,递过去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上面隐约可见些文字和男男女女的赤裸彩绘,姿势各种各样,实在是千姿百态。   “嘿嘿……我可就这点儿小爱好了,平日里瞒着公子,你小子可别乱说。”月生接过去细细一察,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宝贝地收入怀里。   “什么?大人,您在说什么啊?”秦泽一脸茫然,好像月生突然说了什么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话一样。   “哈哈,你小子……”月生满意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转而正色道,“咳咳……今晚的交接任务就到这儿了,你完成得很好。那么就这样吧,你回去罢。”   秦泽深深躬身一礼:“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大人福运亨通。”   语毕,便就那么躬着身子,倒退几步。随即转身,大步行去,再不回头看一眼。   而在他的背后,也空无一人,只剩下凛冽寒风吹得门都吱呀呀的声音。   …………   白色的长衣漂行于长夜,月生面无表情地掏出那册花花绿绿的小本子,然后随手扔掉了。   他月生如此地位,想要什么东西要不到?需要使唤一个地位低下到只是传传信息的跑路仆去寻得?只不过是借此行为拉近一下双方的关系,塑造一种‘瞒上不瞒下’的同为下属间的良好气氛交流感情罢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二人也可以完全没有心理顾虑地俨然如两个至交好友,恐怕没人能看出来其实他们都并不信任对方。   这也算是为他以后的腾飞作好准备,自己与之交好,即便只是表面,也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种事,想必他表现得那么逼真,恐怕心里其实也是一清二楚的吧,只不过配合自己‘演’了这么一场戏,互相都懂罢了。   想到此处,月生也不由面带赞叹地自语道:“不愧是公子看准的人才,这才几日,不但完成了公子嘱托了他的事,第一次杀人竟一丝动摇都没有,而且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接着他不由得回望了那破庙方向一眼:“公子让你先到低位锻炼一下,自然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位置,最重要的的确就是为公子送情报的工作,不仅可以直接接触到我,加以融洽,而且那个政务情报,其实才是最重要的……看来你很懂啊,不但的确偷看开始学习这些政务,而且那完全无辜的表情做得如此逼真,若不是我有探查秘术,恐怕还真会被你瞒过去。你再聪明,也尽在公子掌握之中,这些表现,要一字不漏禀报公子才行……秦泽啊秦泽,我对你未来的期望,可是越来越好奇了,你究竟能爬到多高呢?”   …………   秦泽的确很聪明。   甚至比月生以为的还要聪明。   他此时正依靠着一棵枯树,抖了抖刚刚强忍着迈动其实早已麻木的脚,活络着筋骨冻血,面容却仍然平静无比,平静得让人简直无法想象这张脸作出谄媚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总之应付过去了,马马虎虎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手段,但他应该知道我已经看过那卷卷轴了,这些事儿也大概会传到主上耳中吧……看来我不日便会离开这里了。”秦泽终于是揉了揉脸,僵硬地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微笑。   “刘大叔啊,实在对不起了,我也是不得已。虽然在村子这么多年你也说了我不少坏话,不过确实没有真的怨恨过我。放心,你的血的触感我还能完全记忆,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仇……我也会……”他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低语,越说越小,语至句末,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   “呵呵,凡人的一切,都是这么无足轻重吗……权力啊,财富啊,果然都是些好东西啊……”秦泽仰起头,看看那满是晨星的天空,面色十分平静,眼中却充盈着对权力强烈的追求和渴望,偏偏他的神情是如此平静。   这样子看起来有些诡异,一个面色如此平静甚至有些迷惘的人,眼中竟然闪烁着无比的狂热,但这确实就是现状。   “不过郑大哥跟张大哥都急着喝酒就小菜,我看那酒馆这季节也没什么能饱肚的东西呢,要不要带点儿野味儿回去呢?”   秦泽活动过了脚,感觉能走动了,面色和眼神已然恢复了平静,一边带着些关切地自语着,一边郑重其事地思索着,向远处行去了。   微微陷在草里的脚印,蜿蜒曲折,有些像泥蚓,而显得小了,有些像蛇痕,却显得细了,再大一点,再粗一点,没错了,那有些像……龙。   蛰伏之龙,潜渊之龙。   ——————————————   PS:本章中的月生与秦泽在之前的凡人的反击等几章中都有出现,并非新人物。   第五十三章 活人与死狗 更新时间2013-11-26 11:03:18 字数:3368  “嗷……”耳边穿来几声凄鸣。   嗯……好吵……   “嚎汪!……嗷……呼……呼……”   死狗……好烦……   “嗷呜……”   “所以说到底是谁特么的在打狗啊!”张彻终是忍不住狂怒醒来。   “啊咧,这儿有人么?”灰黄麻衣的年轻人讶然看向说话的方向,一边灵巧地躲开一只黑狗的扑咬。   那黑狗的右腿已十分不灵便,隐隐有些血迹,虽然叫的狂暴非常,不过看来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了。   张彻支撑起身体来,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晕沉沉的,好在身体没什么异样。他环视四周,正处在一个民宅,村落中的房屋十分简陋,虽然坐着的稻草堆还算温暖。回头看看,张妙棋正趴着睡得正香,一身倾城昔精心挑选的锦衣已满是污迹汗渍,看来将他搬到这里之后已经精疲力竭,也不知她这小小身躯哪来这么大的毅力。张彻心中不免有些温暖,将黑蚕袍脱下,披在她身上,然后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门正看到那年轻人,黑狗已经被他料理干净,他手拿一个大棒,看来是打晕了。整个村落空落落的,似乎除了他们二人一狗,已再没有别的存在。   “这儿?”张彻皱了皱眉头,问向那年轻人。   “哦,打仗了,村民们都向南迁移避难去了。我也是刚刚才来到这儿,发现还留了一只要么被丢弃,要么不愿走的家狗,正巧想找些野味儿填填肚子,于是便把它打死了,兄弟,我们在这儿相遇也算种缘分,要不你也来凑一桌?我在这村里还找到些未来得及搬走的木柴和一点儿糟酒,这大冷天的冻着也不是个事儿,就地儿烤着吃了。”年轻人似乎很自来熟,和善对他道。   张彻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换个地境儿,三个月前,他也不过还只是一个腼腆好处的高中生而已。虽然自己修行之后,对食物的要求已经很低,但这大寒天的偶遇,烧烤狗肉喝酒聊天,也着实别有一般风味,再说张妙棋还在熟睡,总不可能拖着她走。   念至此处,张彻也作豪爽地笑了声:“那倒是多谢兄弟美意了,我也是行途之中找到这个憩息地儿,不想如此有缘,那便来开火吧,我去拿柴火。”   待张彻找到柴火和仅剩的一坛半米酒过来,那年轻人已熟练地将黑狗放血剥皮,处理完毕了,此时正分了一半,扯了些布包裹起来,见张彻过来呵呵笑道:“兄弟,我还有两位大哥喝宵酒,想必肚子还空着呢,不介意我捎带点儿回去吧?”   “那是自然,这黑狗本来就是你发现邀我同食的,哪里还好意思有什么怨言。”张彻将木柴摆好,开始引火。   “兄弟这话见外了,那个叫啥?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是吧?这黑狗壮实骠肥,这一半,也绝对够我们吃的了,来,烤着!”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半条黑狗叉好,架在木柴堆上。   篝火燃起,星夜之下虽北风极寒,但毕竟未入冬,坐在篝火边更觉温暖。天垂山幕,淡月洒辉,好是一番晴朗。   ……   等着狗肉烤熟自然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张彻也没想过在这段时间里沉默,但年轻人的热情还是让他有些讶异。   “兄弟,这大冷天的相遇在这荒村野岭,也算缘分,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年轻人拨弄了一下架子,尽量让受烤的部位均匀一些。   张彻思虑片刻,觉得实在没必要隐藏真名,便呵下手搓搓坦率道:“小名张彻,不知道兄弟你呢?”   呵气搓下手只是习惯性动作,并不代表踏上修行之路的张彻真的感到寒冷,那年轻人见状却又添了分亲切与好奇,也学着他搓了搓手,笑道:“那就算见过张兄弟了,我看你年岁也不大,便叫你张小兄吧。小弟姓秦名泽,本来是个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人,结果战乱到来,无奈还是得出来找些活路。”   “那我便占个便宜,称呼你秦老弟吧,哈哈……这战乱年间,确实不好活,又有妖怪四处肆虐,平民百姓,确实艰苦。”张彻说完,又感觉这么说好像立场上自己不是平民百姓了一样,为了让谈话气氛不那么带有其他色彩,又添了句,“我们这些刚出来踌躇满志的人,就更辛苦了。”   “嘿嘿,张小兄你就别再掩饰了,看你的衣着,也不像是我这种平头贱民能穿得起的。不过你不必挂怀,我不在意这些的,该怎么聊,还怎么聊。”秦泽笑笑,随意拍拍他肩道。   “你倒是看得开,浪费我这番为你着想的心意了。”张彻看着狗肉开始在篝火的炙烤下渐渐溢出油滴,一点点汇聚为颗颗金黄色澄亮的油珠,散了些在火里,勾起火舌都好像食指大动地忍不住扑上来轻舔几口。   “不过我还是挺羡慕你们这些人的,小富的,至少有保全自己和家人的能力,不是运气极差的,还是能在南方优裕地生存下去。更达者,甚至有了些改变这局势的力量,无论是否大小,总能影响就好。最怕的就是我这种,只能随波逐流的小老百姓了,连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秦泽呵呵笑道,随口侃道,说出的内容却有些沉重,看他的样子,也面容轻松得完全不像他所言的那样有“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自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彻觉得他很欣赏这人的这种达观态度,虽然他自己在逆境时也时常如此苦中作乐,却自问做不到这种轻松,所以他并不介意给他一些自己从先进文明带来的开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哈哈,张小兄,你可真是个妙人儿!我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秦泽哈哈大笑道,极为畅快,似是张彻的话探到了他心底。   张彻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虽然知道这个年代的人说喜欢绝不会有其他的意思,宅到深处的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听到男人一脸天然呆哈哈大笑地对自己说这个。   “这天下大势,全由那些权贵王侯主导,我等小民,浮沉不定,便如这条狗,任是忠义,主人已离,还坚持守屋,不让我靠近。这天下的人,任他忠肝义胆也好,善心纯良也罢,即便是那与世无争,想要安稳一世好好过日子的,都被剥夺了这些权力,皆碌碌而行,那死去的,不都是这样一条死狗?只有活着的,才是人。”秦泽一时说得兴起,唾沫星子飞溅,张彻无奈地将烤肉拿开一点,做着摇晃均匀烤炙的工作。   “说得有道理,活着才是人,死了的虽然不一定是狗,但总之也是像狗一样死了。总之活着是一切可能性的集合,唯有活着才能改变,所以努力地活下去吧,秦老弟,我也期待着,在这虽然到处是死亡但也随地可见机遇的乱世,你究竟能爬多高呢?……这且不提,活着才能像我们这样烤肉喝酒,吃着美味啊。”张彻眼眸跃动着两团跳动的火焰,那是篝火的倒映,抑或不是。说着,他自怀里掏出些瓶瓶罐罐。   “那是自……哎?张小兄,这些是什么?”秦泽好奇地看着他的行为,眼巴巴地问他。   “嘿嘿,你就瞧好吧,你给原料,我不烹饪出美味,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骠肥狗肉?”张彻神秘一笑,开始挑选起来,偶有拿起其中一瓶,洒在那狗肉上。   那烤肉在二人说话间已渐熟,整个散发出橙黄诱人的色泽,油珠滴滴,轻滑入干处,又缓缓渗入,被张彻洒了些粉末,不知为何,秦泽感觉自己好像更加胃口大开了。   “哥哥……这是?”被烤肉香味吸引的张妙棋循味而来,身上还裹着张彻的黑蚕袍,刚醒的她揉揉有些迷糊的小眼睛,无论对眼前的状况,那是那陌生的男人,都有些不安,紧了紧黑袍,怯怯躲在张彻背后。   “张小兄,她?”秦泽惊叹地看着如画中妖子走出的张妙棋,对张彻道。   张彻淡淡一笑,继续烧烤着:“我妹妹。”   秦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妙棋身上那明显尺寸不合的黑袍,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意,对他使了使眼神儿:“我懂的,红锦城也有这样爱好的人,张小兄不必有什么顾忌。”   张彻翻了个白眼儿,懒得跟这厮解释什么,专心烧烤去了。   这些瓶瓶罐罐,都是张彻早已有之的想法,在月村吃了三个月淡食,他早就有些腻了,虽然出行许久也确实没听说除了盐和糖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调料,但他一途行来自己找找尝尝也基本把其他与麻辣酸的味道找全了,不过除了花椒是与原本的那个世界一样,辣和酸都是另外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味道也稍稍有一点细微的差别。索性他修行已不惧寻常毒素,甄别之后便收藏起来,除此之外还有桔梗用过的一些香料和自己找到的一种增加鲜味的植物,至此,张彻的烤肉水平已经提升了一大截。   结果,莫说是狼吞虎咽的秦泽,就连一向怯懦矜持的张妙棋都吃得个满嘴油光,张彻轻轻咬着一些撕下来的金黄色肉丝,任香味在口中弥漫。在有限的条件下得到最好的享受,他也并不避讳。   “哈哈哈,张小兄,这绝对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我想即便是那达官贵族,也很少有能有我这般享受的人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张小兄,你可真是个妙人儿。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两位大哥还在空腹等着,便先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了,张小兄!”秦泽提起包裹背在身后,哈哈大笑,挥挥手告别了张彻,走出几十米,忽地回头大喊,“我可没有男宠之癖,你就放心吧张小兄,哈哈哈……”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张彻面带微笑,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想着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些有趣的人儿。    第五十四章 暗流 更新时间2013-11-27 13:14:22 字数:3419  “公子,这便是小的今日与他会见的全部过程。”月生垂立一旁,恭敬的神情和姿态比先前的秦泽更为自然而让人愉悦。   “这样么……”夏东坐于堂,微微沉吟,打开了那纸卷轴,随意看了两眼,便抛到了一边,“可以让他离开那群渣堆子了,先给他一百人随便练练吧。具体要做什么,你知道。”   声音很轻,但足够月生听得一清二楚。   “唐伐,我交代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他闭上眼睛,两指扶额,背后迎身出来一娇美少女,轻轻将一双纤手点在他的太阳穴上,缓缓揉动。   黑暗中现出一人,半跪于前,恭声道:“已尽全。只要主上一声令下,倾城家不会放过一只老鼠!”   夏东享受着太阳穴的放松,疲惫的神经稍有缓解,闻言眯眼轻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虽然喜欢听这种满有把握的话,却极其憎恶那超越我掌控的意外。你知道我的习惯,还保留作什么?”   “是,主上!倾城家共计三百二十一人,其中下仆一百八十三人,婢女九十二人,厨从十一人,小管二十五人,大管三人,总管一人,倾城直系,一主四妾一女共六人。之中有我方三十四人内应。宅方计四百二十亩,仓库两个,暗道三条,水道一条,中船两艘,破海号亦在水库仓中。外商者及船,不在其列。”唐伐细细报来,语气坚实无一丝犹豫,看来早已在心中。   “外面的那些苍蝇倒不必管,反正没了基础,他们也没了落根之地,真拔了倾城,也不知能在海盗悍匪,和南方那些表面和善的小国噬吞之下,还剩几只,作不起风浪。呵呵……玉城,多年来屹立在这荒僻岛上的一粒明珠,我就要将你,收入囊中,不必客气了。”夏东轻咧嘴,浅笑得放肆,随即挥挥手,“下去吧,等我的命令。不过,你知道我的性格……直系死一人,提头来见;其余逃一人,提头来见;扰民一分,劫掠一钱财物,玉城居民死一人,提头来见。”   唐伐领命匿去,却又有一名不速之客。   “你倒是好大的威风。”淡淡清冷的声音回想起来,那少女为他揉捏的手不由一颤,夏东轻皱了皱眉,挥手让她退下。少女面色煞白地含泪退下了,此退,将再无为公子服务的机会,不退,那便什么机会都没了,包括生存。   “离胤小姐每次都来得这么飘逸,让小生心神荡漾,不慎露怯,唐突了佳人,可不美了。”夏东站起身来,对着虚空微稽一礼。   “我借给你东西,不是让你跟我废话的。何日能完成计划?”清冷的声音里似乎又多了一丝冰冷和不耐。   “哟,什么事儿惹得小姐这么大火,是恨不得快点行动吗?我知道你在守护巫女面前吃了亏,可是要动她,不是那么容易,再说,我可还有些不舍得呢。”夏东展扇,轻含笑道,毫不在意地于‘离胤’小姐面前展示自己对另一女子的好感。   “你是不是红锦城送来的伶奴吃多了,在我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是不是要我再帮你回味一下裂骨之痛?”清冷的声音传来几分隐怒。   即便是夏东,在听到裂骨后面色也有些不自然,随即调整过来,温煦笑道:“小姐何必动怒,小生就是这个性格,喜欢嘴花花两句。计划正稳步实施中,不日便有成效,实在毋须担心的。”   “哼,最好如你说的那样。”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即便彻底安静下来,看来那位“离胤”小姐已经远去。   “总有一日,你也是我的**之一。”夏东看着远处,温暖的笑容依旧如春阳,只是那眼神深底处,却是不时掠过极锋利的寒意。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秦泽离去后,张彻也没了保留修为的必要,但见他没甚动作,面前的篝火堆却骤然熊熊燃烧起来,不过几息时间,原地便只余下一片灰白的灰烬,而漫天还有火星飞舞未熄。   “哇……好漂亮。”张妙棋拉着他的手惊叹道,好像已完全没了那段被抛下的记忆。   “是啊……可是灿烂之后,就是寂灭。”张彻的眼里倒映着点点火星,平静道。   火花散尽,张彻抚了抚她的头,轻声吩咐道:“你去这些空屋中搜索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张妙棋顿时就露出一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怯怯地仰起头看着他不说话,但却没有行动,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在以前那个世界,张彻最怕的就是女的哭了,像张妙棋这种小萝莉,就更没什么抵抗力了,但想起自己的事,他还是忍下心,语气稍严肃了一点:“你没有听到吗?”   张妙棋泫然欲泣的表情当即打破,一张小嘴瘪了瘪便长大了开始呜咽:“不……我不……”张彻瞬间就觉得自己头皮都麻了起来,“不要再……丢下我……”她小声地抽泣着,晶莹的泪珠哗啦啦往下流着,就跟走失了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少一分,伤心却多了三分不止。   听闻此言,张彻的心刹那就软了下来,看来那事儿果然还是对她造成了一些阴影,看着她满是污迹汗渍的脸又被眼泪打湿,不停擦泪的手又把脸擦花,想着她独自忍着不安和辛苦把自己背到这里的努力,张彻实在狠不下心,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又可爱。   于是他蹲下来,仔细擦干净她的小脸,温柔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只是让你锻炼一下自己而已,难道你打算一辈子抱着我的大腿走路,躲在我背后不见人吗?”   张妙棋瞪大眼睛点点头,似乎真是如此想的。   张彻的脑后不由拉下三条黑线……   小萝莉看他的眉头都皱成了倒八字,破涕为笑,伸手想帮他抹平,一边又畏弱如小兽地说:“那……那你要在这里等我……不准走……”   张彻感觉她那吃了烤肉又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的手在自己眉上涂来抹去,油腻不适的感觉一阵阵传来,可偏偏这位小祖宗好不容易答应了,他还得强作笑脸地满口答应:“好……哥哥不走,就在这里等你……来,拉钩。”顺势就赶忙把她乱抹的小油手拿下来。   张妙棋皱起眉头,又有些好奇地偏偏脑袋,瞪大眼睛看着他把小拇指和自己的小拇指勾了起来,一边还有些哭后后遗症的抽噎,一边道:“干……干什么?”   “拉钩啊。”张彻大大咧咧答道,一边勾好就开始摇晃,“来,跟着我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笨蛋。”   张妙棋扯扯绊绊道:“拉……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无奈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拉钩上吊是什么,拉钩约好一起上吊么?“   ”谁变……谁……谁是小笨蛋!……咯咯……“张妙棋似是觉得有趣,咯咯笑了起来。   ”好,去吧!“张彻拍拍她的后背,目送她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招手微笑,直到她消失在一所宅子中。   总算是把这小祖宗送走了,张彻叹了口气,抖抖眉头,其上的油污便如滞空般无处凭依,纷纷洒落,不染纤尘。   然后他的面色便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严肃。   “不打算解释一下么?”张彻淡淡道。   张妙棋已去,周围空无一人。   良久,才有一个声音淡淡回道:“解释什么?”   张彻目色一厉:“我们现在可是同存亡的关系。”   “要解释,我早便已解释过。你以为心动是什么?只要开启,便会如此下去,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心动之因是色,但已经开始,你只要有心动的想法,行为便抑制不住。我说过了,心动之时,也是止念之时,一切由心,心则取诸意,意由念起,无念无相,那便没有控制不住的时候。所谓心魔,便是没有外人可以帮助,只能自己所过的劫数。”   清淡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似是云凌已习惯了现状。   “那除了心动和灵寂之外,我之后还会经历多少这样的心魔?是不是,一次比一次凶险?”张彻目视苍穹,淡淡问道。   “这是当然的,只是以后却并不需多少次了。我授予你的无名道卷虽然孤僻无名了点儿,但看过紫寰的修行法门的你应该明白,无名道卷远在其之上,也是唯一在元婴之前就需要度过这种内心因由之魔障的法门,因而也会比同修为者强上许多,这也是我能越阶击败那……这且不谈,之后在合体期后,渡劫之时,会有化外心魔和内因障魔同时扰乱,那化外心魔为天地抑制和众生怨力所生,你有我混魔逆天的体质,暂且不虞过虑,但那内因障魔,便是如此一致的由内心所愿而出,其强大程度和影响幅度,远超此次,不过我之前也未达到那个境界,所以无法给予你更多的什么指导了。你目前所需,还是先结成元婴,去往东荒,再想此些。”   闻言,张彻沉默许久,待到云凌都已好似不在了,他才猛然抬头,“那个女人潜伏跟随了我几日?”   “自出月村后三日开始跟随,中有两次中断,然后继续,到方才你识破。”   云凌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更别说后悔愧疚之类的了。   “好,你很好……回去吧。”张彻眯了眯眼,驱使封印,将他再次牢牢镇压住了。   “心动灵寂的内患,摇摆不定的你,居心还不明的那樱妖女所留后手,无故跟踪的那紫衣女人,大乱之势,玉城之危……这极东无敌的金丹名号,好像也没那么好用啊……”   张彻敛心静气,原地站立等着妙棋,望着苍穹,眼神深邃,不知在思量什么……   第五十五章 没有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更新时间2013-11-27 21:12:02 字数:2386  何为一国?   国土几何?   张彻没有出过国,他是一个高三生,他是一个宅男,他是一个**丝。三个条件都影响着他出国,生理和心理上。   甚至国内他去过的地方也不多,总归人生活的地方只有那几方土地,死了更是只需要一棺之余而已。所以他并不切身了解泱泱大国与弹丸之地的区别,领土和民性都是。   入了朝炎,他才以经历明白何为一个国家。   在离开荒村后,张彻对自己的前路大致规划了一下,回去玉城,亦不过守株待兔,而‘心动’已经让他渐不能控制自己行为,若再见到那不知深浅的妮子,不知又会作出何等行为。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行动手,趁自己基本还正常的时候,先将那朝炎,探个明白。   这个年代,毕竟生产力有限,朝炎虽一举吞并数国,张彻入境后,也未发现这里的百姓过得有多么富足,大多还是勉强温饱而已。   仅仅如此也便罢了,他却在与他们问路闲谈等交流中,发现了国民归属感和自豪感!   没错,身为朝炎国民,并以此自豪,张彻所遇不多,但几乎个个如此,言辞间充满了对当政者的赞誉和身为国民的自豪。这是一种不稀奇的东西,不稀奇到甚至前世张彻的邻国也常有此种情绪,甚至强化到了占据别国文化强自认为己有的地步,但这种东西也很稀奇,因为前世很多人生活比之此要富足得多却仍是香蕉美分。   即便在古代,这也不稀奇,汉、唐,无一不如此,民族优越感和国民自豪,但移诸朝炎,这个不过极东北部,大小最多在前世直辖市大小的国家,竟有了这种情绪!   张彻望了望西方,那是无尽海后东荒的方向,“比下不比上,也比不了上,倒也不错。”   张妙棋茫然地扯着他的衣角,知道哥哥又在说一些莫名其妙没人听得懂的话了,趁机就抱了上去。   …………   …………   “痛饮狂歌空度日……痛饮狂歌……空度日……”倾城昔立于红阁,手里拿着那副书字反复吟读着,书字明显已被精心处理过,红绳金线相缀,后粘于帛纸之上,外以蜜胶相接。   对倾城昔来说,明显这才是应该符合它的打扮,虽然她不偏爱金银珠玉,红粉翠石,但只是一张素纸,她的品味也实在无法接受。   她不是一个花瓶,与之相反,在书阁里度过大部分时光的她,其实对于人情世故看得更加透彻。   所以也更加不愿去接触,去浪费时间。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倾城昔不是此道高手,但也颇有研究。   索性之前有兄长作挡箭牌,她的生活也不受干扰,但兄长已去,她必定要开始背负一些东西。   但这也并不妨碍她对这些书语诗词的欣赏。张彻一气呵成而作三句,虽然当时没有多说什么,但倾城昔的心里着实是被震撼了一把,她看不起夏东那样随手吟赋的浅薄诗词,即便夏东这个人有其深沉之处,但也带着让她恶心的肮脏与黑暗。   她自己所作的诗词,比之夏东虽略好一点,但也实在脱不了一个女儿身特有的腻字,因心思细腻,所以清而又腻。   所以张彻或清郁彻骨,或雄志意气、或深沉哲思的三句才让她讶异,想不到这人年纪也不比自己大多少,竟然不仅实力如此卓群,诗词笔墨见解,也很是不凡。   不知让她知道张彻的三句有两句半都是抄的之后,会有何感想……   这且不谈,只说她愈是欣赏,便愈觉得不凡,而愈是想到那个人,居然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想起他今日下午畅快挥毫的投入,她心中便有种冲动,想再去看看那个一直平静慵懒的脸,如何能这样酣畅淋漓。   然后她便得到了一张笔墨与书字一般无二的便条。   “不会真去望海台了吧?……”倾城昔狐疑地看着他言明暂离的信息,心中复杂一时无法尽言说。   …………   …………   说到望海台,这其实只是一个海湾,只因挑出的部分特别高,可以望到更深的海处,也因入深较大,往来商船常于此停泊,于是有人便有买卖,集合码头、客栈,甚至修起了亭台景点,后统称此地为望海台。   虽然并没有如倾城昔猜测的那样,不过未来张彻,却来了一位巫女。   巫女没有居客栈,虽然她并不避讳与人相处,但居于高处总是能多有些视线的优势。   所以她一路向上,去到了望海亭台,亭台之上,静坐于此,有人来,则善言,予祈福。出海之人,为防海难,更是口口相传结伴来找她求福。   于是望海台的人们都知道来了一位巫女。   ……   巫女总是微笑对人,但没人知道她内心并不如表面那样从容。   因为她的头发只剩下二十六根。   不,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应该说她手中的头发只剩下二十六根,而且不是她自己的头发。   那散于手间的青丝微弯而不长,不似女子。   ……   在离开月村之时,为了麻痹巫女,张彻将木杖式神留在山上。   然后将自己的一缕发丝留在式神上,施法。   于是巫女便一直以为他就在山上。   追寻张彻之时,由那留下的五十六根发丝,桔梗追寻至此。   每一次施法,视距离远近,所需的发丝也不尽相同,总之在一步步减少,只剩下二十六根了,她还未找到他。   于是她再次施法。   用去十二根。   “朝炎……怎会突地去了那里?”桔梗皱了皱眉,看着仅剩的十余根头发,想来恐怕只剩一次施法机会了,再失去机会,她便永久错失了找到他的机会。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就在此地等了。   “那蔽面的女人,说他问如何去东荒的事,想必不会有错,只是具体的时间,她恐怕骗了我。”   巫女闭目,然后睁开,看着远处海潮,今日天翳,海面有雾,不可看清,怅然一叹。   “如果没有相遇也是一种缘分,那么认了也便罢了。”   “有些事有因不一定有果,但不去做,我始终不会安心。”   她将发丝贴身放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后记   刚收藏掉了一个,真是伤心啊,又一个读者离我远去了。   本来打算两更都没心情了……   想了想,这一更不会有什么太过充实的内容,正好有时间就还是把它写了,虽然因为掉了收藏兴致不是很高就是了……   嘛,大概就这样。   今天两更,合计五千多字。   在这里求票,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求……那个啥。   各种求,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第五十六章 十日 更新时间2013-11-28 12:55:59 字数:2755  十日可以做很多事情,张彻在十日内基本走遍了整个朝炎,包括那享有盛名的红锦城,只是有张妙棋的随行和对‘心动’的顾虑,他终究没有好意思进去瞧瞧;十日内顾朝华新认识了一个他自认为很有潜质长成巫女姐姐那样大美女的小萝莉,并顺理成章地和她迅速发展了关系;十日内犬夜叉刚跟戈薇吵完架,又被逼着去寻找被某个狼妖抓走的一个虽然认识但很臭屁的小狐妖。   十日也很短暂,短到桔梗那久经寂寞孤独考验和打量的心都觉得漫长无比;短到倾城昔只来得及临摹出三幅张彻的那张字画;短到顾忧国都只给私塾里的孩子们教授了两个课时;短到阿枫平心静气地觉得实力又稍稍上升了,但比起姐姐,要保护村子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还觉得任重道远。   但对于秦泽,这十日意义重大。   首先,他回到小酒馆帮两个年长者烤好狗肉,微笑看着他们吃完,然后便接到调任的命令。   在接受张恒大哥和郑吒大哥的祝福后,他到了新的营地,面对的是一群面色不善看着这个一脸笑嘻嘻的新面孔。   两天后,秦泽得到营地一百人的全部拥护,成为新营地名副其实的头领。   三天后,秦泽利用营地初步培养出来的心腹暗探得知,监视自己的人已悄然离去,似是有什么变故,秦泽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之前用些许小手段探听出来的,主上的计划似乎有了进展。   五天后,秦泽接到命令,剿灭玉城周围的匪点,这个恰好不近不远的位置告诉他,主上可能要对玉城动手了。   第六日深夜,秦泽率领部下整一百人到达指定匪点。   第七日。   “怎么样,程啸,查出雪漫山寨的情报了吗?”秦泽对速速赶到帐篷的一身黑衣装的人道,那叫做程啸的一身黑衣尽是泥垢,身材矮小却精悍,虽然看上去脸色很疲惫,眼睛也通红,不过精神倒是非常亢奋的样子。   此时外面还是星夜,黎明的白光微微在山与天的交界处透出一点儿来。   “嘿嘿,秦老大,我办事,你放心。那雪漫山的土匪我已经全部查清楚了,那带头的,是两兄弟,老大叫做李帅西,老二叫做李萧毅,他们一群原本都是风盔城的混子,后来也因我朝炎攻势,城破之下而流落到这儿来,纠集了一帮当地的流民混混,这才稍微起了点儿势头。虽然几番劫掠下来,也有些样子,总人数大概有两百多左右,大概是玉城周边最大的山贼营地了,不过除去妇孺家眷,真正有战斗力的,也不过和我们相当罢了。那实战能力,应该是比不过经过了些正规训练上过战场的兄弟们的。”程啸嘿嘿笑道。   “你觉得呢,楚轩?”秦泽思量了下,似乎觉得可行,但既然有懒得动脑子的方法和喜欢动脑子的人,他自然是不想多事的,星夜赶到,稍微歇息一会儿又要起来商量正事,即便是他,也觉得有些累了。   一旁的青年男子神色淡淡,似乎没有任何表情,莫名习惯性地摸了摸鼻梁,好像那儿有什么东西似的,双目瞬间闪过锐利的光芒:“虽然不知哪来的直觉,但有一种记忆告诉我,其徐如林,动如雷霆。雪漫山的土匪虽多,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根据大多数人的安逸性来说,应该还没有收集情报的意识,那么自然也不知道我们此行专门来剿灭他们的目的。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先伪装成一堆趁清早赶路的逃难富民,以我军中外表比较羸弱的人作掩饰的车夫,车中可以尽装好火药,等他们群聚而上收获的那一刻……我们就……引爆!”说到此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等……等等……外表羸弱,那不会说的是我吧?……那楚轩你有没有想过,也在爆炸威力范围圈里的我们?……你不会又把兄弟们也一起算计进去了吧?”程啸一脸诡异地看着他,不由得退后了三步。   “当然没有……”楚轩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帐篷口的方向,天色渐明。   “那你为什么要把头转过去!!”程啸如愤怒的兔子般蹦了起来。   “这……这个,楚轩,你这个想法有点激进啊,且不说我们怎么在这种时候集合那么多价格昂贵的火药……”秦泽满头大汗地终于开口。   “火药我们可以去之前去过的荒村那里拿,我看过,那里的铁匠和药店都……”楚轩立刻平静道。   “等!等等啊!我还没说完!兄弟们的性命可不能这么简单地拿去牺牲啊!总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秦泽连忙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哼哼……凡人的智慧……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明明超过了七成,只要那些诱饵逼真一些,到时候再伺机跳开,折损率不会超过一成……哼,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便换种方法吧,把之前得到的那个幼妖之卵的残骸燃起,用热量把气味散开,然后找跑得快身材小不容易引起注意的人跑到山上去随便丢到一个地方,然后就可以……”楚轩越说越狂热,到了最后整个眼睛都充满了狂热的光芒。   虽然这样一脸平静地狂热看起来也很诡异就是了……   “等……等等啊!跑得快身材小不容易引起注意的人,这不会也是我吧!你这个天杀的,你知道那妖怪跑得多快吗!你又不是没经历过当时逃亡的日子!妈妈的,不就是背后随便说了你几句面瘫脸死变态吗!你至于这样陷害我吗!”程啸当即一脸愤怒地大声骂骂咧咧道要冲过来砍死他,随即别旁边的人架住了。   “怎么会……只要你跑得快,就绝对不会死……相信我,这个计划的成功率达到九成,而且折损率最多一人而已。”楚轩扯了扯面皮,试图露出坚定的神色,且不说神色,他的语气是很坚定就是了。   “妈妈的,不是绝对不会死吗怎么折损率还会有一人啊!怎么想那一人除了我也不会是别人啊!!!你这个魂淡,啊呀呀,别拦我,老子真的要砍死你!”程啸的挣扎顿时又剧烈几分……   “这……这个,萧宏律,你还是说说你的看法吧……”秦泽一边抹去额头的冷汗,一边对旁边的另一位少年说道。   少年一幅稚嫩的样子,脖上却是有不止一道刀疤,给他添了几分狰狞,若不是这样,还真是一个长着正太脸的可爱的男孩子。只见他啃了一口不知哪儿来的的炸蜘蛛:“楚轩的计划虽然没什么漏洞,但既然你们都接受不了,那我就献丑了……就按楚轩刚刚的说法,扮作商队,不过藏在车中的不是火药,而是武器和我们的伏兵,再以秦老大你从红锦城偷来那些存货迷药和春药,事先安排好,折损率虽然没有楚轩的计划低,但也绝对不会超过两成。”   相比之下,虽然秦泽很为自己的存货会在这次行动中一举用光而肉痛不已,但是他更毛骨悚然于采用楚轩的计划,所以忍了忍,他点了点头。   干!   ……   虽然出了一点儿波折,秦泽的队伍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带……不过索性他们还是在当日拿下了雪漫山寨,并归降了不少土匪,伤亡也的确没有超过两成。   第八日,   第九日,   第十日。   相继又拿下晨星,裂谷两座山寨和一些散盗,完全完成任务的秦泽正整理着已经完全扩充为了五百人的小部队,看着晴朗的天空,忽觉森然的阳光照得远处的玉城甚至有些压抑。   他低头,随手拿了根杂叶嚼在嘴里。   “看来夏东要动手了。”   ——————————————————————————————   后记   本章剧情的重点其实主要在开头和结尾上……   中间卖萌的阶段实在是我一时兴起……也算是风暴来临前的一个调剂……   写多了古典优雅的文字,偶尔尝试一下轻松搞笑,也还是不错的……   反正我是觉得还是挺欢乐……   大概这章比较水吧……不过我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那么就是这样。   以上。    第五十七章 生而为王 更新时间2013-11-29 12:44:24 字数:2095  十日之前,唐伐便说过了已经准备好了,只待下令。   但是夏东没有下令,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更加完全的时机,等一个与那位‘离胤’小姐约定了的时机,等一个计划完成更加成熟的时机。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夏东都算一个贤明的君王,从身为四王子夺取到王位开始,先施行内政改革,将部分以往王储还残余的王田制纷纷改为均田制,依附农民摆脱豪强大族控制,转变为国家编户,使王朝控制的自耕小农这一阶层的人数大大增多,保证了赋役来源,从而增强了自己的统治,并且解放了更多的劳动力。   政治方面,夏东将丞相的权力一分为三,分别管制,虽然还没有前世历史上的三省六部制科学和效率,而且还是效仿了东荒商的政治体制,但权力却大大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将各个城的城主制变相废除,开始使用每年巡回的官员制度监视,另外将每个城的单独军事力量权力牢牢收了回手里。另外,他开始将小官的编制陆续改革,一步步落实到地方,解决冗官的现象,解放出来的一大批尚有才华的官员,则开始向军事方面集中。   经济方面,夏东鼓励营商,重视民生,甚至以红锦城作为榜样,将这个并非首府的都城,改成集合赌、嫖及富人贵族消费的豪华都市,虽然进一步与普通民众生活拉开了差距,却将有限的农民劳动力牢牢束缚在土地中,但凡有多余劳动力,都开始向军事集中募兵。   科技方面,夏东集合奇人异士,但凡他觉得有用,统一收入帐下,一改前代或而对其避而远之,或而供奉若神明的态度,将其视作一股可以掌握的力量,编制为一只名为‘神策’的队伍,势力愈大。   军事方面,夏东将‘神策’建好后,派出相对能力的奇人,率领监狱囚犯和一些新兵,开始定点清理国内的匪点与妖怪,予以释放和官位作诺,保证了民众生产和安全,也锻炼出了一批猛将。   夏东上位一年半,国力大增,军强势壮,恰好这个时候,玉城开始传出倾城大小姐容颜惊世之事,举宴相邀,又引发多国求亲之事,借由此,夏东赴宴,宴席之间,本就是因美色吸引而来,夏东的真面目也并无多少人知晓,便引发了一些国家之间的冲突……   当然这些冲突有多少是他故意为之的,那便不为外人所知了……   一个月后,朝炎籍此为借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夜起袭,连吞三国,北方顿时乱了起来!当然大部分难民潮,还不是这个时候开始的。   在经历一系列争斗和国家间的趁火打劫后,剩余五国终于达成了一系列协议,开始联合,夏东见事不可为,收兵入帐,而营地未拔。然后五国等待不及,主动派上使节,初步签订停战合约,这样他便占了谈判的主动权,五国毫不吝惜地将被收留的之前三国国主的利益全部出卖,彼时朝炎的国土面积,已足足扩大一倍。   两个月后,两大势力还接连有小摩擦,而夏东已经开始着力于内政,开始进行全国巡游改革,统一度量衡,将各个地区以城划分,城下又管辖周边村镇,将之前的国家王室财富大肆修建水利等公共生产工程,集合兵力剿灭强盗悍匪保证商路,王室所独占的大部分土地分发给农民耕作,至此,国内民众已皆服,都以自己为朝炎国民,极少有再思前国之恩者。   而在这个过程中,夏东对外的态度稍稍软化,五国的联盟因为外部施压的减小,也渐渐开始出现了裂纹……   至此事毕,夏东回到王都,准备好一切,前往玉城。   ……   “知道我为何要同意与你完成这个计划,那个巫女,又缘何对我不假以辞色吗?”夏东很少进玉城,唯有宴会一次,与见倾城昔一次,但两次的经历,都让他对玉城的繁华记忆犹新,所以更加厌恶……那毕竟还不是自己的。   他现在也正在城外荒原上,看着那个城墙厚度远胜一般城池的明珠。   玉城屹立极东北部已逾半百,常年海运等各种交易集中于此,各种商路都已成熟,尽管最近因为战乱扰乱了很多贸易,甚至玉城已近三月不见外来生人,但底蕴和商化程度也不是近年兴起的红锦城可比的。   站在他一旁的,依稀可见是个女子,却浓浓地罩着一层紫雾,这名为‘离胤’的女子,似乎比之对于巫女和张彻,对夏东的外表伪装作得更加紧密一些……   她没有说话。   夏东也不曾在意,仿佛自言自语看着天穹,那和煦的微笑终于淡淡从他脸上消失,转而,是掩饰之下本应有的锋芒……   “本君自儿时始,就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虽然民众幸福非我追求,但它也是我的伟业之一的标杆,可是这一切的大前提,都在西边。”   他深深望海的那边凝望。   “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在极东已在那东荒的商之囊中,这极东一切看来可笑的国家的可笑行为,其实都只是那商之一省部而已!极东与东荒断开联系已近百年,这仍然残存的一丝联系和那些所谓的正统,却还横亘在人们的心上!此阴影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心,也一日不得甘心。你那个计划,也大概是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夏东目光冰寒。   何以东荒失去联系半百年,还能让极东居民不时忆起,他们本都仍是东荒之民?   自然是因为那真正浩大的国威和恐怖的实力……   甚至在这巨大光辉的笼罩下,他夏东所作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不甘!   前半生的所为,竟然抵不过已消失一代的王朝的残余影响!   可是他无力。   即便相当于存在到此,奋斗如今的意义皆被否认。   他也毫无办法。   直到,名为‘离胤’的女人找上了他…………   ————————————————————   PS:最近要期末考试了忙着复习,灰常地忙……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尽量还是保证每天一更……希望大家还是多多体谅一下……    第五十八章 我若为王(上) 更新时间2013-11-30 19:39:56 字数:2302  人究竟要经过多少苦难才能彻底幸福或者死掉?   秦泽出身并不卑微,甚至还是神州北漠的秦之一族的后裔,虽然估计真要按辈分血统算已经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他的祖上毕竟也是富裕过来的,而他在幼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子弟。   没错,世家子弟,甚至到了他这一代都不算太过没落,至少比顾家要好很多的世家子弟。   但是没有没落不代表不会没落,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倒霉,这个时机恰好给他赶上了。   秦家是神州外族,在与东荒尚有联系的时候,自然地位尊崇。断去联系近百年,也余威尚存,只是这些余威,镇得住人,却镇不住妖怪。   神州浩土,物华天宝,底蕴丰厚,迁徙过来的秦家不仅有家传的一些微末功法,还有从神州带来的很多珍惜特产。虽然不至于惊世骇俗引来大妖魔,但也有一些聪明而实力尚可的小妖盯上了秦家。   秦家并不居于任何一个城市,而是在一个自己修建的大宅里,宅子离大城不远,但毕竟在城外。白日可以很好防范,夜晚就成了那些小妖梦寐以求的目标。只是秦家既然在此安身立命百余年,自然有其独到的防御之处,一般小妖,只要在秦宅方圆百米内动用妖力,立马便会被抹杀,而大妖之流,自然也看不上秦家。   况乎在东荒联系尚存的时候,这里作为向再东的无尽海的中转站,还是有很多修士来往的,没有多少妖怪敢于放肆,敢于放肆的都被斩杀掉了。   直到断去联系渐久,威慑力也一日不如一日……   也许秦家的防御结界确实独到,能屹立如此之久而不倒,防御住了绝大部分妖怪,但毕竟不是全部。   秦泽至今都能记得,那个用头发操纵人类的艳丽女妖,那个带着魅惑笑容的,即便杀人时也若无其事带着可爱笑容的短发女妖。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那实在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只记得当自己回过神来,秦宅已经变成了死宅,到处散落着死人,死人脸上带着可怖的神情,头发连带头皮一起剥落,血肉模糊。   他立于死人堆当中,茫然无措,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时年,七岁。   …………   谁都知道村里又来了个小孩子,都七岁了还不会说话,无父无母,怪可怜的,李大妈每次说到这儿都会抹抹眼泪。   同龄的孩子们都不愿带他玩儿,倒是很乐意逗他玩儿。往他身上撒尿啊、丢牛粪啊,他也不躲不闪,咧着嘴傻呵呵地笑,久而久之,就更臭了,连大人走路都避开他。   没人管,也没人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有时有人会看到他跟狗抢食,有时会有好心的大婶放些剩饭在门口。   营养不良造成那时的秦泽又瘦又小,虽然不会说话只能傻呵呵地笑,但他的眼睛却很明亮,好像遮着一层阴翳的那种明亮,虽然遮着一层阴翳也不能掩盖的那种明亮。   时光流转,春去冬来。   秦泽已长成少年身,由经常独自深夜里一根根拔掉自己的头发那个小癞子变成了披着不知哪偷来的破马褂长发少年,十五岁的他并没有同龄人高,却远比同龄人来得健壮和伶俐。   这个时候,连村里最心好的李大妈也变成了李太婆,看着地里时常少了两个的番薯土豆大骂小杂种有生没管,更遑论其他人。   也常有孩童们齐唱谣儿骂他:“破烂孩,不要脸。有娘生,没爷管。东偷菜,西摸蛋。爬墙走,讨剩饭。大娘骂,大爷叹。我要做个男子汉,不学他来拿破碗!”   这个时候,秦泽只会看着他们乐呵呵地笑,虽然他已经不是那个因为惨变一时失去说话能力的小孩,而已经可以和西村最剽悍的刘婶大吵几个时辰不落下风,但他也只不过是看着他们笑笑,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没有谁关心他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村里的人儿们才知道他叫秦泽的,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原来记忆深处,自己还牢牢保留着这一份记忆。   还保留着自己姓秦这一记忆。   ……   在小村人的记忆当中,那个破烂孩儿是来到村子两年后才开始第一次说话,估摸着十岁多了,才知道干净,有捡衣服换洗的概念。   直到他有时候焕然一新地出现在村里,小姑娘家们偶尔也会念想,原来这小子光论脸看,还是长得挺俊的。   只是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另一个世界,或许在另一个世界,这很重要,但在这里,在小村里,没有耕地,一切都是妄谈。   只是好像他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不如王狗剩他们那样去偷窥赵寡妇上厕所,去跟女孩儿们边脸红边兴致冲冲地聊天,他好似从来就没有这方面概念一样。   看到这些事情,他也会在一边很纯真很纯真地笑,带着那明亮的眼睛和眼睛里那层亦不随年龄递增而减少的阴翳,然后很恶作剧地跳出来吓人。   更多的时候,他会躺在稻田里,闻着稻草香甜的味道,看着远远悠悠的天空和闲闲散散如他一样的白云,看着村里人的耕作,偶尔笑骂几句,没有人打扰他,他也不去打扰人。   秦泽很多时候都在想,这个世界本来如此美好,为什么要互相争斗互相压榨甚至互相杀戮?看了村里左邻右舍吵架那么多年,同辈间争强斗狠也有出手过激的时候,他会明白,这是人类的天性。   他小时候喜欢掏鸟蛋儿,直到有一次把鸟窝弄到地上听着老鸟的凄鸣。他也会看着狐狸偷鸡,然后人把狐狸狩猎走。   然后他开始明白这个世界是需要争斗的,因为每一个人的生存,都是占据了原本自由的资源,食物,土地,甚至美色房屋等更多,如果有一种方式能将其占为己有,那么毕竟有人抵抗不住这种诱惑,于是争斗开始,不始不休。   他开始厌恶这种生存方式,那个时候他十二岁。   所以,也曾经有过时候,他一个人进过森林,万物间的争斗体现得更为赤裸裸,因为它们没有交流,只有杀戮。   动物如此,植物亦不如外。遮天蔽日的树林,暗黑突布的蜘蛛,蔓延的藤蔓灌木丛很深,深得是某些生物的天堂,深得让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而毛骨悚然。原始的丛林不会有符合人类美学的规划,它并不如理想的环保主义者所想象的那样美好,反而野蛮无比。   连树的生长也野蛮无比,充满了争斗,根从密布,尽力地更多占据着土壤,吸收着水分。   然后他出来了,他开始觉得,人类的房屋和田埂那么规矩,是那么整齐美丽。交流的方式,也是文明。   他终于明白人类的伟大之处。   那么,妖呢?    第五十九章 我若为王(下) 更新时间2013-12-1 19:14:52 字数:3620  妖是什么?   它们会人类的语言,却如野兽般残暴。   它们或怨气所化而成,或野兽修炼成精,或还有其他因由。   它们明明拥有缔造文明的力量,而屈服于野蛮的本性,人面兽心,或许就是对于它们的解释。   极东大多数对于妖怪的描述都不会偏向好意,秦泽却对此很感兴趣。   无他,那个操纵头发的艳丽女妖,便是妖。   倒不是说想要报仇啊什么的,毕竟当时的秦宅家主,也就是秦泽的父亲,他依稀还记得父亲是家传功法修到化境的人,在那女妖的面前,也没太大还手之力。   他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   这当然不代表他不想活了,并非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而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便是,为什么,他没有死。   七岁的他,没有自我藏匿的能力,想必家人也没有,而在他记忆深处稍微能忆起的片刻,那个女妖,是确乎只放过他一个人的。   妖是什么?妖的心,又是什么?极东的妖怪不少,大致也能总结出一些规律,妖是以人类心思语言手段,却以自己本能为目的和行动指标而行动的生物,它们冷血、残忍,爱憎比人类更分明,却只有喜爱的爱,而没有爱恋的爱。或者说,妖,是没有恋这一情感的,它们之间的结合,更多的是本能和繁衍的天性。   或者有人听过雪女动过情,也有人说过狐妖报恩,但毕竟没人亲眼见过,那些秉持这种说法的,也给不出什么合乎现实和逻辑的说法。   至少秦泽在村里偶尔来的过客和说书先生嘴里,便没有见到过能面对他层出不穷的提问还从容给出回答的人。   因为对这个世界的争斗现实已经有了足够深刻足够残酷的了解,秦泽并不对妖有什么特别恶劣的看法,但观感不好也是一定的,毕竟他是人,而族群对面的,是站在食物链更高一端的生物。   他只是很好奇那个女妖为什么没有杀了自己,十余年日夜回想那晚的经历已深深地将一幕幕印在他心里。   妖的世界,也会有捉弄人的恶趣味吗?故意放自己一马,是满足了虐杀和收集头发的欲望,还是达到了夺取宝物的目的而认为自己没什么威胁,还是,想看自己怎样一个人痛苦地活下去,或者,死去?   秦泽很好奇,好奇到抓耳挠腮恨不得找到那个女妖问个清楚,他毕竟已经失去了很多,他有尊严这个概念,但曾经失去过,知道跟活着比起来屁都算不上。家人,他都失去了。以他除了命,没有再值得保留的东西,也没有再值得珍惜的东西。   所以卑鄙无耻,知人善任,拼命以求,他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因为他知道这些事情的代价,其实远没有人们忌讳想象的那么大。   在偷懒闲暇的时间,这个疑问很大程度上充实了他的内心。   ……   毕竟还是人的生活更加美好,有规律,也就有美感,从森林出来之后,秦泽日复一日感到生为人类的好处,也因此喜悦而自豪。然后便开始无所事事地忧虑,思考,为什么那些妖不曾享受如此美好的人生,为什么那些人有了这么好的人生还要不知足去争斗,去掠夺?   他很闲,也享受如此闲的生活,尽管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是靠耕作获取食物,还是靠自己的“劳动”。但既然如此闲,那就闲下去吧,有这么好的生活,干嘛还要去刻意做些什么呢?   就像那个疑问,尽管一直缠绕在他心底,但并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去弄个清楚明白,就这样一直保持着神秘感,淡淡缭绕在自己心里,陪伴自己一辈子,平凡地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   年轻的秦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改变你身边的一切。   ……   当大变来临的时候,秦泽很茫然,因为这是他在七岁之后,第一次,而再一次地,感觉到了名为无家可归的情绪。   所以他也很困惑,人总是具有集群性,这一点他也不例外,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各奔东西的,村子已经走了好大一部分人。   西村的刘婶,不复那剽悍的样子,默默收拾好随着懦弱的夫君离开了,村头的李大妈,再不聒噪他的行为,步履蹒跚着跟着队伍,也不知能支撑着到哪一步。   七岁的时候,他的心被恐惧和茫然充满。   这时的他,心却前所未有的空落。   如同大半空落的村子一样空落。   如同慌忙收割,或丝毫不管,再不复规则美感的田埂一样空落。   如连夜哀吠,被自己抢了好久食物的村口老黑的叫声一样空落。   ……   在村子快要全空的时候,秦泽换上一身搜来的干净衣物,难得地好好清洗干净了一下身体,找上了因家人信息耽搁,拖到最后才走,连夜收拾行李的刘二德。   刘二德虽然对这个村里久有的无赖儿找上门来有些惊讶和不愿,但想想毕竟熟人这么多年,村子已经都空了,怎好方便拒绝,再说同行一个年轻人,既方便也安全得多,看着他帮忙自己收拾了一夜行李,刘二德终是答应了他。   秦泽不是本分的人,但他知道本分的道理,也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一个本分的人。   一路上规规矩矩地为刘叔收拾行李、装卸,秦泽没有喊过一声累,这让刘二德也很有几分惊奇,何曾那个无赖的混小子,能这么懂事?早这么懂事,又怎会是那个无赖的混小子?   秦泽虽然被吓得抑郁失语了两年,可他并非村里所认为的那个白痴傻瓜,与之相反,在不用嘴的时候,他观察到了很多事情,人世间的一切可厌与可憎,鸡毛蒜皮,他看在心里,从森林回来,他又发现了以往的看法中应该有的一些新东西。   秦泽的眼睛特别明亮,是即便有一层阴翳也不能遮挡的明亮,所以他的观察力也很好,习惯了眯着眼享受眼光,他也能在眯眼的时候发现很多事情。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那个女人。   之前秦泽对村里小伙儿与小姑娘的打趣融洽便没什么特别兴趣,即便这个装作孕妇的女人的确比村里最漂亮的赵寡妇还要标致,他也不会因此有什么区别对待。   只因曾经沧海,魅惑女妖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回放了十余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发发现她的美丽与魅力。   即便残忍,也是妖媚的一种。   所以他一语道破了那女人的伪装,也满足了下刘叔的虚荣心,顺便还等着那女人背后的势力找上自己。   没错,刘叔虽然是村里比较富有的几户,但这车上的行李却实在没什么值钱的,确乎不需要让一个如此标致的女人前来做些什么,他只能猜到她或许有什么目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总归是会接触的。   经历了几天难民生涯,看到了碌碌如蝼蚁的迁徙大军,秦泽第一次有了不甘,他想要改变什么,至少,他并不想成为其中一员。他已经不是十二年前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男孩。   乱世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虽然也很残酷。   ……   如他所料,果然是一个有谋算的事,虽然扯出来的来头竟然如此大,大到他都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但索性他还是勉强控制住了,在他离开主上的视线,露出邪异的微笑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开始掌控自己的命运。   人命是贵是贱?   亲者贵,无关者贱。   他知道自己在那个主上的眼中,也和那些贱者差不多,但他并不想那么贱。   他想贵起来。   所以他当时对那女子的态度那样过激。   引出来的不仅是超过他想象的庞然大物,这个庞然大物还给了他一个超过想象的任务。   杀了刘叔。   ……   刘二德并不是一个什么大善之人,但相对来说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家境在村里算宽裕,但也是因为家眷在南方,可以时常来往做些小特产买卖得财。   秦泽在小村里度过了十二年,每一个人的脸和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有错。   那些人对他做过的事,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区别只在于存乎脑底还是常在于心。   每年过年,天寒雪冻,刘二德收拾家里的时候,清理壁橱之后,会挑出那么两三件过旧过破的棉袄不要,然后若无其事地扔在村里早已破落没人住的烂木屋边。   早年幼时,在村头那条大黑狗还没跟他混到那么熟的时候,刘二德也是乐呵呵看着他跟它抢食过程的一员,只是在大黑狗被激起狂性红了眼准备撕咬的时候,他也总能关键时刻插那么一脚把它踢开。   从森林回来之后,秦泽走到常居的那破屋里,发现了已经堆了好几天的剩饭,菜色样式,也不是一人份丢的……   ……   秦泽在村里活了下来,很多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人认为他挨不过第一个冬天。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小孩儿是如何撑过那么长的失语又抑郁的时间。   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恻隐之心。   ……   秦泽没有恻隐之心。   他甚至没有什么动摇的表情。   在看到刘叔震惊恐惧的目光和强忍疼痛扭曲的表情的时候,秦泽的手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稳稳的手,紧紧握住那柄不属于自己的好刀,在第二次的时候,终于捅进了他的心脏。   因为自顾不暇的人,是没有办法,也没有心思,对其他人动恻隐之心的。   ……   秦泽以为他终于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但他发现他没有,甚至连挥刀的方向都不能掌控。   他发现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弱小到跟十二年前那个只会呆滞哭泣的小男孩相比,弱小到跟那几年来每晚恐惧得不断拔掉自己头发痛到流血流泪流鼻涕的少年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长进。   ……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呢?遑论,去操控别人的命运了。   如果我能操控别人的命运,我会让他们做他们喜欢的事,还是做我喜欢的事呢?   秦泽脑海浮现了那个带着和煦如春阳般温暖的笑容的华服背影,又闪过了那个铭刻在记忆中深深的,月下黑色短发而窈窕的浅笑身影。   权力啊,财富啊,果然真的都是些好东西啊……   他神情悠然,看着天空。   第六十章 无敌的分量(上) 更新时间2013-12-2 18:07:07 字数:2487  在朝炎国绕了一圈,甚至连皇城也溜进去过,张彻没有看见那位传说中的英明国主夏东。   如果可能的话,张彻倒是很想大贴告示,玉城是我罩的,你们谁敢动手我就灭了谁,但这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自己终究是要走的,又不像某人那样有续天草这种无限回城卷轴,扯虎皮也要唬得住人,张彻不是傻瓜,他知道天下人也不会是傻瓜。   所以他还是倾向于把夏东拉出来喝两口小酒谈谈问题怎么解决算了。   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先找到夏东。   无奈这位朝炎国君不在,张彻又没学会啥牛逼的追踪法术,出来已经十日,‘心动’虽一次也没有再犯,但功劳并不是其本身,而是张彻一直在死死地压制。   云凌说得没错,修行的道路一旦开始,便如大江大河,向前奔涌,即便礁石,即便瀑布,也会一往无前向前涌去,张彻的这种做法,到后面只会尝到更大的苦果。   他自然也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但不是不想疏,而是不能疏。怎么疏?在压制这股心魔力量的时候,随着它的力量积累愈来愈深,张彻对它的了解也更加一层,这并非是简单的如云凌所说以色为名的心魔,而是掺杂了自己急于想回家的饥渴,烦躁地做着这个过程的压抑的复杂心魔,最本初的动力,还是来自于对那个巫女的动心。   对倾城昔动心,对那紫衣女子动心,都不算得什么,不过只是一丝,却让他都无法控制,那再见到巫女,会怎么样?   恐怕就真的是‘红白软妹抱回家,没日没夜啪啪啪’了,张彻的自我和理想,也将在堕入心魔中,彻底淡去终结掉。   他并不想这样,这样不是办法。拖着,只是为了先解决当前之事,然后自己独自好好料理这个问题。   十日,是他给这段经历的期限,十日不成,那只能先回玉城,闭关一段时间,找到解决方法再说了。   ……   逛遍了朝炎,再回到玉城,张彻仍然有些感慨。不说繁华,就是精神面貌,朝炎国民个个神清气爽,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和被国主政策主导的对外的一丝侵略渴望,以及三分自豪与……自大。   而玉城居民,仍然如此,表面平静遮掩不了内心的惶惶,谁也不知道这不安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但他们很快便知道了。   张彻拉着张妙棋,走在玉城最繁华最热闹最宽敞的主街上,每往前走一步,背后的玉城居民便急急散开,遁进最近的房屋中,井然有序,安静无声,甚至有些诡异。   连张妙棋都发现了这种异状而不安地拉扯着他的袖口,张彻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只是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前走。   他的前方,一片繁华,居民们摆摊的摆摊,吃面的吃面,甚至连吆喝的,也继续在兜售着自己的商品。   他的后方,摊序井然,只是空无一人,剩下风吹过将布帘的角曳起。   张彻还在继续往前走。   路的尽头,往常的书法摊,他没有看见那个一袭青袍的清瘦顾老人,站在那里赏书的是一个一身华服的折扇书生。   “王侯将相,或确无种,而必有类。好书,好字,便是放到我国之内,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将那写字人以忤逆犯上的罪名拉去砍了,还是该大赞之下授职出征。”那书生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轻赞了声,又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正为这个艰难的决定作着内心的斗争。   “夏东?”张彻挑了挑眉头,张妙棋畏畏缩缩地躲在他身后,她不喜欢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是张扬的,仿佛再无压抑的肆意狂放气息。   “好久没有看见修行中原正统的修士了,金丹么,你的名字,好像是叫张彻吧?那你,可愿意为我效力?”夏东展开了折扇,轻摇晃了两下,折扇上什么都没有,一片白的素雅看上去配不上他一身华服,但细看之下,苍茫而纯粹的白,又仿佛衬得他的华服都黯然失色。   夏东毫无疑问是一个装13的人,张彻不喜欢装13的人,但他此时不得不承认,这装13得确实牛13,让他都隐隐有了丝心理的压力。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没空。”张彻眯了眯眼睛,似乎这样能让紧绷的太阳穴松缓一点。   夏东似乎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那就可惜了,本来虽然她要对付你,我却与你没什么仇怨,若你为我效力,跟她闹个几天翻脸,虽然增加了收服的难度,倒也没太大所谓。可是你既不愿,那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帮一帮她了。”然后他将折扇收起,面色恢复了儒雅有礼的和煦微笑,“正好,我也想看一看,这金丹便能极东无敌的分量,究竟有多厚重,需要多少条命,才能相衡。”   异变突生。   天空骤然变成了红色。   不是血红,是那种红宝石,不,红水晶一样的红。   澄澈,透明,晶莹的一层。   夏东也化入这一层中,透明得再不见人形。   “结界?”张彻没有呼唤云凌,这几月的灭妖和打斗,他很少有呼唤云凌的,那样自己无法成长。   “哦?难道你不认识?这是你们正统修真的阵法啊……”夏东的声音带着温醇的善意,祥和地解释道。   只是那随之而来的刺鼻血腥味儿一点都不祥和。   阵法?   修真?   张彻警惕地拉住了张妙棋,将她护在身后。看来这事儿好像没那么好解决了。   红色的天空开始流转起来,仿佛一望无际,这确实已经不是结界能做到的事,那东西不过是一个稍微用点力就能打破的玻璃罩子而已。   张彻知道不能容这个阵法毫无凝滞地运转下去,他将紫云剑握在手中,尝试着向天空劈去一道剑气。   不是想象中的毫无成效,反而成效之大,让他一时有些讶然。   天空直接被劈开了一个口子,然后竟然自己缓缓地撕裂,好似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负荷量!   张彻的脸色随即凝重了起来。   因为撕裂开的红色天空后,并非那原本的湛蓝,而是,一片漆黑的星夜。   星夜比天空更显浩瀚。   因为黑色比蓝色更具有包容性。   因为亿万星辰在其中。   因为张彻知道,那是无数时间与空间的聚合质量膨胀衍化而生的十三维体。   “阵法么……果然有意思啊……”张彻握剑的手不歇,又往空中劈了两道剑气过去。   星夜没有被劈裂,正如同它黑色的包容性那样,仿佛吸纳了那两道看似平凡实则凝练了巨大能量的紫色剑气。   然后东边窜起了一轮月,西边垂下了一粒日。   月是紫玉色的,而日是黑色的。   “东升之月,西暮之日。黄昏么……”想不到来临的竟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场景,张彻自嘲地苦笑两声。   然后他脑中忽地闪过一句话。   “好像确实很美好呢。如果将来能在黄昏中死去,灵魂想必也能在星空中安详地徜徉了吧。”   “那是你的想法,我可不想那样死呢。”张彻的神情开始慢慢认真起来,“再说,这也不是我爱好的那个正常的日暮啊,这非主流的黄昏,是要犯贱让我生起蹂躏你的欲望吗?那便如你所愿好了。”   他再次抬起了手,紫云剑在他手中熠熠生辉,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比天空亿万星辰,日月双现还要璀璨。    第六十一章 无敌的分量(下) 更新时间2013-12-3 12:34:05 字数:2062  张彻自陷入阵中到现在,一共出了三剑。   第一剑,破天现夜。   第二剑,黑日垂暮。   第三剑,紫月凌世。   “如果我出一剑你便改一次,那我倒想看看,这个创造出来的世界,究竟能被我雕琢成什么样子。”张彻轻笑一声,凝于紫云剑上的能量突然有了变化,极端凝聚的能量如水开始流动起来,似乎随时可能飘散。   他挽了个剑花,那剑移动过的轨迹,流光化影,残影的剑皆化为实质,然后分化,再扩。   “寸劲。”张彻轻颤手腕,运用了八极拳的手法,紫云剑随手腕一抖,刹那间迸发出千万剑影,粗者已逾本体,细者如牛毛,随着这一股劲头,向漫天星辰射去。   刹那光华的剑影散放出无数紫彩,随即没入夜空,再也不见,似乎真向宇宙茫茫去了。   半晌。   星辰炸裂,连空中的日月都仿佛被震动,起了波纹,无数星辰在一瞬间陨灭,夜空被清理出好大一片深邃纯粹的黑。   然后,是灼烈的气息。   张彻眯着眼,看着剑去的方向,遥遥的,千万破碎星辰的遗骸——陨石,带着坠落千钧的气势,燃烧而来。   “好大一场流星雨。”张彻笑叹一声。   随即所处之地,便被陨石群袭中,火焰尘埃,再不见任何事物。   青石砖的铺地,琉璃瓦的房屋,红漆的梁柱,四散的摊点。   尽皆被掩。   张彻第四剑,群星陨落。   “啪啪啪……”   尘埃与烟雾的深处,突然出现了这样一阵鼓掌声。   “不愧是能被称作极东无敌的境界,居然这样都毫发无伤。”夏东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只是他回应张彻的掌声而来,语气中倒并不显得有多惊讶。   “不不不,应该称赞的不是我。这个阵法才真的做得非常好,简直可以拿奥斯卡最佳特效奖,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奖。”   尘埃落定,张彻与张妙棋的身影显现出来,虽然不知道他以何种方式抵挡,总之在他和张妙棋的身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只有那紫云剑上,缓缓滴落着炽热的岩浆。   “可惜,特效再真实,也不过是假的。这个阵法的迷幻性的确非常强,连我都找不到破阵的破绽在哪里,只可惜你们的力量实在太弱,发挥不出它本有的杀伤性,那个黑日和紫月应该都有大威力的破坏性技能吧?可是你们连这星辰坠落的力量,也是融合了我四剑的能量,返还给我的。”   张彻抖抖紫云剑,将上面的杂质全部甩落。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阵法是什么原理,竟然可以转换我四道剑气百分之七十的能量化为己用,可惜身为使用者的你们,实在太弱了。特效我已经看够了,接下来还是让我们出去说话吧。”   夏东没有回答。   张彻也没有在意。   他只是并指成诀,自剑柄始,缓缓拭抹到剑锋,沿剑锋至剑尖。   紫云剑随着涂抹过的痕迹,缓缓开始透彻地明亮了起来,更在剑体之中,隐隐迸发出紫色的雷光……   待张彻涂抹完毕,剑芯之中,已遍布跳窜的电花。   阵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紫月加速东升,而黑日也不再西垂。   日月向正中,似乎要合流!   “八门雷法,离霆破,坎霆弑,合。”   张彻开始吟唱一种奇异的腔调。   离八卦为火,坎为水,在八门雷法中,却是确乎可以相融的。   紫云剑悬浮在空中,张彻左手一团熔岩雷光,右手一圈流动电花,乍然合于正中的紫云剑!   剑身缓缓吸收着两团能量,剑身的光芒却愈来愈暗,甚至连剑芯跳动的电花都没有了,整个剑身显得淡淡如秋水般,剑柄如剑身浑然一体。   “一箫一剑平生意。”张彻的眼中骤然爆发神采,右手握剑。   剑身轻吟,啸声如雷。   剑柄与右手似乎浑然天成,融为一体,而剑柄与剑身已化一体,换句话说,张彻已经与紫云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正如云凌所说,诗词入境,剑心通明,张彻的这种方法,的确很是便利。   张彻为什么要人剑合一?   自然是要将某些只能用手完成的招式,可以以剑来完成。   “离旋劲,合。”   自小腹金丹处,一股暖流随着太极起手式若自然而成流入右手,随即,流入剑中,毫无凝滞。   随即,左手握剑。   张彻掌握的太极打法,无论拳脚,只要身之一肢,皆可施行,并无固定套路,只有腾挪劲、绵滑劲、拨衍劲、怀虚劲、吐清劲、离旋劲六劲,每一劲又分为崩、爆、裂、缠、合、散、钻、揉八式。   离旋劲,乃钻心之劲,穿透性之强,居六劲之首,离心旋体,故名离旋。   合之一式,本是太极双肢合之一式,起达到更大威力之效。   天空中的日月已初步合流,并没有想象的碰撞,反而如水遇水,奇异地相溶在了一起,一股毁灭性的气息开始酝酿。   “吐清劲,去。”张彻御剑起势,紫云飞身而起,御剑诀急速,外加吐清劲的一股荡濯之气,刹那间便刺入那融合的日月中。   “离旋劲,钻。”   并非剑气,而是紫云剑本体深深刺入了这个阵法的核心。   “崩。”   仿佛天地星辰都震动了一下,随即荡漾的涟漪才慢慢展开。   “裂。”   撕拉一声,天空再次被撕裂为几块,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缝隙之中,隐隐看得见原本的蔚蓝天空。   “爆。”   仿佛一切被浓缩入一个点。   如混沌初开的寂灭。   张彻收剑,默立,呼气。   已然站立在玉城主街原地。   张妙棋躲在他身后,好奇地看着周围,安然无恙。   夏东站在他身前,脸色略有不自然。   这个时候,空气中弥漫着出现刺鼻的味道,周围的民宅,琉璃瓦,窗户,门缝,开始缓慢溢出鲜红的血,如小溪汇聚,遍流于街。   “无敌的分量,我神策伍全员三百七十二人,合皇室古传,演练近一年的北漠奇阵‘锁地’,没有称出来。”   夏东终于开口,神色恢复了和煦温醇的笑容,淡淡开口,似乎毫不在意。   “三百七十二条命,不能相衡。”   夏东轻展折扇,一语定论。    第六十二章 无敌的破绽 更新时间2013-12-3 19:02:58 字数:2922  看着夏东一脸的淡然,张彻的眼眸闪过一丝淡淡的寒意。   三百七十二条人命。   张彻在完全无知的情况下,一举之下便抹杀了这么多条人命。   虽然这一路北行杀戮不少,但几乎都是妖,偶见土匪,亦不过教训走之,真正要说他杀的人,唯有鬼蜘蛛一人而已。   虽然杀那一人是镰刀刀肉,亲眼见死状,而杀这三百七十二人,只是无意所为,甚至到现在他都没感觉有三百多条人命就在刚才,逝去于自己手中。   但客观事实无可否认。   张彻不知道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这行为,放到以前,不知道会被枪毙多少次。   他叹了口气,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但他仍然对自己成为变态杀人狂这件事实感到不满。   不满便会动怒。   动怒便是动心。   ……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张彻深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了下去。   真是越来越难压制了,此间事了,一定要好好闭关静心一下才行……   “我只是想知道,你所依仗的对我出手的力量已经被我灭了,你还有什么资本站在这里毫不慌乱?”张彻尽量平复下语气,若无其事道。   “那当然是,我还有别的力量。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意识有些模糊吗?”夏东笑容阳光地提醒了他一句。   张彻悚然一惊,本以为脑袋的晕沉是‘心动’带来的负面影响,没想到竟然是暗藏手段!   “原来如此,那些陨石中,包含了这些无色无味的毒药么……”张彻笑了笑,“是我大意了,皇家传承,果然有不可小觑的地方,连这种毒药也能弄到手。可是你应该知道,我已步入修真之道,即便你这毒有些霸道,始终是凡人毒物,只能影响我些精神和判断而已……”   语至不经意间,他已暗自运起魔痕,和八卦游身掌的步法,打算一举擒住他!   “好奇妙的步法!可惜,如果没有那个小女孩儿,你或许就真的得逞了。”夏东的虚影在手中淡淡消失,张彻看着已在十丈开外的他,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   张妙棋正一脸惊惶,想必在他动手的那一刻便察觉到,脸上露了破绽。   “离胤小姐,接下来就不是小生能插手的范围了,请出手。”夏东含笑一鞠躬,退到了一边。   离胤小姐?   咕咚……   张彻的心莫名跳动了一下。   “不必你多事。”有些熟悉的,淡淡清冷的声音响起。   紫墨色的扭曲自虚空中纳出。   黑雾蒙面。   正是张彻之前遇到的女子!   咕咚……   血液在沸腾。   张彻的脸涨得通红,竭力控制自己站在原地,被张妙棋赶忙拉着的手不住地颤抖。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紫墨衣的雪肤女子轻哼一声,唤出一块小小如月,却通体血红的石头飘浮于空,似要施法。   张彻看得睚眦欲裂,一时间竟顾不上压制‘心动’,喘着粗气问道:“这块石头哪来的?!”   喝问声之烈,连张妙棋都吓了一跳。   因为那石头,除了通体血红,散放着一丝诡异的气息之外,其余形状大小包括气息,都与他几月来一直拿在手中修炼那块熟悉无比的月石,一模一样!   月石会有两块吗?   如果会,黑春也不必远赴千里来找守护巫女的麻烦。   如果会,她更不必守在那里十余年一步不得出村!   “哦?那个守护巫女跟你有关系?”离胤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恶意道,“可惜出了月村,她便不再是那个横在极东的天了。既然不是天而是人,自然是有可以打败的方法。”   “不可能。她绝不可能离开那个村子,即便离开,以她的实力和那种体质,也绝不可能输给你!”张彻似乎想要保持冷静地分析,可是被压抑已久的‘心动’骤然揭开束缚,外加夏东皇室秘传的无色毒药,他的本心已渐经不住这不断的一波一潮的冲撞。   “哦?你说的是太虚浩凝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好像,她已经把那个激发潜力的机会在不久前用掉了,不然我也不会得手得这么轻松呢……不过倒是你,好像很紧张她的样子?莫非你也知道,若她不死,是绝不肯交出这石头的?”离胤看着眼前的男人狂暴的样子,似乎非常愉悦,她既然说过要让他后悔,那便不是虚言。   张彻的‘心动’,根于巫女,辅以乡愁,次以不耐等各种负面。   无所谓色,只不过对倾城昔和离胤的一丝‘心动’,是他根于巫女的情感,在各种负面情绪的压抑下,以此种方式而发泄而已。   张彻错便错在,以念压制,‘心动’非心魔,堕而成魔,压只能延缓。自第一次见到倾城昔始,压抑到现在,苦果终于显现。   她为何会知道她是太虚浩凝体?   若真没有交手,她为何会知道她已没了那半年一次的凝合体爆发状态?   若交过手,她没有重伤或……又怎会交出月石?!   张彻的脑袋愈加晕沉,夏东的毒药已渐渐发挥了后续作用,各种疑问交错于他的思绪。胀满了他的脑海。   “不可能……她有那么多神秘强悍的中原法术……你骗我,即便有了那东西,她除了除妖会稍微走远一点外,根本不可能离开月村!”   似乎思维已然被意识模糊形成了定序,张彻在‘心动’的不断爆发下,一心只关注着巫女的真实情况,丝毫没有想过,先擒住离胤,再慢慢盘问……   他已失去了冷静……   他已被‘心动’完全控制,正如那时无法自主行动的他一样,只是不同的是,那时他虽无法控制行为,却还能清晰地控制思维,而现在,他已只知道一心求得那个答案。   他已成为了那只不堪重负的骆驼。   离胤毫不犹豫地加上了那最后一根稻草:“哼,我没有义务让你相信。只不过前几天你那小女童的突然不安心出走导致我被发现,正是因为她身为半妖察觉到了那巫女的天敌气息,而本能地趋利避害恐惧躲开而已,若非那巫女已至玉城,她怎会察觉到?”   张彻瞪着已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仍然拉着他的张妙棋。   张妙棋看着这个已然陌生不复温柔的哥哥,回忆了几天前那突然的不安,怯怯地点了点头……   张彻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她为何到玉城来?……   这里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她出行村子远赴北方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张彻仰天狂啸,金丹的强横气息再无掩饰,浑身真元震荡,直将紫云剑都震飞天外,不知何处去了。   ……   “他相信了。”夏东浅笑,缓缓移步至她身边。   “你最好跟我保持距离。”离胤对夏东的厌恶一点不比张彻少,看着那个疯狂的男人,她皱了皱眉,既然如此在乎她,当初何必那样欺侮自己,终究也不过是个花心的男人。   只是看着那样疯狂的他,想着终究是唯一看过自己真容的男子,离胤的心里也不知为何略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随即挥散开去,将那“月石”散去了。   不错,离胤的得意技能,并非战斗,而是以幻术为主,其性极冷,而其声之所以让人觉得媚,便是因为修行此术影响。   ……   张彻的心已一片混沌模糊,只是冥冥之中不知是有意识还是什么,拉着她的张妙棋并没有被他的狂暴伤害,而是被一丝柔和的力量送到了远处。   而他的心,此时却已陷入另一个地方……   ——————————————完————————————————————   PS:我想我需要解释一下,如果你们看过外卷的人物卡就会知道,张彻毕竟只是一个高三毕业生,不会像原人物那么变态,可以说修行至今经验尚浅,而且本来就是天才,虽然修行很快,但打斗经验这些都很不足,这也是之前云凌让他灭妖训练他的目的。目前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幻术魅惑等技能。   像桔梗,紫寰,云凌这种,拥有什么高等级的透化啊,心眼(真)啊,心眼(伪)啊,直感啊,天人合一啊什么的,就不会被幻术影响。   因为今天两更,这章信息量又比较大,脑力略显不够,感觉描写有点水,唉还是有点可惜。   第六十三章 身残心废(上) 更新时间2013-12-4 21:25:41 字数:2181  好想一觉醒来,我坐在小学教室对小学同桌说:“我做了好长一个梦……”   ……   ……   张彻出生在内地的一个小城市,小时候会觉得街很大,大到能容纳好多卖好吃的人们,大到自己能跑很久,大到小小矮矮的视线能看着天空,看着街道两边感觉好高好高的六层小楼房,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充满新奇。   向下看,地上、墙角会有长大后注意不到的各种新奇玩意儿,也许是蚂蚱,也许是螳螂,也许运气极佳能捡到钱,无论多少,对每次都只能嘟嘴央求打麻将的母亲要五毛钱买小吃的张彻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渐渐长高的过程中,他会在建筑中的沙堆上跟小伙伴们一起用水和捏纯沙球,不懂水灰配合比的他们只会傻乎乎地在沙堆上挖掘各种弯道,然后对撞比谁的沙球更结实更坚硬,赢的人高兴得神采飞扬,小脸涨得通红地笑,似乎赢得了世界。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会兴奋地第一次背起小书包,在小学开学前夜一个劲儿地得瑟,自己终于能去到梦寐以求的小学,也能和楼下的大哥哥一样,念书做作业了,那时他还不懂课业和升学压力,只是想着上学和许多人玩儿,总比一个人玩儿要好得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张彻的消费也开始渐有增加,虽然因为家境并不非常宽裕,整个小学都处在极低的水平,但至少他也可以在稍高一点的年纪,和小伙伴们一起比赛着四驱车,碰撞着战斗陀螺。   小螺丝刀,玻璃地盘,小螺帽,砂纸,水泥,泥土,泡沫。一切不经意不起眼儿的东西,都能让他获得充实的快乐,创造出得意之作,这些都是男孩子的浪漫……   也许他会把泡沫用手掰成小船的形状,然后在尾部插上两根小火柴,在农村做客的时候,放入雨后的小泥水潭里,然后点火,兴奋地跟同龄的表兄看着小船儿因作用力向前进那么一小点儿,然后大声欢笑开船咯开船咯。   或许他会跟小伙伴们一起捉蚂蚱,然后放入空的矿泉水瓶子中,整天看上那么两眼,然后困惑又惊奇地在某天早上醒来看到它们四脚朝天的姿态,而在弹网上的蜘蛛的时候,他又畏惧地站在一边,躲避着小伙伴们捉来蜘蛛后追着他吓的胡闹。   又或者他会兴奋地成立各种组织,譬如什么冒险小虎队中国分队,什么孙悟空战斗帮派,然后幻想有种种阴谋,各种坏人等着自己去消灭。为此他跟小伙伴凑钱买过对讲机,也去一些政府园林探过险,在忙于爬树、掏鸟窝、追逐打闹、捉迷藏、烧烤家里偷偷拿出来的香肠的过程中,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而只是开心地大笑着。   他可以拿着水泥收集些砖块就召集小伙伴们找个地方修建秘密基地,水不够就用尿和,不懂错缝搭接的他们总是看着自己的杰作垮掉。他也可以弄个纸飞机背后点火就拟作轰炸机到处挥舞。在拳皇、三国战记盛行的时候他泡在游戏厅,即便没有币也要看一整天;在龙珠风靡的时候他也曾存过钱,小心翼翼地揣好拿去给报亭大叔买一卷看得津津有味;过年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好多抽奖啊套圈啊之类的活动,好多好吃的东西,一一可以用压岁钱的满足,揣着不过一百块的他自认富可敌国。   然而他还在继续成长。   第一次被同学拉去看黄片的时候,他带着好奇睁大了眼睛,然后恶心得三天没吃好饭。   在邻居青梅竹马大他一岁的小姐姐过生日的时候,他带着小孩子的霸占欲拉过小姐姐的手,跟她说悄悄话不带那个她的远方表哥一起玩儿,晚上吃过生日蛋糕反锁在小姐姐的卧室里,他带着些羡慕地看着她收到的芭比娃娃生日礼物,虽然他不稀罕但他知道那很贵,然后小电视里正在放琼瑶那几年很火的初版还珠格格,她学着吻住了突然有些拘谨的他……   在好友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时候,他非常艳羡地看着那款金灿灿的山地变速车,然后骑着从一个陡坡摔了下来……   小学张彻的家教很严,母亲特别严厉,还未上小学,他便被逼着学会了两千个字的写法,然后忘记……父亲在三年级之后开始念叨着升学,强迫着他背诵《字词句篇》……   然后小张彻学会了一些文艺,开始看哈利波特,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再后面一点,开始有些喜欢诗词,继而是……   他也觉得忧郁很帅,于是他便忧郁起来,时不时伤春悲秋,不是假的伤春悲秋,而是真的忧伤从心来。张彻在小时候夏夜消暑睡在楼顶凉板床上的时候,有过数星星的经历,也被妈妈教导过指月亮会掉耳朵。   搬家之后他开始喜欢看落日,然后莫名忧伤起来,把书桌里用废的草稿本撕碎放在鞋盒里,积满一盒后一下子从六楼窗口扔下去,看着漫天纸屑飘舞如雪花,生于南国两岁后从未见雪的他会看着落日望着‘雪花’笑,然后饶有趣味儿地看着楼底清洁大妈破口大骂。   虽然后面他不再做这样的蠢事,甚至忙碌起来也极少再看过落日,但这一幕铭记在他心中很多年,喜欢落日的爱好也伴随他到现在。   张彻还在成长。   成长到了五年级他偶然遇见过一次当年青梅竹马的那个小姐姐,小姐姐在生日后的一年后搬家了,两次曾偶尔特意来找他玩儿,恰好两次他都不在,然后他也搬家到了新城区,那以后已经四年没见过。   六年级的她看上去依然比他成熟,其时正与一个男生追逐笑闹,看见他认出他的时候愣了愣,然后好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张彻也回笑了笑当作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隔着一条马路就似隔断了的四年,转身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想哭,然而他终究忍住了。   那是他第一次有无奈的淡淡伤心这种感觉,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时间的力量。   第六十四章 身残心废(下) 更新时间2013-12-5 22:17:23 字数:2367  四年不算什么,一个青梅竹马也很容易忘记,张彻还在继续成长。   他会度过三个这样的四年,才能走完从第一次背上书包的兴奋到愈加的烦闷这一过程。   在这一过程中,他不再玩泥巴,而是开始泡网吧;他不再溜弹珠,而是开始打篮球;他也不再扇卡片,而是开始把制作的贺卡送出去——在圣诞节的时候。   他也不会再对黄片感到恶心抵触,荷尔蒙的分泌和第二性征总是来得不知不觉,不经意间男生们已经普遍比女生高,不再是当年那些又皮又跳的小矮子们了。   当然,他也会有新的心仪的女孩儿,想着那句“最大的错觉就是你以为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他只会默默地猜测揣度,揣度一年,两年,直到他们不在一起上学,然后湮没在时光记忆里。   湮没的不止这些,当初的欢乐小伙伴集体,能持续走下去的,也寥寥无几。而后来加入的,也会渐渐陌生,到陌路。   他开始明白,人的心容量是有限的,有人走进来,就必然有人走出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忧郁,不是喜欢忧郁本身,而是喜欢忧郁这种感觉。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星星,城市不夜的橙色灯光染得天空都有些熏红,看不见星星,因为在这光下星星不再璀璨。月亮倒是常见,他已明白母亲说的是谎言,指月亮什么事也没有,但他也不再如当年有欲指又止的那种感觉,自然也不会去指。   至于落日,张彻的新家边有一栋更高的楼,天空尚且只余一丈,遑论落日。   ……   他只是喜欢忧郁,对着这些景物伤春悲秋,明明景物是没有感觉的。   他已经并非觉得这种感觉很帅,而是无法自拔地有些沉醉,就像自恋狂一样不能自知亦不能自止。   忧郁是因为心里有空虚想要找点儿什么来填满,比小时更忙碌的生活,比揩磨四驱车更快节奏的网络,他会觉得好匆匆,所以莫名地忧郁哀伤起来,然后更空虚。   直到他真正陷入悲伤。   才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不会急匆匆地起床准备上课,也不会稍微有一点闲暇就摸出手机随意扫过网上极其巨大的信息量,更不会无所事事地坐在电脑旁半天随便点开网页,找不到做任何事的欲望过去一天。   月村的生活很宁静,宁静得有些无聊。躺着的生活更无聊,于是脑袋便会乱想,人在逆境或失败的时候才总是喜欢反思,反思过去的自己。   然后他才开始想自己以前关注的是什么,而自己现在想念的又是什么,父母、挚友?他可能会很后悔,后悔自己的漠视。也可能会很渴求,渴求去挽回。   然后他又想到任当时感悟多流,时间过去之后又是一条碌碌大狗,他也可能会很苦恼。   张彻躺了将近一个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桔梗不知道,云凌也不知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才时不时蹦一两句莫名的感慨出来,鬼知道这些话是他心绪的几千分之一。   ……   张彻是一个身心健全的成年人,他有爱人的能力,但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他虽然很喜欢忧郁,也喜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乒乓球篮球足球网球羽毛球排球乃至于玻璃球他都会,但他也懂自知。   有时候自知也是一种自卑。   欲爱而不能,渴归而不得。   有时候想的事情多,便是一种压力。   桔梗知道他想回家,云凌也懂,但他们都不知道他内心隐藏的急切和焦躁。   东荒?渡劫大乘?鬼知道要达到那种境界得多久?   父母还能等得起几年,在失去独子精神受创心灵哀伤的情况下,十年?二十年?!   十年寒窗有余,终于稍稍出了点儿头,一切只在一晚上化为泡影。   他是带着腹伤过来的,所以他知道在那个世界,他是会以神秘失踪论处的,而以父母的性格,绝对是强自顶着精神过日子,相信着他有朝一日能回来的。   他每一日在这里滞留,便代表着那边的父母每一日都以泪洗面。   但他克制住了不顾一切的冲动,而是心急如焚地冷静谨慎着,他知道无论如何,生命只有一次,在这个并非法制管辖的世界,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桔梗可能知道一点,但毕竟不全明了。   直到这一刻,才因为‘心动’失去理智彻底爆发出来……   ……   修真者何以为强?   功法,秘术,法门,剑诀,炼器,布阵,封印,控能。   拥有一切系统武装自己,并且知道合理运用的修真者,才是最强而全能的修真者。   那么失去理智的修真者有多强?   总之离胤是没怎么花费功夫便将双目赤红如血胡乱耗力的张彻半废于地。   “我说过,你会后悔,我说过的话一般都会去完成。”离胤看着躺在脚下不断挣扎的他,眼神冰寒,双手并指,奇异的光芒在指尖凝聚。   刺!   “呃啊!!!!!!!!”张彻痛苦地嘶吼着,从回想和狂乱中恢复了一丝理智,茫然地看向小腹的位置。   两只玉指并拢聚点。   金丹破碎。   感受到那自己费心尽力凝聚起来的金丹,破碎之后化为狂暴能量流,再也不可抑制地乱窜入经脉中然后消失,周身尽痛的张彻强忍着痛苦尽力去操控。   没有作用。   他已然被废。   “未完。”离胤轻轻说完一句,指化为掌。   捏。   十指连心。   痛入骨髓。   张彻还没有来得及叫出来,就有种晕过去的冲动。   目所及处,十指扭曲成奇异的形状,指骨尽碎。   “那是你当日所为,两只手都动过,所以都废掉。”离胤冷漠道,再化一掌。   左手,右手,左脚,右脚。   凡膝盖关节处,全部强行扭断,然后揉至错位。   离胤做完,左手捏心诀,闪烁着一丝嫩绿的光芒,似乎带有生命气息,看着就让人舒服。   然后为他疗伤。   张彻连嘶吼的力气都已没有,只是痛得浑身冒汗不停急急喘着气。   因为疗伤也要看方式。   被刺激生长的骨关节骨骼,因为已经被扭断错位,而错误地开始生长骨骼,然后,互相刺入肉中。   至此,张彻肩膀以下,腰身之下,动之即痛,全被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肉体上的痛,也可以痛彻心扉。   ……   “住手。”离胤淡淡看了夏东一眼。   “这样痛苦,实在是让我都生起了怜悯之心,想要让他早点解脱呢……”夏东收起了手中华彩四溢的匕首,温暖笑道。   离胤回头看了眼那蜷缩在一起,不断颤抖着的身躯,冷道:“不必假惺惺,我知道你想免除后患。不过我可不知足,我要让他从所谓的极东无敌,变成一个下辈子只能靠施舍和扭曲爬行度日的丧家犬,生死由命,你若敢干涉,后果我不会负责。”   夏东轻退后一步,欠身一礼,轻笑道:“自然不会扰了小姐雅兴。”   扬长,而去。    第六十五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 更新时间2013-12-6 14:16:46 字数:2750  离胤一行离去后不久,便有人过来将三百七十二具尸体抬走,冲刷地上遍流的血液,没有人管蜷缩在那里兀自颤抖的身躯,甚至没有人看他。   这一行人走后,之前各自躲在家里的玉城居民才纷纷出来,对着他遥遥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没有人敢接近他,便如此围在他身边五米外,形成一个真空的半圆。   议论声不高,但很杂,很吵,吵得焦点中心的他无处容身。   终于,开始有些无赖和小孩儿拾了些小石碎砖,试着对他投掷过去,力道不大,但张彻蜷缩颤抖的身躯似是受到惊吓,更深深地蜷缩起来,完全扭曲的手脚痛得无法动弹,他只能尽力地弯腰,缩在墙角,把脸埋在地上,弓着背形成一个虾状。   那些混混好像受到了刺激,开始捡些大点儿的石块儿扔他,力道也由小变大,没家长管着的野小孩儿也觉着这样挺好玩儿,纷纷效仿。   朝炎闪电般地进入,城主府无声地沦陷,寂静。这些让玉城居民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惶恐,虽然那领头的唐伐将军在一次公开场合中被那朝炎国君斥骂扰了居民而斩他一臂,以示慰安,不准出城的禁令仍让居民们感到如笼中之鸟,惊惧不安。   刺激的鲜血无疑是宣泄这种不安的一种形式,玉城居民没有去做,但看着那人被这样投掷,他们也鬼使神差地没去阻止。   张彻被捏碎指骨、扭断手脚皆是内伤,此时在这些凡人的攻击下,却渐开始现血迹,汨汨的鲜血自脑袋一个被碎砖砸出的小裂口流出。他没有呼痛,只是更加颤抖得剧烈了些。   有个胆儿稍大点的无赖被血刺激得上了头,又觉着那身黑袍看来应是富贵值钱的玩意儿,提着心上前去踢了他脑袋一脚,开始扯他身上的黑袍。张彻颤抖着,瑟缩着,扭曲的手脚却无疑成为脱下黑袍的阻碍。无赖扯了几下没扯动,愤怒起来,又狠狠地踢了他脑袋几脚,大力之下将他的头又踢到与后方的墙碰撞几下,鲜血又流得更猛了些。无赖似还觉着不解气,再狠狠地踩了他残废的手脚几下,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这才稍微消气。   “喂!你们在干什么!”孩子们还在扔石块,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细看过去,却是一个身着新衣,徐徐走来的俊俏小男孩儿,手中还握着一个娇俏可爱的小萝莉的手,喝道。   “老大,你才来啊,快来扔石块儿玩儿,可好玩儿……”其中的一员放下石头,兴奋地跳到他面前说道,其他的孩子也纷纷老大、老大地叫着。   “谁允许你们这样干的?!我们帮的规旨你们忘了吗!爷爷说的话你们全忘了吗!赵二,说,规旨第五条是什么!”男孩厉色说道,小小的年纪竟有了些许威严的痕迹。   “不……不欺老弱,不侮残幼……”那个最先跳到他身前的男孩畏畏缩缩地说道,似乎就是名为赵二的男孩。   “既然知道,那你们还做什么!……上次我才帮你们抗了过去爷爷的责罚,这次又打算让我几天不能下床!?”小男孩想要一脚踢开赵二,又忍了忍放下脚。   剩下的孩子面面相觑,突然齐声半跪在他面前。   “老大,我们错了!”   “老大,你就原谅我们吧!”   “老大,我们一定不会让夫子对你下手的!”   那被他拉着的小萝莉崇拜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尽是浅浅的羞涩和浓浓的自豪。   “顾朝华,你倒是挺威风啊~”那抢扯黑袍的无赖看了看身后突然的异变,阴阳怪气地对他说道。   “范健,你要是敢对小华动手,以后别想在我家蹭饭!”顾朝华还没来得及回应,一边的大妈便急性子地冲他叫道。   人群中也纷纷攘攘了起来,大致是只要他敢动就如何如何之类,似乎小华在居民心中很有人气。   “谢谢钱大娘了,下次我给你带城西钓的小鲟鱼儿吃,保准大娘吃了皮肤更细腻更年轻~”顾朝华眼珠子转了转,先没有搭理范健,而是小小地拉着小萝莉一起鞠了个躬,甜笑着说道。   “瞧这孩子,可真会说话儿!小华啊,你放心,只要大娘在这儿,就没人敢欺负你!”那体重很有威慑力的钱大娘眼珠子一瞪,在一旁丢过石头看热闹的混混们就耸了很多,更有些,眼见事态恢复了正常,捞不到乐子,就直接离开了,没必要跟这母老虎较劲。   只留下范健一个人在原地,强要面子地不肯退后。   “范健,你不会忘了,上次的那事儿吧~还有,你要是想找个地方晚上能好好地睡觉,就最好不要惹我,懂了吗?”顾朝华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瞟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   “对啊范健,还不快滚,想让老大亲自收拾你吗!”一边的赵二总算得到了表现的机会,跳出来说道。   那范健听到“上次的事儿”,顿时脸色一阵发白,似乎真有什么把柄握在顾朝华手中,听到赵二的叫嚣,他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早晚收拾你!”   看着范健灰溜溜地离去,赵二还是有些余悸他最后对自己的狠话,怯怯地对哄着小萝莉的顾朝华说:“老大,他不会……”   “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样。”顾朝华拍拍胸脯,打了个包票。   “是,老大!”有了老大的保证,赵二顿时信心十足,至少他跟着老大玩混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老大吃亏的。   “不过话说这个人的黑袍子,好像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儿听说过一样……”顾朝华夸耀完自己之后,看着人群散去,打量了下仍在原地颤抖的张彻,若有所思道。   “小华!你又跑哪儿瞎玩儿去了!小华!”   听着背后的叫声,顾朝华忙对周边簇拥着的一堆野孩子使了个眼色,大伙儿当时就明白,点了点头一哄而散。   顾朝华看着小萝莉也有些怯怯想要离开的神色,拉着她小声道:“别怕,有我!爹爹不会说什么的。”   随即甜甜地对声音的来处道:“爹爹!我在这儿!看我发现了什么!”   ……   离胤突然停住了步伐,狐疑地看着身边的夏东:“为何你完全没有动作?”   她自然是知道,以夏东的性格,绝不可能容忍有一丝的后患,不会容许有哪怕那么一点儿不完美的地方出现。   夏东丝毫没有惊讶,浅笑道:“有人代劳,为何我要有动作?”   离胤讶然,语气冰寒:“你派人去了?我说过,不准杀他,生死由命,给我收敛好你的作风。”   夏东哈哈一笑,笑容温暖如阳光,然后他望了望太阳,跨步向前走:“既然小姐都说了,我自然不会做这不雅之事。只不过,离胤小姐你对那些鄙民的心性,实在了解太少了。虽然我因为唐伐放走了大鱼斩了他一臂,顺便当作慰安一下那些鄙民,不过既然是鄙民,那点儿安慰是当不了什么效果的,得还需要发泄一下才行。”   离胤面色骤寒:“你拿下玉城后,没有第一时间剿除那些泼皮无赖,是早有了这个打算?!”   夏东懒洋洋地走到了好前面,也不曾回头,轻笑道:“我哪有那么神机妙算,只不过不想扰民,让我的人民心情更安定,更幸福地生活而已,小姐可不要乱污蔑我的名声。”   让他口中的鄙民?   离胤看着他的背影,眸中掠过的寒意更甚。   ——————————————————   PS:我猜就是这几章上来后,让我把离胤收入**的人应该会少很多,看看书评区,果然这样……   这几章是有一点虐主,但我不喜欢写虐文,所以尽量减少这种部分。而且为了尽快度过这段艰难期,我也在考虑每天两更的可行性……   另外,就是本书发布了悬赏,在本书的页面,作者调查旁边的版块那里你们可以找到,100起点币的样子,我还是希望拿到的尽量是我们自己的读者,所以大家尽可以去留言支持,也算是我自己的一些小自私和给你们的一点小福利。   以上。    第六十六章 世无孰仍运,时缺尔照行 更新时间2013-12-7 23:49:12 字数:2974  “唐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即可返回朝炎。”   秦泽小跑到那个高大而独臂的孤傲身躯边,恭敬地轻声道,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位大人沉浸自我的思考。   “呵呵,秦兄弟,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礼数。”唐伐从默然遥望玉城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恭敬丝毫不减一分的后生,一时竟有些感慨。   孤傲,有时也是萧索的外装。   “将军这话见外了,无论如何,您始终是当初狠狠带着好意训我,然后将那一干心爱的人才交给我的前辈,我对将军的敬仰,无一时少过。”秦泽的脸上少了些公式化的恭敬,多了些柔软的温和微笑。   “哈哈哈……想不到我唐伐这一辈子官场上勾心斗角,拼命爬到今天,最敬仰我的不是以前那些往日门庭若市的后生,而是半个月前刚认识就狠狠教训一顿的混小子!陛下弃我不用,同朝恨不能陷我不生,福泽后辈惧近我如毒蝎,倒还只有你,能这么一如既往。”唐伐大声畅快道,心有郁结而声无凝滞,在寒心之至的英雄末路,能感受到哪怕那么一丝温暖,也是极其可贵的。   “将军,当心祸从口出。”秦泽稍稍站起了身,朝后作了个手势,便有几人严密而隐蔽地开始在周围不远处护卫,防止偷听。   “无妨,陛下的三百七十二神策伍已经全员殁于前日一役,其余的王室力量我也皆有了解,不会再有什么来监视你我了……不过,想必这样一来,你能自由发挥的空间也多了不少吧?”唐伐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个后生,他掌管夏东地下隐秘刺探军多年,对秦泽的那点儿小动作,自然了然于胸。   “将军说笑了,一切不还都在陛下的控制之中。我这点儿萤火之光,也不过是为了陛下的皓月大计添上那么一点儿光彩,作一些应尽之事罢了。”秦泽再次低下头恭声道。   “盛而不骄,慎不容差,这样很好,虽然不符陛下的喜好,但你如此下去,也必是不会如我这般,因言生祸的。不过既然我已因言生祸,也便不再惧它个什么。你最近的表现已经很入了陛下眼,相信再过不久,便能接任我的位置了……”唐伐说至此处,语气还是多少有些感慨,又望向了玉城的方向。   “将军过赞了,陛下不会容许臣子上升如此之快的。”秦泽抬起头,也望向玉城,眼神中闪动着莫名的神采。   “不。陛下便是一个追求尽善尽美的挑剔而又极度自信的人,他既然用你,便不会疑你,或者,他有自信能驾驭你,你的野心,你的行动,都将由他引导。我此行下马,之前的秘军里没有能够接任我的人才,你很适合这个位置,在我走之后,也需要一个人吸引那些因我离朝而松了一口气的旧臣们。”   说罢片刻,他欲言又止,最终犹豫再三,深深地看了秦泽一眼,凝声对他说道:“秦兄弟,你记好了,帝王心术,重在制衡。驭下之道,精髓便在此处。今后无论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无论你与旧臣的关系究竟如何,都必须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相当的对手,这便是君臣之道。若要再如之前那样,待老兵重臣一般亲密,于百姓同朝无二恭敬,我不敢预言陛下会怎样,终归,不会平静。”   秦泽看着最终说出诛心之语的唐将军,深吸一口气,重重拜倒于地,俯行大礼:“将军之言,秦泽牢记于心。”   唐伐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的大礼,又徐徐看向了玉城的方向:“帝王之心,最是难测。陛下此人,自幼而心性深沉,上位而吹毛求疵,但他的内心,却并非一定在乎那些。尽善尽美,言出必行,儒雅睿智,温文有礼,好逑美色,这都是陛下表现出来的特质,但并非真一定是他的性格。与我斗了十余年的那黄老怪,也绝非表现看来那样刚直不阿,总归来说,我们不过是在扮演各自的角色,虽然我自领秘军以来,多有探测重臣私密,以呈陛下,而实际上,黄老怪并非和我有化解不开的私怨,常争吵于朝上,这都不过是如我方才与你说那般。实际上,我们三人各自都很清楚,戴着面具的朝堂,才是博弈的你来我往之地,只有那些看不懂局势,而盲目依附我们形成各自派势私下真正争强斗狠的,才是真正没有上进前途的庸人。”   秦泽俯身不起,静听一位政治迟暮的长者的经验之谈。   “陛下已经说过,玉城之事有失,提头来见,而我还能苟活,并非他舍不得杀我,而是我不能死。那些恨我不能早死的,都没有看透这一点,唯有黄老怪,没有日日面求陛下,只作一封讼状求赐我死意思意思而已。只有他,或许再加上个陛下身边的月生,才是明白人,你今后上位之前,必先私下去拜访一下他,毋须刻意隐瞒陛下,只是去见个面聊聊,说什么都无所谓,你在那个时候去了,黄老怪必然明白你的意思,今后将充当你忠实的朝堂对手。”   唐伐没有说,为何他已官职尽失,被遣还乡,还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朝堂之事,甚至知道哪些人每日求面见夏东赐死他,哪些人只是作了下表面功夫。   也或许他还知道,这一路返乡的途中,会有多少杀手潜伏。   “我侍奉两朝陛下,已逾十年,官场之事,早已看厌,无非还履行着自己的责任而已。那些恨不能我死之人,我不死,他们不甘,我若真被陛下赐死,恐怕他们又会生出些兔死狐悲,两朝老臣尚且因这样一小事食言而致死,整个朝堂,都会不安宁的。”   秦泽抬头,坚定地对唐伐道:“唐将军,你放心,我这一路上绝对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有一根毫毛受损!”   唐伐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孺子可教,有了他这句话的保证,知晓他暗地聚集的真正力量的唐伐,终于是安心了许多。   他并不是不能死,而只是不能被陛下当面赐死,若在回乡途中遭到刺杀,那最后追究起来,也终是无从可查,这样的死法,也能让那些被自己暗地里盯了多年的老臣消气,所以自己的死,也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在离开朝堂后,还能为朝炎国作出一生真正最后的贡献。   只是唐伐实在没有想到,那自己暗藏后手中的调查报告中指出,众多刺杀队伍里,最为危险的一只,居然是他亲自派出的……   陛下,你好狠的心!   唐伐看着玉城,默然无语。   但若自己最终被秦泽拼命保护平安到乡,想必虽然陛下没有派人来探测,今日与这后生的对话内容,也大致会被他猜到,这叫秦泽的很有前途也很讨自己喜欢的小子,多半也怕是没了前途,甚至很可能被陛下找个理由秘密杀掉。   只是再讨他喜欢,终究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将军如此大才,又尚在壮年,陛下竟只因那个失误,便弃之不用,实在可惜。”秦泽抬起头,脸上已完全没了公式化的表情,而是诚挚的惋惜和扼腕。   “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会继续运行,时势没了谁都会继续翻涌,那个前日一举毁掉陛下半年心血的奇人,不也销声匿迹、说不定已埋骨荒野了?”   唐伐看着他放开心胸的叹息,也自我安慰了几句,但终究还是不甘,想了想又道:“只是我这一生,犯过的错误有限,这一次,实在是最严重的一次。我确实想象不到,在被封锁到那样严密的环境,那倾城家的大小姐,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看着玉城,再次喟然一叹。   ……   唐伐大将军征战玉城失利,被陛下原谅了大错,只是罚斩一臂代替头颅,遣其告老还乡。   在离开玉城两日后,于一个不知名的山村,被刺客袭击,最终身死。   没过两三天,这条消息就流传于朝炎国的大街小巷,甚至玉城以及矛盾激化得快要分裂的五国联盟,都听闻了此信息。   ……   唐伐没有想到,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不是没有抓到倾城昔,而是看错了、或者说,大大地小看了秦泽这个人。   在玉城之役的七天后,秦泽一边往坑里填着土,一边看着那张表情奇异,似是惊诧,似是明悟解脱的脸,慢慢把它埋上,擦了擦汗水,蹲在被埋得鼓起的小坟包前,洒了杯好酒。   “秦将军,你说得没错,这个世界没了谁都会继续运行,时势没了谁都会继续翻涌,所以你安心地去吧,我会连带刘叔的那份仇,跟你一起报的。”   “以刀杀人,罪非刀也,而在人乎。”   他面带一丝淡淡的微笑。   眼神平静无比。    第六十七章 后与续 更新时间2013-12-8 22:47:48 字数:2620  当唐伐死去的讯息传到玉城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个消息,包括唯一从他手上逃过去的倾城昔。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心思关心这件事。   ……   当顾朝华回家报告消息的时候,正在与顾嫂请教捣衣技巧的她立刻就想迎出去。   随即便是小心翼翼背着张彻进屋的顾清仕的身影。   “他怎么了?!”倾城昔惊颤问道,她不是瞎子,头上包着一层白布,地下走过足迹伴着滴滴鲜血,还是很醒目的。   “先小心点儿别碰他。”顾清仕见她一幅又想要去看看背后人情况,又不敢触碰的为难样子,缓口气说道,又小心地让张彻不碰到门框,轻轻将他放到床上,一点不避讳他身上的血污弄脏干净的被子。   倾城昔一眼看不出来,顾清仕将他抬起,可是深深知道他受到的是怎样大的伤害。   看着那个其实并没有晕过去,只是紧紧瑟缩在床上的身影,他不由感慨一声,不久前还是如何倜傥的一个少年,转眼竟成了这个样子,这个世道,变化永远都是那么快。   ……   在菜市上听到嚷嚷着的唐伐死讯,倾城昔只是呆了一下,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身跟顾嫂买菜提菜,学习柴米油盐酱醋茶去了。   身入尘俗,方知贵贱,之前只凭喜好,不论其他的倾城大小姐,这几天的经历实在一时难以说清,那日戴着人皮面具逃将出来,玉城之中举目无亲,玉城之外又牢加封锁,实在无处可去。   但并非没有人不认识她,或者说,认识这面具。   正是曾拜访过的顾清仕一家人。   朝炎掠城,本就是大变,而后又封锁了玉城,倾城昔的为难和想要暂住的理由,也得到了顾老爷子的接受。倾城昔仓促掏出,身无分文,顾老爷子表示那日的金锭,已经足够她几年的食宿开销,她也执意表示赠归赠,自己不能闲居无所事事,便暂与顾夫人学着做些简单的活儿。   累则累矣,尚在充实。在玉城被封锁的日子,她也只能如此下去,即便玉城未封锁,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去哪?天下之大,无以为家,她最大的希望,便在那个一身黑袍的人上……   那个身披黑暗,却仿佛带着光的希望之人……   只是任她如何聪明,也绝没有想到,再次见到他,那个带给人强大感觉的七尺男人竟然瑟缩得不占半床之地。   念及此处,倾城昔叹了口气,随着顾夫人买完了菜先行回宅。   ……   在宅门口遇到正拉着小萝莉往外冲的顾朝华,顾嫂一把逮住了这只成天瞎跑的小崽子,笑骂道:“又打算带着人家小乐往哪儿野去啊?敢情这几天家里来了客,没人管你了是吧?这才多大就整天腻在一块儿玩儿啊?是不是过两天就打算给人娶回家了啦?”   那个名为乐的小萝莉在一边臊得小脸通红,顾朝华将她护在身后,挺起胸膛仰起头来看着母亲,毫无惧色:“娘亲!人家还这么小,您怎么说人家呢!今天只是爷爷说,张公子需要一个人安静,放我出来玩儿,你不要乱诬赖我。”   顾夫人话一出口便觉不妥,朝华年纪小却很懂事,平时跟这小崽子也常说一些打趣儿他的话,胡闹惯了不防今日人家在场,反应过来时话已出口了。   没想到想到这小子反应倒快,顾夫人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得,有你的啊,这么小就为了小媳妇跟娘对着干啦?”又转头对小女孩温和道,“乐乐,别生气,阿姨跟你开玩笑呢。朝华这小子皮了点儿,他要敢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看我不整治他!”   小女孩儿面色羞红捂着脸,仍鼓起勇气,从指缝看着她道:“没……没有,小华哥……都一直护着我的……”说着,又看了眼仍护在自己前面的顾朝华,眼里闪过甜甜的自豪和浓浓的依赖。   顾夫人看着这两小鬼,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性子还真是随他爹,这么快便把人家迷得神魂颠倒,看来,改天得跟王夫人说道说道这事儿了,总不能让人家小女孩跟当年的自己一样。   看着被放开的顾朝华拉着小乐又要走,倾城昔忙喊住他:“小华!”   “哎!小姐姐,什么事儿?”顾朝华对这个年轻的小姐姐还是很有好感的,他知道有了那锭金子,父亲可以好久不用那么辛苦,所以对她的态度也特别好。   “你张哥哥,还是那样儿吗?”倾城昔轻声问道。   “嗯,今晨食了半碗粥,就一直坐在床上,也不说话,爷爷就让我出来了。”顾朝华老实答道。   “张哥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这么大……还会哭鼻子的那个啊……”在这个时候,小乐却意料之外地一脸好奇小声问道。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在场三人却都听到了,顿时一片寂静。   小萝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轻啊了一声,忙瞪大水汪汪的眼睛捂住了嘴,一脸无辜的表情。   顾夫人看着尴尬的现场,对顾朝华使了个眼色,小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小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就带着小萝莉先跑了,似乎生怕倾城昔责怪她的样子。   “童言无忌,别放在心上啊,青小姐。”顾夫人看着她难看的脸色,赔笑了一下。   青皎,是她给自己取的新名字。   “无妨。”倾城昔勉强笑道。   ……   张彻已住入顾家七日。   前三日,滴水不进,粒米不沾,只是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时颤抖一下,不对任何人的话语作出回应,也从未把脸露出来过。   第四日,始抬头,蓬头散发不理,油污血垢不洗,便那样一直呆滞地坐在床上,少有的时候,会透过窗户看看天空,只有那个时候,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点聚焦。   第五日,开始进食,所食不多,顾清仕端来的稀粥,每次半碗而已,初时都还会温和地劝一劝,他却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切话语都充耳不闻,顾老爷子让他们不要打扰他,久而久之,顾清仕都习惯了每次都给他盛半碗粥。   今日是第七日。   张彻已沉默七日。   ……   暗地里,自然也还是有一些不沉默的时候。   譬如顾朝华告诉乐乐的,张彻还会在夜里哭。   不是那种大声嘶吼,而是抑制住的,埋在被子里的,连续的抽噎和压抑死的狂嗥。   尽管已经被压抑得非常低,但这不是他原来的那个歌舞升平的世界,没有夜生活的说法,长夜漫漫而寂静,即便压抑,顾宅的几人也全听得清清楚楚。   连一向恩爱的顾清仕夫妇这几日都因之没有行过房事,也从未抱怨过什么,无论明里还是暗里。   因为他们听得出来,那死命压抑哭声下的撕心裂肺,因为他们看得出来,那连请来的大夫都叹息摇头的凄惨伤势。   日子还在一天天地过,世界并没有因少去一人的辉煌而停止旋转。   ————————————————————   PS:今天更得有点晚,主要是和室友闹了点儿矛盾,刚上号的时候又发现起点号好像被盗了,起点币全没了,还自动订阅了一本书,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操作失误还是被盗了。   总之就是各种心情不好,导致进入状态有点慢,直到现在这章才堪堪码出来。   让各位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第六十八章 妙棋 更新时间2013-12-9 13:14:57 字数:2434  离胤曾说,要张彻作为乞丐,一辈子只能趴在地上用肩膀爬着走。   但是张彻既没有变成乞丐,也没有爬着走。   快要变成乞丐的是他的妹妹。   张妙棋不在玉城中,她被张彻那日临疯前的最后一丝力道送了出去,当时即乱,也没有人管她。   她没有去望海台,那里有让她畏惧的气息。   她也没能成功回到玉城去寻她的哥哥,因为那些守卫不让她进去,相反还凶神恶煞地想要对她做点儿什么,还好她见机跑得快。   她越发觉得陌生可怕,陌生人可怕,所以她越加思念她的哥哥,那个怀抱非常温暖,她很想就那么抱一辈子不下来。   所以她就蹲在离玉城不远的地方等.。   等啊等。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会像平常人类那么容易感到饿,虽然一日三餐还是被哥哥督促着吃,但其实不吃也没太大问题,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现在她知道了。   第三天,她开始有饿的感觉。   第五天,她在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下,不得不去找那些可怕的陌生人,大娘看她可怜,给了她一碗粥,然后她又可以支撑很久。   第八天,路过的商队发现了困倦在树洞里的她,彼时的她,已经小脸满是尘垢,看不出原本的妖精之姿。   但她的眼睛还是很明亮,明亮而漂亮。   “咳咳……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跟你的家人走失了么?”商队的老大是一个名为王泰的胖子,是富态的那种胖,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和蔼问道,眼睛眯起来在肥肉的褶皱中只现一条缝。   张妙棋睁大充满困倦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王泰看着那双水汪明亮的大眼睛,更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某种欲望,“哟,看看这小脸脏得,几天没吃饭了?”说着,就伸出那只肥大的右手,想要去抚摸她的小脸。   张妙棋猛地再往树洞里缩了缩,没有让他碰到,眼里带着丝惊恐。   我见犹怜。   王泰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快被这一颤给颤了起来,打定了主意,吩咐手下取了些淡水和蜜饯来,在她面前摇摆,“看,想吃吗?跟叔叔去马车里,还有更多好吃的,保管你吃个饱。”   食物的诱惑都有些让她无法抑制,更何况是带着淡淡甜香的蜜饯?张妙棋渴求地看着那壶水和蜜饯,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王泰和蔼笑道,为表诚意还往后退了两步。   张妙棋这才小心地从树洞里钻了出来,瑟缩的身体在原地更显幼小,却掩饰不了那窈窕。   王泰心下一喜,看来这下真是捡到宝了,他看着张妙棋看着自己和周边人的警惕眼神,急忙吩咐他们回避,原地歇息,自己干自己事儿去,然后笑眯眯地让张妙棋跟他一起走。   富态的胖子在前面引路,张妙棋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踱步,跟上了他。   ……   进入了马车,虽然王泰很得意自己铺设豪华为一路享受的装扮,企望地想要看着这小女孩露出惊讶好奇的眼神,以满足自己心中的变态欲望。但住进过倾城家的张妙棋自然对这些并不上眼,只是看着桌上摆放的糕点而已。   虽然与自己预想中的有点差异,但这也不是什么太过需要值得注意的事,看着她请求的眼神,王泰笑得更和蔼了:“吃吧,吃吧,慢着点儿,小心别噎着。”   得到了许可,张妙棋咽了口唾沫,便伸手抓去,也不避讳自己手上已全是污迹。   看着这一幕,王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原本想等她好好清洗一下再慢慢享用的,但看着毫无防备背对自己的窈窕幼小身影,和脖颈衣物缝隙间露出的粉嫩皮肤,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渴望,决定先享用一番再说。   张妙棋的皮肤,即便在与巫女、倾城、离胤的对比中,也无疑是最佳的一个,张彻初见时尚且口干舌燥,况乎这个扑上去的胖子。   “啊!!!”   “嘿嘿……小美人儿,我……你!呃啊!你是……”   ……   张妙棋无所顾忌地躺在那张锦缎编织的舒适床上,轻拈起一个糕点,伸出粉嫩的小舌,勾入那樱红小嘴中。   随后,陶醉似地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好久没有闻到这股味道了……   在血液四溅的马车里。   “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废了,当时居然没有立刻心理冲突让我出来,这样岂不是浪费我这样的一番苦心和作为?……”张妙棋的脸上荡漾着邪异的微笑,随即不爽地撇撇嘴,似乎对张彻的早夭很不愉快。   ……也包含内心那不知为何隐隐一丝的担忧。   “这小丫头,居然才十几天的神智,就能对我产生这种影响,她到底对那男人有多眷念?……不过我也说过呢,如果不是本就为仇人,或许我也会爱慕上他的吧……嘻嘻……”张妙棋扔掉盘子,对着脚下男人凝固着最后的惊恐表情的脸狠狠踩了踩,踩断鼻梁,新溢的鲜血模糊了那张肥肉褶皱的脸。   “可怜的男人,你算什么东西,就连被我食掉记忆的那几个男人,都有好几个比你好呢……”张妙棋轻巧地跳过那庞大肥胖的身躯,拉开帘子,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转身,矜持而娴静优雅地轻轻鞠了个礼,随即调皮地轻轻吐了吐舌头,歪头笑道,“谢谢招待了,大叔!”   出车。   满鼻的血腥气息,比车厢里还要浓郁。   众多商队侍卫随从等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拿着砍刀,面对着这个小女孩,连手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空气中传来了“嘶啦……嗡蹦……”的细线拉扯声音。   张妙棋眯起眼睛,细细看去,空中遍布着黑色的头发,连接在每个人的身上,将天空都割裂了开来,那些被连接的人,发丝连处,细细渗出了血丝。   “我以为是个什么东西这么臭呢……原来只是个尚在幼龄期的半妖。既如此,那就不需要你们了……嘻嘻嘻……”   同样的嘻嘻笑声,比张妙棋的更多了几分冰冷和魅惑。   冲天鲜血。   每个被头发操控的守卫随从,都被发丝割了头,大量鲜血从脖颈间喷涌而出,形成一幕幕血雨。   血雨之中,一个双手交叉,身材火爆的齐短发女孩儿浮现。   她伸手接了点血雨,抹在眼睑、嘴唇上,嫣然一笑。   妖媚如斯。   ——————————   PS:稍微恢复了点儿心情,在作者调查作了个搞笑调查,有空去看看投投?   另外上一期的作者悬赏已经结束,每天八票的笑眯眯的狼获得,新的悬赏又给上了……不过这次只有50起点币,万恶的手续费……   话说昨晚打赏的,原来今天是不计入新的一周的周打赏榜单……我晕啊,明明可以上的。   我可以继续弱弱地求个打赏吗?其他读者?   第六十九章 秦结 更新时间2013-12-9 18:38:52 字数:2876  “你是谁?”张妙棋眯着眼睛,显得慵懒淡定又从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对纯正的妖怪,面对那强大和血腥气息浓郁犹如盘踞在对面的庞大怪物,她心里有多么没底。   半妖,人类与妖怪的结合体,多因血统不纯被妖怪鄙视和厌恶,也被人类惧怕和仇恨,但因其杂交或许有一种天然的强大,比大多数普通妖怪都要强大。   然而她尚处幼年,面前的妖怪,自气息感觉来说,也绝非普通。   “我?我啊,小妹妹你记清楚了,我的名字叫,逆发结罗,到时候去了冥界,可别忘了是谁杀了你。”短发少女巧笑嫣然,白皙饱满的胸部包裹在一层薄薄而暴露的黑衣里,随着娇笑荡漾,然后她抽出腰间的短刀。   “只因为我是半妖,就要杀了我吗?大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能学那些臭男人一上来就动手动脚,要不你下来,我们聊聊天好吗?”张妙棋嘻嘻笑道,天真无邪。   “嗯?……哈哈,哈哈哈……”结罗愣了愣,没想到竟然听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然后突然大笑了起来,缓过气来,表情可爱,眼神却仍很冰冷,“小妹妹,你真是有趣,如果不是那车厢里传来的血腥味儿,我还真就信了你。可是呢,妖怪,是没有同情心的哦,即便我相信你,我也会杀了你哦~”   张妙棋强笑一声,退后几步,即便刚刚她就准备好了动手,但仍没有底气。   “因为啊,因为啊,人家的兴趣,就是收集死人的头发嘛,你的头发这么漂亮……虽然带着一股半妖的臭味儿,但是不用担心哦,姐姐不会嫌弃你的哦,姐姐会好好地,用血帮你洗干净的呢~”   结罗嘟着嘴不依道,硕大的胸部随着她的摇头不停颤动着,如果不是面对的是一片死尸和一个女孩,想必会有很多人为之倾倒。   张妙棋还想说什么,她已经攻了过来。   “好快!”刚刚冒出念头,那柄短刀便出现在了眼前,张妙棋侧身一闪,衣服便被划破一道小口。   “哦哦,不错嘛,反应挺快呢,小妹妹,要跟我一起玩儿吗?”结罗站在方才张妙棋站立的位置,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沾着鲜血的艳丽红唇上,作惊叹状。   “呸!老女人,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还跟小孩子一起玩儿,真是变态,赶快找个男人嫁了吧,嘟噜噜噜噜。”张妙棋动作灵动地跃到一棵树上,回头吐舌作鬼脸道。   “呵呵……小妹妹,你是人类生的孩子,难道他们没有教过你,尊重前辈吗?”   下一刻,结罗的身影就闪动到了张妙棋身边,轻轻一刀,将她与树干一块连腰斩断,刀刃之利,切金断石,如割豆腐。   只是她却惊讶地发现,那被斩成两段的张妙棋,竟然只是一株树枝,带着些让她觉得刺鼻的芬芳。   “嘁……原来是只樱妖,哎呀,小妹妹,明明嘴里说着不想跟姐姐玩儿,这不还是玩儿起了捉迷藏么?那我可就奉陪到底咯~”   结罗收刀入鞘,咯咯娇笑了一阵,双手往虚空一扯,无数发丝缠绕在她指尖,只见随着她手指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抖动,那些发丝尽皆频率不一地抖动起来。   “找到你了……小妹妹……”一抹浅笑勾勒在她嘴角,鲜血缓缓渗下,别样妖艳。   刹那间,一株直径适中平凡无奇的树便被发丝拦腰扯断,断面光滑如镜,随即张妙棋便被拉扯出来,动弹不得。   “捉迷藏游戏结束了,小妹妹……”结罗走到她面前,看着那张不如以往杀过的人带着惊恐,反而倔强地闭着嘴的小脸,忽地脑中闪过了同样年幼的茫然小男孩。   短刀将入。   “铿!”   一道紫光袭来,虽然弧线和姿态都非常地差,像是被扔过来的一样,但准头奇好,一把便将那短刀打飞了。   细细看去,那斜插在土中的,却是一柄紫光流闪的宝剑。   “哥哥?!”张妙棋不自觉惊叫了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是带着依赖和眷念,音色如前几日那样真正的纯真无邪。   那确是紫云剑无疑。   但御使的却并非张彻。   “王胖子,你没事儿吧?!”急匆匆带着一波人赶来的,正是被夏东任命赶赴玉城的秦泽。   “唉?这不是张小兄的妹妹吗?……你!……是你……”秦泽看着一地的无头残尸,面色也未多大变化,乐呵呵地看着张妙棋,正想打个招呼,却乍然看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回忆和梦里的女人,或说,女妖。   他的表情顿时变了,程啸可以作证,从未见过老大如此认真的脸色,即便在唐伐死去的那一晚。   “是你……秦家的小子……“结罗看着秦泽,脸色阴暗不定,而忽然恢复了之前面对张妙棋的模样,娇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当年吓傻的那个小屁孩儿,居然都已经这么大咯……咯咯咯……”   半露在外的酥胸和大腿,摇曳之间无限风情,直接让秦泽带来的一大帮手下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不鲜有嘴巴不干净的,还是程啸看着老大面色不对,挥手阻止了他们。   痞归痞,军令如山,整个队伍当即鸦雀无声了起来,似乎秦泽的威望真的非同一般。   “你怎会在这里……?”秦泽淡淡问道,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面对灭族之仇,他的心并没有无数次想象的那么愤怒。   “我的出现,何曾需要一个人类管过?可笑。”结罗扭头,桀骜。   仍被发丝束缚的张妙棋却敏感地注意到,结罗并没有再那样从容毫无在意地娇笑打趣。   “你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利益……这玉城,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么?……你最好不要去,那里不是你能如入无人之境的地方。”秦泽的语气看似警告,却带着丝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柔和。   ”哼!极东已与东荒隔绝百年,人类的地方,有什么我需要顾忌的?连你的家族都被我灭了,区区一个玉城,又能拦我?我倒偏要去看看。“结罗语气高傲,似乎要与他划清界限,故意提起那件事来刺激他。   果然,秦泽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挣扎和痛苦。   只是被困住的张妙棋却一脸黑线,这个女妖怪……是什么情况……看样子应该是活了快百年了吧……对一个凡人动心了?……而且这个样子……这个笨拙的样子……不就是自己引以为耻的这几十天,那个男人偶尔戏弄自己的时候,常常说的那个傲娇吗?   这是什么发展?!   “那里正在被极东现在最为强大的国家控制着,虽然死了一大堆损失了实力,但也不是你想去便去的,你到底又要去掠夺什么?!”秦泽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激动。   在生命之外,他终于又找到了能真正引起自己情绪剧烈波动的事物。   “哼,多事。”结罗走到张妙棋面前,拍拍她的笑脸,“小妹妹,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再遇见,我可不会放过你。”   刚说完,便一个闪跳,消失在了丛林中。   “等!……”秦泽的似乎想要挽留又很矛盾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天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哼……那秦家的小子,玉城的那具富含灵力的躯体,我一定要得到,吃了他,我便能成为独霸一方的妖魔,你若敢来阻拦,我便将十四年前的那次命账,一起给你结清了!”   这不还是告诉他了么……   张妙棋拂去身上的发丝,满脑子黑线地想到。   随即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那紫云剑,才注意到,那短刀在紫云剑旁边插入了树干中。   竟然慌乱得连刀都忘了捡?!!   ————————————————————   PS:传说中的第二更……   话说这章写着挺好玩儿的。   第七十章 本初(上) 更新时间2013-12-10 11:54:58 字数:2139  在顾夫人刻意找乐乐的娘絮叨一番后,顾朝华更加无所顾忌地带着小萝莉整天瞎玩儿,到最后连这段时间心思没放在他身上的顾老爷子都看不下去了,严加训斥一番后,小华耷拉个脸,做完每日的功课后,没精打采地拿着小刀刻着小车,捏了几个泥珠子打算随便玩儿。   倾城昔与顾嫂已出去做些针线活儿,顾清仕也不好整天闲在家里,帮着老父提着字画出去了。   张彻坐在院子中,他自己是没办法行动的。顾老爷子让儿子把他抬出来晒晒太阳,老人家终究见识广博,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再任他一直闷在小房间里。   张彻没有反对,晦暗的视线没有聚焦,只是腰身支撑着上半身立起来,也没有任何动作的迹象,他全身能动的也便只有头、肩膀和腰了。   即便坐在院子里,身上披着大衣,他也没任何表情,懵懵木木的,倾城昔见状,叹了口气,便跟顾嫂出去了。   无论怎样苦难,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   小华被吩咐了看家,其实主要的目的是看好张彻。他虽然心里有些不愿,但终究不会违抗父亲的嘱托,想了想自己对乐乐乱说的行为也有些愧对这位哥哥,虽然说好了跟她一起共享所有,但是人家的隐私和秘密拿出来调笑终归是不好的,小华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他知道认错。   “……你,这个做法,有些不对。”   顾朝华正无所事事滑着小车,他的反应很快,在张彻说完的时候,便面色诡异地回过头来……   这个哥哥原来会说话的?   张彻晦暗的视线只是有了一点点聚焦,看着他做的小车,随即看到了他的脸色,愣了愣,没有说什么。   “张公子,你说话了?!”顾朝华差点儿跳了起来,惊诧地看着他。   张彻没有回应他,似乎对他说的话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眼神只是微微聚焦在那小车上。   顾朝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车,试探性地把小车拿起来,这边晃一下,那边摇一下。   随即便看见张彻的头这边扭一下,那边偏一下,似乎总盯着那小车,也不似小孩子要拿过来的偏爱和占有,只是有股奇怪的执念一样。   “那……张公……张哥哥,你说说,我哪儿不对了?”顾朝华明白了些什么,慢慢将小车拿在他面前,轻轻问他。   “这个轴承,可以做成……不必这么简单的,轮子用木头的话更好一点,可以镂空的,最好还能在外面包一层胶皮……车身这么方正,速度会受到影响,弄成流线型的话,你看,就像这样……”   张彻终于又开口说话,说至此处,便似乎想要伸手去演示给他看,然而动了动肩膀,他便看到自己两双扭曲的手臂摇摇晃晃似乎想要动起来,那绞断粉碎而软绵绵的十个手指,也晃啊晃的。   他愣了愣,嘴角嗫嚅了两下,似乎想要说话,然而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顾朝华此时却不是对他说话这件事产生兴趣,而是真正对他说话的内容产生了兴趣,虽然这只是自己无聊随手做的,但张彻对他说的话,似乎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隐隐觉得,这其中好像有很大的乐趣。   然而张彻却不肯再说话了,瞳孔失去了聚焦,又变成了晦暗呆呆的模样。   ……   晚餐时候,惯例将张彻也抬了出来,让他多接触点儿人味儿,总比整天闷在小房间好,顾家的餐饭气氛一向很好。   今天更好了一点。   “小华,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张哥哥说话了?”顾老爷子话一出口,便带着慎重的语气,让人不敢轻言。   “爷爷,真的!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什么时候在这种事儿上撒过谎?”顾朝华瞪大眼睛,信誓旦旦拍拍胸脯。   “张公子,你还记得我吗?你第一次来玉城,便是我为你引路的,那时,你还赏了我一锭纹银呢!”   顾清仕已走到张彻身前,说着这几天已经重复近百次的话。   张彻的反应也近百次地一样,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瞳孔涣散而晦暗,没有聚焦。   “张小兄,那对这幅字画,你还有印象吗?”顾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吩咐小华将那字画拿出来,亲自走到他面前,沉声而柔和道。   王侯将相,或而无种,而必有类!   没有反应。   “还是跟以前一样。”顾清仕叹了口气,道。   “不过今日既然能说话,想必已经好了很多,我相信小华不会说谎。”顾老爷子也回到座位上,放下书字,语气中仍给了他们一丝希望。   “让我来试试。”倾城昔轻声道,随即缓缓走到他面前。   即便素衣,纱白的服饰仍然是她一贯的风格,窈窕不减,白衣一素。   “张彻……你还记得,我吗?”   红唇轻启。   背对着顾家众人。   她轻轻拉开了那层人皮面具。   露出了原本的倾世容颜。   张彻的眼皮抬了抬。   倾城昔惊喜地靠近他,想要仔细观察他的变化,又不愿惊动背后的顾家四口,小心地靠近他的脸,靠近他的瞳孔,想要仔细看看他的反应。   然而他只是眼皮抬了抬便放了下去,瞳孔仍然涣散。   倾城昔失望地拉下面具,坐回座位上,不发一语。   闭目,遮耳,枯心。   这便是现在的张彻。   “不过今天城门开放了一次呢,外来的农户总算又运来了新鲜的蔬菜,足足有二十七车呢!”顾夫人巧妙地移开了话题,让气氛不再那么沉重。   “哦,这么多,每车能装十二箱,大概又能供应十日许了吧。”顾老爷子接过了话头,和儿媳配合得很是默契。   “哇,好多啊,可是究竟有多少箱啊?爷爷你知道吗?”顾朝华感叹了一声,似乎觉得有点儿意思,又问道他眼中学问最深的爷爷。小孩子的好奇总是特别多的,一些古灵精怪的问题,即便顾忧国有时候也很伤脑筋。   “咳咳……这个我也不知……不过珠算可以得出,等会我教你如何去……”   “十二化三四,四乘二十七,四七二十八,四二得八,进位相加一百零八,三八二十四,合计三百二十四箱。”   顾忧国正答复孙子,一个稍有些低沉而不掩清朗的声音淡淡道。   众人震惊地看去。   饭桌的一角,张彻缓缓抬头,瞳孔反映着烛光。   竟稍有了那么一丝神采。    第七十一章 本初(下) 更新时间2013-12-10 19:00:10 字数:4072  那日张彻开始说话后,众人就开始变着法儿地逗他说话,虽然他好像并不对正常的对话有反应,但总算是对意料之外的一些小玩意儿感兴趣。   “张哥哥,上次你说的车子,我弄好了!”顾朝华兴致冲冲地跑到张彻面前,炫耀似的拿着手中的小车摇晃,那小车已经被简陋地修理了一下,轮子换成了木质,而且尽量按着马车的轮子来镂空,车身被简陋地削成了斜坡状。   “……还不够,车身可以和底盘分离……然后利用马达和电力……轴承没有润滑,齿轮加工不够……”张彻稍稍抬起头来,看了那小车一眼,懵愣说道。   然后顾朝华一边拿着小车冥思苦想那些听不懂的话,一边往一边研究去了。   “张小兄,这是你上次说的九九乘法表……你看看……这个东西我们也有,但是为何不能像你那样随口就能算出复杂的计算?……”顾老爷子拿着一张纸过来,一旁的顾清仕也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个对于他经商也非常有用。   “……汉字的运算过于繁琐,需要引进阿拉伯数字……复数运算的诀窍在于纯属……对于除法用之分号计算可以提高……然后是一元一次方程……到立体几何和数列以及圆锥曲线方程的运算……还有微积分……微积分……我好像还没有学……”   张彻说着说着,便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顾家两父子面面相觑,以前只以为他是自我封闭,看这样子好像还因受刺激过大有些失去记忆意识模糊?虽然不知道他之前哪来的那么多新奇的学问,但好像都很渊博的样子。   顾清仕试探性地问道:“公子与我第一次见面时,似乎对我的导游职业很是惊讶?”   竟然真让他抓住了阄。   “微积分……来自微分和积分,还是函数?……导游,导游是旅游性消费的灵魂人物,对于当地特产及景观有全面细致了解……以及物品价格方面……在区位因素中旅游的重要因素是交通通达度……导游需要对自我素质有一个认识和提升……导游通常能联合当地产业进行联合控价达到共同盈利的效果……在市场条件允许情况下积累原始资本……可以组建旅行社联合各大景点设定路线甚至将交通也垄断,实行一条龙服务,以信息和人才更快地积累资金……”   张彻无意识地似乎在记忆中游溯,无疑中透露的一丝半点信息,直接让顾清仕听得眼神发亮,连忙抢过那张九九乘法表就在背面记录下来。   就连顾老爷子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商人和商队,但经过张彻这么一点拨,原来这条路还可以这样走,走得这样亮,他对商人一向有成见,但他并不否认富可敌国的可怕力量。   “张公子,我这一生所见之人,从未有一人如张公子这样博文广识,对于各个领域都如此精通,仿佛上至寰宇星辰,下至地域人情都在胸中,老夫实在佩服。”顾忧国深深对张彻敬佩道。   “寰宇星辰……宇宙是十三维体……由物质能量时间空间构成……也有人因之引以为地火风水……星辰为能量与物质的结合体……匀速直线运动与离心力……恒星的燃烧碰撞与萎缩陨灭成黑洞……”   顾老爷子只是形容词恭维一下,没想到张彻还真的念念有词起来,似乎的确颇有研究和理论,惊得胡须倒立,都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在这样的对话与生活中,又过去了十余天。   在倾城昔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张彻的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继她给他喂饭之后,允许她给他洗头,清理。在顾清仕要为他洗浴的时候,他竟然好像已经有了些自主意识,抱着倾城昔就不松手了,无奈倾城昔只能红着脸,身为一个大小姐去做侍女做的事。   在这十余天内,由于不断地对话,张彻的语言能力也渐渐恢复,说话也不那么断断续续了,但更多的时候,他仍然在沉思。   夜里的被泣,声渐小,而不消。   然而终究是渐渐小了下去。   小到细不可察的这天夜里。   ……   谁在哭?   哭得这么悲伤心痛,迷茫无助?   他睁开眼,看到了在人来人往的潮流中,一个无助的六岁大小的小男孩儿,抽泣着,茫然地张开嘴大口呜咽着,好是伤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感觉这场面很熟悉的样子,似乎自己曾经也经历过。   人群中走出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走到那个小男孩儿身边:“嘿,小朋友,你哭什么啊?”   那小男孩儿看了他一眼,哇哇大哭道:“妈……妈妈……”   那少年有些伤脑筋的样子,似乎对哭闹的小孩子很是没有办法,想要让他停止哭泣:“嘿,走丢了可以走回去,但是不能哭,知道吗?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就算是实在忍不住要哭,也要躲在角落里去,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眼泪,特别是在这种大街上,知道吗?我们可是男孩子,要负担的很多的。”   说完了之后,还握住拳头摆了个POSS,作出了一个非常爽朗的笑容。   小男孩儿瞥都不瞥他,还是哇哇大哭着,甚至声音更大了些。   “啊啊啊……好烦啊……怎么回事,漫画里不是应该会就这样被我爽朗的气息感染,坚强地停止哭泣,从此做一个奋斗的主角么?……”少年很苦恼地挠了挠头。   “可……可是我……就是想哭嘛……”小男孩儿一边抽噎着,一边断断续续,说两个字抽一下,说两个字抽一下地道。   “记住了,男人之所以身为男人,就是要有所背负。即便哭泣,也要独自一个人不能让人看到眼泪,然后把伤痛埋在心里坚强起来,不然别人看到了,会看不起你的。”少年似乎有些感触,对他认真说道。   “哪里需要这个样子。”他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却惊讶地发现小男孩儿和少年都看向了自己,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参与的,原来自己也是这里的人。   “哎,你说什么啊……大哥……哥。”少年似乎想要问他,又对这称呼很不感冒,但碍于年龄差和教养问题,最终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他觉得有些好笑,温和道:“我说,想哭就哭,不必憋着,也不必在意别人,埋藏的东西多了,小心把自己给憋坏了。”   “嘿,大哥,你知道男人是多么伟大高尚的词吗?怎么能这么玷污?教坏人家成一个懦弱的爱哭鬼?”少年似乎对他很是不满。   他好笑道:“那你知道什么叫男人了?今年多大了?还没成年吧?跑这儿瞎晃,是未成年去网吧上网被逮住轰出来了吧?”   “你……你怎么知……”少年耳根一红,把头瞥到了一边。   “当然是因为我也是这个年龄段过来了。小朋友,你记住,觉得很想哭,那就哭去吧,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如果他们看不起你,你就让他们看不起好了,等到坚强奋斗上去的那一天,再用事实打他们的脸。你现在就好好地哭吧,把所有的一切都发泄出来吧。”他蹲下来,柔和地对小男孩儿说道。   小男孩抽泣着点了点头,痛快地大声哭起来。   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理会他们。   也不知哭了多久。   少年在一边等他哭完都等得不耐烦,他温醇笑着把自己的手机拿给他玩儿。   小男孩终于哭痛快了,少年递给他一张卫生纸:“喏,擦擦鼻涕吧,真难看。”   他蹲在地上,看着小男孩儿鼓着通红的腮帮子把鼻涕用力弄出来擦去,眼神迷离。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要是来根烟抽着,装装比多好。然而他一向没有吸烟的习惯,也讨厌烟味儿。   所以他觉得好笑,又笑了出来:“小朋友,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男孩儿滴溜溜的眼珠盯了他半晌,确定可以信任,稚嫩的声线说道:“我要捡一只基尔兽养着,就像启人那样,成为数码宝贝驯兽师,给小伙伴们炫耀!”   “要数码宝贝,就是为了去炫耀吗?”他温和笑笑。   “也……也不是啦,他们也能拥有数码宝贝的,我只是觉得,大家一起玩儿,会很快乐。”小男孩儿奶声奶气,不好意思道。   “小兄弟,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他蹲着突然抬头,问向站在一边,双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修长而挺直的少年。   “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去。   “梦想啊……随着长大,随着时间,随着变化,都会变的,我们的原本,我们的梦想,我们最初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充实被空虚取代,快乐越来越廉价也越来越容易腻味……”他蹲着看着天空,低声自语道。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小男孩好奇地问他。   “呵呵,我在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他温醇地笑了笑。   “我叫张彻!老爸希望我做事儿始终如一,贯彻到底。”少年高声道。   “我……我也叫张彻!妈……妈妈说……爸爸就是个彻底的大坏蛋!”小男孩儿说着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哈哈……”他哈哈大笑,笑得越来越厉害,笑到直不起腰。终于才缓口气抬起头来,眼角已然湿润。   “大哥哥,你……你怎么也哭啦?也跟张彻一样,找不到妈妈了吗?”小男孩儿好奇又担忧地看着他。   “哼,这么大的人还哭,没出息。”少年又不屑地撇头过去。   “对啊……大哥哥也找不到妈妈了……”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流到鼻子通红,流到清鼻涕也开始溢了出来。   “赶紧拿去擦掉,真丢人!”少年又递过一张纸。   “大哥哥,我要去问路找妈妈啦,你哭痛快了,也去找回家的路吧,不然,你妈妈会担心你的。”小男孩儿用稚嫩的声音鼓励他,然后向他告别。   “对,哭痛快了,就要振作起来,不要害怕,勇敢地去问路,他们会帮助你的。”他摸了摸小男孩儿的小脑瓜,笑着推推他的后背。   小男孩儿渐渐走远了,少年也回过头来。   “你这人,又教坏人家,万一被坏人拐卖了怎么办。我去跟着他看看,你自己赶紧走吧。顺便说一句,我讨厌你。”   说着,少年鄙夷地把一包纸都扔过来,随着小男孩也消失在人流中。   “哈哈哈……努力啊小子,早点告白吧,隔壁班的那个女孩儿确实挺不错的!别憋了七八年都说不出那句话啊!”他哈哈大笑,用力朝人群中挥了挥手。   “该死,你怎么又知道!这种事情不要公开拿出来说啊!!”依稀可见一个手握成拳头,狠狠挥舞了一下。   便淹没在人群里。   “好了,我也该回家了。”他用纸擦掉眼泪,看着人来人往的潮流,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   “可是天下之大,何以为家啊……”   他闭上了眼睛。   ……   倾城昔早早地就起床了,烧了壶开水,拿了干净的白毛巾,赶紧兑好试了试水温,往房间里端了过去,他想必又哭了一夜吧,不好好洗个脸,会很不舒服。   打开房门。   窗户大开,淡淡的阳光洒进屋里,隐隐可见些许的尘埃在空中飘浮着,反射着淡淡的光泽。那个人坐在床上,阳光洒在他脸上,他带着平和的微笑,仿佛身上都轻了许多,闭着眼睛享受着朝阳的温暖光辉洗礼。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睁开眼睛,看着她愣住的脸,淡淡地微笑道:“早上好啊,我的大小姐,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照顾我了。”   倾城昔眼圈一红,放下水盆便冲到了他怀里。   “喂喂,小心一点儿,我可还残着呢!”   张彻哇哇大叫,脸上的平和与温暖的笑容却未曾动摇过。   ————————————————   PS:两章合一,一共四千字,今天三更已全部送到。   恭喜主角终于没有放弃治疗。    第七十二章 锦瑟 更新时间2013-12-11 19:00:53 字数:2221  “多谢收留了,老先生,这几天叨扰,实在对不住你们。”   晨间早餐,张彻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白色的布衣,笑容平和,对顾家众人道。比之以往,潇洒倜傥减三分,安宁恬淡却多了十分不止。   倾城昔站在他背后扶着他,然后坐到他身旁,就像这几日做的那样,给他盛粥,然后喂他进食。   “张小兄你没事就好,那下手的人也忒过狠毒了,竟然把好好的一个人搞成这个样子。”顾老爷子眉头微皱,随即又缓和了开来,“不过看张小兄你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心得啊。我记得初见张小兄和这位小姐的时候,便觉得张小兄你身上似是所负甚重,虽然面色无恙,但眼中可见沉重与焦虑,那日书法虽然抒发了一些出来,但我事后也时常为张小兄忧心。不料今日所见,张小兄气度已与昔日大不一样,实在让人宽慰啊。”   “呵呵,老先生果然见识丰富,观察仔细,小生心事,尽在老先生掌握之中,实在佩服。”张彻笑道,轻轻张口,含过一匙稀粥,眼含笑意看了倾城昔一眼。   倾城昔俏脸一红,忙收回汤匙,之前喂他之时,他都无知无觉的样子,真正照顾他的时候忧心叹息盈满心间,哪儿会想到这是那么让人害羞的事。何况刚刚在他怀里完全暴露了自己脆弱的一面,甚至让他看见了自己的眼泪,一时之间根本没法释怀。   “我本来还待张小兄恢复神智后,好好开解劝导一番,这样看来,却是不用了,张小兄能如此豁达,老朽实在佩服。受了身苦,心事却全部放下了,得失之间,谁能说得清楚?”顾老爷子看见他尚且有心思跟倾城昔眼神交流,完全放下了担心,感叹道。同时他也不由暗道这两人即便不是那日所见那样是夫妻,也必关系不一般,还好前几日张彻缠着她才肯洗浴的时候,自己并未过多阻止。   “老先生过赞了,我只是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是什么而已。”张彻笑着摇了摇头自谦道。   “看来张小兄心里所负,已经全部有了自己的决定,实在可喜可贺。”顾忧国了然于胸,抚须叹道,“想不到张小兄不仅学识渊博,就连心性也如此明悟,真是世所罕见,你所想要做的事,一定能完成的。”   “哈哈……不过是舍去了一些犹豫,也不会逃避某些事罢了,老先生您可就别这么夸我了,越说我越会为之前几日的消沉感到不好意思的。”张彻阻止了话题的继续,开始扯了些闲事儿来谈,顾清仕等也终于插上了嘴,一时餐饭气息更加热闹起来。   食罢早饭,顾家人当然看得出来这小两口子刚刚相认,肯定有说不完的话,识趣地留给了他们独立空间,顾老爷子拉着小华上私塾去了,临走前小华充满希冀地把半成品的小车递给了他,顾清仕自然又是为妻子一起做些杂活儿去了。   张彻坐在一张凉椅上,椅子下垫着层布绒,倾城昔又细心地为他披了层小毯,轻轻靠在凉椅后,看着他的后脑袋,也不说话。   初冬的阳光很有些暖,张彻眯起了眼睛。   两人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又好像有些淡淡的暧昧气息氤氲。   其实他们原本的距离并没有这么近,只是在他残废枯心的这段日子里,倾城昔无微不至的照顾,让那个意识模糊的他产生了亲近和依恋感,恢复神智之后,二人再代入原本的角色和关系,自然就有了些不适应和不自在。   “这几天辛苦你了,原本承诺的事,我却没有做到。”张彻叹了口气,有些犹豫,而终于轻轻把脑袋后仰,靠在她手上。   似乎一下将距离拉近不少。   倾城昔见状,轻笑了两声,笑容间是数不尽的俏皮,她看了看锁好的院门,将自己的面具摘下,露出原本的倾世容颜,手指轻轻为他按摩着:“初次见你,你可强势得很,锋芒毕露,无法逼近。那时哪儿会想到有一天你会这么柔弱地轻轻靠在我手边。”   “让你觉得无法依靠吗。”张彻淡笑两声,笑容间没有自嘲,只有平和。   “不……被人依赖的感觉,也真的很不错……”倾城昔柔柔地为他按摩着太阳穴,发丝穿过指尖,她感觉很好。   “可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是无法守护你这容颜的,你总不可能一辈子戴着那张面具。”张彻温和地说道,轻轻转头,看着那距离自己极近的绝美画颜。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早已习惯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以后就像这样,不好么。”倾城昔柔柔答道,按摩的手缓缓伸出,交缠住了他的脖子,贴住了他的脸,轻轻拥住了他。   张彻没有避开,也没有羞郝,他只是那么淡淡微笑着,轻轻闭上了眼睛:“你这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个对我下手的女人,明明有那么美丽的容颜,却要遮掩住,甚至,不准他人窥看。”   “她不会有好下场的。”倾城昔安慰着他,声音中含着一丝淡淡的寒意。   “不,我其实不怎么恨她。对她来说,我对她作出亵渎的行为,尽管我是无意的,这跟她把我弄成这个样子的行为,在她心里是等价的。不,因为是女人的报复心,大概我还比她惨一点五倍吧。”   张彻并不怎么在意地笑道,眼神平和,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否真的出自真心没有恨意。   看着张彻目光游离到那人皮面具上,倾城昔将它拿了起来,小女孩子气地戴起来:“发现不了吧?以后记住哦,戴着这幅面具的时候,叫我青皎。”   “好名字。”张彻赞了一声,眼神平静,如果他的手还能动的话,他会想轻轻勾勾她的鼻子。   “那你以后就这样平凡地生活下去,好么,我们倾城家还有海外的商队,等玉城解开了封锁,我就联系他们,他们常年贸海,收集的珍品各种各样,一定会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治好你的,到时候就这样每天安静地生活着……”倾城昔柔柔说道,又犹豫了一下,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贴近他耳边,声音微不可察地继续了未完的话,“……陪我。”   张彻轻轻眯起了眼睛,不去看她脸边那醉人的酡红,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道:“我还有些疑问没有得到答案。”   倾城昔轻轻皱眉,担忧地看着他:“可是你已经无法修行……”   张彻张开眼睛,看向蓝天白云,大树苍鹰。   “活着就是一种修行。”.    第七十三章 妖恋 更新时间2013-12-12 19:18:24 字数:2136  结罗,全名逆发结罗。   结罗的本体不是那柄被她弄丢的短刀,也不是那些漫天的发丝。   而是一把红木梳子,尽管这红木的梳子,现在已经因为妖力大增变成了莹莹如玉质的东西,如澈泉流转,漂亮无比,却沾满了血腥味儿和怨恨气息。   逆发结罗,本是一柄红木小梳,却被用来给死人梳头,整理仪容下葬。极东并不太平,多数人并非正常死去,那死前满心的怨念和遗憾,尽被这把红色的小梳子吸收,久而久之,甚至起到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再后面,已经能操控头发杀人。   然后,杀人,杀人,再杀人。结罗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也数不清收集了多少死人头骨和发丝,她慢慢地强大着,然后化形。   并非以兽化妖,而是红梳化妖,吸收死人怨念化妖,所以她与其他妖怪有根本的区别,她经过了长期人类怨念和思想的熏陶,化形便知道按人类审美观来变化,而不是如其他妖怪那样,变成各种奇形怪状。   换句话说,她的审美观和价值观,都是无限接近于人的,只是因为怨气,变成了一个类似精神变态的另类物种。   她尚且记得,第一次化形之时,那些因为自己美貌而惊呆的人,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成了一个个喷血倒下的柱子。她舔了舔指尖的鲜血,很美味。   因而她很自然地使用人类的姿态动作来驱使这幅躯体,甚至知道人类的很多弱点,因为她吸收的东西之中,满是罪孽与怨恨。   但是,并非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满怀怨恨的,即便是满怀怨恨的人,也多有因爱生恨的。结罗的心智并不幼稚,相反非常成熟,有自己的爱好,也有畸形病态的审美观,但是,她始终有些地方,是非常幼稚而没有经验的。   人毕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与往事,虽然她吸收怨恨起来如张妙棋吸取记忆一样,对待那些过往都如事外人一样观看的,无法确切感受那些各自的感情,但她看着他们心中最美好最柔软的那一块,脸上浮现的笑容的时候,比她杀人集发更加充实更加快乐的表情,让她说着无聊暗地里嫉妒,让她发狂地更加嗜血,但终究,她也涌起了无限的好奇。   人的心,到底是怎样的呢?   但是她是梳子,她梳头而不梳心,看待那些如猎物般的男子,她实在提不起任何的兴趣,只有嗜血的渴望与获取更多的怨恨的冲动。   她早就知道了秦宅的存在,那是妖怪中也视为禁地的存在,近之则死。   她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妖,但也跟普通的妖怪不同,她是人怨化成,她的能力是操控发丝,仅仅操控发丝的话,是不需要使用妖力的。   自然,也不会触发那个东荒神州而来的强大结界。   剩下的事情便不必多说了,虽然那秦宅里面倒是不乏有几个好手,但破坏结界之后,操纵活人去攻击让他们行动起来束手束脚,自己本体红梳不毁,肉身千万劫也可以复原,更何况还有那偶然得到的宝贝短刀在手。   然后便余下满地的尸体。   但是还没有完毕,她能察觉到屋子里还有一个气息,她很享受这种感觉,让猎物感到更大的恐惧,更能让她娱乐。她操纵尸体毁坏了结界,亲自踏入了这家宅子,走走蹦蹦,仿佛新奇似地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她知道,这脚步声,将成为那个气息的催命符,她很期待看见那个人的极度恐惧表情。   然而那个气息一直呆在原地没有动。   她终于踏入了那大宅。   那是一个身着锦衣小袍,头戴小帽的年仅七岁的小孩儿,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害怕,而是茫然无措占了多数,澄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她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感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这幅躯体的确是有心脏的,但伤不及红梳,她根本不在意那些痛觉,甚至有时候陶醉其中而快乐。   但她现在觉得麻,甚至,有些呼吸不畅,这是一种奇怪的酥痒的感觉,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她曾无数次好奇地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对人类动心,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面如冠玉,色锦如月?但那些人的血液,也没什么特别美味的味道,甚至记忆之中的污垢,连让作为妖怪的她都有些作呕。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一双纯净明亮的大眼睛。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对一个七岁小孩儿一见钟情。   但她抑制不住心中的那种冲动,轻轻俯下身去,用沾满鲜血的红唇在他颊边淡淡一吻。   随即便因这种从未产生的奇妙感害怕离开了。   秦泽不知道的是,结罗在那日之后,并没有去其他地方寻找更多能更强增强妖力的方法,反而在废弃的秦宅附近,徘徊了许多年,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希望遇见他,还是不希望遇见他,遇见他之后又能怎么样?学着照顾小孩子吗?还是如对以前那些人的方法,给杀了把头骨当作最珍贵的宝物珍藏起来?   她不知道,所以她彷徨。她不知道是该留他活着陪伴自己,还是杀了他彻底拥有。   就这样徘徊了五年。   当秦泽在小村里日日夜夜想她的时候,她也在鲜血与尸骨中回忆着那日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只是两人想念的内容,恐怕不尽相同而已,或者说,大不相同。   这样徘徊后又四处茫然似乎寻找的旅程中,她感应到了诱惑的气息,她能嗅到那是一具肉体的香味,里面有很多灵力隐藏,如果自己能吃了它,将强大得难以想象。   她终于恢复了本性,寻往那香味的来源,玉城去了。   然后再次遇见了他。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他长大了没了那双澄澈的眼睛,而停止那种奇异的感觉。   久违的酥麻袭来,她如十二年前一样逃走,但不想如十二年前一样再失去联系不知何日能再遇。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他做什么,但她很不服气他对那个城市的描述和对自己实力的看不起。   要知道,如他家当年那样的禁地,她都能给灭了,城池而已,又算什么?   她失了冷静,没了狡诈。   她去了那座城池。   然后在城池外遇见了一个华服男子。    第七十四章 窥豹 更新时间2013-12-14 13:55:49 字数:2615  当秦泽带着张妙棋等赶到的时候,正巧见到结罗被夏东轻描淡写的一扇挥去了半条手臂。   “哦,你来了啊。等你过来这途中,倒是遇到了这个有趣的小妖怪呢。”夏东淡淡地对秦泽笑道,将折扇一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姓秦,这个操纵头发的妖怪,当是十二年前灭你满门的那一个吧?那我便为你报仇咯。”   结罗眸中冰冷,面色惊讶地说道:“哦?就凭你这把扇子?”说着,她轻笑两声,看了眼秦泽,似不愿在他面前露出这般不美而势弱的一面,运转妖力。   没有长出来。   结罗的笑僵硬了。   “嗯?看不起这扇子么?”夏东一展,一片浑白的扇面展开,看不出丝毫异样,与普通的折扇并无区别,只是那一片白显得如此纯粹,在他一身华服的衬托下,不露单调,反而更显纯粹,璀璨得将那华服的色彩都压了下来。   “切断?……”结罗面色凝重了起来,她感应到了本体红梳,已掉了一根梳齿。   断!   “不不不,还有。”夏东笑了笑,手中扇子轻轻一扇。   似乎有风吹了起来。   结罗右臂,尽皆如碎石遇风,粒粒被拂去,化为虚影。   “湮灭?!!”结罗大惊,后退三步,她短刀已然不在,断臂之后也不能用这幅躯体操控发丝,若要用本体操控,岂不是将本体位置暴露出来?   但其实已然无所谓了,她已经感应到本体发齿,又断一根,那诡异的扇子,似乎可以斩断一切联系体,自己的这幅伪躯被斩了一臂,本体,妖力,甚至自己的魂魄,好似都一样被灭了一臂似的。如若方才那道风不是瞄准她的手臂,而是本尊,那她已然陨灭了。   “哈哈哈……你是东荒的传说听多了吧,那八行合一的湮灭,这扇子可没有,方才那,只不过是风蚀而已。不过,还有。”   兑之切断,巽的风蚀,还有?   兑巽之交,金风而合,为何在扇子上会是一片苍莽的白色?   结罗的瞳孔瞬间缩小,二话不说便转头向来路跑去,本体已经御使发丝操控了几个无关的人挡在了她的后面,她一途提发而行,速度极快。   “晚了。”夏东温暖笑道,收起折扇,用扇端轻轻一点。   “七巽三坎一点乾,提虚。”   扇端指处,无视了那被作挡箭牌的人类,直指结罗。   虚空中一阵模糊,一柄残缺了两根梳齿的红梳掉落出来,被他接住。   “原来本体是这个东西……”夏东轻笑,把玩两下,随即轻轻几点,扔给秦泽,“她是你的仇人,我便不做这越俎代庖之事了,怎么处置,随你所欲。这红梳已被我的凛扇下了禁制,可以融入你的手臂中,没有我亲自解开禁制,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取出来的,而你可以对这红梳作任何处置,想必本体在你手里,她只能对你唯命是从,也算是我给你的一点奖励吧。”   为什么给他奖励,夏东没有明说,但他一向赏罚分明,秦泽心中也知道自己因何受赏。   “陛下,小的前几日……”   “不在朝堂,称我公子便是。”夏东淡淡看着结罗灰溜溜地回来,驻立在远处,恨恨地看着他。   “是,公子。公子,这是小的前几日无意得到的一柄天外飞来的神剑,锋利无比,特将其献给公子。”   秦泽说完,取下紫云剑,半跪于地,双手敬献。   张妙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夏东手里那把折扇,将袍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脸颊,侧身往人群中躲了躲。   “哦?”夏东讶异地看了看那柄紫光流闪的宝剑,拿起来仔细把玩了一番,他自然是认得出来,这是那日张彻手中御使宝物,那日被震飞出去不知到了何处,没想到这么偶然被秦泽拾到了。但他更知道,这种宝贝,御使非人,便是拿给自己,也基本无用,只能收藏而已。   但是收藏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只是它现在可以更好地被利用。   夏东轻舞几下,紫云剑并无帝王风采,只有飘渺锐气,随即便拿回手中:“秦泽,接令。”   秦泽放下另外一条腿,全跪于地。   “念护送唐将军回乡有失,而剿匪妖之患乱有功,相抵之下,不再予罚。而今赐你紫剑,号紫剑将军,与你部下所率,今日领命,备军整顿,三日后,作为先锋,军发五国。”   “秦泽领命。”秦泽双手颤抖着,领下了那柄紫云剑。   “另,念五国之前联盟失礼之行,此去当屠城十又二,差之一城,拿你是问。”夏东轻轻展开折扇,温暖对他吩咐道。   “……是。”秦泽轻轻起身,不敢抬头看他。   “下去吧。”夏东转过头去。   “……小的,先行告退。”秦泽保持着面向他的姿势后退十步,缓慢转身,带着一干属下与混杂其中的张妙棋,退去了。   远处的结罗感应到自己的本命红梳,也随之而去。   只余下夏东站在玉城之外。   一息之后,月生出现在他身边。   “他戴上了。”夏东淡淡笑道。   “公子莫非在那红梳中用了什么妙法儿?”月生微微低头,轻问道。   “那倒没有。只不过能够察看一下他何时融进手中,根据时间和果断程度,由此来判断他离异我之心,有多大而已。”夏东折扇轻摇。   “公子对他有知遇之恩,又让他一路平步青云,即便那唐伐可能在他耳边吹了些恶风,他想必也不会对公子有何异心的。更何况他利益与公子一致,又不似对王位有何野心,此去公子予他此任,不也让他用重功闭上朝中臣子的嘴,而屠城血名,也不可能让他得民望么……”月生恭敬道。   夏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月生抬头,让他看见自己无异的表情,垂眸,而显得不那么不敬:“一切为公子着想。”   夏东看了看那玉城,轻笑摇头道:“谁知道呢?……极东而已,让给他,倒也没什么。……离胤小姐,偷看半天,还不现身么?”   虚空凝实,紫雾蔽体,仍然难掩窈窕的身段和雪白的肤色,正是离胤:“你的感觉,倒是越来越敏锐了……国器么,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扰乱北方,杀伐四起,攻下五国,屠十二城。这个杀戮,还不够么,离胤小姐?”夏东收起扇子,没有再微笑,只是把玩着淡淡道。   “快了……不须月石,这替代品的感应越来越强烈了,当它彻底被污染时,如传说那般,炎玉,便当出现了……你急什么,身为朝炎国主,朝炎之向,这炎玉的秘闻,你当是最清楚不过的吧?”离胤淡淡扫了他一眼道。   “传说终归是传说,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刻,我心中始终是有许多不安的……”夏东轻轻闭上眼睛。   “可是你也如所愿的,很快统一了北方,南下那帮弱懦,便不须谈了。”   “我说过,极东太没有意思了……这些东西,征服起来好无聊啊……那如山压顶般的……才是我的兴趣所在啊……”夏东浮起如往般的温暖和煦微笑,眼睛眯了起来。   “……疯子。”离胤冷冷说道,抛出一滴凝红流转的盈盈滴珠。   “这月华露晶完全被红色盈满之时,便是炎玉出现之时。守护巫女不会干扰凡人之事,所以你不必有什么顾忌,既然你这么焦急求问,那这东西便交给你保管吧,它什么时候被红色浸满,完全是你亲眼能见。”   语毕,她便又化为一团扭曲的紫雾,融入虚空不见了。   夏东拿着那滴盈盈晶体对准太阳看着,透明的晶身已逾半被红色侵满,剩余透明的部位还反射着阳光,盈盈如水。   那晶体赫然散放着月石的气息。    第七十五章 谁在拼命以求,谁在当垆卖酒 更新时间2013-12-15 12:55:46 字数:2826  “小华,又带萝莉乐回来玩儿啊?”张彻坐在院子里,笑着对拉着某乐的手进门的顾朝华道。   “张……张哥哥好……”躲在顾朝华背后的乐乐怯怯道,她有点害怕这个笑容看起来很平和的哥哥,虽然他的笑容很让人安心,但时常在背后看着自己跟小华哥哥在一起的样子眼睛冒出诡异狂热的光,让她经常毛骨悚然。   “呵呵,你们随便玩儿。”张彻呵呵笑道,看着萝莉乐怯怯的样子,不由想起了那个同样喜欢躲在自己背后的小萝莉,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半个月,但张彻对那个乖巧可爱的小萝莉也很有些怜爱,那日虽然狂乱之前将她送出了玉城,也不知离开了自己这么久,怕生的她会成什么样子。   “张小兄,还要继续吗?”顾老爷子看乐乐乖巧的样子也挺喜欢的,再说顾朝华已经十一岁了,这些事也不需要再更多管制,就没有过多干涉。倒是张彻这些天希望他说些自己的平生经历,也是怕他无聊,顾老爷子宽厚地接受了这个要求,有时就连顾清仕也会来听听老父不常道起的往事,然后插嘴两句。   “清仕他娘走后,就剩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那时功名也不成,我就只能先去私塾试试。老先生考校我之后觉得可行,他年岁渐大,有时也支持不住一日的课程,我便常去替代。到后面老先生逝去后,就剩我一人独自支持着私塾,时常写些字画,这才有些盈余。”顾老爷子说起当初那段岁月,一时也有些唏嘘。   他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张小兄,你问我这些,就是没事排解一些无聊吗?”   张彻轻笑道:“哪里会那样便麻烦老爷子,小华听见了不得跟我拼命不可?……只是过往也曾是一学子,寒窗辛苦我也知道,但途中变故,终究没有尝到真正的人生,心中还是有些疑问,现在这样体验一下之前未及,听听老先生的经历,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   顾老爷子感慨地看着眼前瘫痪而行动尚且不如自己的张彻,道:“虽然说了很多次,但我还是很佩服张小兄,能经历逆境尚且如此豁达的,我平生所见,也唯张小兄一人而已。”   张彻脸上的神色不变,平和而温暖:“我也曾在初次经历逆境的时候怨恨过,甚至我都不知道我曾经心里有过多少痛苦与怨恨,不过不是这一次。这次那浑噩了几日,倒也发泄完全了。得到什么便要失去什么,世上的事总要付出些代价,或许不如你所愿,也并不平等,但接受尚还有可为,整日沉溺便什么都做不了。人与人总是不同,在有人拼命以求的时候,也会有人惘然度日当垆卖酒,具体哪一个更好,冷暖自知。”   顾忧国看着他,也是平和笑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你放下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   “只是更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求而已,不是那么伟大的事。”张彻轻轻将头后靠,付诸一笑。   ……   夜,挑灯。   “你没有怨恨沉沦,这当然是好事,但你还说要追求什么?你都这样了,不要让我担心,等哪天我找到灵药,将你治好了,我再陪你一起去实现你的愿望,好么?”倾城昔将一杯热茶端到桌前,轻轻吹了吹,喂他喝了一口,担忧地对他说道。   并非没有理由,只是当张彻白天与顾老爷子对话的时候,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强而高大遥远的他,只是更加平和而锋芒内敛,让她抓不着,摸不住,即便消失,自己也无能为力那样的不安。   “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度日子么,你担心什么?”张彻语气柔和,笑容温暖,轻轻抬起肩膀,费劲地将手放入她手心。那手指被他让顾朝华找来木条,用毛线绑缚起来,已然很直而不会软绵绵摇晃晃。   痛当然还会,但他脸上的笑容一直很平和,让捆扎的小华也很放心用力。   “可是你的心不在这里。若你那一日又如那天一样消失,留一封短信给我,我又去哪里找你?……你这个样子,下次不一定有这个运气了,如果……如果……”倾城昔声音都有些颤,拉起他的手抚摸在自己脸上,带着忧伤地对他凄美笑道。   触手,有些凉。   张彻微微认真道:“我有分寸。这些日我也不是白坐着,那女人虽然将我修为尽废,灵气奔袭入五脏六腑甚至废了我不少经脉,但毕竟还在我血肉里。虽然我已不能再御使它们,但毕竟我还能操控我的肉体。现在它们虽然残了,但比以往却强悍了几倍,我在……我在家乡学习的一些东西,也派上了一些用场。”   “你看。”他微笑道,随即似乎挑动了体内一根筋,引起肩膀颤动了一下,继而颤动到左手指尖,传递到桌上,到杯子里,到热茶。   一滴枯黄色的茶水从杯子中仿佛被隔空控制般跳跃而起,随着张彻继续挑动筋骨轻震传递力道,在最狭小的空间内以最快的频率画出无数个完美无缺的圆,滴溜溜地在桌子上如一粒圆珠转着圈,圆滚滚而轻轻颤动,不洒不溢也不在滚过的桌上留下水痕。   “去。”张彻张口,舌头似乎被软筋挑动,带起一股空气的波动,倏尔集中了那水滴。水滴向墙壁穿去,五厘厚的卧壁,竟被生生击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洞,透光可见屋外,力道没有丝毫外泄!   “这是什么力量?竟然能将力道操控得这样精妙,连法术的能量波动也没有?!”倾城昔一脸震惊。   “所以说,对付些宵小还是没问题的,你不必过于担心我。”张彻的脸色有些怪异,随即恢复了正常,安慰她似地平和笑道。   这正是张彻前世沿袭而来的八极拳手法,之前因为修为较高,使用真元的话,战斗实用性不如八卦游身掌和太极高,但此刻堕入凡人之境,反而是这八极拳的寸劲更来得有用了。   “天色晚了,早些歇息吧。”倾城昔不再担心,转开了话题,脸色微有些酡红,轻轻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烛灭。   ……   ……   ……   冬堡。   “我也不瞒你们,我方与对面的兵力之差悬殊到了一比五,不强求你们,愿意随我冲的,便随我来吧!”秦泽镇静地对台下众兵员道。   没有骚动,没有逃跑,只有镇定和平静,如他们的首领一样。   “哈哈……果然都是一起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兄弟,我曾遇见一位朋友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我们取回属于我们的荣耀吧!”秦泽哈哈一笑,策马转头。   对面,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和密布的火把。   “兀那小贼!你的计划已经被我识破,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大爷我饶你不死!”对面当头大将一抖黑髯,瞪目如铜铃。   识破?   秦泽不屑地笑了笑,随即带着些奇异地眷念回头看了看。   结罗远远地站在林中,双手已经恢复,扭过头去,没有与他对视,自那日被俘之后,也没有再与他说过话。   秦泽回过头来,哈哈两声大笑,戎衣披体,让他看上去也添了几分神武,豪迈地对那黑髯大将大声道:“不好意思,这场战争我要赢。”   如鱼贯海。   手下众员,随之一往前冲,前仆后继,如蛾涌火。   ……   结罗扭过头来,看向那远处已然有些模糊的当头人影,眼中倒映着满地火把有些迷离,脸上闪过几分犹豫和挣扎,再看她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远处树林中,还有一个人在看着秦泽。   张妙棋冷冷扫了他奋勇杀敌的身影,准确地说,是他腰间那柄紫剑,隐没在了黑暗中,不知何处去了。   ……   三日之后,秦泽破冬堡大捷的信息传回朝炎。   半月后,秦泽连屠十二城,势如破竹,国内敌外,无不心惊。   一月后,五国联盟尽诛降服。   至此,秦泽大将军之名响彻天下。   第七十六章 风起,风轻,风淡 更新时间2013-12-16 19:20:42 字数:2240  张彻在顾家平静地生活了一个半月。   这一个半月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不,应该说是自生下来以来过的最为恬静安宁的日子,没有以前那样碌碌度日不知为何的焦躁于网上街上,也没有看似渺然如仙实则暗流汹涌的月村躺息,他的心很平和,尽管尘事不断,而纤尘不染。   闲情逸致,他会跟顾朝华一起玩儿,教他做一些更新奇的玩意儿,偶尔调笑一下萝莉乐。   相濡以沫,他会无言地陪倾城昔看云展云舒,星垂月起,然后轻轻贴近她给她温暖,他没有办法拥抱人,但他用仅能活动的身体努力做到的事往往更让她感到安心和感动。   鸡毛蒜皮,他会饶有趣味地看顾嫂洗菜家务,提出一些新奇而先进的工具制作办法,大大地减轻了顾嫂的劳动负担,也会叫嚷着让倾城昔帮忙拿出怀里的调料罐子,指导着做一些后世的菜法,水煮鱼等川味美食让顾家人一边辣得面红耳赤一边使劲往嘴里塞,连一向严谨的顾老爷子也会开怀。   他的心宁静而舒适,安详而平和。   然而她和他们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愈发平凡,也愈发出尘。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未知生,焉知死?   无死,何以生?   他坐在庭前,看见了花开,这个季节本非花季,他说不出来那含苞几日的玉洁嫩白花骨朵是什么名字,他也不知为何独独它在寒风中凌立,但他看见了它开放。   轻轻地,随着一阵风来,慢慢舒展开了来。   于是他知道起风了。   ……   ……   起风了,风势不急,但后劲十足,玉城人知道这是一阵大风。   风吹来了五国联盟碎灭的消息,也吹开了玉城紧闭一个半月的城门。   玉城人欢呼着,涌动着,出城去,去享受那已好久不见的自由和风光。   顾家人自然也很开怀,除了淡淡笑了笑要收拾一些东西的倾城昔,其余人都簇拥着张彻怂恿他出城看看风光,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平和地笑笑。   他坐在自己凭着记忆吩咐木匠做出来的轮椅上,被喜笑颜开的顾清仕推着,一双动不了的臂膀垂放在膝上,十指上都还系着木条,他带着平和的微笑,那阵原来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   吹着他出了城。   吹曳起了视线中,城门外那一袭白衣红裙,和那身边的樱瞳乌发的衣角。   他依旧平和地笑着。   ……   ……   ……   风很大,吹得祭台四周的旗杆都猎猎作响。   吹得离胤身上的紫雾都好似遮不住她的窈窕。   “好大的风。”夏东眯起眼睛,笑赞一声。   离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与我等何干?废话少说,一切都已就绪了,还不快开始唤起炎玉的仪式?!”   “小姐性子何必这么急?我只是感慨一句而已,再说,还有一件小礼物快送到了,不免心中有些揣度和欣喜。”   夏东轻轻闭目摇头,似乎对这久久期待的仪式没有多么在意。   “你又想搞什么花样?”离胤的声音已经微微含着些怒意。   二人所处方位,是一座巨大的祭坛,祭坛由普通的石块儿垒成,却并不简陋,反而散发着一种古朴的气息。整体七角方位,最长的一弧对着东方,依稀是太阳的方向,祭坛正中是一座玉台,玉台上盛放飘浮着一枚通体凝红的滴珠,散放着轻柔而诡异的血红色微光。   祭坛四周团团把守的是朝炎的卫兵,还押着百余个囚犯,但这里并不是朝炎首府,也离玉城很远,若真相较,反而离那轻歌曼舞的红锦城接近一点。   四茫荒野,莽苍云色中远来一路骑兵。   “陛下,您要的人已经带到!”   蒙面的骑兵一马骋止,跪倒于祭坛前,背后两人押下一个戴着黑色头套的窈窕身影。   头套揭开,长发飞舞。   倾世绝色。   正是倾城昔。   ……   ……   “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惊讶。”巫女轻启樱唇,面对着眼前已经分别近三月的男人。   “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伤痛。”张彻平和笑答,扭曲的双腿轻轻动了动,静垂的手指微微滚了个圈,然后再没有其他动作。   两人相视无语。   四下无人。   “这孩子给我说了你的事。”巫女轻轻拉过藏在自己背后的张妙棋,鼓励似的拍拍她的后背。   张妙棋怯怯地看着平和地笑着的张彻,软懦懦地叫了句:“哥哥……”   “嗯。”张彻带着久违的长兄语气答,目光温醇。   她一脸安心地蹦跳到他怀里,被他宠溺地摩挲了一下脸蛋,然后乖巧地站在他背后,轻轻托着他轮椅的扶手。   “我也有一位佳人对我说起了你的事,虽然有些蒙骗意味,大致上还是告诉了我你来到了北方。”   张彻轻轻对她道。   两人再次相视无言。   相隔两月后的再遇,她在望海台想了无数次会以什么表情什么态度面对他,对他说什么,但到了这一刻,她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只是互相表达了问候,以及对对方的出现和现状为何不惊讶的缘由作出了解释。   “你受了很多苦。”巫女的眼神愈发柔和。   “苦,也不苦。”张彻的笑容也愈发平和。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二人。   “先找个安置的地方,我为你治伤吧。”巫女再次踏前一步。   “你不是还有要去做的事吗。”张彻轻笑摇头。   “你……”巫女惊讶地看着他,看着他,从头看到脚,深深地打量了他一遍。   “再看也不会变出朵花的。”张彻淡淡微笑道,语气很温醇,醇厚得似乎泡过很久的酒,带着醉人的芬芳。   “那……我们办完事再相叙,你可不准再跑。”巫女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面色,竟也开始微笑起来。   “桔梗,谢谢你。”张彻轻轻地对她点头道,再抬起头来时,面上已没了笑容,只有认真看着她的清澈双眸,他的语气很真挚,前所未有的真挚。   巫女面色刹那间通红了起来,从未在和张彻的交锋下有过如此失态的她竟然一时难抑心跳,急急地回过身去,飘然远去。   遥遥悠来一句轻飘飘的回答:“你好好保重,我……等你过来。”   张彻坐在原地,看着她飘然远逝的身影,看了很久。   “妙棋,推我回城。”   他的语气平静,平淡,而不容置疑。   第七十七章 云涌,云簇,云浓(上) 更新时间2013-12-17 13:31:27 字数:2013  “小姐……”   祭台边还有一位枯瘦老者,老者穿着银灰的上好绸缎,面貌也很干净而精神,既不是朝炎的护卫,也非被押的死囚,他看见素衣白裙的倾城昔,不自禁轻轻唤了一句。   倾城昔看了他一眼,带着些惊喜,又看了看四周被押的死囚,几乎全是倾城家仆,面色骤然冷了下来:“泰伯,原来是你……”   “泰正。”离胤轻喝了一声。   “是,主人。”清瘦的老者恭敬一礼,默默地退到了后方。   倾城昔闻言看向离胤。   离胤的眼睛未曾躲闪。   两个倾世美人在这黑云压城下,默默地对视良久,刚刚便吹起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吹拂起倾城昔的白裙,吹拂起离胤的乌发,但没有吹动黑云,甚至没有吹动夏东轻摇的扇子。   “是你么……指示泰伯在我家隐匿,还有暗下的力量……偶然让我容颜暴露,在后面的国宴中暗中作梗让我容颜大曝于天下众王,引起四方纷乱,战火连绵,和他一起谋划着将整个北方囊括。我倾城家的一切,都在你的操控和掌握之中……怪不得那日我倾城家沦陷如此之快,连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倾城昔缓缓说道,心思洞明,她已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巫女曾在第一次遇见离胤的时候便说过,扰乱北方的女人。   直视之力,强大至斯。   离胤沉默,没有回答。   “利用过我倾城家后,便将玉城这块商汇明珠侵吞,利用我家久营的财脉,趁吞并四国后的安抚期,大肆投入军建,在五国联盟开始内部分裂的时候,不……在你们派人开始用计分裂五国联盟的同时……这个时候,再奇军突袭……”   夏东含笑,轻摇扇不语。   离胤却忍不住,滴声如溅玉:“其实我很佩服你……不仅容貌如此绝色连我都叹之莫如,十八年深入简出慧心如炬……在你哥哥身死的那一刻,其实你便明白了吧?……若不是你并不修行,恐怕我真的很难用这点儿优势对你谋划什么……”   这次,轮到倾城昔沉默起来。   “小姐,公子待我不薄,小姐也视我如长父,实是老身已早欠主人很多,无奈之下,方陷公子于死地,关于这些事,也请容我抱歉一句。”   泰正有些忍耐不住,踏前一步,对倾城昔鞠躬敬重行礼道。   “不必……除了我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人物,需要引起诸侯争乱,其实我哥哥的存在,并非那么重要,你引他南下求援,其实是想让他远离矛盾中心,变相地救他一命吧?这个,我懂,我父亲也自然懂,我们倾城一家,不会过多怨恨你什么。”   倾城昔淡淡答道,安慰而自嘲地笑了两声。   泰正心下一喜,背叛忠侍整日待自己菲薄的倾城家,他心里也并不好受,倾城昔能理解,倾城家能理解他尽量留存的几分好心,那是最合适不过。   随即他心下突然一凉,冷汗如浆,小心地往后瞥视一眼,果然看见离胤冰寒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毕竟他对她禀报的对倾城大公子的行动,可不是这样手下留情的一件事……   当下他心下如明镜,苦涩地看了白裙如素心的倾城昔一眼,倾城昔巧笑嫣然。   小姐,你果然算无遗策,这点儿小事,也瞒不过你,也罢,算是我欠你家还你的。   他如浑身脱力般,默默退回了后面,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会预料到他之后必然的冷遇下场。   只有一个人例外。   夏东看好戏般地轻摇那展通白的‘凛扇’,他自然看明白了场间的变化,泰正那点儿小心思也逃不开他的眼睛。   “终究鄙民心性……”   他叹了声。   世间好难得能出几个让自己侧目的妙人儿啊……   ……   云动。   非风动。   而是如缓缓自我流转的生命体,滚滚如潮,徐徐如蛇。   黑云流转。   然后云破月来。   皎月临世。   而天色尚白。   “要成功了!”离胤看向晴空黑云下骤现的一大轮皎月,驱使浑身的力量,催动着祭坛运转,那滴血红的‘月华露晶’,也状若疯狂般地飞速流转起来,妖异血红的雾气四处弥漫。   夏东在一旁沉默不语,面上的微笑温暖如昔。   “母亲……炎玉……”感受到体内能量的枯竭,离胤紧咬银牙,拼命催动着祭坛全力运转,甚至连身上用来遮蔽的紫雾都顾不得了,如白莲出淤泥,离胤终于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原本的容颜和姿态。   风姿倾舞,媚惑众生。   何等绝色!   倾城昔淡淡看着台上拼命的离胤,眼里闪过几分同情和怜悯。   黑云展开。   白月浩瀚。   “现!”离胤逼出一口精血,吐在那滴月华露晶上。   夏东轻轻将羽扇一收,如斩人头。   于是便有百颗人头落了下来。   祭坛边的朝炎守卫面色冰冷,收扇起刀,这是夏东早先便提起的命令,尽管被这异象震撼得有些失神,君命如山,他们不会忘了自己原本的职责。   血溅横空。   奔如潮涌。   似染至天空。   慢慢地,晕染。   污了那明月。   “轰!”   仿佛什么巨大的东西破碎,或者被打开一样的声音。   明月被染上血色,妖异而黯然地退回黑云中。   黑云宽容地接纳了它,随即如吸收了什么异种精华,骤然凝练浓缩成一道道黑色的斩华。   “这……这是什么,那人没说过会出现这种……”离胤震惊茫然地看着上的一道道斩华,事态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不!”   但祭坛已经自行运转,不再需要她的控制。   黑色斩华倏忽闪烁,很快也很锋利,它们不是人间最厉害的武器,因为它们不是用来斩人的。   没有流光,没有溢彩,只有深邃如寂灭的黑。   那是用来斩天的。   ……   “噼!”   脆响,如闪电,声音却没有雷声大。   黑色的斩华将天空分裂开来,碎成几块,延伸出去,遥不知尽头。   整个极东的天都被斩裂开来!    第七十八章 云涌,云簇,云浓(下) 更新时间2013-12-17 19:15:11 字数:2242  ……   “你!你骗我?你究竟知道些什么?!!”离胤回过头来,状若疯狂般,用蕴含着极度愤怒的语气,对夏东嘶喊道。   “唉……”夏东轻轻摇了摇头,含笑展扇,“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朝炎的国名,是为了朝向那什么子虚乌有的炎玉。”   随即他皱了皱眉,轻轻一挥折扇,似乎劈碎了什么东西,淡淡对离胤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对我动手,你催动这九州结界,并一手将其解开,耗费无数真元和精血,已然是千古罪人,更是再没有能力能对付我,如若再犯,你当心我现在就将你纳入我的妃子群中。”   语至末尾,夏东目光极寒,面含微笑。   离胤不由浑身一颤,不由得畏惧地退后几步,她从未想过,那久在自己位下带着温暖和煦笑容的夏东,撕开伪装后,竟是如此的可怕,明明修为远逊于她,甚至不如她修行过震慑之类的幻术,而一言一行的震慑之力,让自己都感到心惊。   “终于解开了……”   悠远的长叹传来,声音涩哑,不似真声,也听不出男女。   天空中飘浮着一灰袍人,风灌袍起,看不出具体身材。   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何时飘浮在哪里。   “是你!……就是你对我说,集合十万血肉死魂,污染极东地脉月石,引出炎玉共鸣焚灭!……”   离胤失声看着突然出现的那灰袍人,随即似又想到了什么,死死盯了夏东一眼,又看向天空。   “你给我看的古籍和那些众多传闻,以及这你给我的什么月华露晶,全是你用来骗我的伪证!”   她朝天空痛斥,但失了力量,她的语气是如此柔弱无力,就如此时浑身颤抖的她一样仿佛被抽空了力量,连站立都要勉强维持。   “……不错。你那母亲,中了古冥毒,别说子虚乌有的炎玉,就算你把真正的太阳摘下来给你母亲服下,也救不了她。”   天空的灰袍人一阵沉默,沉闷的语调嘶哑。   离胤一下瘫坐在原地,她没有在乎自己被欺骗,被利用,但灰袍人那一句打灭她救活母亲信心的话,却无疑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母亲受毒十年,找寻无数古籍无果,在一座古遗迹遇见了这个灰袍人,给了她最后一丝紧紧把握住的希望……没想到希望之后,是更大的绝望……   她已然没了所有战意。   夏东略带惋惜和可惜地看了眼眸失色、再无紫雾蔽体的风采的她一眼,随即对灰袍人道:“我们的交易,你可记牢了。我不是她那般好蒙骗之人。”   灰袍人嘶哑着语调回道:“自然,待我族人全部上岸,那通道,我自然会为你打开,借你兵力,助你回援神州。”   夏东轻收折扇。   ……   ……   ……   “张小兄,你可担心死我了,不过你怎能自己行动了?”顾清仕带着些担忧地看着他,方才看见巫女和那小女孩儿之后,张彻竟然让他就跟顾家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肩膀弹劲击地,御空带着轮椅飘了过去。   自然,他的潜语言也有既然你已经早已能自我行动,干嘛还每次都让我们推这个意思……   “呵呵……这不是时常能动用的力量,再说这样行动的破坏性,你也看见了,总之我只是去见见故人,没什么太大事了,你们不要担心。”张彻轻轻微笑道。   如他所言,方才行过之地,尽是被劲气击中凹起的大坑,这破坏性足以说服他。   “张哥哥,刚刚那是桔梗姐姐吗?我见过的,桔梗姐姐可温柔了!”顾朝华蹦跳到他面前。   “对啊……她是很温柔。”张彻带着温醇欣慰的笑容答道。   “可是她好像很害羞地跑了……对了,这位小姐姐又是?”顾朝华挠了挠头,又将话语的中心集中到了推着轮椅的张妙棋身上,毕竟如这般精灵妖魅的女孩儿,是不可能不吸引别人注意力的。   萝莉乐拉着他的手紧了紧,怀着担心地看了看那个美丽不似人间女孩儿的精灵。   张彻哈哈大笑,打趣她道:“放心吧,这是我妹妹,我可不会容许你小华哥哥娶走她,他要敢辜负和欺负你这样可爱的青梅竹马,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萝莉乐羞红了脸,顾朝华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璧人的不安,为自己心惊于张妙棋的容颜感到抱歉,不好意思地郝然,拉着她走到了一旁。   张妙棋的脸上也悄然浮上了两抹红晕,不为别的,只为方才张彻语中无意透露出的对她的占有。   ……   “那是什么?!”顾嫂脸色惊得有些白,看向天上突然出现的黑色裂痕,似乎天都被劈开成了几块。   人群一阵惶惶纷纷,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云而已。”张彻淡淡回答道。   “云?”顾老爷子终究稳重一些,没有似儿媳那样吓得失态,但面对这种一生一见的异景,也有些心惊。   “没错,黑色的云。我们先回家吧,青皎这么久还没过来,我有些担心。”张彻平和道,微笑了一下,提议回家。   “好吧……”顾老爷子看着身边已经因为莫名对天上的裂痕恐惧和猜测而涌动的人潮,也有些担忧这样群情激奋的情况下家人会受到些莫名的伤害,赞同了张彻的提议。   ……   看着满目狼藉的家里,顾家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就连萝莉乐和张妙棋两个小萝莉都显得有些不安地怯怯。   张彻的脸色却很平和。   他突然转头,对着身边的顾老爷子道:“老先生,叨扰这么多日,实在对不住。”   顾忧国一时有些惊奇,好好的,张彻为何会突然对他说这些,当务之急不是尽快找到青皎小姐吗?只是他也有些隐隐的预感,平静下来了心情,对他道:“张小兄哪里的话,能迎住张小兄这样的妙人儿,敝宅实在蓬荜生辉,家人也对张小兄的到来欢喜得很才是。”   在他背后,顾家四口都赞同安心地点了点头。   “呵呵……”张彻微笑,他的笑容很暖,他的心里也很暖,随即转头看向天空。   天空被黑色劈开了裂纹,白云也四处逸散。   “老先生,我住了这么久,搞明白了以前我不明白的一些疑问,但是还有一些,我想了很久,还是有些地方难以释怀,老先生经历丰厚,可否为我解答一些?”   顾老爷子面色郑重,他已经感觉到,张彻接下来所说的,应该非同小可,所以他的语气也很正式:“张小兄但说无妨。”   张彻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捆缚的手指,沉默良久。   ————————————————   PS:两更。高潮期间,求推荐求打赏求评论各种求。    第七十九章 明心 更新时间2013-12-18 23:33:39 字数:2565  张彻背对着众人,他低着头沉默着,他们却仿佛看见了一个正在站起来的背影。   然后他打破了沉默,语气徐缓。   “老先生,以前我以为,人一生之所历,乃其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的必然,或许跑太快太急会摔倒,做危险动作会受伤,这些都是亲身所历或者亲眼所见,然后才懂得知晓,然后明白。更广而泛之,受到痛苦与伤害,吃一堑长一智,才会有那么一些感悟。而在这个过程中,时间也是随着人的成长不断前行的,人会在时间中茫然,会麻木,会忘记,或许偶尔他会忘了疼,而再犯,然后再次摔倒,或者侥幸无事,以此总结经验。”   顾老爷子郑重其事,继续细细聆听着,他知道张彻还有下文。   “其他的事情,大抵如此,想必经历的痛苦越是难以忍受,也便越加难以忘记,甚至成为一生的苦难记忆和经验。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也是前人由此总结而来,然而人们终究不会轻信,非得自己摔倒了爬起来才知道前人所言非虚,而在这个过程中又充满了忘却。在不断的摔倒记忆和忘却的过程中匍匐前进,时间过去之后依旧碌碌地活着,但总不会完全忘却自己的回忆,依靠那么点儿苦难回忆吸取的经验,这样慢慢累积慢慢累积的过程,我将之称为成长。所以每个人都会有那么点儿自己的故事和慢慢咀嚼只有自己能切身懂得的经验和教训,这个积累的成果,我将其称之为成熟。”   “这个理论倒是很有道理,也很新奇。”顾老爷子见他说完沉默,答了一句,其实这个道理不是多么深奥的一件事,只是没有人归纳得这么系统而已。他有些不明白,张彻如此肯定地叙述出这些自己的定论,是想让他回答什么。   张彻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顾忧国,眼里竟然闪现着些疑惑。   “然而,我发现,或许我想错了。事实并非那么一回事。”   顾忧国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此行经历,已很是不凡,所历极多,而心尚惘然。在此一月又半,明白了我以前不明白的一些事情,然而却也有了一些新的疑问。我之前所向往,也是我觉得的道理,是人活着就应该做一些有意义或者有意思的事情,如果既没有意义又没有意思,那么就是无聊了,不如不做,但是这种无聊,却往往充斥着生活。”   “世事大多如此,而人所经历成熟明悟虽然万千,总归都有那么些相似处,然后由之选择自己的道路,那么是为了活着而选择,还是为了选择而活着?”   张彻长叹一声,又转头去看向天空。   “我在此平静生活了一月有余,之前的生活也勉强称得上些波澜壮阔,人心之物,机关算尽也好,一心向力也罢,当垆卖酒也好,拼命以求也罢,有不同的地方,是因为本初的选择不同,所以需要的觉悟和背负上的沉重也不同,在追寻中迷惘,在迷惘中探求,所求的或许并非自己想要的,失去的原来才是最珍贵的。人的心灵,面对挫折的软弱,坚强,扭曲,而强大,看待过去的自己,又应该是怎样的看法?仅仅幼稚?”   他又看了看自己残废的躯体,带着些淡淡的伤感和怀念味道。   “究竟是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发现更珍贵更适合自己的,还是在不断碌碌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曾经最珍贵最原本的初衷,我们活着,最开始,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沉默。   一片寂静。   ……   没有人开口,除了萝莉乐带着明显的茫然而沉默着不敢说话,包括顾朝华在内,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然而每个人得出的结论都不一样。   顾家夫妇最早清醒过来,他们只是相视一笑,抿唇轻轻握紧了彼此的手,眼中没有丝毫迷茫,只有感动与贴心。   顾老爷子和顾朝华也相继恍然过来,只是顾忧国望了眼堂屋中亡妻的令牌,眼含怀念与笑意,顾朝华嘻嘻笑了两下,不甚在意地捏了捏萝莉乐的粉嫩耳垂。   只有张妙棋还似有些沉浸在话语中般看着张彻的背影,脸上带着些茫然和隐隐的挣扎。   张彻却没有看她。   张彻看着天空。   天空上只有黑色的裂痕,他说那是云,那么天空上只有白天与黑云。   张彻看着天空,看着自己。   他想问的这个问题,也许并非是问顾忧国,而只是借顾忧国之口告诉自己答案。   顾老爷子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也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但他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一种答案。   ……   张彻久久不闻回应,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平静的顾忧国:“老先生,我不懂。”   “你有何不懂?”   顾老爷子的嗓音有些轻,也有些清。   “我不懂无聊既为无聊为何还存在,本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何存在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我不懂为何没有道理也没有道德的事情会发生而且让人无法反抗。我不懂为何事物的联系可以如此扯淡明明没有关系也会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降临在身上,最后偏偏是在意外的地方凑巧。我不懂为何想要的事情总是做不到,反而因为做不到所以更想要。我不懂为何人的心是这样一个扭曲的集合,包含着坚强的保护自己而同时尖锐地伤害别人。我不懂为何时间能消磨一切珍贵,却往往留不住平常。”   他的语速愈快,而情绪愈烈,哪儿还看得出那平和微笑的淡然样子?   “咳咳……张小兄,你还记得方才问过的那个最初的问题吗?”   顾老爷子咳嗽两声,打断了张彻愈发剧烈的激动,他不完全听懂张彻的话,但他却明白张彻现在的心情。   张彻骤然安静下来,他抬起的头也低了下来。   “你现在的态度,便是你的答案。我的态度,也是我的答案。”   顾老爷子平静而镇定地回答道,语气没有犹豫,也没有迷惘,而仿佛陈述般,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或许早已思虑好的,该有的那个答案。   “……”   张彻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又抬起了头,看看天空,然后回过头来,众人发现他的眼中含泪,笑容却温暖而真诚。   “我家乡有个叫康德的人说过一句话,是什么我们越仰望头顶的星空,便越加接近我们心中的道德,具体我记不清了,好像是这个样子。他想表达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想老先生您活了这么久,一定看过不少星星。”   他的语气寒暄中带着轻轻的颤抖。   “看到都腻了,想起我的老伴儿咯。”顾老爷子开怀大笑,似乎对张彻带着新意的真诚马屁极为受用。   “受教了,老爷子……达者为人之师,我第一次见到您便觉得您有些像我高中的语文老师,虽然我现在很难再向他致歉与致谢,但您同样引导了这样迷惘的我,请容许我也叫您一声,老师。”   张彻控制着轮椅,转过身来,俯腰一拜。   顾忧国没有拒绝,甚至不让儿子儿媳拉起他,安心地站在原地接受他完整大礼,扶着雪白髯须,眉目间的畅快,似是比少时及第更要得意几分。   “孺子可教。”   第八十章 见性 更新时间2013-12-20 22:36:18 字数:2501  “老爷子,虽然解决了最大的疑问,但我还是有一些琐碎,想请您解惑。”   张彻抬起头来,面色已然恢复了平和。   “且说。”   顾老爷子兴致一起,似是跟他打起了持久战,也不管一片狼藉的宅子了,随手就从散乱的杂物堆中端来一根小板凳便坐了下来。   “人和人之间,有何不同,有何相同?”   第一个问题便没头没脑,众人都摸不清他究竟想要问什么。   顾忧国沉吟半晌,又缓缓看了他一眼,不肯定道:“立场?经历?”   “老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这城里也来过很多说书先生,老爷子见多识广,想必那些传奇轶闻,听得比我更多,那么对于里面对于阵营的划分,当是比我更清楚才对。”   他微笑着娓娓道来。   “便从最普通而分明的来看,善恶正邪,我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还是想先听听老爷子您的看法。”   顾老爷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稍稍考虑了一下,仍是不够确定:“张小兄方才肯定我的说法,那么大概是想听听关于立场这一方面。是对争斗的起源想要探寻一下吗?”   “不全对。世界上的资源总是有限,有人想要过得更好,就必然要争抢,无论如何妥协,总归是弱肉强食的世界,说穿了不过是利益二字,权财色名情,甚至一口气,人之相争,理由实在太多太多,若算上那些因为误会和无知而引起的不必要的争端,便更多了。我仅仅是想听听老先生对于所谓的正邪善恶这两个阵营之争,持有的看法而已。”   张彻轻轻摇头,解释道。   “那么便是立场了。我看过的闲书杂说不少,也不是没有走南闯北过,虽然都停留在这极东上,但总算也还有自己的一些判断,倒没有老眼昏花到去人云亦云。”说着,顾忧国清了清嗓子。   “老先生说笑了。”张彻微笑。   “总归来说,一言概之实在笼统决断,但从根本上来找出人与人所谓正邪善恶的不同点的话,便是那立场了。矛盾的冲突,如张小兄所言,多由利而来,人为财死,而往往好名号,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于是便各自扯起了大旗说着所谓的正邪。不过皆是为了目的的一群人,只是那些邪者,何曾自以为邪?人寡,则被名之邪。而善恶则稍有不同,正邪可因善恶而分,善恶则不为正邪所辨,善恶之分,本便因人所辨,因为人形成了道德与思想的众性,才有了这样一个虽然有一些模糊而整体的认知。”   顾老爷子缓缓道来,顾清仕有些讶然,虽然老父一向开明,但这些东西,好像有些违背那些讲义经集里的传统观点。   张彻认真地倾听着,没有插话。   “那么这要回到最初的问题了,人与人有何不同,有何相同?除了立场,还有经历。每个人经历不同,自然便会形成自我的性格,或许独断,或许歹毒,然而其自己却并不会那么认为的。会那样,自然是因为在相同或类似的事情上吃过亏,才会如此。而道德与善恶的形存,是以大多数人的思想共性为基础的,那么这些曾受过不公正待遇的人,他们的想法中便根本不会存在公正这一条,以此推之,自然也有不以为良善之人,这些人可能是少数,但毕竟存在,这也便有了善恶之分,但这些,终归并不完全算是他们自己的错,只是恰好违背了大多数人而已,以此论恶。”   如果说顾忧国方才的话只是有些违背传统观点,那么这段话简直就是颠覆了他教给学生们的二元论。   “哈哈哈哈……”张彻开怀大笑,笑声响亮,笑得院里恋树的秋叶都簌簌下落。   “张小兄何以如此开心?”顾老爷子和颜悦色。   “哈哈……我只是没想到,在这样历史社会生产力条件完全不同的社会,竟然也能产生这样的人文观点,竟然也能有如此辩证的思维,老先生,实在佩服。”   张彻笑声不歇,似是觉得极为有趣,然而这样又有些不敬,所以他忙收敛住了,平复下心情,脸上仍漾着未完全散去的笑意:“老先生,我是真的佩服你。在我家乡有人说过一句话,为了一个人牺牲千万人,和为了千万人牺牲一个人,这都是不对的,着实与老先生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忧国闻言思虑片刻,随即真诚赞道:“此人必有大仁德之心也。”   “老先生你也不遑多让啊……那么接着这个话题,换个方向,譬如说妖,也仅仅是立场不同,与人类为两个族群,经历不同,没有良善之心,那些整天叫喊着天杀的残暴邪恶妖怪,岂不也是一个笑话?我们也不应对这个族群有过多微词?”   张彻敛起笑容,微微有些认真起来。   侍立一旁的张妙棋微不可察地浑身一震。   “的确如此。”   一向传统保守的顾老爷子竟然同意了这个惊世骇俗的说法,这让旁听的顾清仕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顾朝华则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彻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顾忧国的话还没说完。   “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如此说法,终归能给本就势弱的百姓们,添些勇气和鼓励,无论那些鼓励和勇气的来源是来自憎恶也好,愤怒也罢。”   顾老爷子长叹口气,语气间有种淡淡的无奈,但他的神色是如此平静与理所当然。   张妙棋的身躯轻轻颤抖着……   “老先生果然深知变通之礼。”张彻叹了口气,也是笑了笑。   “世事与时势,洪流本就如此,所谓恶的被势大的善所打败,成为异端,不符合自己的观念在融合与交洽,尖锐的便将其抹杀,成为一言堂……若不是极东实在贫瘠,如东荒乃至神州浩土那般,妖物最终必然是要被擒杀或豢养的,人之征服家禽,也是如此。”顾忧国语气平淡,而终究是为他解惑着。   “所以老先生只是在做自己当做的事,言传身教。”   张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中尊重更甚。   这是族群之争,本就没有所谓的正邪善恶之别。   “张小兄盛赞了,我不过只是一个严谨古板的糟老头子罢了。”顾老爷子看他似是明白了,宽慰笑道。   顾清仕和顾朝华也终于怀着震惊的目光看着他,这一刻,他们总算是明白了,顾老爷子这一生所持守的方正“严谨古板”之道。   “人妖之别,立场之斗,族群之争么……”   张彻带着些若有所思的微笑,轻轻拉过了张妙棋,柔柔地开始抚顺她的头发起来。   “方才说到听说书看轶闻,老先生见识丰富,想必也肯定是观赏过那些扮角演出吧?”他的手滑到了张妙棋眉间,温暖着她有些冰凉的脸。   “张小兄是说那些演义么?自然是看过一些的。”顾老爷子虽然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乐得他把话题扯得更轻松一点。   “那老先生您觉得,这样融入到一个角色之中的演出,最高境界是什么?”   他的眸光有些深深的幽邃,看着近处又似看着远方。   顾老爷子轻嘶一声,煞有介事地考虑了半晌,轻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自欺,以欺人。   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张妙棋顿觉周身一片冰冷。   张彻温暖她脸颊的手却暖如春阳,平和温煦,正如他此时面对她的微笑。    第八十一章 塑骨 更新时间2013-12-21 20:07:07 字数:2315  “多谢老先生指点,我想我明白了。”   张彻最后向顾老爷子行了一礼,将张妙棋拉到身前。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这段时间,还请诸位收留一下舍妹,实在很抱歉。”   他歉意一笑。   “张公子你重伤未愈,要去哪……哎?张公子,你的手怎么能动了?”顾清仕正打算劝阻一番,这才发现张彻之前很自然地摸张妙棋的头以及拉她,那手竟然能自己动起来!虽然还是一幅扭曲的样子,但确乎是能自己行动了!   “清仕。”老爷子喝止了自己的儿子,不顾家人仍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张彻,含笑和蔼对他道:“张小兄福缘深厚,此去无论是做什么,也当小心才是。”   “那便借老先生吉言了。”张彻微笑道,松开了张妙棋的手,轻轻将她推向了顾家人。   “……!哥哥?哥哥!你要去哪里?你又要抛下妙棋一个人吗?”直到失去掌心的温暖,张妙棋才恍然惊醒过来,分别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重聚,张彻竟然又要离去。   “放心,不会太久,这次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的,不要乱跑。”张彻轻柔地将手抚摸在她头上,温和安抚道。   “不,妙棋要跟你一起,哥哥你为什么又要抛下我,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做什么?”张妙棋的脸上一片惊惶,尽管头上的温暖依旧,让她安心,但眼前给予温暖的人就要离去,她怎能不恐慌?   他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哪里不是危险?   “嗯……我啊,要去拯救世界。”   张彻思索片刻,哈哈大笑,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骗你的,或许只是拯救一个人而已。”   她向前,要扑到他怀里,抓住他的手。   然而伸手出去,触到的却只是一段空气。   她没能抓住他,她抓不住他。   就如上次,以及上上次,他离开她一样……   ……   “张公子真奇人也。”顾清仕看着眼前骤然空落落的空地,与妻子面面相觑。   顾老爷子却仿佛并未多大惊讶,只是难得有些慵懒地抬起头来,看看苍天碧空,还有那横亘的一条条深邃黝黑的裂纹。   “云么……”   ……   ……   “这个世界上,有人力所不能及之事,有心之所不能达到的彼方,即便如此也能鼓起勇气,虽然愚蠢倒也不失可取之处,如果连这也没有,那也剩不下什么了。”   万里之遥。   苍空之上。   有风轻轻吹过,有云淡淡缭绕,不温暖,反而有丝淡淡的寒意。   但很安静,无人打扰,因为没有人能上到这里来,即便击空的苍鹰,也难以触碰这鲲鹏遨游之地。   张彻看着周边一望无际茫茫纷纷而闪烁着诡异玄奥气息的深黑裂纹,看看脚下的群山点城,星村蚓陌,轻叹着说了这么句话。   “你终于要走到这一步了么。”   淡淡的清光闪过,一道声音响起,也带着些莫名的感慨。   竟是久不见踪影的云凌。   “云兄,多谢你了。”   张彻语气真挚,抱拳一礼。   “无妨,我们此时本就利益一体,你还是早些开始吧。”   淡淡的清光一闪而没,不知做了何事被张彻感谢的他又沉寂了下去,那清光看起来却隐隐有些虚弱黯淡。   张彻默然。   他此时飘浮于万丈之上,青冥之中。   他的手和脚都还扭曲着,但已没了轮椅支撑,而仍然屹立着。   “没有方向的飞行,不过只是飘浮而已。我之前所惘,实在不值。”   他叹了口气,不在看脚下苍茫大地,闭目,盘坐。   扭曲的骨骼咯吱咯吱响着,听着就让人牙齿发酸,他却似没有感觉到疼痛般,面色平和无比。   于是他两条扭曲的腿盘在了一起,两只畸形的胳膊置于小腹,被木条束缚的手指能保持笔直而无法作出印诀,然而他却不甚在意,就那么盘坐着浮在空中。   定。   似生根于地,风暴无可撼之。   然而风暴还是生了起来。   以他为中心。   ……   一只蝴蝶轻轻扇起翅膀,可以带起一阵风。   这阵风可能会越来越大,最终形成风暴。   然而蝴蝶不会想到自己有这种力量,如果不是为了飞行,它甚至不想扇风。   但风却自然而生。   天地间似有一丝气机,被牵动。   一只蝴蝶扇起一阵风。   一片落叶飘零下来,带起几个旋儿。   气流带着一丝轨迹,向一个方向而去。   有云湖大泽,山川海岳,万物生机,亿汽蒸腾。   浮而成云,聚而电离,引为雷。   因风而起,受气而卷。   而成风暴。   ……   自张彻盘坐下去,仅半盏茶时间,周围便团聚了层层叠叠浓厚不知几万米的乌云,雷声隆隆,电光隐现。   张彻身处万里之高,按理说已经超过对流层的高度,不会出现云层雷电,然而厚重的云层却以团团之势将他包裹住,甚至随着气机牵引,飓风引动,围着他旋转起来,不时有霹雳出现,然而却似乎被一种奇妙的力量束缚,都只是围绕着他周边五米外响起。   有人曾研究过,飓风眼里的气流其实是很平静的,因低压吸气流而成风。   张彻所处之地周遭五米,确实很平静,平静得压抑,甚至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五米外,狂风乱卷,雷云肆虐,俨然一副摧毁一切的样子,甚至连之前那些深邃裂痕都被掩盖了起来。   五米内,张彻盘坐,盘坐周遭五米,无一丝气流波动,甚至没有一个氢分子移动。   然后他开始呼吸。   呼气。   长舒一口,凝而不散,明明是气体,却扭曲了空气似乎灼烈又似乎浊污,竟然借着那一呼之力将急速旋转的雷云卷击出一个大洞,遥不知多少里,最后坠落下去,在一个小山丘上击出一个大洞,状如天外陨石之坑,而内无一物!   去胸中郁结之气。   吸气。   云卷暴乱,四野尽聚,日华曜空。   东边日出的方向,直来一股深紫色的祥瑞之气。   西边落日的方向,也飘来一缕淡白色的肃杀之气。   正上方,缓缓降下一丝浅浅淡淡,而无比凝实的飘渺气息,其色略白,而徐徐如云雾。   “这可不是传说中的那种紫气东来和三花聚顶。”   张彻睁开眼睛,目光有些奇异地看着这三股气息飘来,而一口吞入腹中。   养腹下先天之气。   经过这一呼一吸,雷云终于完全扰乱了气机,开始肆虐起来。   “这便是那所谓的小雷劫么,虽然看起来倒也有那么几分威势,但比之那紫寰的兑罡霆也强不了多少,怪不得云凌都懒得提,也不知那传说中的四九天劫是什……”   他话未说完,雷云中就闪出一道霹雳,正中他背部!   “噗……”   张彻张口就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感受到在体内肆虐的暴烈雷元和被劈折了的脊梁骨,他虚弱地笑了笑。   “好像我现在只是个残废,紫云剑也丢了……貌似还是有点儿难缠。”   然后便被奔涌的雷光淹没。    第八十二章 彻魂 更新时间2013-12-22 15:24:24 字数:2067  待到雷云散去,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毕竟云过,空气中没有浮尘,只有一团人形的焦炭飘浮在空中,已无生机。   然而它还飘浮着,没有掉落下去。   又不知过去多久,平流层的气流很安定,但毕竟还是有波动,焦炭渐渐开始散落开表皮的黑色碎片。   黑灰色的燃烬越散越多,离开本体后,便彻底分离为最微小的粒子,散开了去。   尘尽光生。   如柳条抽起,最粗壮那一支,莹白如玉,节节似竹。   是为脊。   抽化开来,变幻生化,虚影凝形,有条有块。   合计二百零六。   是为塑骨。   张彻睁开了眼。   看着身上如同褪去一层皮般的肌骨,没有一丝瑕疵和杂质,却也不如女子嫩白,只是闪着一层淡淡的莹光泛着淡黄色,犹如玉质。   脊梁断后重生,支撑起了一个更为强大的体魄。   然后又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他已然处在一个竹林中。   ……   翠竹依依,微风拂过,摇起竹林轻轻曳起沙沙的响声,恬静而安宁。苍翠欲滴如碧玉的竹节间散落出一条小径,片片落叶带着些琥珀色,铺成松软,张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踏了上去。   行走中,也有落下的竹叶,轻轻散落,翩然而坠,如舞非舞,只是一种生命凋谢的姿态。   然而竹林却总是苍翠的,没有枯竹,也没有倒枝。   小径曲折,林林总总,所见皆竹,没有杂物,只是偶见嫩笋。   微风依然在拂,随着张彻的深入,隐隐约约已可听见有人吟诗的声音。   “梦拢云波踏漪纹,   晓来踱潮,   步步轻尘。   萤罩夜霭殉霜晨,   暮起听竹,   潇潇雨纷。”   张彻面色不变,平和不起一丝波澜,即便这首诗是他高一亲手所作。   小径幽曲,弯过去后又是一个弯,转转绕绕;竹林靡靡,隙中窥后又是一青竹,不可透见。   他抬头望天,天空被密实的竹林枝叶分割成无数块,洒下的光却让整个竹林都并不阴暗,没有瘴气也没有蛇虫。   恍若仙境。   竹林中还有吟诗声传来,这次声音更大了一些。   “醉里微醺岁月悠,絮随风抖,落叶几分秋?   梦醒初吟寒枫瘦,云依水游,韶华逝难留......”   这是他高二所作。   张彻面色平和,步子不急不缓,继续向前平稳地走着。   直到尽头。   转过一个弯。   弯后不是弯,而是豁然开朗的一个湖。   ……   湖在竹林中心,不大,仅仅几百平米而已,也非死水,有暗流通外。湖中有一个小小的竹屋,精致而小巧,筑在竹板上,而竹板边的竹桥直通岸上。   湖水澄明而清澈,倒映天光云色、小屋桥影,屋外立着一个一身白衣如雪的人影。   天色骤然黑了下来。   夜幕垂下,夜凉如水,似与湖水都融在了一起。   璨星缀天,一轮明月皓然当空,漫漫月华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竹林,清亮而冰凉。林中渐有萤火虫飞舞起来,在空中飘动,幽幽而悠悠,纷乱带起几片落叶轻轻飘落湖中如轻舟小船,触点生纹。   湖水映月映星映萤火,天地间一片淡淡的光辉。   只余下那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分外分明。   那人放下手中的书卷,袖袍轻扬,挥而落至背后,负手而立。   几只萤火被惊扰得窜到了书卷上,微微给了些光亮。   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   ……   “你来了。这便是你梦寐以求的隐居仙境,你觉得怎么样?”   一个稍还有些儒秀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人背对张彻。   天空又化为了晴昼蓝天白云的样子,碧水映天,云溶于湖。   “还不错,不过,这也是你梦寐以求的隐居之地。”   张彻四下扫了眼,淡淡回道。   那人转过了身。   白衣如雪,长发及肩,面目有几分清秀也稍有一分稚气,看起来不过十七岁的样子。   而与张彻有九分相似!   “不过现在不是了。”他的面上开始少了那超脱洒然的气质,反而似多了几分愤怒。   “这地方没有网络也没有动漫和小说,如你理想的那一个清净之地,只有一些笔墨纸砚和诸子著说,快给我无聊死了。”   他睁大眼睛,瞪着张彻。   “本来便是理想之地,你若要与我论现实,以我现在的状况,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张彻的语气淡淡,面色平和。   “哦?哼,那你就来试试啊,这地方也出不去,整天就只能在竹林里打转,这一带都给我转遍了!我都闲的快捏泥巴玩儿了!”   他愤怒跳脚。   “我已修真,每日可以修行度日,不觉枯燥。”   张彻淡然回道。   “这里过不了多久就要自己收拾,又要扫地又要抹桌子的,麻烦死了。”   “我已修真,有辟尘之术。”   “这湖水虽然清澈但有些冰凉,有时候想泡个热水澡都要去砍竹子捡落叶,然后慢慢烧水费半天劲。”   “我已修真,可催火煮水。”   “这里除了竹笋就是鱼,其他啥也吃不到,整天这两样吃得我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我已修真,可去捕鸟擒兽。”   “这里特么除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连撸管都找不到性幻想对象!”   “……”   张彻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开口。   “我已修真,多余的精力我会拿来修行。”   “…………你TM能别提修真么。”   那少年憋了半晌也憋不出一句,似是完全拿他没有办法,终于跳脚暴怒了起来。   “神经病啊!这尼玛开了修真的外挂,什么事儿都不用怕,我还跟你比个毛啊。这也太假了吧,有这么强大的外挂,简直不像是真的。”   张彻面色平和:“这里的景色也不像是假的。”   少年瞪着他。   他平静与少年对视。   半晌。   那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无奈道:“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你已经完全不像我了。”   张彻没有回答他。   “那待在这里隐居,父母家人怎么办?……”   少年呆呆地望着天空,终于提到了这个问题,白衣如雪的他褪去了愤怒的样子后,看起来居然带着些纯净。   张彻似是早已准备好了,不假思索淡淡道:“所以我现在不在这里,而在回家的路上。”    第八十三章 以修身 更新时间2013-12-22 19:03:27 字数:2596  “虽然我都看到了那些,不过还是难以想象我可能会成长为你这个样子。即便我现在思想有些老成,不过倒总算还是个正常的十七岁青年,你现在这个样子,反而让我有些反感了呢,若是十五岁的我,大概看到你会很讨厌吧。你不是好像见过六岁的我和十五岁的我么?他怎么跟你说的?”   说着,那少年有些好奇,倚靠在竹墙上,便无所事事地饶有兴致道。   “年少无知而已。”张彻撇撇嘴。   “哈哈哈……果然被讨厌了啊。也是,那个时候还在洋溢着青春呢,没有我现在这么多的课业负担,可以在喜欢的女孩子来的时候故意大声说话啊,作出一些夸张的举动啊,把话题扯到文学啊哲学啊高深又高尚的一点的东西之类的啊。然后跟损友们聊聊各自的青涩,借同学的眼睛嘴巴去接近和观察喜欢的女孩儿,烂漫可爱啊……”   少年笑道,语气间倒很是有些怀念。   “在三观未成的一群人中找到了一些同好同行者罢了,时间行逝中终会跟有些人越走越远分道扬镳。至于那青涩,旁敲侧击地就想让人帮忙问出别人喜欢什么东西甚至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帮忙打好关系,自己的感情居然要别人才能帮忙表达出来,这未免也太卑微了点儿。然后在这种自怨自艾中顾影自怜,乃至于看什么都触景伤情,玩儿点清新的小忧伤,最终在失去中成熟,可怜而活该。”   张彻淡淡答道。   “卑微不卑微的……不过都只是曾经美好罢了,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我吗,正如我一直都看不起你一样。”   少年轻轻答道,语气间有些淡淡的惆怅。   “但是现在我看得起自己。”   张彻平和道。   要想别人看得起你,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   这便是解除自卑的办法,很简单,但不好做到。   “是吗……十八岁半啊……仅仅成年而已,居然变化就如此巨大,责任感么……”   少年感叹似地看着他。   “那你准备拿桔梗怎么办?”   他转而抛出了这个问题。   “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很难遇见一个你喜欢她,而她又喜欢你的人啊……我本来以为有些男人的爱情就像癌症,一辈子一次就够了,死活与否就看缘分,没想到你居然有复活的这一天。”   张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他因巫女心动而至今日,对她的考虑自然不会少。   “你不是知道我当时对她的回答么。”   “但是我的心告诉我,你应该还没有接受,别否认,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世界上并非只有爱情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张彻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有些苦恼,“即便是爱情,因爱慕而生的爱情也有些不一样。”   少年撇嘴:“少扯淡,难道你还有十四五岁那时候情和欲分离的那种精神洁癖?论对你的了解,她能短短之间做到这个地步,没有倾心尽意是不可能的。顾老头儿不是都回答过你了么,你还打算这样知错而不改下去?”   张彻沉默。   “自卑能更了解自己的缺点,也是自知之明的衍生产物,但是自卑往往也代表着,知错,不改。我以为你已经不是我,没想到秉性还是难有所变。”   少年又叹了口气,似乎对他有些失望而又有些欣慰。   “当局者迷,旁观者未必清而已。”   张彻回答道,语气虽然带着稍许痛楚,然而平静而肯定,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少年讶然地看着他,随后想了想:“看来是我想多了,那你又打算拿她又怎么办?她好像在你心中也有些地位,虽然害你残疾沦落,但你不见得能杀她。”   张彻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轻轻道:“她也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么,虽然我很想让你送她一株桃花……罢了,由你自己决定吧,这终究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虽然你就是我。”   少年的语气有些萧索。   “时间不早了,你也有该做的事吧,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看见自己的未来,跟未来的自己对话。”   他的语气淡淡有些惆怅,有些感慨。   “我也没想到会跟就像看电影一样看完我经历的过去的自己对话。”   张彻的语气与他如出一辙。   “可是我到底算是个什么呢?你心中的残影?但我所感到的我的过去都很真实,连带我心中的这些感情。”   少年说道,语气伤感,眼中竟泛起了些泪光。   张彻默然,他既然是他,换位思考,那他自然对他现在的情绪感同身受。   “你既然存在于此地,那么就是真实。你所感受回忆的一切,也是确实存在的,既然如此那何须追究更多,即便是我,也可能只是别人笔下的人物而已,毕竟穿越这种戏剧化的事情都能发生。但自己知道自己是真实的,那便活自己的就是了。”   张彻终是回答了他。   “呵呵……逃避追究,没有求根探底的欲望,得过且过,自卑却又懒又傲,你果然就是我啊……即便再怎么变,你也还是我……亏得顾老头儿还给你说了出来,你还是这样……知错,而不改……”   少年笑着,声音却有些尽力压抑也制止不住的颤抖和哽咽。   “不过还是……谢谢了……”   轻不可察,而确切清晰。   “秉性如此,难以改变。”   张彻的语气有些低沉。   然而他转头的时候,少年却已经消失了。   仙境也开始崩溃。   月坠,云崩,星落,天裂,竹枯,湖散。   寰宇尽灭。   只余下带着淡淡感伤缭绕的一句话。   “终究,还是有些改变的……”   转瞬即逝。   刹那之间,已一片黑暗。   而初始勃动。   ……   心灵萌动。   是为心动。   灵魂寂没。   谓之灵寂。   六岁之纯良童稚本初。   十五而年少不羁轻狂。   十七知生艰活难惘然。   十年碌碌。   三载蹉跎。   ……   玉城的居民今天可自谓是开了眼界了,先是看见天空被劈裂,还没等到反应,方圆几百里又皆被墨云笼罩起来,雷光轰隆,显然是在极高的地方,而仍声彻四方,显然动静极大。   等到人人自危,以为天公作怒,降下天罚的时候,云销日起,又恢复了晴昼。   然后万道霞光自各方升起,尽往遥远的天际汇去,若不是太过遥远,他们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直视那些霞光。   天空被七彩的云霞笼罩,完全遮掩住了那光源处,而地上的人们却皆感到内心安宁,仿佛风草树云都在吟唱一般。   ……   张彻看到那个婴孩儿带着一脸安详地睡着了,睡得无比香甜,那张小脸已然长出了些轮廓,它可能会在六岁的时候带着欢乐的微笑,可能会在十五岁的时候带着愤世嫉俗睥睨万物的不屑,也可能在十七岁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忧郁和麻木。   他没有再看那个婴孩儿一眼,也没有在意浑身充盈的力量和强大感觉。   他只是站在彩云之巅,看着大地,眉间几许愁绪感伤,面上却满是平和的微笑。   眸中清明,有明悟,也有感慨。   他思索片刻,摸了摸手指,手指上缓缓浮现出来一枚紫色的储物戒指,他拿出一支玉简,仅仅看了几眼便学会了瞬移之法。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月村村口。   第八十四章 梦始 更新时间2013-12-24 0:04:19 字数:2112  云色澄明,林野谧静。从村中看外,是被群山包围住的,只剩下蜿蜒如蛇径隐没在林中的小路,整个村子如被层层的屏障保护着。   张彻曾经看了三个月,所以很熟悉。   但他很少真正顺着那小路出去过,所以他现在从外面往内走,稍带一点陌生,而心中却略微激动。   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味。   想想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地笑了出来,近乡情更怯,这算是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吗?这个梦算噩梦还是美梦呢?   山林如果仅仅是山林,那么便如秦泽所言,是一个野蛮幽暗潮湿的恐怖之地,而如若有人休整,稍微带上了那么点儿人味儿,便是所谓的自然景区。   如果你在这种景区住了三个月,想必心中也会多那么一丝亲切。   所以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月村内,而是那座山。   那座挥洒着碎金光斑,山路如黄蚓,有坐落着一块青石板的小平台,也有纵横一月许的剑影的那座小山。   ……   生命是什么东西?   生命有什么特质?   它集合了韧性与脆性,它顽强然而也脆弱,它顺着规律,有生长,也有灭亡。   它有着自身的广度与深度。   它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譬如这两株已缠生在一起不分彼此,而茁壮生长的小树。   张彻从重伤到如今,有疲惫,有消沉,有振作,有感慨,也有平和,悲喜酸甜苦辣,他尝过很多,甚至在恢复神智想起在落寞那一刻被平民砸石头欺凌的时候,他也有过愤怒,和愤怒之后的悲凉与自嘲。   然而独独没有震惊。   他在穿越之后,已经很少有吃惊这种情绪,或许已经见过穿越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一般他已经没有了那种来自外物而能真正震撼自己心灵的感动与感触,桔梗的感情算一种,而流水无声,倾城昔的照顾日常也算一类,而润物无言。   但他在林中徜徉,怀念地走过那些被腐叶铺着的松软土地,抚摸着自己留下还未被时光抹去的剑痕与箭痕,而无意间走到山顶,发现那两株小树的时候,他震惊了。   他轻轻抚摸着那两棵交缠不分彼此的小树,触手温和而淡淡有些凉,没了老皮的粗糙,新抽出的嫩条才刚刚经受岁月的磨砺,尚未生出老茧。   他回想起当日那一道惊天的雷电,看着地上已经陷入泥中隐约还能分辨出来的焦炭。   “天意?……”   张彻喃喃,一时竟有些失神。   随即呵呵一笑,自嘲道:“我什么时候也开始信命这种东西了……”   然而他还是轻轻对着那两株树木拘了一礼。   然后离去。   ……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可惜此乡非彼乡。”   他轻叹道,微笑着跟惊讶地看着他的村民打招呼。   那农人愣神之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傻傻地回了他一声,然后才忙赶回村去。   张彻无奈地笑了笑,也没有阻拦他,此来他也未想过要秘密保持什么行踪。   月村还是一如既往地宁静和安谧,偶有鸡鸣狗吠,鸟啼风歌,淡淡袅袅的炊烟笼罩得村子祥和而平安,如当初那样坐在田埂边,也能大概看得到村里的样子与幸福安定生活的人们,只是看看,就觉得尘味儿去了很多。   他一路下山,顺着当初走时的方向,保持着当初那样缓慢而慵懒悠闲的步调,嗅着当初那样安定的风的味道,怀着当初的感觉顺手拈了根狗尾巴草,放在口中慢慢地咀嚼。   然而毕竟已经与当初不同,冬日的狗尾巴草老筋无汁,嚼到尽头,不是如当初的淡苦而至无味,而是更加苍凉的苦涩。   冬日的田埂也没有当初那样的农人父子耕作,更没有妇人提着饭箱带着笑容远呼。田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水和一些草茬。   没有悠扬轻远的《命起涟漪》缭绕。   也没有白衣红裙的伊人依傍贴扶。   他站着,已经不需要那根木杖,他的腹伤早就好了,走路也不会一瘸一拐。   然而他的速度却比那一瘸一拐更慢也更孤独。   他怀念性地嚼着狗尾巴草,也想怀念性地拿起木杖乱挥舞打杂草就如当初那样二货,但是他捡起来的树枝断条却都不适那手感。   村口有两条大狗,一条黑,一条带着黄斑而灰白,它们都曾经很是亲密地与他接触过。   没有木杖,他该怎样打狗呢?   ……   张彻还在走,他走过林丛,走入旁山半腰,抬高脚跨过深幽的丛草,双手一撑翻过有些陡的斜坡,拍拍手抖抖灰,整理一下仪容服饰,走到一个深黑的山洞边。   然后他走了进去。   山洞不深,但显得有些黑,洞里有些淡淡的陈味儿,地上却显得很干净,只有一个角落有些破碎的土陶罐片儿,依稀还问得出一些酒香。   他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风轻轻吹过,吹不进洞,却在外面吹起树叶发出轻轻如铃的声音,有股幽幽而又悠悠的禅意。   他四下扫了眼山洞,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   张彻还在走,他的步调显得缓慢而悠闲,但速度不知为何却并不慢。   他走到村边唯一的小河边。   他走过一个清澈而彻寒的瀑布小潭。   潭水澈明,然而由于天气愈发寒冷,清幽得看上去都冷得彻骨。   他站在潭水边看了一会儿,有些意动,而终究没有再踏进去。   他顺着小河往下走。   走到了河滩上。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蹲了下来开始用手刨沙。   刨啊刨。   刨过了当初挖的深度,刨尽了沙见到了河泥。   也没有刨出当初埋下去的那双运动鞋。   他皱起了眉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去想这种事,也无须在意。   然后他如当初连续很多日都来坐坐那样,又坐在了沙滩上。   仰头,看天。   天上不是如当年悠闲的白云和蔚蓝的明空。   而是有些碍眼的深邃幽黑的裂纹,不算密布,但也绝称不上稀疏。   “如果你真是裂纹倒还好了,从当初进来这个点跳进去也许就能回到另一个世界。”   他叹了口气,白白被这些东西坏了怀念的兴致。   “可惜你只是云,只是乌云而已。”    第八十五章 醒终 更新时间2013-12-25 0:31:12 字数:3265  “喂,你在那里装什么啊,那女人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一个显得有些嚣张狂傲的声音大声响了起来。   白发红袍的少年站立在离他不远的树枝上。   “犬夜叉!……你……你给我,坐下!!”   气喘吁吁的水绿色校服女孩儿姗姗来迟,正巧看见少年对张彻无礼的叫喝,气急叫了一句。   “轰!”   那少年竟似遭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压制,直接从树上被死死压到了地里。   “犬夜叉,你太快了,都不等我们的!”   水绿色校服的女孩儿身上,还拖着一个黄头发狐狸尾巴的小孩儿大声叫嚷着。   “咦?”   张彻没有关注那个如狐狸的小孩儿,只是有些奇异地疑问一声,目光聚焦到了那埋身在地上的红袍少年身上。   尽管在这两个月余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与犬夜叉有了一些心灵上的交流和欣赏,也渐渐淡去了对他最初的熟悉依赖而产生的仰慕,但毕竟是当初曾仰慕过的人,当戈薇知道他回来的消息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涟漪的。   而再见到他,他还是那么飘逸洒然,没有当初那样漠然冰冷反而平和了很多,但她却感到他离自己更远了很多。   然而他的视线不在她身上,不管当初还是重见,一直如此,尽管已经释怀了很多,但作为最初憧憬过的对象,眼见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在戈薇心绪万千眼神复杂的时候,犬夜叉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项链……”张彻眼神有些犹豫,看向他脖子上的那串项链,他自然是知道原本它是怎么来的,但在这个世界,他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它。   “少废话!之前那女人啰里巴嗦不让我对你动手,现在我有了铁碎牙,你再像当初那样把我劈开试试啊?”   少年在戈薇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就自腰间抽出一柄刀刃。   只见那柄本来锈迹斑斑,如腐铁朽钢般的刀刃瞬间如焕发新生,变成了一把寒锋凛冽的大刀,刀芒四溢,锋芒毕露。   “等!……”戈薇这才反应过来,等字尚未说出口,犬夜叉已行刀了出去。   风泣树栗,刀锋指处,劲气四散,倏尔刀芒就到了眼前。   被戈薇叫坐下,虽然早已习惯本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但他从最初相遇就跟张彻不对头,更何况当初被他一剑差点劈死,若不是桔梗出手相救,当时就极有可能重伤。   他身为半妖,被妖所弃,为人所厌,从不服于人,本打算问了那女人的下落,跟他再扬眉吐气一番,就被戈薇叫了坐下,不由心有怒意,出手便是十分力气。   张彻没有兵器,他的紫云剑失落至今,有所感应却也没来得及寻回。   他进入元婴方才两个时辰,对身体和力量都还不熟悉。   面对这霸气的一刀,应当如何去挡?   ……   张彻伸出了一根手指。   面对那道刀芒,轻轻向上,斜劈了一记。   没有动静。   刀芒仍然在前进,携卷狂风。   少年看着他的动作,有些轻蔑不屑,然而看着他快要被劈到,终是面现了一些惊讶,和似想要收手的动作。   然而刀芒已经到了张彻面前。   “噗……”   轻响一声。   刀芒刚至张彻面门,轻轻逼扬起他的额发。   便猛然溃散开去。   轰……   四散的劲气猛然崩溃,激扬起三尺飞沙,五丈河水。   水沙漫空。   而他周身一米,不沾一毫。   “叮……”   虽然声音很大,动静也很大,大到戈薇和肩上的小狐狸孩都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声轻而清脆的鸣响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戈薇脸色剧变,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某个方向。   水雾沙尘散尽,犬夜叉铁青着脸,看着手中的刀。   那名为铁碎牙的刃器已然恢复了最初的锈蚀模样,而只剩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掉落在地上,之前那声脆鸣,正是由此产生。   切面光滑如镜。   “……”   戈薇有些愤怒,但她又知道自己没有愤怒的理由,本来就是犬夜叉先动手的,他不过出手自卫而已,然而她心绪莫名,仍有些愤怒难抑。   比她更愤怒的是犬夜叉,然而败于人手,张彻明明可以取他性命却没有做,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发作什么,只是铁青着脸,冷哼一声,扔掉那把破刀,狠狠看了他一眼,转身跳离。   “犬夜叉!等等啊!”戈薇呼道。   然而他不管不顾,只留给众人一个深红色的背影,就要跃至树上。   “……!”   刚踏到树枝上要借力,他就惊了一下,忙跳了开去。   “隆隆……”   整片树林这才开始震荡,纷纷断裂倒落下去。   切面光滑如镜。   远不知多少里。   切处正是张彻手指斜滑向上处。   动静如此之大,由不得他们不把视线随着那道切口向上望去。   斜上方有一片大而高远的白云,这时也开始缓缓分离开来。   白云绵软,边缘模糊而悠远,而唯独那切口,如此锋锐,如斩开去,直去无底。   遥不知多少里。   ……   “可恶!……”   犬夜叉似愤恨地看了一眼这夸张的动静,又回头看了他恨恨了一眼,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跳走了。   戈薇和那小狐狸孩的下巴张得老大,还没有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就这样任他离去了。   张彻对自己造成的这状况也有些目瞪口呆,这就毁了一大片原始森林,要放到现代去还不得给自己判个十几二十年啊?   不过他稍稍讶然就回过了神,望着犬夜叉远去的背影,也没有阻拦,默默地走了过去,捡起那柄断刃,轻轻抚摸了一下。   铁碎牙在他手里发出阵阵颤鸣。   他缓缓走到戈薇面前。   “你……”   戈薇呆呆地看着那个高大而强大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没有反应,倒是她肩头的小狐狸孩“你”了一句,就躲到她背后爆起一阵黄烟不见踪影了,只剩下一只带着大大眼睛的发夹瑟缩在她背上颤抖着。   “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一时失手,没有控制住,麻烦你将这个还给他,也代我向他道个歉。”   张彻带着平和的微笑,对她温暖道,将手中断成两段的铁碎牙递给她。   “你这是……”   戈薇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记忆中不苟言笑的他对自己露出如此温和的神色。   张彻要转头过去,沉吟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也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块泛着红光的流萤晶体,对她说道:“对了,你告诉他,这是最适合他的武器,让他不要因一时挫折弃之不用。不久后大概会有一个骑着有三只眼睛的怪牛的糟老头子找他修理武器,到时候把这块南国焰晶交给他作为辅料加入其中,就当作是我道歉的礼物。”   戈薇愣愣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个她并不知道即便是在神州也是一大地宝的珍惜材料。   她只能看着那个墨色云袍的瘦削背影渐渐远去,比之负气怒走的犬夜叉,她觉得那道身影更为孤独而骄傲,独行于途。   ……   “你变强了许多,想必不久后便能接任你姐姐的位置了,应该在这段时间很努力吧,辛苦你了。”   她还是最喜那件橘色的衣服。   张彻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她有些不习惯,然而没有躲避,只是仰起头来,明亮的大眼睛澄澈没有杂质。   “你这次回来只是看看,很快就会离开吧?”   面对这等直指他本心的问题,张彻一时竟也有丝失措的感觉,随即笑笑,抚摸她头的手更加温柔。   “怎么看出来的?”   阿枫的眸子有些黯淡:“姐姐并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见她如此,张彻也不由仰天,叹了口气。   “加油成长吧,当你有了力量,才能实现某些自己想要达到的愿望。或许也会随之失去一些东西,但终究得到了想要的,只要时间不是太久,那仍是你想要的。”   “我不懂。”   阿枫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但是我好像有些明白。”   她随即转过头去,冲进了木屋,只过了一会儿又冲了出来,却抱着一些让他无比熟悉的东西。   “这是你的衣物和鞋子,姐姐在村里走了一天,从沙滩里挖出了鞋,从树洞里找到了衣物,她说你不会家务,然后用皂角好好洗净了存放起来。”   她一脸平静地递给了他。   “是吗……”   张彻语气有些轻轻地颤,接过衣物的手也轻轻有些颤。   衣物上带着些许香气,或是皂角,或是一种更为熟悉的味道。   他有些想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嗅一口,那里有家的味道,无论是那边的家,还是这边。   然而他没有这样做。   他看着那个无比熟悉的木屋,也想再走进去,躺在地上,从那漏出的天窗口,再一次在晚上从其中看着星空安眠,伴随着身边那恬静而让人安心的呼吸。   然而他也没有踏进去。   “手机被姐姐带走了,手表我一直都有好好带着好好珍惜使用,做饭的时……”   阿枫还在说。   她是初见张彻那个面有不忿的橘衣小萝莉。   她也是姐姐走后孤独在村口守望,咬牙在林中持弓的妹妹。   “我会回来。”   突兀的言语打断了她的话。   “啊?……”   太过突兀,所以她一时没有回过神。   “我说,我会回来。”   张彻微笑着,如这几日一样的平和,语气很平静也很肯定,将手中的衣物递还给她。   “所以,还是想请你,先帮我好好保管这些东西。”   他笑得很温暖,细碎的眸光泛起水泽。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连失去后续也没有被接过衣物的阿枫发现。   然后她抬起头,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要赶快回来啊……已经按你的口味,又找到几种粥式了……”   她望着村口,喃喃自语。    第八十六章 云裂天势 更新时间2013-12-30 0:07:17 字数:2054  世界上有看得远的人,也有看得近的人。有些人看得清真相,但大多数人只能看到表象。   所以张彻说那是云,但惶恐而整个沸腾起来的极东人们却认为天裂了。   而那的确还是云,黝黑深邃的乌云,凝练后显化出来的斩天之影。   天裂了,然而还没有崩开来,只是那远古沉荒的气息渗漏,让整个极东的妖怪有所感应,恐惧狂乱开来,四处流窜,大肆杀伤。   所谓九州结界,大抵便是连结九州,护佑陆地人族的一个极为浩广包揽神州的结界。   这个世界,不仅有人类一种智慧生物,既然妖能出现,在天地元气浩瀚的海,自然也是有着众多智慧种族的。海比陆地要浩广得多,强者乃至于深不可测的大妖也隐藏得更深。   而人类也并非一无是处,倒不如说这才是真正得天独厚的种族。虽然比之众多海族,看起来寿命不长,但万千海族未有灵智之时,也不过仅仅是些海龟龙虾而已,难得成型,寿命更是不如人类。而那稍有一些灵异强横的,譬如蛟龙,要么是后天晋升上去,过程残酷无比,要么生育能力低下,难得有先天龙族。   而神州大地,人杰地灵,地大物博,产物众多,人族占先天优势,普遍寿命尚可,灵智成熟,创造力罕见,而生育能力亦是不弱,对天地大道也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随着知识的传承,更是日益兴旺了起来,甚至在统称为海族的万千族群中真要单算起某一种族来,无一族可与人族媲美。   但毕竟没有海族广大的基数和浩瀚的地域,所以人族在整体上是处于弱势的,混乱不经由治,利熏以人动,所以常常受到海族各方的侵扰和掠夺。   这种现象持续了很久,真要算起来,自蛮荒到文明后五百年都时常有发生。   而终于有大能,在外族临侵之时奋起,怀着一颗悲悯之心,联手数位同僚,合数百年之功,聚千万人杰,劳神苦思,日夜布置,不负众望计算创造出来一个绝世阵法,再联万千神州地脉之力,采天地精华灵髓之物,通一方天地,达万载不歇,布下九州结界,牢锁九州。自那之后,凡稍有修为的海族,若敢在九州结界内动用自己的力量,则立马会因万千大地灵脉生灵之念镇压暴毙而亡。甚至只是不动用力量还不够,每日将受到九州结界的排斥,就如同在这片土地不受到欢迎一般,天地灵气锁而不得取分毫,一切全靠自己体内修为支持,而同时还会受到压制。   想那海族,既在深海,则少有双栖类,若无奇遇,通常元婴时历四九天劫方能化形,而完整成为人体,若非特别一类,譬如人鱼,海妖之类半人型生物,亦基本进不了九州结界下的土地,即便进了,也难以长久脱离于水而生活,既身有异族之肢敢出现在人族领地,则基本将被诛杀。这是传统,也是不成文的规定。   海族与人族,若说仇恨,倒也不至于,海族万千种,人族百十国,时光荏苒,过去之后,难以清算,而矛盾对立的根本点,不过资源与领地而已。自此阵成立,海族万千种,内斗无数,甚至本身的天敌对立种族都难以计算,又谈何共破九州结界?而终于停止了侵扰,大海无量,本身的资源已足够丰富,长年的掠夺,不过贪欲,止而已矣。   而九州人族经由此役,也终于安心地内斗起来。   极东之岛起知甚早,交于唐宋,而元无神风,终于收入领土,后四乱纷起,各自立家,东荒商、西泽周、北漠秦、南丘晋、中土夏,五雄并起,合存至今,极东之岛的立场便变得很尴尬,若说地域,自然是属于距离较近的东荒,而这毕竟与那个没有幻想的世界不同,充斥着各种超越凡人的力量,极东归属,难以争定。   当初闻巫女说起这段历史之时,张彻虽心浸痛苦怨恨而步履薄冰之中,也是很有些惊奇。历史的发展若说有惊人的相似,倒也确实在这个世界的正史中听说过董仲舒这个人,然而大一统的思想已然确立,却仍分裂五国逾百年未并,甚至隐有确势之风,倒是真的让他惊奇了,只能说毕竟构成世界的基础不同,拥有超凡力量的帝国,博弈之道也是自己这个现代人难以理解的。   难以理解便不去理解好了,干我毛事,当时的张彻仅仅只是感慨了一句,并未有过深究念头,而专心郁闷自己的去了。   巫女说完这个话题却沉默开来。   在与夏东初次会面的时候,她曾说过夏东身在事外,不为事扰,方闲拈落枫。意指其位。   夏东回应,身在事外,反为事扰,则为自扰愚行。意指其心。   而巫女回他,都于事内,不予相争。   则意为本意。   守护之巫女。   守护二字,何意?   极东巫女,冠名如此之大,何解?   张彻作出离去的决定那一刻,便是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并不如初见对自己所言,仅仅只是守护月石与月村的那一刻。   她是九州结界极东地域的守护之人。   因而她应当出现在她守护之地。   月村乃极东地脉之根,而月石即极东九州结界的钥匙。   离胤以自灰袍人处得来的所谓“月华晶露”,代替月石之能,借十余万战乱人血浸染地脉,污染一方天地,削弱阵法力量,而借此以晶石瞒天过海,解开了极东九州结界,成为千古罪人,生灵涂炭,献地于异,其罪足以炮烙凌迟。   罪当在事毕后论处。   所以当前之事,并非论罪,而是决事。   万千不明哪一支的海族临近,迫于望海台,而觊觎整个极东。   灰袍人浮于天际,手擎苍穹。   他被众人仰视。   夏东没有仰视。   因为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比倾城昔更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而尊贵的客人。   白衣红裙,青丝云鬓。   她手持弓箭,静态极妍。   持兵,意战。   于是她轻轻拈起一箭,张弓拉弦。   如满月稍缺,盈少许些。   离弦。   射向看着它的人。    第八十七章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更新时间2014-1-1 23:23:10 字数:2783  满月稍缺。   代表力道不满,出弓未足。   然而巫女的箭,出则让人正视。   至少从未想过她真敢对凡人出手的夏东便面色大变。   “护我!”   他没有展开‘凛扇’,因为他知道那样徒劳无功,所以只是朝灰袍人大喊一句。   箭已至。   “铮!”   剧烈摩擦的声音嘶哑难听。   原本的虚空被箭射至后仿佛扯开了一道透明薄膜,然而薄膜后面还有薄膜,层层绞绞,箭尖一丝一毫地向前艰难寸进,而力道也一寸一分地被磨销剥夺。   整团空气仿佛都被那一支细箭搅乱,模糊成一团扭曲的朦胧,如烈焰灼烧过,只能看见那尖端透出一点锋芒,然后渐渐被蜂拥而至的模糊透明空气淹没。   夏东脸色恢复了平静,他知道,既然灰袍人已经出手,自己便不会有事,他的脚步自巫女出现伊始,变没有后退过半步,正如同他方才对巫女出手有震惊,也有一刹那的慌乱,然而独独没有恐惧和退缩的表情。   所以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那细箭在虚空中挣扎,即便锋芒对准自己,他也没有一丝发怵。   巫女射了一箭,弓月稍缺。   然而她没有放下手。   见此胶着,她顺势拉开第二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但也有一种方式叫做先抑后扬,先行试手。   迅雷不及掩耳。   破。   一团朦胧,扭曲扰目,锐空过后,如开天地,清浊分离。   连带第一支箭一起。   她的第二箭没有让人看清,因为在出手的时刻,箭尖已然碰到第一箭的箭末,势如破竹,节节透入,从第一箭正中贯穿,将它射开绽放如一朵盛开的葵花,借其拓此之势,缘其轨迹,从那锋芒最尖端处透出。   倏尔之间,第二箭已破出禁制,借着第一箭绽开的木花,从正中划出,锋锐逼人,带着森寒杀气。   已至夏东眉心。   然后停住了。   因为没有看清,不代表没有反应过来。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即便它再快再利,也可以想办法将它缓住。   层层重重,如缠丝,如裹茧,寸寸分离,丝丝粘绵。   夏东看着到逼至眼前,在两目中间眉心处停住的箭,他的皮肤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股锋锐和森寒杀气。   他的神色依然未变。   然而他退了一步。   因为巫女拉开了第三箭。   ……   第一箭,满月稍缺,力道不满,若试手,若警告。   第二箭,迅雷火花,势如穿心,带着森寒的杀气与尽现的锋锐,然而还没有带上附加法术与灵力。   第三箭,蓄势待发,弓与箭上却都开始凝聚些小而璀璨的光点,气势迫人,连灰袍人都不能俯视这股气息,箭尖对准他,却迟迟没有发出。   他不是蠢人,相反十分聪明,在第一箭胶着的时候他便明白了巫女的意思,但他不愿,而现在,他只能退。   一步。   两步。   三步之时,他深深看了巫女一眼,面上没有了那和煦的微笑,平静起来才能发现那双面孔虽然英俊但更冰寒如一柄蓄锋之刃。   然后转身。   离去。   ……   极东天裂的信息传得很快,天就在天上,每个人抬头就能看见,也不需要任何证明。   需要的只是主事者的稳定人心,无论那人是村里年长的老前辈,还是镇上德高望重的镇长,抑或队伍里有绝对话语权的人物。   如若稳定不成,那么势必就要承担接下来的混乱。   朝炎没有主事者。   唐伐死后,朝堂的势力经过一番洗牌,右相黄肃虽然得诛老对手,却并没有显得多高兴,也没有借机扩大在朝堂的势力,只是默默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这固然不会触怒陛下的底线,然而在陛下不在的时候,也注定了他没有绝对的控制力,洗牌之后,很多还尚稚嫩的臣子翻云覆雨,他的软刀子,在陛下没有出现的时候,并不适合出动。   然而陛下现在不在。   “报!玉城周边驻军已被不明军击退!那些人虽生得与人类无异,而发色银白,少有的,甚至能飞天,实力非常强大!”   “报!望海台、望寒坡、等已经全部沦陷,没有一人逃出!”   “报!军情紧急,那些奇怪的军队已经一路长驱,逼近雪漫城!由于之前战乱和屠城,途中一行无阻,我军缺乏足够的兵力!”   一路急报,坏消息一个个地传来,朝堂一片纷杂混乱,黄肃沉吟,也联系不上陛下身边的月生,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出来稳定局势。   “秦泽,秦泽大将军呢?!”   “对啊,秦泽大将军一定有办法的!”   “如果是秦将军的话……也许……”   一个人的名字开始出现,然后被众多人呼唤。   黄肃漠然地看着那些或老或少的大臣开始呼唤同一个人的名字,脸上或多或少地浮现些安定欣慰的神色。   他一向觉得秦泽这个人不错,他翻看过他的履历,也曾调查过这个将来必定会如唐伐一样成为自己朝堂默契老对手的人的资料,也与他曾见过一次面,聊了些浅显的话题。   过去,谈吐,睿智,功劳,过错,待人,军策,一切的一切,在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地方,都无比完美地是这样合适一个开疆大将军的形象。   甚至在初次会面的时候,他都曾疑惑过,那连屠十五城的滔天恶行,真是面前这个谈吐温文尔雅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做出来的?   直到现在,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秦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拥有如此人望。   有人望到了逾越了臣子的范畴。   ……   “他已经被你逼走了。”   灰袍人淡淡说了一句,声音嘶哑。   巫女沉默。   风过无云。   “你很碍眼。”   她终于开口,樱唇轻吐,露出的却是厌憎之语。   然而她的面色是如此平静,看不到任何厌憎的表情。   “你也很让人讨厌,一直在极东这个地方碍事。”   灰袍人的语调也很平静,即便声音嘶哑也能听得出的平静。   “从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很碍眼,无论是从守护意义上,还是另一个意义上。”   她终于抬头,平静地看着天空中的灰袍人。   风拂过她的发丝,她的姿态完全不似在仰视。   身处高位置的人,也不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仰视。   灰袍人沉默半晌。   “正好,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之前一直忍耐,但其实很早便想与你打一架。”   “那便出手吧。”   她淡淡回应,挽弓,向上,风姿如仙,而态如射大雕。   不是浮在空中便是大雕,灰袍人也没有身为大雕的自觉,他只是双手合拢。   四下无人,朝炎的骑兵早已随夏东离去,本来不曾狼狈的他带着骑兵,背影看上去也有了丝狼狈的味道。   离胤跪坐于地。   倾城昔背缚站立,没有对桔梗的到来露出过什么特别奇异的表情。   四下无人。   而正好胜负可分。   ————————————————————————————   PS:嗯……终于更新了……   这章标题叫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取自张彻那句话,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看你不爽,也是一种缘故。   巫女说你很碍眼,大概就是看你不爽了。   我觉得这章的标题还是很有剧透的味道。   另外希望大家在看接下来的内容之前,请先看完《番外——浮沉百年的记忆》篇,这个其实可以算正篇了,只是当时因为虐主,很多读者要求快点过去,我写快了,现在觉得有必要好好补全一下。本书的番外篇不是完结后才看的,而是看完一卷就可以看几章,第一个番外如果不看,那么第一卷的内容就不完整。   同理,如果不看这个番外,接下来的第二卷结局,也没有最完整的体验,所以我还是希望大家看看。   本书完结后的番外嘛……那个太远了。   另外求推荐打赏。这个月结束了,本书也终于从月打赏榜上退下,我还是希望下个月也能上去的。   第八十八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上) 更新时间2014-1-3 0:23:39 字数:2439  朝炎朝堂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因秦将军的仆从宣告大将军已经在前往求见陛下的途中。   且不论巫女与灰袍人出手争斗,夏东离去之后,面色很沉静,沉静到威严,威严到让身后随行的众骑都有些瑟寒,甚至认为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如往微笑。   然而夏东很快就如往微笑起来,温煦如春阳。   因为他看到了原上际野边纵马当头的秦泽。   和他身后俏立的结罗。   ……   荒岭野地,天裂无云。   两行人在原上对峙。   “啪啪啪……”   夏东突然拍起手来,带着赞叹道:“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你居然将她收服了。”   他背后的骑兵展开阵列,虽然面对的是威名如日中天的大将军,而且对面只有两个人,但秦泽散放出来的,却并非是臣子面对君主的卑微之态。   所以他们带着麻木而服从的表情,默默开始蔓延开来,要合成包围之势。   “注意你的措辞,这是我未来的夫人。”   当夏东微笑的时候,他却正色了起来,收起之前浮夸洒脱的表情,认真地对他说道,下马,然后拉起结罗的手,并立而稍站在她前面。   结罗似还有些不适应地稍微挣了一下,挣脱不掉,便也由他去了,面色竟微微带起了些红晕,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妖冶,只是站在俏立在他背后,默默地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将话语权完全交给了自己的男人。   夏东叹息一声,似乎真的为他感到惋惜:“你不是冲动之人,为何在羽翼未丰的时候便要反我?即便知道杀你全家的背后主谋其实是我父亲,但这也不是你失去冷静的理由。”   “在我看来,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秦泽没有多说什么,他与夏东都是局内人,懂的自然懂。   ……   元末之初,各大汉阀已然成势,分裂之后,各成一国,并足之势,无可阻拦。   各国先主,无一不是贤德英明,有先代历史家族传承之人,在力量与势力并重的九州,这是一个极为优势的地方,并没有那种更加惊才绝艳之辈统一五国,因为,他们本身都乃当代人杰。   若说这个世界九州的政治历史与张彻原代相较,确实相似之处很多,但不同的地方更多。首先各代帝王都是有紫薇斗罡的存在,这不但代表了他们本身便有卓绝的武力,甚至多是当世强者,而且代表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们的寿命都比张彻原世的君王要长很多。   单这一点,政治上出现的变化,便是一时难以说清的了。   终归而言,神州浩土,自此之后,分裂五国,东荒之商,西泽之周,北漠之秦,南丘之晋,中土之夏。   不朽的寿命,带来了不朽的文明,而修士的存在,敢与天争的气魄,也让君主们拥有不敬鬼神的豪胆。   自初始到现在,立国之名,都以自姓,以征万代传承,家国一体。   秦为北漠皇姓。   夏为中土皇姓。   极东划入九州结界初始,海族能因贪欲上陆寻求天才地宝,人族何尝不想在无尽之海寻求宝藏?极东之岛,便是之前最热闹的中转站。   也因之成为一块沃土。   这块肥肉,谁都不想相让于人。五国皇族,各派偏氏皇家,分驻极东,划分势力,各镇一块。   百年之前,九州突然与极东失去联系,再无人往来,甚至连商船都断绝,而极东本身修士有限,极少修为高超一点的,回去探听消息都是有去无回。而五国王族,也与这块土地一样,彻底地被遗忘掉了。   于是八十年前,一国名为朝炎,强势崛起,国主姓夏。   五十年前,极东南部周、商两家因山匪作乱,全家被杀光,无一活口,包括那些隐藏的很有些实力的修士。   三十年前,西邻无尽海的晋家被一场突来的风暴狂乱,连带周遭十余村落,尽被海水带走,余下一片狼藉。   十九年前,不知从何处流传开裂谷城外秦家有绝世灵物,含无量天地灵气,凡人食之,亦可长生不老,修士及妖怪食之,更是超凡入圣。于是在一个月内,秦家打退了三波邪修和妖魔的入侵,最终全灭于听闻一位奇人传言而来的结罗之手。   两年前,朝炎次子夏东即位。   然后朝炎国变了天。   ……   骑兵众已经包围了只有两人一马的他们。   结罗轻轻动了动手指,她甚至没有把手抬起来。   污血溅空。   夏东没有在意飘洒的血珠和飞起的头颅。   秦泽也没有在意。   他们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对方。   一个微笑。   一个淡然。   然而终究是有人在意的。   虚空一阵模糊,不是离胤那种神妙的隐藏术,真要说起来的话倒与障眼法有几分相似。   月生从中踏步而出,他面色复杂地看了看秦泽,然后扫了结罗一眼,漠然地往一边走去。   结罗从秦泽背后踏出,跟着他往一边行去。   “可以败,不要死。”   秦泽轻轻抚了抚她短至腮边的刘海,声音微不可闻,但结罗自然能听到。   她只是微微红着脸,但仍鼓起勇气,满怀骄傲与信心地看了眼自己的男人。   “我会尽快回来帮你。”   然后羞怯地跑开。   秦泽愕然,居然也微微脸红了一下,有些失神。   “真是一位佳人,当初我可没想到,那样的她竟然也能变成这个样子,看来无论是人,还是妖,活着都会有无限的可能性。”   夏东轻叹一句,素喜美色的他,看着对手以美色作别,竟也无任何其他表现。   或者说,他在离去之时,既没有带走倾城昔,也没有留恋离胤,便是很反常的表现。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你可知,我头上这顶王冠,有多重?”   夏东束手,轻轻把玩了一下‘凛扇’,没有展开。   “不知。”   秦泽老实回答。   “有十一年忍耐,合家兄后母三百二十一命之重。”   他眼神迷离,轻叹一句。   “那十二年哭熬浑噩,合至亲连带刘二叔唐将军,四百零八口之命,可承?”   秦泽语气淡漠,似在诉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夏东没有展扇,然而他已经开始拔剑。   紫云溢彩,流泻清光,淡淡反射着些明华。   “那唐伐,可是你亲手所杀,连我派出的刺客都还没有赶到,这也能算到我头上?”   夏东哑然失笑,对这一些市井的无赖道理无奈。   秦泽没有回答。   他缓缓拔剑,气势也渐渐上升,剑出那柄其实并非原装的剑鞘,浑然天成的气息达到顶点,才缓缓开口。   “你错了,那王冠,有朝炎连带五国现今数百万百姓之重。”   刃起,锋寒。   正对夏东。   这是今日第二次被锋尖对准。   夏东没有动怒,但也展开了扇子。   一片浑白,与那一痕亮紫的清影辉映。   他轻轻摇了摇头,扇了一下。   “不,错的是你,其实它啊……有天那么重。”   悠悠的声音不知所往,不知所归。   第八十九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中) 更新时间2014-1-4 10:38:31 字数:2183  秦泽曾在原始森林生活过三天两夜,明白人类社会的规则性美好。   一个普通的十二岁少年,在那种其实遍布毒虫猛兽的地方,是怎样活下去的?   只能证明,那其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秦泽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他身为北漠皇族,即便是被分配到偏远地区的旁系,身体里也流着皇族的血,这并非为了说明他有多高贵,在这十二年间他尝过一切卑微。只不过皇族之血,秦之后裔,自然从幼时始便会学习家传功法,皇族的血脉,带给他们的,是本来就异禀的天分。   所以那秦家有至宝的传闻,并非完全是前代朝炎国主编造的谎言,还不过宝物不是什么灵药,而是这一系传承功法。   “秦王剑?”   夏东看他拔剑势巅,摆出一个奇异的蓄剑姿势,微有些讶然,挑眉。   “可是你的剑都是我赐给你的,你就凭这些与我斗?”   他轻笑,丝毫没有被已经遍布身前一尺的剑意震慑。   “使剑的手是我的。”   秦泽淡淡回了一句,刺。   紫云剑在他手里淡淡挥洒清辉,开始释放出一些光华。   蓄势已成,发。   夏东展开扇子,轻轻挡在身前。   “嗡……”   极其尖锐如琴弦崩裂声,仿佛空气都顺间被切割成十七块。   之所以是十七块,是因为秦泽蓄力的第一剑后,在短短的时间内连抖十六道剑影,合而为一,聚而破扇。   但空气被分割开来了。   那么扇子便没有事。   甚至寒芒闪烁的剑尖都没有碰到扇面,而停留在一片浑白的扇面前一寸之地。   锋芒吞吐如蛇信,但就是突破不了那淡淡一片银灰色却固若磐石的雾气。   雾气从扇面中来。   于是剑芒被分为十七块,四溅开来,分割空气。   剑连带他的主人被逼退,连续三步才止住。   秦泽面色潮红。   夏东含笑收扇。   “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秦王剑,却被你用得如此绵软,没有那种睥睨的气势,怎么能操控好它?”   他轻叹口气,折扇轻点三下。   紫云剑剧颤,连鸣三声,清脆悦耳。   然而秦泽却连退九步,每一声,退三步。   插剑于地,将震动传给大地,已然承受三震的右手虎口,已开始溢血。   他缓缓舒了口气,而终于开始笑了起来。   如以往的亲切轻浮而自来熟的笑容。   “你要教训我,得先用好你本家的九州鼎法才是。我非睥睨独尊的秦王,你拿把扇子,也不是巍然屹立的夏主。”   轻抖,虎口血珠滴下。   一共六朵,绽地于花,溅剑如雨。   于是他出了六剑。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上,下,东,南,西,北。   赵,魏,韩,燕,楚,齐。   六血六剑,六合六式。   夏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横手挥扇击开正面迎来的一记,扇骨传来的力道让他都一时有些难以承受,错身放力而去,移开的步伐踩中的是这一计算传承千余年的式法料中的地面。   于是地下的剑气如触簧即发。   夏东心下一惊,后仰抬脚,借力翻空。   六道剑气没有丝毫损耗,幻化分离,以六个不同的方向,先后不一的顺序,呈一个奇异而似有规律的形态,朝空中的夏东射去。   锐气当空,仿佛能击碎前面的一切阻碍。   “三乾八坎吐一巽。”   瀚天无度。   浩海无量。   三位乾卦,已经是凛扇所能发挥出来的最高乾卦,以能量转化最优的效率处理方式,结合八坎承以无量,以相交集合的方式融合,转化为另一种体态释放。   海天之间,所生为大风。   大之以至于何也?有名曰飓。   十一本卦,化出的巽,含存着无量之上聚合的暴怒。   暴怒到可以完全绞碎六道剑气。   “兹啦……”   难听仿佛指甲划着墙壁的声音。   亦仿佛铁剑被粗暴地揉烂掰弯的声音。   空中平出一股龙卷,六剑被卷入,之前被结罗所杀的众多横尸却被扫飞四散至极远处。   秦泽再退一步,张口吐出一小口鲜血。   六剑六滴血,每一剑都是包含着心意的精血之剑,被如此自然伟力蛮横搅烂,与之心息相关的秦泽自然不好受。   风停,云止。   “我喜扇多于鼎,恶那个行棋弃子的帝国更甚于秦,自然不会捡那些什么鼎法的破烂东西来练习,遑论使用。孤素行承祖,而目的却与祖相背而驰。”   夏东轻轻飘浮,缓缓落到地上,收扇,看着勉强倚剑站立的秦泽。   “原来如此……你竟是这样来欺师灭祖的……”   秦泽眼中闪过几丝明悟之色。   祖,不仅极东朝炎历君统一欲奉完整极东于中土之夏以求归国的这些祖先,还包含中土之夏那些下完棋后遗弃棋子的老祖宗。   他奉行朝炎历代国主为统一极东而作的准备行动,但要达成的,却不是奉送于夏那个目的。   反而……或许是自毁于夏……   他所谓的望在东荒,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真真乃一完全的欺师灭祖之徒。   “不必那样看着我,我可不一定会输。”   夏东看着他似包含着些同情的目光,无奈微笑道。随即轻轻摇头摆扇,自己都似觉得有些不相信。   此世之政,非全智之争,力之不逮,而结局已定。   “难道你经历了这些惨祸与折磨,还将自己当成那个放弃你的秦国之人么。”   他没有急着动手,看着秦泽,看着他缓缓站起来。   秦泽咧着一张带血的嘴没心没肺地笑,亲切无赖自来熟的味道一若当年没心没肺地偷鸡摸狗努力活下去的那个少年。   “什么秦国不秦国,我来自刘家村,拐了个美若天仙的老婆。什么秦王剑不秦王剑,我不想做秦王,也不会用这劳什子剑法,甚至对它没什么喜欢但也没啥厌恶,连用的剑是不是你赐的也无所谓,我只是知道它有用,所以拿来用而已。”   他终于站直了身体。   “你老爸杀了我全家,但没有你的事,我只是看你碍眼。你逼我杀了刘二叔甚至唐将军,这也让我很不高兴。你还让我做了更多不情愿的事情。我不想让其他人也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离开自己不想离开的地方,所以我要取下王位,所以我要杀死你。”   他抽出了剑,右臂颤抖握不稳,虎口流血不止,于是他将左手也放上去拿住。   “仅此而已。”   他努力站直了身子,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无论为的是什么荒诞无稽的理由。   倔着骨,咬着牙。   “受剑!”    第九十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下) 更新时间2014-1-5 1:36:35 字数:3004  “当!”   如撞晨钟。   秦泽聚起力气的一剑被夏东劈开。   “没有更多要说的了么。”   他看着被自己劈得后退的秦泽,神色漠然,似询问,似确定。   说到底,其实他还一式未出,只是一边被动地挡住秦泽的招式,一边述说着自己的真实而已。   而即便秦泽那一式六合剑气逼出了他十分力气,甚至让他都有些许后退,但此刻摇摇欲坠,面潮气喘的是秦泽,而不是簪发未乱的他。   这种无力的感觉。   就如同对待西边那个庞然大物的他自己一样。   所以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展开了凛扇。   “说完了,就死吧。”   ……   凛扇,夏家自中土迁过来便带着的一件法宝。   它的能力不是最独特的,也与夏家历代传下的九州鼎法没什么关联,威力更称不上大,只不过在宝物库里作为收藏罢了。   但在七岁陪长兄进库,在长兄享受众人的拥戴与欢呼拿起那九州鼎法,如历代祖先一样捡起中土留给他们的破烂视若珍宝的时候,他对那孤僻地挂在一个角落那一片纯粹的白色情有独钟。   然后在后面几年宫廷争斗落幕之时,他亲手用这把扇子打碎了那长兄用九州鼎法幻化出来的青州鼎。   就如同亲手打碎了历代祖先的幻梦一般,为这一场内部皇权之争划下了句号,也为自己的雄图踏上了第一步。   他夏东,生若为王,便要做那原本的万王之王。   生若为民,便凭自己本事,步步踏上顶巅。   而本为王子,即便是旁系,却被当作弃子一般抛掉遗忘,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如果你们选择遗忘,那我便让你们好好铭记。   ……   凛扇并不强大也不珍贵,通体只有四卦。   乾、坎、巽、兑。   天、水、风、金。   其中乾卦还是极少作为粘合剂的部分,不然根本不能被这等俗宝容纳,而正是因为有乾卦,凛扇才有被夏家收藏起来的资格。   只是恐怕连法宝炼制者当初也没有想到过有人能有一日将其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甚至能打败比自己更高几个等级的术法。   若凛扇有灵,恐怕才是夏东身边最欣慰也最贴心的妃子。   所以他决定使用杀伤性最强的术法,彻底了却眼前之事。   兵者,金属也。   利,坚,自然数兑卦。   十二兑。   这是凛扇目前最大的输出功率。   金光锐空,利无声息。   秦泽征战五国,连屠十二城,万军中即便有结罗的庇佑,也少不了自己的判断。   自然也对危险有了一定的感应。   然而夏东出手太快,凛扇的兑卦太锋锐。   反应过来,传递到神经,身体作出躲避的动作。   这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那道金光只有瞬间。   所以他只躲开了心脏,然而右臂被洞穿,无法再动弹,紫云剑黯然脱手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嗡响。   败局。   ……   “我曾仔细看过你的履历,也知晓你为防引祸在身亲手杀了企图以恩相挟而暗谋借我手除你的唐伐,你的才智聪慧和临机反应连我都自叹不如,但今日的时机,我说了,过早,不适合,所以只是送死,没有一丝机会。”   夏东在最后出手前,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头却不如以前那样低着让人看不清表情的他。   而是昂首毫不畏惧地笑对自己。   “我只是想称称自己究竟斤两罢了,也能在她面前表现一下男子气概。毕竟我有自信不死,而我不死,你既然知道我聪慧,自然不可能不会留下后手。”   秦泽笑道,丝毫没有因右臂剧痛而变色,只是有些微微的汗珠滴下。   “你知道我在试探你,所以你也在试探我。故布疑阵,太玄。”   夏东面色漠然。   “那你何不再出手试试能不能杀掉我?要知道那些唱本戏曲中的反派,可都是因为话太多动手不利落而被翻盘。”   秦泽勉强直了直身子,让自己的脊梁不弯曲。   “可笑。”   夏东面无表情,却没有被他激得动手。   秦泽叹了口气。   “你不动,那我可就动了。”   动如雷霆。   然而他毕竟残了,身体幅度难免有那么些不协调,即便势头果敢凶猛,但仍然被夏东看出了些破绽。   “秦王剑?……不,是指剑法。”   夏东还有闲暇识别他闪烁着奇异光芒刺过来的左手指尖。   而后冷笑。   挥手,展扇。   飞血。   秦泽左手,连带食中两指,尽被削断。   然而他没有惨叫,只是带着一抹奇异的微笑,借势一转身。   那藏在身后,垂下吊着晃荡已废的右手,居然带着毫不凝滞的灵活,握着紫云剑,自他腰间露出锋芒!   那手上丝丝缕缕缠绕,细不可看清。   头发!   那个妖女!!!   夏东目眦欲裂,凛扇已经挥出,甚至秦泽带血的指头还没有从空中落下,如何回援挡住他右手蓄势的剑?   紫云如龙。   三寸。   两寸。   一寸。   “啊!!!!”   夏东怒喝一声,那一直挂着和煦微笑的脸怒目圆睁。   轰!   嗤地一声,那右手上的发丝尽燃烧起诡异的黑色火焰,焚毁殆尽,甚至能听到虚空中一声娇弱的痛哼,似乎伤得不轻。   然而紫云剑借着之前的力道,还在前行。   终于触到了夏东之腹。   “叮!”   金属相交的脆鸣。   华服如割,紫云剑抵住的,是一层密布丝缕的金丝密甲。   朝炎夏家,屹立百年,存国至今,怎么可能没有一件好的防护法具?   紫云剑前行之势立止,力尽。   夏东脸上浮现起一抹微笑。   看来,是我赢了。   他的笑容刚浮现便开始凝固。   因为他感觉到小腹上的力道骤然增大。   夏东猛一低头。   紫云剑脱了那右臂,而散放出璀璨夺目的清辉,其芒之盛,从未见之。   仿佛这才是它原本之姿。   然后突进。   “扑哧……”   轻易如捅破一张纸。   夏东瞳孔猛缩。   无力。   瘫跪于地,他颤抖的左手死死抓住秦泽,不肯放开也不甘心垂下。   此生自十岁以来,唯此一跪。   而亦最后一跪。   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如流水般从那个冰冷的部位泄出去。   “看来,是我赢了。”   秦泽也仿佛终于没了力气,跟他一样瘫坐到了地上。   “但……我不是……输给了你……”   他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再也没有春晓之月的色容,英俊的脸失去了血色也变得可怕,然而他的脸却开始慢慢不可怕起来,因为它再次洋溢起了那温暖和煦如春阳的微笑。   他的右手失去力气,松开了那拿起时便没离过身的凛扇。   凛扇无力坠落在地,轻轻发出一声哀鸣,如有灵,若共悲。   “为什么?”   秦泽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放弃武器便意味着放弃抵抗。   即便将死的夏东,面对方才已重伤的结罗和半废的他,想必至少也可以拼命一搏,再予以他们一次无可计量后果的重创。   “因为……没有意义…………。我这一生……生于忧患……争斗……不平和遗弃……至少走得想安宁一些……”   他的面色愈发柔和,而眸色越发迷茫。   声音也愈发嘶哑和无力。   簪发也愈发散乱和狼狈。   “人最美好的感情……是那无缘无故对别人的善意祝福……那是源于人本身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呵呵……想不到……我临终也做了这么件矫情的事……”   紫云剑尖处流溢的鲜血滴至剑柄,然后落入大地,染肥一块沃土。   “朝炎……就拜托了……”   他丢下凛扇颤抖的右手自怀中摸出一卷缎书,交付于有些发愣的秦泽,挣扎开了最后的力气,猛一把推开了他。   然后倒下,面埋他曾最鄙夷过的土地里。   涣散的瞳孔表现了他从不曾如此狼狈的姿态,即便亲生母亲被长兄强暴凌辱至死的那个夜晚,他淡淡看着月空也只是表现得如那个年纪的儿童。   人类就是如此卑贱,鄙民就是鄙民,生于皇家的鄙民,也是鄙民。   世间好难得出能几个让自己侧目的妙人儿啊……   呢喃的声音微小到被推开的秦泽听不到。   但他知道他能听到。   所以他至死都摸着小腹冰冷的剑柄。   “死于你手……因果……循环,我不恨……但,中土……大夏……我……不甘……不……甘……”   声弱,渐消。   而目不闭。   ……   失去过多血液,尸体已经变得有些冰冷。   秦泽正在烦恼如何用废掉的右手和断了两个指头的左手掰开那金黄缎卷,一件差点让他吓掉剩下几个手指头的事儿骤生。   华服沾满鲜血已然黯然的尸体上。   紫云剑大放华彩。   刺地行土。   破空穿云。   遥去无踪。   第九十一章 怕会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更新时间2014-1-5 19:04:13 字数:2621  (因为很重要,所以写在正文前。这一章,算是正式踏入第二卷高潮,一起的伏笔与铺垫,一切的疑惑与矛盾,都将在本章补全。之所以在这里说,是因为大家最好在看接下来的内容之前,先补番外——浮沉百年的记忆。那么不打扰欣赏了,万望贵评。)   极东,望海台。   密密麻麻从海中涌出的,是与人无异的群群甲胄士兵,他们面色冰冷,隐含煞气,有男有女,而皆面目俊美,如天上人。   而无一不是,发色银白如霜雪。   整齐队列,井然有序。   茫茫如蚁,满溢而出。   密密麻麻,分朝各击。   “银亥阁下,上层曾特别交代过不要对玉城地区动手,但我们前去所遇到过一队精锐,那个头领自称程啸什么的……已经进入玉城,以之为根据地,对我们继续前进的部位造成了较大的伤亡,请问我们该如何处之?”   一个面目稍神武一点的,小步快跑到站立望海台高处看着脚下部军前进的中年上层旁,那中年人甲胄比之周遭众人,都要显得质感更坚韧一点,也泛着海洋生物的产物一样莹白的光芒。   他稍稍沉吟,答道:“既然是上面的命令,那便绕开那里走吧。”   年轻的队长神色稍有些激动起来:“可是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迁徙平路铺行,伤到我们还不要紧,要是更成势一点,待到后面的妇孺老弱迁徙大伍来了,那损伤可是很让士兵们忧心也寒心的。”   “无妨,长老们在固结九州封印的时间,这次以公主莹珠鲛体暂时遮天蔽日打开了它一段时间,待到暂时稳定了就会也进来,到时候再决定吧。你我实在不适合议论这种趱越之事,退下吧。”   中年人闭目。   年轻队长深深一鞠躬,再抬起头时,却发现天边黑纹,细碎云霞中,隐隐透出一丝紫色。   “那是什么?”   他疑惑问道。   中年人睁开双目,英武俊美的面容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褪色,亦看向天空。   天边云彩中,透出缕缕紫色。   一道。   两道。   交叉的紫影渐渐清晰,也慢慢璀璨,不可逼视,如剑,如斩。   “不好!”   中年将领大惊失色,叫出一句。   然而紫影已到面前。   “轰!”   天地为之鸣泣。   海风狂作,波浪滔天。   天地间失去了一切声音。   待烟尘散去,风平浪静,水雾低附,景色才渐渐清晰起来。   整片望海台临近的海湾,海水一片血红。   ……   闻东海之上,有鲛人,滴泪成珠。   心之愈纯,而珠之愈纯也。   哀伤至极之落泪成珠,则更为璀璨,乃当世绝品。   人知之此,乃其一也,不知其鲛人绝色倾城,往往引诸侯争祸造乱,方红颜祸水之极,此之二,世人多不知也。   畅矣,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噫?壮哉吾怀。   ————《奇闻志佚东海篇》   清朗的声音回响天际。   巫女与灰袍人同时住手。   桔梗乱了几缕青丝,稍有轻喘。   灰袍人隐匿于袍中,看不出消耗,然而亦没有再飘浮于空中。   风动。   黑云现。   他身着黑袍,月白长衫轻扬。   “你来了。”   桔梗轻启朱唇,带着淡淡的欣慰。   “都说了,我不会跑。”   张彻看着她温婉的样子,怦然心动的感觉一如三月前的初见,无奈温和道。   “刚看了一出相爱相杀的好戏,然后用血洗了洗手,希望来得不算晚。”   “你杀了我的族人?”   嘶哑的声音带着痛与恨。   他方始转身,看向灰袍人。   “戴了这么久,不憋得慌么。”   语气中的温和,不少半分,不添丁点。   灰袍人为之一滞,不发一语。   离胤跪坐于地,心如死锁,即便曾经愤恨的死敌涅盘重生在自己面前,亦没有反应。   倾城昔双目茫然地看着他,瞳孔中没有焦距,如一尊制作精美的人偶。   张彻有些感慨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众人,继续道:“我在来时,曾问过顾老爷子一些问题。   然后我得到了答案。   族群间,既生来对立,或已然对立,那么存在的是战争,立场之争与族群之战,无善恶之别,亦无心慈手软的说法。无论是人妖,还是人类与海族。你们在普通人的眼里,不也是一种妖么?而且是不仅要杀人,还要占土地抢粮食的那种。   所以即便那些人长得很像人类,我也没有犹豫。我手里自从曾沾过一个土匪的血,那人的血液就胀满了我指甲缝里,腻得很,洗都洗不干净,所以再沾一些,也无所谓了。   但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就算这个岛上的人都死光了,也跟我……”   “咳咳。”   巫女轻咳两声。   张彻猛止住了嘴,酝酿好的情绪被巫女一下打断,他也不敢回头,只是稍微平复下心情,面色恢复了平静,然后继续道。   “嗯……总之我干预此事,并非其他,只是为了奉还原本未实现那个倾城家的承诺而已。”   他的面色平淡。   “那个你的已经伤得看不清面目奄奄一息的哥哥,亲手将黑袍赠我时,索要的那一个承诺。只不过他也许没有想到,自己要保护的妹妹,就是害自己一家至此的幕后。”   说着,他的语气也带着轻轻的哀伤与缅怀气息。   “那日朝炎大军迫城,连我都没有想到能有人幸存,倾城一家沦陷,封闭之严密让人望而心惊,内有那个叫泰伯的老者呼应,百密无疏,但你一个普通甚至柔弱的女子,是如何从这牢笼中逃出的?那个名为唐伐的将军死也没想出来,我想他即便到了地府,也琢磨不透自己这一生的败笔。”   “你素喜干净,可以说到了有洁癖的地步,怎会轻易戴上别人的皮做成的恶心面具?我那日轻轻触手,一片冰凉,有人告诉我说,那是海洋的气息。”   “你历来柔弱,十八年尽处香闺,漫卷书香,如何能在我动气劲弹水珠的时候,惊叹操控力道的精妙?若说这些能从书中觅到,那你是如何能说出,丝毫没有察觉到法术波动一语的?你何曾修过法术?”   “那日与离胤对决,我素不懂幻术,然而长久修心,回家的意志也很坚定,一个带着月石气息的滴珠,固然能勾起我对桔梗的‘心动’,离胤以幻术加之本就曾让我失控过的‘心动’,的确足够擒我,然而也不能够让我彻底疯狂失去神智,心中回忆过去的程度,那只能说明,还有第三个,也是第一次触发我‘心动’之人,在暗地出手触发。”   “你昨日被抓走,家里一片狼藉,但时机恰好在曾与你见过并识破你海族真身的桔梗前来玉城之时,那些狼藉的物品,乱得太过规矩,简直就像方便让人好好收拾,并带着爱惜舍不得打碎一物似的,我想朝炎的士兵没有这么有素质。”   “我在残废之时,你曾不止一次问过我有何打算,在我每次对回去的执念表达出来之后,便会有一种对恬淡生活的眷恋和倦懒自心底生起,幸好有人相助,我才得幸在失去修为成为凡人之后,还能保持自己的神智。后来我单独问起顾老爷子为何三卷字画只存一卷,他对我说,有一卷曾在你手中。只是他不知,当时他每日面对的青皎小姐,便是那日拿走书卷白衣素裙的倾城昔。但是我知,蕴含主人精气寄托的字画,会在被人谋取后,以怎样的手段催动利用影响本体心性。”   “青皎,青皎,倾城之鲛人。果然好名字。”   张彻说完,目光从天上移到灰袍人身上。   “我是该唤你倾城昔,还是叫你鲛人族第一公主?”   灰袍人沉默片刻,轻轻抬手。   被捆缚在一旁的‘倾城昔’散成漫空星点。   然后她取下灰袍。   银发如雪。   素颜倾城。   正是倾城昔。    第九十二章 强者向更强者挥刀,弱者反是 更新时间2014-1-7 0:19:50 字数:2915  早已猜到,也不代表真的坦诚时的讶然感慨会有丝毫减少。   正因为早已猜到,所以怜爱更添,以至于他都有些不忍去看她那垂眸平静的脸色。   因为张彻知道这个事实揭穿,会让自己很纠结,很难办。   因为张彻知道,她曾比自己更纠结,更难办十倍。   ……   极东与大陆断联第八十六年。   故事起源于极东边的无尽海。   海族地域博大,海沟海滩等地形复杂不逊陆地,各族分支,这代表着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建立起一个统一的政权,同时代表着秩序的混乱和政治的落后,武力在海底族群博弈中占据的位置,比陆地上更重要也更赤裸裸得多。   鲛人族分支广阔,而各有区别,就如同人有人种的区别,不同的鲛人也分别成立了不同的政权,而不统一亦不集中。银鲛一族曾是鲛人族中最显赫的一族,因为鲛人素喜美而华贵,高贵的银色无疑是最璀璨的明珠,然而一百二十年前,穴鲸族入侵领地之后,银鲛族的地位便变得很尴尬,曾强者辈出的银鲛族,上一代的长老因渡劫失败、或寻仇无果、或探宝失踪,已多有折损,族长壮年暗伤长年不愈,王子又比大公主整整小了七岁,尚在幼年期,实在不堪受重任。   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有人族优秀,万千海族们即便自我的习俗各异,也发展出各自的独特文化,然而对最先进的人族文明,却皆是向往无比的。渡劫化形,优先为人,褪妖化人,方为脱离野蛮,读人族书卷,识礼仪而开化,纵有如龙、鲲等自认高贵的族群,悠久的岁月里,他们也见识了各类事物,亦不得不承认,人族乃创造性最高的种族,人族的文明礼仪也的确高等。   鲛人带了一个人字,遥不知其祖先来源,亦不可考证,然而的确上半身是人形的,相对于大多蛮荒海族来说,他们的文明也更贴近人类,这是其他各族向往的,也是想要拥有的。拥有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譬如掠夺回家,譬如结姻蚕食,譬如战争吞并。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银鲛族想要保持自我的方式。   鲛人生育能力低下,而寿命亦不长久,元婴方能真正化形褪离鱼状的下半身,元婴之下如人者,多半只是先祖传下能暂时的法术而已。在穴鲸族的强者掳掠行为和整个族群的进侵愈发过分的时候,向其他鲛人族传去的求救,亦多以无回讯告终。   银鲛曾是鲛人最高贵的一族,底蕴自然丰厚,这不体现在一时的实力上,但长期的积淀也不容小视。而银鲛族长亦是一位天纵奇才,若非早年暗伤,想来必可有更高的成就。   在族难当头的时候,他异想天开,竟真想出一个妙法避开族难。   鲛人生性平和,喜奢不喜战,故而在万千海族都曾掠夺人族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过多地对人族做什么,只是偶有取珠宝异物等奢物,而也少有伤人。因此在高层间,人族对鲛人族是相对和平的种族,而在当初极东九州结界开布之时,银鲛族先辈亦有幸观看了全过程,并以自己对月华力量的理解,提出过建议并被采纳。   海岛之际,灵气万千,若论最皓,当数月华。   极东九州结界,运转庞大的灵气来源,正是本土地脉连结星河月华。   而对月华了解最深的种族,除了陆地上的狼族,大概便只有常立于礁上,对月清歌的鲛人了。   这位先辈**后,亦详细记载了极东九州结界的构成及钥匙,并设想过,若有血脉纯正的王族后裔,月华滴泪流出的晶珠,当是有可以代替极东九州结界,天宝月石的作用的,虽然大概并不能支撑打开多久,亦不能支撑打开全部,但要在一个地方突破,亦并非不可能之事。只是九州结界毕竟人族建立,事后或寻连结予以相关的惩罚,亦是不可回避的问题。   然而族难当头,银鲛族长已顾不得那么多,鲛人本乃两栖类生物,于陆于海皆可生存,只是陆地浊气太重,毕竟没有海洋来得舒适。因而乃海族,而非陆地众妖中一种。   银鲛族长深思良久,海洋虽大,而适合鲛人生存之地毕竟不多,周遭早已有邻族,若擅开战,则更给了穴鲸族机会,与其如此,倒不如退居陆地,得求暂生,以图保全全族,将来若有机会,则再图返回。   这也并非无稽之谈,银鲛族常居海岸,虽然限于九州结界登不上陆地,而仍可见到陆地出海捕鱼求利的人族。   那人族海运中最庞大的一支,亦是秘密与银鲛族曾有过互利交易的一族,名为倾城。   自那些人类口中,银鲛族得以知道,极东与九州已经隔绝很久,那些让人心惊的可怕修士,在极东上已寥寥无几,元婴之上的,更是闻所未闻。   而银鲛族虽此代并不昌盛,长老中亦仍有二位分神,八位出窍,十三位元婴的前辈,族长本人,虽有暗伤,也是一位分神后期的强者。   甚至,连天资卓绝的王室血脉,大公主都已突破至元婴,而小王子,更是四所闻名的七岁金丹的奇才。   族长当负一族责任,而王子则更肩负着银鲛族的未来,那王室血脉纯正者,能滴泪泣珠代替九州结界钥匙的,便只剩下大公主一人。   于是在一次出海中,倾城家主年轻的儿子发现妻子诞下一名女婴,大喜归去,往后,年年出海,猎鱼探宝,钓蚌取珠,更是一年收获比一年大,倾城家的财力,也日渐更加丰盛起来,玉城作为商城,比往繁荣十倍不止。   而银鲛族内,联十位长老之力,助原本只有元婴修为的大公主元婴出窍,封印记忆,迎来了自己作为人的新的人生,而银鲛本体则冰冻于棺中。   生如有灵,她渴求着人类的知识与文明,一头扎进了书房,香闺清居十八年。   相由心生,身为人类的她,青丝三千如瀑幕。   而作为银鲛族大公主的她,发如雪落,鬓染秋霜。   在十六岁那年,作为银鲛族成年的她,觉醒了记忆,抚摸着自己身上能庇护她免受九州结界发觉的至宝,用它与族内取得了联系,得知族内步步后退,得来苟延残喘之机,已难再拖十年。   于是她化身灰袍人,在九州结界下难以动用元婴的实力,但终究出行不受太多影响,找到了仪式所需的金丹修为的人类修士离胤,并发现了她的软肋。   在此过程中,她偶遇惊为天人的夏东,在察觉到他本性并非如此的时候,抛出了一个足以打动夏东的诱惑。鲛人常年清歌惑旅人迷路,自然也知道真正去东荒之路。   于是他们联合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   明里暗里,演戏对戏,倾城昔如预料中地被离胤埋伏好的内奸暴露容颜,牵动暗线,引发北方战乱。   夏东如预料中那样,为了召唤祖先引以之为国名的炎玉,也为了开扩疆域,战乱不息,连屠十五城。   或许那十几万的性命,有污染极东地脉,削弱九州结界力量,让之后的破解更加便利的作用。   也有倾城昔接到父亲命令,平静地向夏东提出作为交换条件,索取生存空间,沃土与资源,而杀掉原本占据那些东西的人们的作用。   大概也有,银鲛族内心所思,人族积弱,而己族或许能于极东占据统治地位的私欲,满足这样要求的作用。   而绝没有,那古老传说中,能召唤炎玉的作用。   剧本很好地进行着,人死了很多,清理出一大片空白待人居住的土地。   名为离胤,为了母亲性命,而一心努力的女人,也很完美地被利用,捐献出了自己作为人类修士的金丹精血,也捐献出了自己作为人类的认可身份,成为千古罪人。   然而她独独没有想到。   有一个因北方战乱被烧成残废,爬向南方的土匪。   在一个名为月村的小山村里。   遇到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却没被摔死的又倒霉又幸运的少年。   也没有想到。   有一个因北方战乱吸取罪孽死魂,而自信膨胀,利令智昏去南方找守护巫女麻烦的邪巫。   在一个本来微妙平衡而恬静的气氛中。   打碎毁坏了这平衡。   她更没有想到。   作为人类的她残余私情中,暗自操作让一向关爱自己的兄长远离北方这片乱土,前去南方名为求救实为避难的结果,竟然会倒霉到遇到难得一见的强大妖怪,不幸身亡。   更不幸的是,他以她亲手相织只为了护他更安全的黑蚕袍,换取了一个重诺更重生死的少年,对他临终前答应下来的承诺。    第九十三章 飞蛾扑火,不死不休 更新时间2014-1-8 0:47:22 字数:2228  当张彻出现在玉城的那一刻,身为元婴期,而且本身便是元婴拟形之体而在宅中的她自然有所感应。   在不知对方来意为何的情况下,很难动用本体实力的她扮演着自己倾城家大小姐的身份,亦不顾他的厌烦挥赶,平心静气,时刻跟在他身边,观察他的动向,观察他的本身,因为她不容许关乎族人生存的计划出现意外。   即便这些让她看起来很像个让倾城家蒙羞的花痴。   银鲛族中有不少向最美丽的公主表示心意的俊杰,然而十余年人类书闺熏陶的她,亦看透了许多浮奢的本质,他虽并不如何英俊,比之夏东尚有很大不及,更遑论族中银甲不离身的青年才俊。   然而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地方,并不如某些书中所言,因为两世皆是对自己献媚爱慕之人,所以偶见一个态度冷淡甚至称得上恶劣的,她便勾起了好奇心而后沦陷,她不是那样的人,亦没有真正在现实中见过这类事。   她所认为的特别,自然便真正是特别了。   元婴拟形的她,拥有更贴近心的力量,能看到别人灵魂的颜色。十余年的人类生活,她身居闺房所见不多,但真正留意在心的,却都是一些真正有分量的人。   譬如外表浮奢如族中才俊,内里却一股清傲不羁之气支撑,行为儒雅笑容和煦,心灵却在不屈地狂嗥的夏东。   但历年宫廷生涯,很多事情如习惯浸染,他无疑比族内任何青年才俊都要更优秀,却也如那些才俊一样带上了那些气息,蒙尘蔽垢。   譬如那个被夏东偶有提及,她也曾暗中观察过的秦家后人,一团和气,亦如同一团烂泥,任何人都可以揉捏,亦可以踩踏,然而他会吸收最污垢也最丰富的营养,更可以将任何人埋在自己身下,让他们腐烂渐渐被历史遗忘。   但常年凌辱市井,他没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定念,整个人也如烂泥般纳满了精华但也有很多糟粕,尘垢虽然是组成这个世界土地的基本,但毕竟脏。   而张彻,则让她很看不懂。   她看不懂他仿佛满是平庸凡尘的过往,更看不懂为何这些过往会被他背负得那么沉重,她看不懂他的存在,为何很多时候会觉得他与自己——不,与自己这些所有的人,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她因此而好奇,那频频上门的举动,在于公的同时,也带上了自己的一些期望。   她会取来族人时常因自己所好在倾城海商船中送来的小玩意儿,譬如那可以任意变换脸型的海妖面具,然后骗他说是人皮的。跟在他身后,当发现街道上的人将自己与他当作了夫妻,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没有太多抵触。   然后她看完了他书法的整个过程,但看不懂他写的那些惊才绝艳不存于此世的诗句。   她只知道,那最后一句,的确打动了自己的心。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于是她夜访顾家,要收藏那些所有的书字。   然而她没有想到,会碰到极东的守护者,巫女桔梗。   更没有想到,仅仅一眼,桔梗便看穿了她的海族身份。   无法动用实力的她,只能步步退让,最终只取走了那一卷最让自己倾心的书字。   同时,亦可在那他花费最多心力的书字上,作法。   她为了族人存亡,连自己都可以牺牲。   况乎张彻?   所以她在引导已久的变局中,没有犹豫地出手致他狂乱。   然后离去。   她想过自己会不忍心亲自下手,然而没想到当他身死的那一刻来临,自己竟甚至不忍去看。   她更没想到的是,离胤没有杀他。   当从顾宅中出来,看到被背搀着进屋的他时,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没有伪装,而是真正的惊讶。   与心里,暗自浮动的些许欣喜。   他还活着。   原来,可以废掉他的修为。   原来,可以禁锢他的内心。   原来,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他。   她知道自己所剩时日无多,至少在最后的时刻,能够享受人世的安宁,而且是与他一起,想来亦是很有些不错的。   然而在自己贴心的照料下,他的确醒来了,心境也恢复得很好,一染无尘,更加具有让自己倾心的魅力,也在自己的努力下,与他的距离,贴近了许多。她能感觉到他在无形中对自己形成的依赖,也能感觉到自己在他终于平安后的心安,和肆意的撒娇与身为女人的更加依赖。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他会如他所讲的那些故事中,如那曹孟德、曹子建、项籍一样,为自己飞扬跋扈吗?而自己,又会如哪番顾影自怜的倾城妃子呢?   她会带着甜甜的秘密的微笑,当张彻看到她脸上的醉人忍不住问她时,她会羞红了脸不说。   少女情怀,终于在两世共计三十六年的少女心中荡漾起来。   然而苍鹰或许会暂时地憩息,目光却不会停留在地上。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愿望,但她时常会因为忧心他突然地离去而半夜起身,扶着下巴,静静侧坐在床边,看着他恬静安详的睡颜,一看,便是一整夜。   时而,取出那副字画,犹豫,放下,再拿起。   作法,使惑心之术,让他疲累,厌倦,消磨其志。   然而他本来就是一个懒人,既然能克服自己的心,那外物又何曾所惧。   而那些他奈何不了的真元,便由体内的云凌出手,一一代为承受,延缓了自己疗伤恢复的进程。   所以他的目光不曾迷惘。   而她亦愈发纠结。   纠结,痛苦。   她有一万个机会能杀死他。   不杀,则族中大计,她相信以他的能力,可以破坏殆尽,她甚至不敢想象,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即便能放弃自己的未来,也不代表能抹杀自己所爱的人的希望。   她一次杀不了他,便再也杀不了他。   她不知道他会沉寂多久,但她知道他终究会再次飞翔。   一边是族人的存亡,一边是不舍的所爱。   她是害他至此的幕后元凶,也是救他照顾他的暖手红颜。   而他是人类,她是鲛人。   或许,她早已在不断迷失的过程中明白,只是不愿让自己清醒。   所以她只能祈求,祈求那一天来得晚一些,更晚一些,让自己,能够再多享受,这些欢乐而平静,内心充实而安宁的日子。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也会带着些疑问陷入回忆,然后又挂上沉浸其中的醉人微笑,即便那初见是并不怎么美好的邂逅,却让她留恋忘返。   她就如一只扑火的飞蛾,状若痴狂,义无反顾。   不死,不休。    第九十四章 火 更新时间2014-1-9 0:24:12 字数:2697  倾城昔揭开了面纱,沉默了很久。   张彻没有再开口,巫女亦退后几步。   只余风过,拂起无知无觉的离胤的发丝。   “你知道了多少?”   良久,她才稍稍抬起低垂的眸,轻问道。   声音已不再嘶哑,而是原本就属于她的,那让张彻无比熟悉两个月鸣响耳边的天籁。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不少。”   张彻的语气有些无奈。   倾城昔的睫毛轻颤,有些不敢去看他。   “那你……恨我吗?”   “嗯。”   张彻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我恨你妈。”   重音不在恨上,而在语末。   “噗嗤……”   她不由地笑了出来,忍俊不禁,银铃般的笑声,如这一月许来的那样熟悉,那样轻快。   “我可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恨你妈。”   张彻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   “要是我妈,估计儿子走了几天就会念叨没吃一顿就会饿死,哪里又没有穿衣服会感冒了,哪儿会让我跑这么远,这么久,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怀念,也带着淡淡的伤感和挂念。   “我的母亲在父亲受伤时就去世了。”   她泠泠如清泉的声音有些低沉,尚还记得那个夜晚,如若不是母亲,父亲就不是暗伤至今的结局,而是直接身死了。   “那你父亲可真好意思,妻子死去,留下让他照顾的挂念安心去了,他却让你如此,怎么对得起你九泉下的母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也不能承担她的遗愿,还要牺牲自己的女儿,看来既是一个无能的丈夫,也是一个失职的父亲。”   张彻的声音淡淡。   “不,不是那样的。他是一个父亲,但他更是一族之……”   “不管他是什么,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甚至连她唯一遗留的心愿都不能守护。我不知道你们的族群有怎样的习俗,但我知道,虎毒不食子,母亲的爱,对你的挂念,应该是她死前充满脑中的祝愿。”   张彻摆摆手,似不想听任何解释,打断了他的话。   天纵奇才,被誉为银鲛族数百年来唯一有希望能带领族人踏出沉沦,恢复曾经的荣光的强大男人,竟被他断为无能。   倾城昔只是摇了摇头,幽幽说道:“那,方才被你杀死的那些同族呢?他们也是有父母家人的人。”   “我可以送他们的父母下去跟他们一起团聚。”   张彻带着不在意的笑容摇头说道,温和的语气也未有太多变化。   倾城昔猛然抬头,第一次在揭开灰袍后直视于他,面色煞白,瞪大了双眼。   “你终于肯抬头看我了呢……怎么样?这种感觉?是不是很愤怒?我们是对立的族群,在考虑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便不要在已经开启战端的时候问身为人类的我。顾老爷子说过,族群之战,没有正邪善恶,自然也没有亲子之情,更何况,开启战端的是你们。在那十几万人逝去的时候,便应该先作好己方也遭受同样待遇的觉悟。人都有父母亲人,若要执着于这个问题,便不要开启战争。”   张彻坦然面对着她的注视。   对立立场,不同族群,这是一切的根源,他想过她何时会提出这个话题,因为避,是避不过去的。   “可是开启战端,也正是为了父母亲人。”   倾城昔凄婉地看着他,眼神哀怨,银发如霜。   张彻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然而看了她一眼,终究变成了无奈。   “不要装作不知道,你可以作牺牲品,但不能期望别人都与你一样抱着牺牲品的思想。”   说至此处,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的瞳眸。   “究竟是为了父母亲人活下去,还是为了父母亲人更好地活下去?”   一时间,她根本不敢直视他那仿佛看透自己心底的眼神,语气柔弱了下来。   “希望父母亲人更好地活下去,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即便这更好地活下去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与死亡之上?”   张彻不等她说完,断然相否。   “那你呢?”   倾城昔将话题转向了他。   “你不是说,那些人与你何干?”   “自然与我无关。”   张彻语气不变,淡淡而沉静。   “但我给了他承诺,要保护倾城家的人。”   “你不是人类,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认可你为倾城家之人。”   “但你的谋划,为了演戏麻痹那个女人,已经在祭坛边杀掉了很多倾城家的人,虽然保留了家主及你的母亲,但他的生母却为了这个计划牺牲掉了。我已失约违诺,但身上既然还穿着这身黑袍,便必要给他一个交代。”   “所以我选择破坏这个计划,杀掉凶手的族人,让凶手体会一下同样的感觉。”   他言之凿凿,句句由心。   那个凶手,不是她,是真正想出这个计划的人,但丧失族人,她感同身受。   “这也是,我对你的报复。”   张彻叹了口气,即便知道她很可怜也很纠结痛苦。   “那说到底,你还是恨我的……”   方才一切对视交谈,倾城昔固有软弱逃避,却没有真正的失意,此刻,她却仿佛被击穿了一切铠甲,语气柔弱到了极点,眸中泛起泪花。   三千银丝如瀑,映着那瞳眸无比澄澈,水雾弥漫,滴滴在目。   她跻身族人与所爱之中。   不能抉择,只能彷徨。   没有杀掉张彻,死去一万族人,她罪魁祸首,无法面对地下的一万魂灵,也无法面对那些失去丈夫和孩子的妻子母亲。   但在这一边,她杀他救他,倾心于他,却仍无法容身。   两边逡巡,徘徊的结果,是皆不被相容。   纠结的结果,是自己背负一切。   没有选择也是一种选择,那么便要背负两种选择都要承受的后果。   泪水模糊了双眼,滴滴淌在吹弹可破的脸上,滴落下去,发出声声脆鸣,澄澈空灵,如她本心。   没有人知道,在身居十六年人类,接受两世记忆的时候,她有怎样分裂灵魂的痛苦。   也没有人知道,接到那个残酷的指令后,她又是抱着怎样的挣扎面对自己心中人类的认同感部分。   泪水淌落下去,没有侵入泥土里,化为了一粒粒最璀璨的明珠,比珍珠更澄澈,比玛瑙更圆润。   滴泪成珠。   ……   “不要哭。”   温柔的声音近在耳边。   她擦擦泪,惊讶地看着眼前那一枝盛放的桃花。   和那比桃花更温暖的侧脸。   “这是一位……故友,托我送予你的。冬天快要结束了,但想要找到这样的一株桃花,也很是费了我一番工夫,他倒还真会折腾人。不过你喜欢就好。”   她接过桃花。   仿佛心弦被触动。   一位少年微笑而面含鼓励的样子在她脑中油然而生。   “这……这是……”   她惊讶地捂住嘴,却止不住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   “不要问我,问我也不知道。”   他转过脸去,看不到他的脸色。   然而倾城昔已然很满意,贴面,用自己的脸去触碰那支桃花,香软微凉的感觉沁人心脾。   粉颜银发,红花白雪。   “帮我谢谢那位朋友……我很喜欢……”   她闭上眼睛,也止不住眼泪。   张彻看了看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沉吟道:“我还问了顾老爷子一些问题,演戏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他回答我说,是自欺欺人。而这个答案,其实我也是早已明白的……”   “嗯……嗯……”   倾城昔整个身子都有些蜷缩起来,不住地点头,似是感到寒冷,似是感到无所依靠,往他身边凑了凑。   就如当初,她执拗地不听他的话,跟在他身边一样。   张彻没有避开。   他让她依靠着,甚至安抚似的轻轻将手放到了她的肩头。   “那个朋友还说,送你桃花,因为它代表着春天。惜花如惜春,生命如春,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性,不要轻易放弃。他知道你喜欢诗词,连带这花还送了两句桃花诗给你。”   “暮晓春来迟,先于百花知。”   “嗯……嗯……”   倾城昔将脸埋在他肩头,只是不停肯定着。   泣不成声。    终篇 殆尽 更新时间2014-1-21 13:03:40 字数:3816  自异变开始以来,已经数个时辰了,极东的人们很不安,因为妖怪的嘶吼混乱,更加不安,一切都向着大乱的方向前行着。   在大多数人惶惶的时候,自然,也是有一些人磨刀霍霍,很是期待那趋势的到来,有些人天生为乱世而生。   然而,在它尚未开始的时候,却已经结束了。   天上深邃的黑纹来得很快,去得却稍显缓慢,然而再缓慢,对于一直盯着天空观察的诸多百姓来说,那也是明显的。   “好了!它退去了!”   “上苍啊……终于没有塌天的灾祸吗……”   百态尽现,人人奔走相告,欢欣与安心的情绪洋溢在大街小巷,甚至有人拿出储备过年的鞭炮提前庆祝起来,妖物的躁动也渐渐平息下来。   纵然有些人很失望,但人间还是渐渐平息了下来,众多目光,都集中在天上,看着那黑纹缓缓褪去。   黑色的裂纹缓缓合拢,恢复为原本澄澈蔚蓝的天空,仿佛从未裂开过,那些纹路收缩,萎小,回归,往一处最终的终点,从蔓延的方向反而行之。   同黑纹一样缓缓消失透明的,还有倾城昔的身躯。   ……   倾城昔依偎在他怀里,埋头在他胸前。   他平静地抱着他,目光却能清晰地看见她从脚开始慢慢虚幻透明的模样。   她闭着眼睛,笑容很安心也很祥和,仿佛身处世间最宁静的港湾。   “这就是,用自己滴出的泪水,欺骗九州结界的代价么……”   他轻叹口气。   “嗯……你们人类真的很聪明,竟然能够想出那么复杂的计算方式和因果联论,我在里面插了一手,用那凝泪打开了它们,事后自然也要被从凝泪上缘此而来的因果反馈到自己身上。”   她仍闭着双眸,语气带着一股奇异的平静,然而神态还是那样的安详。   “代价是什么?”   他淡淡问道,早已预料到的结局,不会惊讶,然而也无法平静。   “不会身死,百年封印。锁于一方,困压海域。”   她的语调丝毫不带关乎自己的哀伤,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莫名的韵律,甚至有些解脱的意味。   张彻身上骤然汹涌起滔天的杀意。   四方震颤。   “别做傻事,这是我自愿的。再说,我父亲是分神大成的极道强者,放诸四海也少有能达者,纵然有伤,也非你能轻掠虎须的。”   素手轻抚上他的脸庞。   带着些温柔,而虚幻。   杀意立止,莫名哀起。   张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柔弱无骨的身躯,他曾想过如若有一天,自己会怎样拥抱它,他虽然残废,然而知道自己终有再健时,也曾想过,她那么害羞,是不是会在自己突然袭击的时候,犹如一只滑腻的鱼儿逃开,消失在自己怀里?   她没有逃,但她的确就快要消失了。   “你能来接我吗?”   她仰起头,睁开双眸,笑若夏花绚烂,又如秋叶静美。   张彻深深看着她,看着她毫不避退的眼睛,看着她炽热的表达情感,看得他莫名鼻子有些酸,看得他心头没来由一丝悔。   这个结局,是他早已想到的,然而,他却还是踏上了这条道路。   “好。”   他沉稳的声线没有丝毫动摇,淡淡的语调就如同当初他对她说,他一定会完成自己的承诺。   “嗯。”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安心地又贴上了他的胸膛,却没有闭上眼睛,带着些好看的笑意,安静地摇摆着那株尚且带露的娇艳桃花。   “那,我就在那里等你,等你来接我,等到桃花开满,等到海落潮生,等到月升星坠,等到石烂天霞,到那一天,我会将自己打扮好,跳入你的怀中,你可要预备好,别让我摔着。”   “好。”   他的声线依然沉稳,没有一丝颤抖,而稍有些嘶哑。   她完全放下了心,将桃花贴身放好,安心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聆听着他的体温,品尝着他的不舍。   然后闭上双眸,嘴角带着甜蜜着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的笑意,缓缓滴下两行清珠。   她感受到了那个少年的善意和祝福,也听到了那冥冥之中传送给自己的后两句诗。   暮晓春来迟,先于百花知。   岁岁种桃树,开在断肠时。   ……   ……   绯雪的巫女踟蹰于林边,背向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璧人。   “不好意思,不过,我想请问你一下,可以教我让人丧失某一段时间记忆的秘法吗?”   清朗的声音莫名突兀,却并不让人感到吃惊。   巫女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张彻,他的身形有些虚幻,即便聪慧如她,也不得不为他的天资感叹,这才刚刚踏上修行多久,他竟然神通到了这个地步。   “我这神念化形用得还不够纯熟,别取笑我。”   张彻无奈地朝她笑了笑,眉目间带着些本体那边还未褪去的感伤。   “这样好吗?”   桔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知道他现在内心所想,不愿配合他完成那让气氛更加虚假的悲情独角戏。   “百年之后,我已不知身在何处,甚至死生不定,我不想违诺。”   他正色,直视她的眼睛,一片坦然。   “于是便改为欺骗?”   巫女反诘,目中也没有避让。即便讨厌那个女人,但同为女人,她能体会她心中所感,不忍怜悯。   “善意的谎言而已,出发点终究是好的。”   他蓦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也看向身影如一体的那对璧人。   “即便把自己也欺骗了么。”   巫女的语调有些冷,而带着一丝不忍。   “那么,你能想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么?她徘徊两边,而两边都不能容,我的目标已定,很难再加一个我背负不了的执念,而她背叛族人,即便那边并不知情,或许知情了也并不在意,而她自己却终生难安。百年之后,你是希望她心灰意冷地自困空闺一生,接受着族人或公开或私下的诋毁和非议,还是带着为族人牺牲的自豪带着那还未染上任何颜色的心,回去接受她盛大的人生,与另一段美好的爱?”   张彻负手扬眉,语气激昂。   巫女沉默。   半晌,丢出一块玉简。   “你所想要的,尽在其中。”   背后身去,不愿再看他。   “谢谢了。”   张彻微一躬身,诚挚道,探入神念学习。   “对了。”   忙中之暇,他还有空向她发问。   “我在望海台以剑止那些人时,发现了一些东西……”   巫女没有转过身来。   “我在望海台这么久没有去找你,自然是有原因的……”   声音低沉,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愧意。   张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   “果然,你还是你啊……守护之巫女么……不管在这边,还是那个世界,你都还是你啊……”   他笑得愈发畅快,愈发安心,亦愈发洒脱。   “你……”   巫女惊疑,转过身来。   张彻的神念却已然消失。   ……   ……   在张彻怀里贴了一会儿,倾城昔的腰身以下皆透明虚幻起来,天上黑纹也已回收大半,正继续逐渐缩小回归到本初那个点内。   “我要走了。”   她带着浓浓的眷念与不舍,抬起了头,看着他道。   “嗯。”   张彻答道,却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倾城昔眸中又闪烁起些许泪花,然而没有滴落成珠,努力作成绚烂的微笑,看着他宽慰道,柔荑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似要把他的模样铭记。   “……我曾说过,要练一下那首歌,以这个世界的曲风,为你唱出来。”   张彻的手上移。   到她的小脑袋,轻轻抚摸着三千青丝,然后将它贴在自己怀中。   “嗯……”   倾城昔带着甜蜜的微笑,闭上双眸,感受着他大手的温暖,听他唱最后的离歌。   清悠的声音带着古朴的韵律,踏节而出。   ……   不顾苍生,不问鬼神,不沾因果。   闭目,遮耳,枯心。   黄卷青灯,大雪磅礴,八百年,只求长生。   乘青鸾。   【沙哑旁白】:人生不过长百年,问君能否陪我大醉三万六千场?换来世,你我绕床弄青梅,捧心肝。   ……   他的手似在怀念那些日子未能亲自触碰体贴她,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脑袋,将这些都体悟铭记在心里。   ……   机关算尽,尔虞我诈,权柄滔天。   荣华富贵,铁血戎马,登峰造极,建铜雀台。   不过史书几十字几百字。   我心甘。   【旁白声悲凉】:哇哈哈,吾曹孟德乃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此生足矣。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唉,大小乔,我本愿,拿江山来换。   ……   她忆起他为她诉说曹操的故事时,那眸中闪烁起的向往与钦佩,和看着她偶然略过的一丝奇异。   ……   本命太岁,魑魅魍魉。   琵琶琴瑟,四方小鬼,敬我八大王!   江湖乱。   【旁白腔调萧索】:此生只愿来世得菩提时,心如琉璃。无须八风不动,不必心如磐石,存一两分佛心,成就万万年后白象菩萨,求你一身暖。   ……   他狠狠将她拥抱,似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那双素手,曾为自己喂食,曾为自己添衣,而自己能回报它的,仅仅此刻的温暖。   ……   流芳千古,遗臭万年。   江山锦绣,不敌朱砂。   七步成诗,才占八斗。   拍遍栏杆。   蝇营牛斗蚁鸣,谈空不若说鬼。   莫遗憾。   【旁白婉约】:小生曹子建,斗胆敢问姑娘芳名,一首《洛神赋》,可否博你一抹红妆。   ……   她念起他为自己讲起曹子建与甄宓的爱情时,心中充盈的那份满满的暖意。   ……   倒着冠,捧《黄庭》。   挟书仗剑走大荒,桃花源里踏歌行。   北海老叟持竹竿,苦候半生钓大鲸。   到头来,   黄泉路上,奈落桥上,将娘子名儿唤。   来世,为你剥黄柑。   【旁白悲凉】:谁与谁,能生生世世,两相欢?   ……   调声凄绝悲凉。   她似感受到了什么,双手紧紧攥紧,想要握住什么,却只能握住他玄黑色的腰带。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睫毛轻颤,然而终究慢慢平缓,寂静。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瓜,似在抚慰一个不肯安眠的孩子。   她的身躯已完全虚幻开来,慢慢变得轻而浮,徐徐上升。   她的眉目已经安详地闭上,双手还紧紧攥着那根腰带。   上升,到了那深邃黑色裂纹回归的本初之点。   被漩涡吞噬而入,睡态静美,仿佛从未被打扰过。   而黑色的腰带终究没有被那漩涡容纳,轻轻飘了下来。   飘到他接出去的手上。   尚余一抹暖香。   ……   ……   天朗气清,黑色的裂纹已完全不见踪影,海风掠云,绵软的白色若舒适的棉被,铺盖在一片大大的深蓝之上。   张彻站在望海台上,眺目远方,黑袍被风扬起,背影萧萧。   一抹红白浅步移至他身后,伸手,拥住似要随风而去飘渺的他。   他没有抗拒,也没有说话,只是遥望远方。   良久。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帅?”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没有回头。   桔梗轻轻抱住他的手环绕,侧面贴着他并不太宽厚然而很温暖的后背,轻轻闭上眼睛。   她感受着他轻轻的颤抖,带着让人安心的语调,柔和道。   “嗯,很帅。”   ……   ————————————全卷终——————————————————    倾城卷 完结感言 更新时间2014-1-21 21:19:57 字数:1713  啊啊,麻麻烦烦庸庸碌碌琐琐碎碎的,总算是把第二卷完结了。   怎么说呢,没有预期中的好,总体还差强人意吧,因为中途被影响,我觉得其实把张彻写残废以至于后面的剧情其实还不够狠的,没办法,读者不忍,我也没舍得下笔。   这个其实就是一个败笔了。   那么来说说第二卷的人物。   首先,第二卷的卷名叫做倾城,倾城昔的戏份肯定就是重中之重,我当初说过把倾城昔写毁了,其实是真有点毁,完全像个花瓶了。不过关于倾城昔的真实身份以及结局,我其实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也是以此为蓝本在写,所以第二卷一开始,卷首语就点出了倾城昔鲛人的身份,这就是第二卷最大的伏笔,不知道有几位猜到了的呢?   当初点破倾城昔身份的时候,也的确是有大批人大呼神转折,三观尽毁什么的,当然,这些都是扣群选手,书评区我倒是没看见什么动静。   关于桔梗,既然第二卷主要是写倾城,那么她的戏份势必要减轻,但她也不是碌碌无为的,我最后写到的结局,不知道有几个人看懂张彻说的那段话,终究是守护之巫女,她就是她,她还是她,大义和责任始终放在个人私情之上的。   至于倾城昔,她让桔梗去望海台,谁又知道她还存着什么心思呢,反正桔梗是最终发现了九州结界的异常并在望海台修复两个月之久,而最终,金丹以上的银鲛族修士,也从未进过极东一步。   所以说人物个性啊个性,倾城昔从花瓶的角色脱离,终于实现了到我都有些摸不透她心思变化的过程,这也是很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因为第二卷的背景不是小小的月村,人物也不是少少的那几个,我当初是真的很想塑造几个有人格魅力的人物的,于是有了秦泽,有了顾家一家子,有了夏东,有了唐伐。   最初的想法,我对秦泽的好感是远大于夏东的,但逐渐描写,逐渐补全,到现在,我却更偏爱夏东一点了,以后有时间,会考虑补一个大概一章的夏东特别篇,我不知道你们的偏爱呢,不过看看书评,好像大家对配角都不太感兴趣,很想让我写关于主角的戏份,其实一个人的心灵变化终究有限,哪儿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写的呢。   明心见性塑骨彻魂以修身这几章,我当初是花了一些功夫来写的,毕竟张彻半年元婴,这挂开得不能没有一点解释,而见性那一章,则是基本上为倾城昔的身份点出了伏笔,当初借的张妙棋为托体,实际上张彻那些话,有没有说张妙棋的意味呢,我现在也还不知道。   总之秦泽、夏东,在我看来都是一些很有趣儿的人,有读者问过我,如果没有外部因素,这两个人真正对弈,谁会取胜,我回答是我也不知道,秦泽智过一筹,而魄不如夏东,所以在意外性很大的对弈中,我是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胜负的。   最后的最后,在两个人的抉择与描绘中,我也深深体会到了张彻的感受,对他来说,究竟想要什么,这两个都让人怜惜的女子,关乎他的问题,我想那个时候他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而他选择让倾城昔失忆的事,这个我笔力有限,没能怎么写出倾城昔处境的艰难,但其实她的确是很艰难的,摇摆在族人与爱人之间,张彻作这个选择,的确是很为她好的。当然,她本人是否同意,以及是否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离胤这个人,她是一个重要人物,甚至在最初的定位是几位女主角之一,但本卷的主角不是她,所以表现并不出彩,至于今后,那就要看今后了。我也还记得当初她把张彻弄残废后,可是有不少人叫着要杀了她或者当肉X器什么的……   总体来说,这一卷的故事主题是倾城,而主角则是张彻,真正写了主角心灵成长强大起来的过程,而不是活了几百几千年却还没有一丝长进的弱者,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也才能踏上第三卷的东荒之路。   那么第二卷在倾城昔的离去中结束,也不能直接去九州,所以有了本卷,不溯,正好时间应和这个新年,张彻所在的那个世界,也马上要过年了。过年就是团圆,团圆就是想念。   今天的最后一章我表达了很多东西,具体的将在接下来的间卷中呈现,张彻面对自己内心的抉择,以及如何对桔梗,以及怎么处置离胤,等等更多的问题,都将一一道来。   间卷的整体色彩,应该是比较偏向轻松平淡类,话说自从未完结的恬淡起,我已经好久没真正写过两人的对手戏了。   总之第二卷就是这样了,相对于今后的剧情,第一卷和第二卷算是情节比较紧凑而伏笔集中的几段,实际上真正到了浩大的九州,我也还未想好张彻的路怎样走。   不过路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只要有一个具体的方向。   那么先谢谢大家的支持了,这次就先到这里。    第一章 后日谈 更新时间2014-1-22 22:03:23 字数:2171  海岸和风,云下新晴。   恢复了一片祥和的晴朗昊天,接受着人世沐浴焚香的诚挚祝福,即便那功绩与它无关,它也宽厚地包容了那些烟香。   有人坐不住了,前去调查因果,有人心下警惕,下令加强国内的一切戒备。   但百姓总归是安心了下来,携手相行,兴致勃勃,交谈着天上的一切意象,玉城的居民,显得更加谈性高昂些,因为他们相比于其余地区的居民,还看到了彩霞漫天的景象,大家都在猜测,是否天降神人,去阻止了一场浩劫。   虽不中,亦不远矣。   唯独顾家人还没有放下心来,尤以张妙棋为最。天塌不塌的,或许重要,然而他还没有回来,那便不是最重要的。   所幸张彻回来了,而且如他走时所言,这次回来得很快,尚不过一天。   张彻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张妙棋便迎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如未分别之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顾家人欣喜的目光却集中在他站立的身子上。   “张小兄,看来你已经没事了。”   还是顾老爷子最镇定,长舒一口气,含笑对他道。   张彻面部表情有些呆滞,似还沉浸在某些事中,闻言回神,微笑地摸了摸张妙棋的小脑袋,然后拍拍,示意她退开,张妙棋乖乖地放开小手,却扯着他的衣角,又躲到他后面去了。   “多谢老爷子这些日子的照顾。”   他颔首低眉,微一躬礼。   然后背后闪出一个人影。   “桔梗姐姐!”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顾朝华,兴奋地脱口而出,对于这位虽然只相处了一日,但温柔喜笑的恬静姐姐,他的印象非常好。   巫女含笑对他点点头,然后向顾家众人施礼。   “巫女小姐再顾敝宅,实在让老夫倍感荣幸了。”   顾忧国站出前列,礼道。   “老先生何必见外,你们照顾我这位朋友多日,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上次取了书法便离去,实因有事在身,别礼不周,望勿见怪。”   巫女谦顺地还礼。   张彻虽有些烦这些缛节,也没有打搅,拉着张妙棋的手往已收拾干净的屋内走去。   果然,经过打扫的房间与前一致,没有一丝一毫损坏。   “青皎姐姐呢?”   顾朝华左顾右盼,没看到他那很爱害羞也很温柔地笑着的青皎姐姐,倒是看到一位美绝人寰的紫墨衣女人俏立门边。   张彻顿被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张妙棋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相处较久还算有些熟悉的桔梗,目中含着些企盼。   巫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自己也不能说啊,无论哪一种答案,恐怕都不合适,所以她只是轻叹一声,道:“你也先进来吧,我们进去说话。”   离胤神情稍有些呆滞,却还能懂人言,愣愣地就径自往屋里走。   张彻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冷,向顾老爷子打了个招呼,便负手进屋去了,张妙棋要跟进去,却被他搁置在外面,一个人进了原本自己的那个房间。   “他这是怎么了?”   顾朝华好奇地探头探脑问道。   “没事,让他静一会儿吧。老爷子,可能又要叨扰了。”   巫女抱歉道。   “无妨,不过看张小兄的样子,他已然那样洒脱却还如此丧气,想必定是经历了很难释怀的事情,如若又与青皎小姐有关,恐怕原则上,老夫是不能为巫女小姐作什么的了。只在此奉劝一句,张小兄心性已成熟,而此次放下了心中所负,定是有大抱负,巫女小姐您虽看着性子恬淡,但容老朽妄自揣测,恐怕内里是极为要强的,如若你们只是朋友倒也还罢了,若真有了些纠葛,以我此些日见他与青皎小姐的相处,恐怕巫女小姐的路,会很艰难。”   顾老爷子言及此处,仍面含微笑,语气稍缓,如他所言,只是劝诫。   “请指教。”   桔梗的神色稍微认真了起来,凝眸,轻声。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难懂的,张小兄此人,确是如他自己所言,乃一怠懒性子之人,可以迁就他人,但委屈自己久了,他便会觉得累,由此而心疲,若他感到心疲了,那便万事皆休,再如何,都不会有什么意义了。”   顾老爷子沉吟片刻,徐徐开口道。   当初跟张小兄说起此事时,他还一脸平和,不在意笑道说是什么摸结……还是磨接什么座的天性来着。   巫女微一点头,若有所思。   ……   直到晚饭的时候,张彻才神色稍有些憔悴地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有些好奇的顾朝华在他出来的时候探头往屋内看了眼,发现那些青皎姐姐用过的日常用品,皆被他收拾了起来,规矩地放在了一个角落。   “青姐姐是不是不回来了?”   顾朝华有些发愣地向张彻问道,拿着新年前夕才被允许玩儿的一些新奇玩意怔怔,他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嗯,今年她不跟我们过年。”   张彻深吸一口气,才神色如常地回答道,摸了摸顾朝华的小脑瓜,却没有看他,而是径自往餐桌走去。   餐桌上比之以往,还多了两副碗筷,但顾家人一向热烈的餐桌气氛,今日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讷地将食物往嘴里送的离胤,有些心不在焉的张妙棋,恬静餐食不言的桔梗,狼吞虎咽不给人插画和发问机会的张彻。   四个人将整个餐桌的气氛完全分割开来,顾老爷子看了几眼,无奈地摇摇头。   顾夫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发现他也只是埋首吃自己的,便也缄默不言了,想必这种情形应该也会如上次一般,持续个几天便也会结束的吧。   希望如此了。   食罢晚饭,张彻将饭碗一搁,向顾老爷子欠身一礼,顾忧国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将他的歉意接收。   他随即冷冷地看了离胤一眼,负手出门。   “跟我过来。”   ——————————————————————————   PS1:话说我在手机起点客户端上看不见第九十四章,火,这一章,飞蛾扑火后直接就是殆尽,手机的读者如果有这个问题可以去搜一下火这一章的内容,不然会出现情节断层。   PS2:细心的书友恐怕发现了我开了一本新书,不过放心,那本书只不过为了名字不被抢而先放在那里而已,内容也只有四千字,是两年前写的了,故事剧情大概是这本书的第三部,还早得很,所以不用担心会为了那本书耽误本书的更新。    第二章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更新时间2014-1-23 22:40:09 字数:2899  漫步出城,张彻信步前行,背后离胤虽神情有些呆滞,而亦步亦趋着,二人前行速度不快,然而也慢不到哪里去,到望寒坡亦不过半个时辰。   与上次相比,这次没有张妙棋随行,只剩下他与离胤二人,时间也已过了两个月余,光就景色而言,荒草古亭,却与前次没甚差别。   “我本来没心情这么早就处理你,但逼着你整天跟着更让我心烦,你可还有话说?”   张彻站在亭中,负手背对着她,望着天空。   而今夜无月,甚至无星,寥寥几粒,亦模模糊糊,烁烁欲熄。   寒风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那种逆境下你还能恢复修为,我无话可说,有什么要报仇的,尽管来便是。”   尽管因为受骗的事实揭穿,母亲没办法治愈,离胤显得有些呆滞懵愣,似对外界已完全不关心,而说到此处时,她仍下意识地看了周围环境一眼,想起两个月前那次被侮。   “说得就好像我才是大恶人一样,是否还会有个勇者在关键时刻跳出来要打倒我这个大BOSS呢?”   张彻冷笑,转过身来,目凝寒霜,比夜风更冷,凛冽如锋。   “其实你我之间的恩怨,的确是我过错在先,虽说有些原因,但事实发生了,我也不屑去为自己洗脱什么。但仅仅对你作出了一些猥亵的行为,你便废我修为,残我四肢,甚至断我某些筋脉,让我也体验了一把太监的滋味。这在我看来或许很过分,但在你心中,也许以你爱身如命的态度,我那行为的确该受这样的惩罚。不过毕竟你是你,既然你将你的价值取向强加在我身上,如此报复于我,也不要怨我以对等的方式还给你,毕竟,这一切,都是由你先暗中跟踪我引起。”   张彻淡淡说完,伸手一招,离胤的身体如被吸引,径自而来。   然而他看着那带着一股香风向自己袭来的窈窕,似想起了什么,没来头厌恶地摇了摇头,停住手势,离胤也凝滞在半空中,目中麻木间夹杂着一丝惊恐。   “你废我修为,而擒下你的时候我已废除你的修为,此怨还了。”   “你残我四肢,以你的价值理解,我残你四肢恐怕还没有蹂躏你的身体让你痛苦,但我说过,当初是有原因的,我对你的身体,恐怕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有兴趣。多亏了你,让我看到了人性中其他的丑恶一面,那我也就让你看看,人性中的另一些丑恶面,也算是对你的报复。”   张彻回想起当初身残后那几个小混混的作为,淡淡对她道。   “我的家乡曾有一位圣人说过,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那么不想让人看到你的脸,玷污你的身体,那我就让你遭受此方面的痛苦,想必,比让你四肢残废,要让你刻骨铭心得多。”   张彻从容一挥手。   “不!”   离胤终于有了反应,凄凉地叫了声,然而面纱还是不因她的叫喊停滞,随风碎化为齑粉,露出那绝世妖冶媚惑的面容,和其上清冷的一对双眸。   “哼。”   张彻冷笑一声,开始自己的报复。   ……   第二日清晨,玉城早早地喧哗了起来。   因为发生了一件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儿。   虽然这几天玉城已经经历了几件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显得这种说法有些掉价,但的确是一件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而且是发生在居民身边的。   准确地说,是有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美女,被捆缚在了城门口的大树树干上。   让人惊讶的是,昨日恢复的倾城城主府以及玉城守备力量,竟都对此事视若无睹,仿佛默许。   “啧啧,这是谁啊,咱玉城除了大小姐以外,还有这么标致的人儿?”   “看看,看看,这边儿还有个牌子呢,这上面写的什么?”   “’我很丑,求求你们帮我戴上面罩‘,这不是坑人吗,这样还丑,那天下都没有美人儿了。”   “谁将她捆在这里的,城主不管吗?我将她松绑放下,是不是她就属于我的了?”   “哈哈,唐四,瞧你那德行,还想抱得美人归呢,城主虽然不管,但不代表你去动她,他不会管,想尝尝卫兵刀口的滋味儿就去吧。”   玉城里大半居民都围聚在城门口,关注着这件事,众人看着,互相熟悉,还未有人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有些人痞性难改,即便不敢明目张胆作出什么,也要占占口头便宜。   范健就是这样一号人,他怎么说也算是玉城中一小号能叫得上名儿的小人物,振臂一呼,也有五六个相熟的老油子儿跟着,上次去修理赵二那小杂种居然栽在了顾家儿手里,害得他几天没能下床,那小兔崽子,总有一天得给他修理个够。   想起那顾家小儿,他就恨得牙痒痒,可是每次跟他对上都没好事儿,弄得自己现在看见他都有些发虚。   不不,这怎么能说是害怕呢,只不过是不屑于跟他一小孩儿一般见识罢了,何况他家老人又在城里甚有名望,自己只不过是给他面子罢了。   今天运气可真是够好的,这么漂亮的姑娘,想必那传说中的红锦城也没有吧,虽然还是有些慑于这么多人在场不敢干什么,口头的便宜,他可从来不放过。   “小姐儿,你这姿色还能算上丑啊,就是那天上的仙女儿,恐怕都不过如此吧。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叫我两声哥哥,再说句‘我很丑,求哥哥你帮我戴上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找张布,给你脸蒙上。”   他笑得很欢畅,眼中闪烁着一眼就能看懂的欲望与淫邪。   离胤被五花大绑在树上,紫墨色的衣装相对这个时代的衣物而言本就有些暴露,那捆绑之人似有些粗鲁又有意,还故意撕开了一些,露出雪白的肌肤,藕臂背负,她垂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咬紧的牙关还显示着她尚存意识。   她尚且记得,那人给她捆缚之时,目中的厌恶与不屑,动作的粗鲁和傲慢。   “我对你丁点儿兴趣都没有,所以要报复你,害得借人之手,这次也让你看看,卑劣的人格。”   修为被废,昨日晚饭后就未进食的她感觉自己饿得都有些发昏,捆绑到现在的手脚都酸麻得如蚁噬般让人难受。   饿?自己有多久没尝到这种感觉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忍受着,忍受着那个人给予她,还给她的这一切。   他说得没错,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力不如人,这是自己应得的,被人欺骗利用尚不自知,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跟人争强斗狠?   只是母亲,母亲……   ……   夜已经很深了,深到打更的小厮都开始起夜,深到城门口的护卫都换值了一轮。   范健协同两个混混,从午后就没有进城,一直在城外等着,等到宵禁城门关闭,等到夜色深重看不清人影,才悄悄摸出来,一路潜行。   “嘿嘿,美人儿,哥哥可是想你一整天了。”   他看了看城墙上尚有些余温的灯火,带着放肆的目光扫视着垂头低下的离胤。   身边两个同伴也相随发出意义鲜明的笑声。   离胤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眼前三人一眼,卑劣的人格……就是说他们吗……以前这样的凡人,何曾敢在匍匐的姿态下,稍稍抬头瞥自己一眼?   而现在,她只能无力地抬起唯一能动的脑袋,仰视这些如黑夜一样黑,却黑得不纯粹,只是带着恶浊而恶心地蠕动的鄙民。   鄙民,夏东他,的确很聪明,能够想出这样贴切形容的词语,也难怪自己会败在他手上。现在想来,他在自己手中痛苦地惨叫,也不知有几分真实了。   粗重的男人呼吸声渐渐急促。   恶心的黑色模糊影子在黑夜中蠕动。   渐渐加速,没几时,便传来了他们轻吼一声,随即大松一口气的声音。   离胤鄙夷地看着这些男人,学过媚术的她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人格如此卑劣,在某些方面的能力也卑劣得很。   范健将那些浑浊的液体往地上随手一擦,这女人实在太漂亮了,他根本没怎么动,就把持不住了出来,意淫尚且如此,不知实际的话……   他望了望城墙上依稀的灯火,那些灯火如灯火里的人影一样倦怠着仿佛快要睡去。   随即他与两个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色胆包天的他们,一步步靠近了全身被牢牢捆缚的离胤。   自己的清白,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几个鄙民手上?早知如此,还不如给……   离胤看着黑暗中渐渐贴近的人影,缓缓闭上双目,流下两行清泪。    第三章 好人 更新时间2014-1-24 22:38:38 字数:2477  好人有好报,好人就应该得到糖吃……   不久之前,张彻还在跟顾老爷子对侃善恶好坏不过只是一种立场,而非行为的定义和性格的断论。   到现在,他才明白,善良也可以是一个人本质中抹不去的性格特征。   道德是人类长期以来形成的自律行为标准,抛去时代性不言,很多东西都体现了集体相处的智慧和人本身的一些向善天性。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张彻并不知道,只是夏东临死前那句“人最美好的感情是对别人无缘无故的善意祝福,那来自于人本身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他的确是有些赞同的。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明彻本心,敢于阻拦在自己道路上的任何东西,自己都可以毫不犹豫并不留情地将之抹去,但是他发现并非如此。   十九年形成的行为习惯和现代道德,已经构成了他本心中的一部分,不是拘束,而是约束,来自自我的约束。   所以他无法真正对离胤投以极其恶毒的报复,譬如将之卖入青楼真正实践以前看过的本子上的肉X器什么的……   所以他在面对床上面罩黑气、轻皱着眉头沉睡的中年美妇,当从云凌处得知魔痕可以吸收那些古冥毒救她之时,他竟真的有些意动……   他看着那个稍有皱纹,而眉目间仍能看得出当年美艳的妇人,他看到她轻皱着眉头沉睡,黑色的烟雾或隐或现,他看着她似乎只陷入了浅睡,然而他知道她已沉睡数十年不止,若非有源源不断送来的冰性异药遏制毒气,和数十年间从未断过的真元灌输,恐怕早就被毒气侵蚀,化为一句冥尸。   他不止看到了这些,他仿佛看到了一位女儿十年来遍地搜集冰性灵药,苦苦寻求解毒之法,孜孜灌输自己每日苦修得来的些许真元。   他也从那妇人的眉目之中,看到了一丝忧虑与牵挂。   所以他不忍。   琉璃菩萨,罗汉大佛,万千青灯古卷,亿兆珠玑佛语,阐述着这世间的罪恶与真理,教导着人向善成佛,其道千万,戒条无数,而世有贤才,一语道破。   不忍之心,便是佛心。   ……   “你有多大把握?”   张彻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十成。”   清冷的声音琅琅,云凌稍有些淡薄的身形显现开来,这些日子为助张彻抵御自倾城昔处来的丧志惑心真元,着实消耗了他不少功夫。   “混魔逆天,所谓混魔,自可以混合吸收世间一切污秽恶浊之物,以为自己修行助力,这古冥毒在九州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毒,钻身附体,缘血爬筋,汲骨污婴。收集起来,若施放有方,便是分神修为,一时不慎也难保能全身而退。在别人看来是万万不能沾之物,但你现在身有魔痕,便可吸收进去,取最纯之精粹,助力自我修行,那是最为大补的东西。”   云凌注视着那妇人的脸庞,准确地说,是其上的黑色烟雾,平淡道。   “这设定有点略碉堡啊,我拥有这么BUG的东西真的没关系吗?”   张彻有些哑然,他尚知原来魔痕还有如此妙用。   “那是因为你只把它当拖累,不然你以为为何我会遭到多方追杀?甚至在……总之这且不说,怀璧其罪,混魔逆天体既然是太古以来第一神秘且强大的体质,那你就要作好沾染上这东西将来会带来的因果。”   云凌语气清冷,这次倒是真的在提醒他了。   “难道我说我现在想下贼船,你还能从我身上退出去?”   张彻扬眉反问道。   “既然踏上了这条路,我就没想过回头了。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教我如何吸收这些肮脏的东西吧。”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平淡。   云凌莫名看了他一眼,身形渐渐模糊起来。   “你这性子,还真是滥好人啊……”   “哼,我也算是好人么……”   张彻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运转魔痕,深邃黝黑的诡异符文浮现于他的右手手心,流转出阵阵淡淡的黑色荧光……   ……   ……   什么是好人?   离胤不知道,自小时候被父亲告诫要做一个好人的时候就不知道如何理解这个初次见面的概念。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   看见老弱病残的倒在路边就要上去帮扶一把?送人到家?   你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人,还是别有居心的妖。   捡到银子要找到失主甚至报给官府?   或许在刚捡起它的那一刻,你便已经被扣上小偷的帽子,或者被路边眼尖的混子顶上跟着,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在杀别人全家的时候,因为心软放过妇孺?   在杀死了别人的精神寄托和生活依靠的时候,你让她们独自存活下去,是更大的残忍。甚至在你转身的那一刻,那些女人会拿起镰刀,那些孩子会牢牢记住你的背影,用仇恨的眼睛在人群中寻觅,直到自己有能力报仇……   ……   在父亲为救朋友倒下,母亲反被那人下毒背叛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善恶之分。   或者说,她看透了好人的廉价。   在独自活着的这些年,她学习媚术,只为了活下去,只为了母亲能够不死去,她苟延残喘,骗过了一个个迷恋于她的美色的男人,得到了财富与名誉,却仍珍惜自己的清白,从未轻予于人,这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坚持。父母留下了一个清白的自己,哪怕心灵沾满污垢,哪怕双手血腥,她也要让他们看着,他们的女儿,健康完好地存活在世上,没有委屈自己哪怕一丁点儿,没有一个男人曾碰过她,即便因为意外有一个,也被她废除修为残废四肢。   自然,在那些男人中,也有一些看起来好像真心爱着她,要给她幸福的。她也并非没有犹豫过,心动过。   然而经受考验,生死也好,旁诱也罢,那些人无一不选择了自己的性命,或在声色犬马中忘记了曾信誓旦旦的山盟。   她渐渐心冷,蒙纱不愿见人,甚至连身影都不愿让人看见,只留下泠泠如泉的声音。   她的媚术愈高,而瞳眸愈冰。   她看着那些所谓的好人去拯救,去希望,然后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惨叫。   她明白了好人不长命,最好骗也的就是好人。   即便在闭眸流泪的这几秒,她也未希冀过什么好人,她长久以媚术幻术为精,自然知道这些男人是怎样一种肮脏的生物。   但是当紫色的异芒闪烁在夜色中的时候,她的心也随之被璀璨了起来。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望过希望。   原来绝望后的生机,如此美丽动人。   那溢紫的寒剑自土中窜出,以树为中心直径两米化为一个圆圈,仿佛一直守护在此,只要有越境之人,便将跃出,将之斩杀。   她带泪的凄美笑意在紫光下如此动人。   父亲,原来世界上,真是有好人的。   即便那个好人披着一张凶神恶煞的皮,也是好人。   ————————————————   PS:今晚陪老妈去散步,碰见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喜欢过的女孩儿,久到我都有些模糊了沉酿的年份。   擦肩而过之后,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然后我觉得都这个时期了还跟十六七岁的张彻一样玩儿点小忧郁什么的是不是有点狗血又狗屎。   然后想了想,发现活得就跟狗样,狗血狗屎什么的自然也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东西了,很奇妙地就释怀了。    第四章 盛幕 更新时间2014-1-26 18:39:55 字数:2425  负箧曳屣于深山巨谷之中。   想必那也是一种绝美的壮澜。   张彻行在归途,看着道途两岸风景,双手抱于胸前,眯眼。   “你瞬移之术已成,在此耽搁时间,不如尽快决定怎样脱身。”   漠然的声音响起,他的身边出现一个虚幻的青袍人影,看不清面目,而莫名让人觉得他当是一个很有风骨之人。   “正如她不会坐视我真的怎么对那女人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有过第一次,我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不辞而别。”   张彻看着岩间的花,在壑谷剧风下犹存,依托着岩石绽放着自己的芳姿,淡淡答道。   “我还欠她一个回答,再等些时日吧,至少得等到年关过去,我也不想辜负顾家一大家子的好意。”   他轻呵出口气,温暖的气息凝于空中,弥漫成一缕白雾,被风吹过,漫漫随随地就散去了。   “相比这个,我更想知道,九州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与极东断开联系百年之久?”   张彻此话问出,身边的云凌却沉吟着不肯说话了。   然而他也没有化为青光回到封印中,只是沉吟着。   张彻也停住了脚步,若无其事地用脚尖踢踏着沾染上有些润的泥土,擦拭在道边干枯的冬草上。   “看来如我猜测的没错,果然是与你有关么。”   看着云凌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吸收了古冥毒而更加幽邃的魔痕上,张彻叹了口气,淡淡道。   云凌沉默着没有说话。   “虽然只是从方才你说的话中隐瞒部分推测出这一点,不过我还是有很多不解。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你应该确是出生,或者说,觉醒自我独立意识不过十余年,真实年岁亦差不多与我一般大,而且若五大可以称作庞然巨物的王朝都因你与极东断了联系,追来的怎么可能只是紫寰那小小的元婴期?况且这混魔逆天体号称太古以来第一体,我应用至今,虽说的确神异非常,褪魂分身也很是不凡,但应用法术甚至修炼某些秘诀,也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实在不堪太古第一之名。我也快要踏上那个大陆了,你还打算隐瞒我多久呢?”   张彻悠悠道,弹去指甲盖里稍微的尘泥,转过头来,看着看不清面目的他。   云凌终于开口。   “我也在想,什么时候,能有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这件事。”   张彻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反应,偏过头去,看着壑底。   “洗耳恭听。”   “九州浩土曾有过一个古老的传说,说魔星降世,眷顾将远离这片世界,这个世界将会成为不被关注的众弃之地,气运将被剥离,那个时候不会有仙,也没有众所周争的气数。”   “不要告诉我,那个魔星就是你。”   张彻笑容有些冷,有些讽刺,不过冷是他自己觉得冷,讽刺也是在讽刺自己。   若说不是,谁信呢?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我是魔星,但魔星不是我。”   云凌也扯动了一下嘴角,笑意同样有些冷。   张彻没有说话。   “百年之前,有异士观星,发现魔星已出,而将降于北漠。众多修士,纷往击之。预言应验那一天,星辰坠落,的确有一个赤裸男子出现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九百修士,浴血若生。而一直在现场冷眼旁观的真正大能终于坐不住了,联合带来的各门仙宝,结九州阵眼,合镇之。”   他的语气很平淡,说的内容也很朴实。   但张彻不由想起了,极东九州结界真正浮现时,自己内心深处涌出的那股无力。   他的脑海里,也不由浮现出了,那副漫天仙宝,剑气四溢,横尸漫血,诸强合镇的肃杀场面。   “那男子不敌,终被镇压,然而在众人对他施展魂飞魄散神识殒灭的时候,其魂魄一分为三,你可以称之为三位一体,说到底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其中一片纯白化为了一个白衫少年,手持箫扇,醉倚白马,飘然远去了,众出手不能留之片刻。一片深黑化为了一个身着魔铠,手持玄黑长枪,全身皆被铠甲遮蔽,甚至面具挡面的人,其发雪白而瞳血红,与诸人战,斩杀众多,一路杀将了出去。而剩下的,那散出两片魂魄的本体,和依然残存的人魂,则被诸强出手打碎,破碎飘摇,散落各处,有灰飞烟灭的,也有侥幸残存的,我不是其中最大的一片,但也不是最小的一片,飘到了东荒,沉睡八十余年,方醒于云间,有了自主意识,那时我自命名云凌。”   张彻手中魔痕显化,他看着它默默道:“也就是说,我并非唯一持有这混魔逆……不,是破碎的混魔体质,和魔痕之人?”   云凌摇了摇头:“我亦不知,在东荒十余年,长居山野,直到入世被搅乱,因之与轩雷一门结怨被发现,我也未听说过还有其余的持有这魔痕的人。当年那些魂魄碎片,大多消散了,只是我不是最大那一片,想来最大那一片亦是能存活,而且比起沉睡八十年方化形的我,又不知精进多少。而那分裂出来的天,地两魂,或曰道魔两魂,则一直在人间各处游荡,从未有人杀死过,成为一个传说。”   张彻隐去了魔痕,没有说话。   “那天之一魂,世传身着白衣,醉躺白马之上,腰间挂箫,左手持酒,右手拿扇,常醉眠于马上,而来去无形,甚至在一些禁地乃至于门派山门都出现过,视禁制阵法如无物,常出现顷刻,酌酒一口,望望山月,而又消失于无形,自出现以来,在九州五朝各地都曾留下过出现的传闻,而从未有人见其开口说话,亦没有人留住过他,仿佛他本就不是也未曾出现于这个世界之人。因之经历与看起来实在像是少年夭亡而游散人间的亡魂,故人名之曰殇。”   “那地之一魂,行踪就没有殇那么不定飘渺,常年浴血,妖物也好,修士也罢,甚至魔门一方和军队乃至于普通人,也在其杀戮之列,只要对其发出了敌意与战意,都会被其攻击,并且其实力不定,常视与其对敌之人实力调整而相当,最终以高超的战斗意识与技巧取胜,百战不殆,万诛不死。有人曾组织大波修士将其围攻,战斗进行了七天六夜,而最终仍被他取下最后一个敌人的首级,久而久之,则无人敢惹,任其行走于大漠荒野间,与妖魔厮杀。亦无人见其说过话,仿佛战斗便是其唯一的宿命。由于其形态和作为实在太像游离于人间没有自我意识的战魂,贯彻一始至终的厮杀理念,以身殉敌。故人名之曰殉。”   “便是在这天地两魂出现之后,五朝七派九州同时与极东甚至西泽外土断了联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预言曾说魔星出现与气运有关,如若当真,那么此二魂的出现,或许是有心人操控之下的有意为之,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想来再秘密,也与世界气数相关,这已是九州修士中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所以你之体质,若至九州,则千万小心,不可暴露。”   云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缓缓道来。   如同揭开了一场盛大的帷幕。    第五章 智愚 更新时间2014-1-27 22:09:08 字数:2204  “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我不会被杀人灭口什么的吧?”   张彻笑了两声,面露讽意。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既已接受了它,那便必须接受它所负担的代价。”   云凌神色平静,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   “出生便是整个世界的敌人,这种感觉,是怎样的?”   张彻沉默片刻,悠悠望了望天,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是他,我是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破碎,很多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云凌站在他的背后,声音却似从极远处飘来。   “是吗……”   张彻嘿嘿笑了声,迈动了继续前行的脚步……   ……   “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是怎样的?”   行至途中,云凌也没有退回封印,便同他一起,步于野草丛巅。   “唔?”   云凌对他突然的一声发问有些懵。   “我是说,你尚且有了独立意识十余年,便能如此自如,而我亦不过十九,我们便能由无知无觉到感慨良多。顾家一大家子,小华,清仕叔,老爷子,你也都看见了,人之一生阶段便此几种,四十年足以阅尽世事,经历的事情越多,难道心不会疲惫?”   “那些老怪物,是如何能在过百之龄,还有如此旺盛的求生之心?况乎我修行至此便已有心魔,想来他们很多事情,看得比我更透彻。”   张彻的语气淡淡,一点没有疑问的意味,而确实是他内心所思。   “这个世界很大。”   云凌看了他一眼,似对他这个问题也没有多少意外的样子,而对他长长的发问,也只是作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张彻不发一语。   二人继续行于归途。   一句话的字很短,然而包含的信息量却很多,足够他思量一会。   “可是世事终究是有重复性的。”   张彻踢起脚下杂株,碎开的枝叶飘散间挥洒着汁液。   “即便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拈起树叶的姿态也有千万种,但纹路间脉络间和你的动作终究有相似的地方,看多了,不觉得厌?”   他目中虚渺,不在意地将脚在杂草间一擦,拭去了那些碎叶。   “前进的道路没有尽头,物序的组合看不到极尽,道法的前路有人走过,宇宙的外缘也没有被察觉到,甚至连自我,他们都尚未探寻清楚,在这个土地上的东西,他们也未完全明白,气运乃至于外道掌控的根源,他们摸索不清轨迹,最低,人族的常年平安,他们都未必能保证。只会怕不够,哪儿又会嫌自己命长?”   云凌神色淡淡,不经意间冒出的一大段话,却是极少能一以明之。   而张彻竟露出了些稍许明悟的表情。   “求知欲,对自由的渴望,责任感,和对生命本身的追求?”   他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我原本以为会是一些为了吃而吃,为了存在而存在的老怪物,没想到活着还能被赋予新的意义,这样看来,将来的道路,也许会更加有趣一点?”   “先等你活到那个时候吧。”   云凌神色稍冷了下来。   “一个闭关或许就是数十年,甚者上百年,为了应付后面的天劫和大劫,生存压力下会碌碌奔波在寻求一些渡劫的秘法和法宝的材料的路上。枯坐证道?那些老怪物,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若按照你之前的那些做法,譬如在本应完全没有危险的小雷劫下差点丧命,我便很是怀疑你的寿命。”   他语句间毫不掩饰着对他的冷嘲和鄙意。   “呃?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在用雷电锻体?我现在的体魄,比之以往强大得多,经历了金丹破碎真元入脉,我的肉体也经受了一番洗礼,这样一来,可是强大了很多啊。”   张彻愣了愣道,没想到云凌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然后呢?可以挡住飞剑法宝么?要不要用紫云剑戳一下自己心脏试试?”   云凌冷笑依然。   “呃……这个是有点难度啊,我有病么拿自己身体去挨法宝。”   “那你锻体何用?”   “我……这么锻炼下去,总有一天能……”   张彻额头冒出一滴冷汗,说不下去了,他发现云凌正在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在看着他。   云凌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悟性非凡,就在方才,问的问题也还算挺有水平的,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想不清楚,还差点把命搭上。”   张彻无言以对,他开始回过味儿来了。   “人之体魄,佛门或有金刚不坏的秘法,然而也只是能维持一时,并非长久,况且也不是你这样锻炼的。而法宝飞剑取天地宝物,材质本就非人之骨肉能及,动辄百年灵物,又以真火或其余秘法祭炼,其坚韧锐利程度,肉身更是远不能及。譬如你夺来那紫云剑,就乃三百年的南国紫云英锻天雷,配以多种珍材祭炼而成,若你以孱弱肉身,仅仅几次锻炼,便能又维持生命活力输送血液本能,又可配以经脉修行,还能软能硬,抵抗其他飞剑法宝,想来那南国紫云英若有神识,自该羞愧自尽才是,这天下的修士,也不必找什么天材地宝祭炼法宝了,直接取那人肉祭炼法宝飞剑便是。”   云凌一番毫不留情的训斥,让张彻有些羞不可抑。   “可是……书上明明写的就是……”   “什么书?”   见他尚自喃喃,云凌冷笑道。   “网络小……呃……没什么,那这么说,我想吸取天下奇毒,就如魔痕吸收古冥毒这样,让自己更为强大,这也……?”   张彻愈说愈是心惊,到最后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然而云凌已听到了。   “什么?!你还有如此想法?!那毒物万千,作用不可凭一而论,有本非秽物而让人致幻过度而死的,有沾之则朽的极污之物,有见血封喉的凝血之剂,有只破坏某一脏器而致全身尽殒的,有专消神识的,有特污元婴的,魔痕只取其秽毒吸收,若你真去吃了什么毒物,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连带我也会被永久封印。”   云凌语气极冷,淡淡间已有了怒意,看他的眼神若视白痴到了极其放肆的地步。   “虽然好像是做了一次逗逼……但是被这么看着还是很不爽……”   张彻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足下生风,脚步加快。   云凌拂袖,冷哼一声,清光一闪,没入其体内。   “下次要做什么之前,最好先问问我,我现在对你的常识抱有极端的不信任。”   网络小说害死人啊……   张彻冷汗涔涔,不敢再回什么嘴,只顾赶路,也再没闲心看甚风景了。    第六章 一曲红绡不知数 更新时间2014-1-28 23:26:15 字数:2490  就在张彻闷头赶路回玉城的时候,玉城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桔梗姐呢?”   顾朝华推开张彻的卧门,既没看见前夜始就叫走离胤消失不见的张彻,也未在新拾缀好的房间看见惬息一夜的巫女。   “我怎知?”   面向窗台,不知在看着什么的张妙棋,稍稍偏转了一下头,漠然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你……”   顾朝华愣了愣,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个张妙棋有些不大对劲,好像,不是之前看到的,在张彻与桔梗面前,那个乖乖羞怯的张妙棋。   “你看着我干什么?”   她似稍稍提起了些兴趣,侧转身子,已然开始发育的娉婷身躯,柔柔如弱柳扶风,翩然转过来,顾朝华这才看到,原来她玉白的绸衫下,没有穿鞋,赤裸的秀足洁润如玉,堪堪一握而不染纤尘,光滑的曲线向上滑去,尽掩没在栀子花白的裙摆中,惹人遐思。   “莫非,你觉得我很美?”   顾朝华一惊,这才发现转眼间她已来到了距自己极近的位置,带着狡黠如狐的笑意,那妖魅的脸因为童稚更显精致,也更为诱人。   那樱红带紫的澄澈瞳眸,也深深如幽潭带起些涟漪,倒映着他的面庞,目不转睛。   以顾朝华的聪明伶俐,在她如此逼近的直视下,一时竟也有些唯唯诺诺。   “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带起一阵幽风,飘离了他身边。   “我问你,张……哥哥他头上的伤口,可是那个紫衣女子所为?你当初发现他的时候,又是怎样的?”   她的声音再次发出,已是又恢复了那淡淡的意味,甚至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意。   如一盆冰水泼下,浇醒了尚有些懵的顾朝华,他讶然地再次抬头看去,发现张妙棋若无其事地站在窗台边,把玩着青皎姐姐留下的梳妆用的小铜镜,视线从未停留在他身上。   仿佛之前一切,都是幻觉。   “不……那倒不是……张公子他头上的伤疤,是当初在他……身残后,昏迷在路旁,被范健王起他们用石块儿砸的……”   顾朝华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拘谨起来,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张妙棋,再不敢如对有些羞怯的漂亮邻家妹妹那样对待她,就连已习惯性称作很是熟悉的张哥哥,也被他改呼为“张公子”。   “范健,王起?那又是谁?石块儿?”   张妙棋稍抬眉头,随手将那铜镜扔在角落,然后思索了一下,又拿了回来,好好放在张彻仔细摆放整齐的地方,如同从未动过。   “嗯……他们是玉城里有名的混混儿,当时欺张公子身残,向他扔石块儿砸他……还曾用力踢过他的头,又撞到墙上,这才有后脑那块伤疤。”   顾朝华说来有些疑惑,那伤疤在张彻恢复行动能力,不再残疾后,也一起消失了,仿佛整个身体都被重塑过似的,而她在那之前就只推过张彻的轮椅一会儿,就注意到了那个经过青皎姐姐细心护理后已不再显眼的伤疤了么?   “混混儿?”   张妙棋一愣,似稍有些吃惊,愣神了会儿,蓦地咯咯娇笑起来,似对她口中的哥哥有些讥讽与快意,然而那笑声愈至背后,又愈冰冷。   “你仔细回想一下,那日出手的混混,可都有哪些?将他们的样貌,一一描述于我。”   张妙棋又拈起倾城昔用过的一些淡淡脂粉,在指尖轻轻搓了搓,面上露出些许轻蔑,似不在意般对顾朝华道。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分别应该是……”   顾朝华一向聪慧,记性亦不差,即便只是几个月前的一件小事,他也一一将哪些人出过手记了起来。   “不过,你要做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看起来稍比自己长一岁的小姐姐而已,竟然让自己唯问是答到了现在,一时间也有些诧异。   “呵呵……自然是去看看这些欺负我哥哥的人,都长什么样子。”   张妙棋轻笑两声,侧身经过他走向屋外。   “下次再乱看,我可要向顾大娘告状咯。”   轻细的声音到了远处才慢悠悠传回,竟是指他之前看她裸足之事。   顾朝华摸了摸脑袋,愈发惊奇起来。   ……   王起一路狼狈,面上的表情可谓青白到了极点,胆战心惊之下动作都手忙脚乱了起来,方才那情景真真让他魂飞魄散,那地下突然冒出一团紫光,一柄妖剑便将那范健和他的另一位同伴斩成两半,腥热的鲜血直接溅了他一脸,吓得他屁滚尿流。   哪知那紫色衣物的女人,也好似突然发了狂似的,挣脱了开绳索,拿着那柄妖剑便向他追了过来,好在她之前饿了一天,没甚力气,不然自己恐怕真已经被砍死了。   都怪那范健,好生生地非要去招惹那什么妖邪,现在四分五裂了吧,真是活该,就是苦了自己了。   念此生怨,然而心惊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往后看去,看那提着紫剑的女妖怪有没有追过来。   然而这一回头,狂奔的身影却仿佛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直接让他止不住向前摔了一跤,膝盖磨在青石板上,都渗出些鲜血来。   “什……”   “哎哟,大叔,这么着急干什么,跑路的时候,可要看着前面点儿哎。”   正当他想破口大骂的时候,一声如脆莺般的娇鸣便响了起来,王起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约莫十多岁的俏立豆蔻小女孩儿,那眉目间,没有之前那个紫衣女人娇媚而冷冷的风姿,然而小小精致的面庞,却比之前那紫衣女人,好似还要美上三分!   饶是险死逃生,王起也不由邪念上心,本来就怨气盈胸,这小女孩儿触了他的霉头,让他摔倒在地,便不要怪他了。   他又回头看了看来路,那紫墨衣服的女人本就饥饿无力,这么久都没追上来,恐怕是看着自己如兔子般的速度,早就望尘莫及了,快点搞定这个小女孩儿带走,就此远离玉城,随便去往哪个城市,苦是苦了点儿,也能活下来,再说,到时候有了这个小囡囡,还能让她去青楼接几次客,以她这姿色,恐怕到时候,自己一辈子富贵无忧都不是什么问题。   王起邪念一起,便顾不得其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小女孩儿身边,带着自认为和蔼的微笑。   “小姑娘,撞伤了没有啊?让叔叔看看?真是对不起啊,叔叔一时着急,没有注意,这样吧,为了赔偿你,叔叔带你去吃大餐怎么样啊,然后还可以带你去玩儿哦,捞金鱼,糖葫芦,你想要什么,叔叔都买给你,好不好?”   “哇……捞金鱼,糖葫芦啊……我想很久了,可是每次祭典的时候,妈妈都不带我去……”   女孩儿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又抬头望了望他,目光中满是渴求与希冀。   “叔叔,你是说真的吗?真的带我去捞金鱼,吃糖葫芦吗?”   “真的,真的,叔叔还会骗你不成?你看,叔叔这里有银子哦,叔叔有钱。”   王起笑眯眯的弧度弯起得更和蔼了,拿出了上次好不容易从李婶家摸出来的碎银,摆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目光聚焦在那上面,另一只罪恶的手已忍不住从后面摸了过去……   邪念上脑的王起没有发现,他尚且被撞倒在地摔了几米远,而眼前的小女孩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似一点儿事都没有……    第七章 钿头银篦击节碎 更新时间2014-2-8 18:18:19 字数:2236  当离胤凭着身体里突然鼓起的一股劲,循着王起行过的踪迹,一路找来时,没有看到那个满目惊恐,恶心卑劣的麻衣男人,而只在道中发现了一个长得极其精致的绝美少女。   她认识她。   “姐姐,你在找什么呢?如果你要找刚刚经过的那个莽撞又贪色的大叔叔的话,他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哦?”   张妙棋稍稍歪头,笑脸上满溢着纯真与俏皮。   离胤警惕地侧身站退一步,如果她的神智还没有糊涂,那么空气中弥漫还未散去的,当确乎是血腥味无疑了。   “干什么呢姐姐?那可是我哥哥的紫云剑哦,你当日伤他残他,现在拿着他的剑来杀人,心中无愧吗?”   女孩儿斜仰起头,微笑依旧,流泻下的日光映出一瞳妖异的樱紫。   “夏东能拿,秦泽能拿,我为何不能拿?”   离胤轻抖剑锋,三尺拖后,澄澈的剑体借日泽光,曳出一地晖华。通紫半透明的青锋在日光折射下显得愈发澄澈透亮,晶莹耀紫,而她紫墨色的衣裳在日光下却愈显深沉,凝紫沉墨。   美人如玉,剑如虹。   “倒是你,你在外面这么厉害,你家哥哥知道吗?”   离胤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曾跟踪张彻些许时日,她自然知道,在张彻面前,这个女孩儿是怎样的乖顺。   “被废了修为也敢大言不惭,就这么想去死吗,姐姐?我可是真的会在杀了你之后,将你那柔润洁白的躯体,扔进刚刚那样的臭大叔堆里的哦?害怕吗?不怕吗?”   张妙棋作势,还捏住鼻子使劲扭扭头,挥挥小手要挥散空中淡淡的血腥味儿。   “好臭好臭~”   离胤微微眯起眼睛,未曾想到过,当初只手便能捏死的小女孩儿,那般乖顺可爱的她,背后竟是这样的真实面孔,平素却伪装得那样好,那个人,他真的知道吗?   “即便没了修为,我也不是你这小小的幼年半妖能欺戏的,也不知你爹还是你娘,品味那么独特,竟对未化形的对方,都有那肮脏的兴致吗?”   “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倏尔,张妙棋冰寒的樱瞳便出现在离胤眼前。   好快……   离胤如本能般,挥动起手中的紫云剑,紫云剑剑体古朴,不厚不重,然而南国紫云英,即便祭炼之后,仍是不轻,至少,不是一个饿了两日的女人能挥动的。   但紫云剑在她手中,却意辄剑指,眼中及处,便是寒锋所向。   “剑心通明?!这明明是他的剑……”   张妙棋急退,有些惊讶,乌黑柔顺的长发却仍被带起,轻轻缕缕,飘落几丝。   抬头,入目的仍是那可亲的邻家女孩儿的纯美微笑。   “姐姐你好厉害哟,不仅幻术大成,居然还修成了剑心通明,即便被废了大部分真元,也还能如此迅捷呢,只不过下一次,我会更快的。你可要好好小心咯,姐……”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轮廓边缘,竟有些模糊起来。   不成是自己饿晕出现些幻觉?   离胤念刚起处,身子便猛然绷紧。   “……姐?”   乍然响起的甜腻声线,温柔地在耳边吹起一股香风。   离胤毛骨悚然,冰肌之上,遍起了些细细的小疙瘩。   “姐姐的身体,果然好敏感呢……”   嬉笑的语调,暧昧的声线。   与冷厉的劲风。   “当!”   响起的,却是金石相交的锐鸣。   紫云剑锋芒大盛,如自通灵,径自闪烁,挡在张妙棋出手之处。   正是离胤软肋,如若击中,不死亦要重残。   “哥哥?……啊!”   张妙棋惊疑,紫云剑嗡鸣一闪,她惊叫一声,急急后退。   光华散去。   方才她所站立之处,已破尽石板,余下一坑焦土。   “这是?……”   离胤也有些惊奇地看着不停闪烁的紫云剑,方才她甚至以为自己又死一次。   “禁制?……那个滥好人……”   张妙棋仔细观察后,松下一口气,不屑地撇撇嘴,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离胤一眼。   “姐姐真是好福气啊~都那样对人家了,还能被这么关爱,是不是已经被爱上了呢?还是……已经,被上了呢?”   张妙棋一脸笑嘻嘻,扮作可爱状询问道,语调间充满了暧昧与诱惑。   “呸!你胡说什么!……”   离胤俏脸微红,含愤出口,饶是她本习媚术出身,长久处于高位,乍然失去修为,一些女性的本色,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她未注意到的是,在她坚决的语气出口后,张妙棋满带着狭促取笑意味的瞳眸深处,那冷厉之色渐渐隐去。   “那就这样好了,姐姐那样对他,其实也算间接地帮我出了一口恶气呢,实际上我不应该生气的。”   张妙棋微微低头,语气稍稍带了一些自责与委屈,如同一个知错的小孩,让人怜惜。   “可是……”   她稍稍抬起了头。   “我自己的事情,果然还是想要自己来做呢~他是我的目标,姐姐下次可不要再越俎代庖什么了哦?或者说,如果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小心,我真的杀了你哦?~那把剑的禁制,可是只维持到今日止的,那么下次就……估计今日,哥哥就会回来了哦~不行不行,我得回去准备一下,好好迎接哥哥呢~”   她脸上笑嘻嘻,眸中一片冰冷,威胁过离胤后,又仿佛想起来了些什么,一副急着赶回去迎接哥哥的乖顺妹妹的样子。   “哼……”   离胤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啊!对了对了!”   张妙棋转身之时,又突然似想起了什么,一跺脚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俏皮可爱的样子我见犹怜。   “那些没事就喜欢说闲言碎语的人真讨厌呢!害得人家都不能安静地做哥哥的乖妹妹啦~什么红锦城啊,病妇啊什么的,真的是好扰人烦呢!说起来真过分呢,怎么可以随便说人家家里的秘密呢!我最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所以我就把那人杀掉了哦!”   她微微偏转脑袋,笑嘻嘻眯起眼睛,可爱的声线一如之前。   “姐姐也是讨厌这样的人的吧?!也不会做这样的人的吧?”   她笑眯眯地看着离胤的脸色变得与衣服的颜色一样黑,满意地拍了拍心口,急匆匆地蹦蹦跳跳走掉了。   原地。   离胤神色复杂,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去的欢乐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光华流转的紫云剑。   ……   “何事?”   云凌注意到他忽停的步伐,淡漠的声线轻轻。   “呵呵……没什么,真是有意思呢,玉城周边,还有能触动我禁制的?这样有意思的人,得见上一面呢……”   张彻摸了摸鼻子,笑意温醇。   然后,不再如之前漫步驰行于云端。   而是几个闪烁,便没了踪影。    第八章 只有香如故 更新时间2014-2-11 13:36:24 字数:2191  再一次见面,不仅张彻有些难以开口,离胤也没有先说话。   沉默半晌,相顾无言,气氛由尴尬却稍显暧昧起来,张彻没有坐视,终于仍是冷冷开口了:“是谁?”   离胤注视着他不看自己的眼睛,视线淡淡而清。   久了未有得到答案,张彻也一时有些无措。   什么意思?放个禁制救了你一下,不过由于不忍而已,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自觉脸皮很厚的他也有些面上发红,好人的尴尬?就跟被人拆穿了是傲娇一样是什么意思?   “不说?”   他轻皱了皱眉,看她浑身上下也不似有伤势,那么那个人的确是没有突破自己的禁制的。   那,便罢了。   既然威胁不到自己,看她的样子也有隐情,那关我何事?   “既如此,那我们就算两清了。以后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思绪及此,张彻也轻叹了口气,不过一过客,倾城之事后,这些东西,都变得有些无谓了。   他轻一招手,紫云剑如影遁空,随即转身,再不复现。   离胤神色复杂,她心中并未挣扎,即便确乎是在被救后绝望下对他有了那么丝特别的情绪,然而毕竟只是一丝,那女孩儿的威胁也并非作假,所以她没有挣扎,选择了不告诉他。   转身,出城而去。   天下之大,想必不会有再见之日。   ……   顾宅中一日既往地无人,因为年关已至,忙碌甚至比平时更多一些,自然,欢乐也要更多一点。   张彻推开门,没有看见其他人,因为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那洁白素雅的背影。   青丝如瀑。   “你回来了。”   清幽恬淡的声音记忆犹新,然而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半年前,篝火边。   “恩。”   张彻轻嗯一声,姑且算是回应。   沉默。   良久。   “……你当日说,会给我一个答案。”   桔梗睁开轻闭的双眸,却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内里的坚持却让人无法忽视。   “恩……啊……”   张彻了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两日,说是处理离胤,了结后事,又何尝不是再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   换言之,又是暂时逃避。   张彻轻叹口气。   本来……当时确乎是做过那个决定了的……   “但是……被她爱过,很难再感受到一个人会有那样地爱我……”   他摸了摸鼻子,笑意温暖而怀念。   桔梗沉默。   沉默不是愧意,因为愧疚在几日前便已表达,愧意与感情无关。   沉默只是等待,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只因为她相信。   “你还是这样啊……自信,以不争求争。”   张彻笑笑,随意倚靠在柱子上,目光飘向那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的背影。   “的确,我是个日久生情的男人,这些日子,对她生出了些感情,也如你自信的那样,并没有你那般深厚,在我心中不可磨灭。”   他淡淡看着她的背影,语调沉稳。   这是他第一次坦率地对她说出自己的感情。   “玉城相别,结成元婴,我都下了决定,并且坚定了那个决定,不再逃避,不再不负责地走掉,也不再自欺欺人。但是。”   他笑意嘲弄,似在自讽。   “但是,我发现还不够,我对封印她的九州结界无力,我厌憎她的父亲,但我也只能厌憎。我反感那个符合自然规律强食的穴鲸族,但我也无力去改变她的族群的命运,达到那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最终我发现了,我恢复了爱人的能力,却失去了爱的资格。”   他噗嗤一声,突然笑了出来。   “真他吗扯淡,老子竟然把这么文艺肉麻的话一本正经说出来了。”   脸上带笑,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呢?再给你回到过去的那次机会,在固化九州结界,防止银鲛族入侵,与前来救我的抉择之间选择,你又会作何抉择?”   他还是提到了这个……   桔梗眸子稍黯淡了些许。   然后抬头。   “我不会再给她机会。初见她时,便不会如当初那样留手。”   张彻一脸轻松地看着她毫不避让的坚强眼神。   语气轻佻而坚决。   “我问的是抉择。”   “非要如此?”   桔梗神色凄婉哀伤,低垂下头。   “罢了罢了……我也不愿让你为难。已经知晓那个答案,何必让你亲口说出来?”   张彻面色索然,轻挥了挥手。   “你也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自然你不可能因为一个认识三个月的男人,放弃十余年的责任,那样的话,便彻底否决了过去的自己。又怎能让我因为一个认识三个月的女人,斩断生来的联系?”   他嘲弄的神情愈重。   “我是个小气的男人,谁对我好,我记得比谁都清楚。我是个日久生情的男人,这个情有好感也有恶感,那些得到我承认的,会在之后的相处中被我忽略很多缺点放大那些优点,那些让我厌烦的,长久相见,只会更惹我恼。当初听你亲口承认时,笑那三声,是释怀,也是笑我自己,早知道是你,是你便会那么做,因为那么做了,所以才是你啊……”   “我就是这么个小气的男人,没办法忘记,或者,你希望我泯然?”   泯然一笑。   一笑泯然。   恩怨,相了。   桔梗心惊,凝眸愈重,而不肯发一言。   “可是想泯然也泯然不了,这才是最可悲的啊……”   张彻见她如此,哈哈一笑。   泯然不了那些恩,与情。   也泯然不了那些因为有恩有情才更加彻骨的怨。   我这样一个小气的男人,为何你会那样也要维护我,而不选择杀了我索性干净呢?   杀了我,一切,不就解决了?何必像现在这样,独守百年寂寞呢?蠢女人。   张彻眼带笑意,深底洒满了细碎的忧伤。   “可是……我喜欢你……”   蓦然。   一惊。   想着那些事没有注意的张彻,瞳眸骤然放大,集中于这个,在自己眼前,在自己面前,在自己身前,轻吻上自己的唇,眼角含泪,而笑如秋叶静美的女人。   “我喜欢你啊……”   一吻轻而不长,带着少女的青涩与含蓄,带着即便害羞也勇敢地冲上来的可爱。   “我喜欢你啊。”   她水润的眸子带着些许轻泽,毫不避让,毫不退缩,倒映着那个深深印在心底的影子。   她的语调坚实,坚定,一如既往。   “你啊……”   张彻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发梢,无奈地看着这个连说三次的女人,也无奈地感受着自己压抑不住的砰砰心跳。   无法可想。   那便不想。   他索性埋头,狠狠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什么怨也好,   什么恩也罢。   都见鬼去吧。    第九章 旧节 更新时间2014-2-11 20:43:19 字数:2310  新年是一个喜庆的时间,太多欢乐可以诉说,人的美好在一刹那间可以共通这种热烈的情绪,互相感染之下,盛节所来。   辞旧迎新,新年带来的是新的体验,人们将在新的一年有自己可以创造的新的未来,无论是好是坏,那终究充满可能性,也掌握在自己手里。   然而,辞旧迎新,辞旧亦然。   邻居的罗婶家中还有长母未去,罗婆婆今年已上八十高龄,新年固然好,而时在寒冬。每次过年,辞旧迎新都去辞去许多熬不过这个冬天的老人。   “都过年了,大喜的日子遇到这种事,幸好巫女小姐在场,也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罗婶焦急得走来走去,哒哒哒的步伐如敲击的重鼓,击打人心,压抑而沉重。   当家的男人闷声坐在门前的板凳上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紧促的节奏与不时回顾屋内的头也表达了他心中的紧张。   “当然是幸运的了,桔……巫女小姐她医术很好,老大娘不会有事的,您就安心吧。”   张彻语气温和,宽慰罗婶道。   这种温和的态度,恐怕那离胤是从未尝过的了。   张妙棋缩在他身后,依恋地拉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   “哎,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张公子,娘她近年来心脏愈发不好,平日卧床,也常闻气喘之声,吁吁让人焦心。上个冬天熬过来就很是艰难,这次实在是让我们也无能为力啊,郎中也来看过了,但都毫无办法啊!”   罗婶感激地对张彻诚恳道。   “老人家步入高寿,身子骨跟不上了,这是正常情况,大夫当然没有办法了。这大冬天的封气凝血,郁结之下,难免一时不通,经由巫女小姐粗一疏通,自然就好了。”   张彻想了想,自然没办法对她说什么常坐由于惯性会让大脑供血缓慢导致供氧不足引起这种类似窒息的状况什么的,方才他也用神念探查过了,老人家的人生的确快要走到尽头,好生将养,的确还能活几年,然而寒冬年年,新年汰旧,婴孩新生,这终究是躲不过的现实。   亲人能想明这个道理,然而是否能接受,那便两说了。   即便自己,那边的父母,在岁月如割下,又还能撑几年呢?自己真看到那一刻,又能否理性地去接受呢?   张彻扫了眼屋内还在被桔梗调理气血的老大娘,白发苍苍,老年斑横斜,面目浮肿,龙钟老态远过于顾老爷子,又轻叹一口气,低声对罗婶道:“老人家确实已经老了,虽然新年大节的,有些话说着不吉利,我也衷心希望大娘能多颐养天年。但是发自内腑地说,你们还是多陪陪她,生活中的琐碎,能忍让的,尽量让老大娘在最后的日子过得愉快吧。”   罗婶也似有些明白了什么,眼圈一红,声音就有些哽咽了:“知道了,张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还请您让巫女小姐多多尽心,让娘她再……就当我们全家求求你了!”   她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罗姐,你这是做什么?!巫女小姐宅心仁厚,但凡可以帮忙的地方,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你就不要让张公子为难了。”   一边的顾嫂见势就知道罗婶要做什么,一把拉起她还没跪下的身体,柔和宽慰道。   “可是娘,娘她……”   罗婶说不下去了,抱着顾嫂就是一阵低泣。   “罗婶你别激动,大娘她这次肯定能撑过来的,我方才所言,只不过是万一之语。”   张彻嘴中有些发苦,不想自己一时感悟吐露的真心话,会让本就精神压力过大的罗婶承受不住。   如果谎言能带给人幸福,那么谁又能说撒谎是错的呢?   谎言之后,到了真实揭露的那一刻,反差更大带来的痛苦,又应该让谁来承受呢?   张彻默默走到门边,罗家当家男人礼貌地抬开板凳,小心地让开了他,恭敬地目送他出了院子,随即又有些担心地回头望望,看见妻子的哭态,他也只能闷头再深吸一口,吐出一大口白色的烟雾。   这只能让张彻心中更加发苦。   “云凌,有什么办法么?”   他轻皱眉头,语气有些犹豫。   “她不是正在施救么?”   云凌清冷的声线出现在天地间。   “你明白我的意思。”   张彻又叹了口气。   “怎么,救不了所有的人,便要救自己能看见的人?这样,对那些见不到你的病噩者,又会否不公?他们若至冥界,知晓了这件事,又会否对你有怨恨?”   云凌的声音清冷淡淡,不起一丝波澜。   “你想说我是伪善么?”   张彻自嘲地笑笑。   “不,还算不上伪善,只是滥好人而已。”   云凌的评价中肯,语调也没有丝毫变化。   “生来死去,循环轮回,花开花落,树萌草枯。我都明白,但就跟我见不得女人哭一样,这种凄惨的情景,我还是有些不习惯看到。”   他长舒了口气。   “不习惯,还是不忍心?救人一时,不能救人一世。你当然可以耗费大半真元,去为她生白肉,蒸血气,也可以浪费紫寰戒指中留下的那些丹药,但你救活的是什么?将来若她因你的这些举动重生,或心术变邪作恶,那些被害的人又找谁伸冤?或被妖邪盯上食其骨肉魂魄祸害全家,又是否会感激于你今日的作为?为了自己纯粹想要看到美好的心愿,去打扰本应的进程,造成不必要的意外因果,最后你当然是有了施恩者的自满与安慰,但你只因自己的不忍心不痛快便打破的这些自然进程,又作何论?”   “看不出来,你还有哲学家的潜质,随便救个人,也能牵扯出这么多。”   张彻笑了笑,心中下了决定。   世事经验,在这个世界上,云凌的确还是要强过他许多,方才那一番话,辞锋锐利,但的确说出了很多种可能。   人心是很难把握的东西,自己不应该,也不能够去因为仅仅自我的理解和感受,擅自干扰一些事情。   那么她……明明有那个能力,也只是尽自己应尽之事,见而帮扶一把而已,再不多行,也是此因?   看来就行善这一回事,自己都要向她这个行家学习很多……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好像直觉你想错了……”   云凌见他沉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乍然开口。   张彻知道由于魔痕,他会对自己的所想有一定的感应,所以也未多狡辩什么。   “何以见得?”   “若如你所想,她对从善那么有经验,当初为何会救下那土匪,又让其在山洞中,直至心智崩坏,因爱生怨?”   张彻悚然一惊,当初自己还因这事儿骂过她自作自受,到现在自己怎么还忘了。   因而,当桔梗为老大娘顺气完毕之后,擦了擦额边的细汗,来到他身边时,奇怪地发现张彻似乎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第十章 新别 更新时间2014-2-13 21:32:34 字数:4093  “你又在犯什么痴?”   桔梗莫名,看他的样子,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线柔和,轻问道。   张彻看了她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在想,将来若我也有这么一刻,伴在我身边的,又会是哪些人……”   他目光虚渺,望处深远。   “你还执着于那事?”   桔梗的眸子不住又一黯下来。   女人啊……牵扯到这些事情,再精明,也难免患得患失起来……   张彻暗叹口气,无奈回身,轻牵住她的手。   “我只是在想,你会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嗯?”   巫女感觉到那只温暖的手,心下正煦,乍然闻言轻疑一声。   然后,面色如朱砂浸染,延至耳边,粉嫩的耳垂亦通红而晶莹剔透。   动若脱兔,她如受惊的小鹿惊怯收手,张彻就如早预料到似得,轻拉住她,哈哈笑了声:“开个玩笑,谁让你没事儿尽想些有的没的。”   虽然他自己也在说些有的没的就是了……   桔梗轻挣了一阵,没有挣脱,便也罢了,淡横了他一眼,俏目犹羞,樱唇轻启,皓齿缓吐出三字儿:“登徒子。”   那女神下凡的娇媚模样,那暗香浮动的丁香小舌,让已两度尝过滋味儿的张彻又有些意动。   只是行走间,二人已回到了顾宅,看着那老旧的宅门,划满了顾朝华甚至于顾清仕儿时的记忆,轻抚推开。   面前仿若出现了一个素白的倩影,一闪而过。   张彻的瞳眸稍黯淡了下来许,轻轻放开她的手,没有转头,声音听得出些淡淡笑意:“我们先进去吧。”   桔梗看着自己那被放开的手,面色已完全恢复了润白如玉的常色,又看了看前面他独孤进屋的背影。   若有所思。   ……   顾老爷子拿起一枚“卒”,看着棋盘,道:“在一小块棋盘上的搏杀缠斗,你或许可以做到不让分毫,甚至得利,即使我赢了,你也能让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就通盘而言,你也许与胜机擦肩而过,这点在象棋上凸显得并不清晰。假如是围棋,你就会明白没有大局观峙的局部获利也许会遭遇屠大龙,可惜我并不精通围棋,半生为师,不希望误人子弟,你有机会可以找个好师傅把你领进门。”   他放下那颗卒。   逼近。   丝丝入扣。   层层剥开。   将军。   自倾城昔那次过后,张彻的棋路似乎又被看穿一次,再未赢过顾老爷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经常子入险地,身处险境而不自知,背水一战固然壮烈,可人的运气哪有那么好,次次都赢,这人生有些时候,输了一次,就满盘皆溃了。上一把你下得我满心畅快,但剑走偏锋,只能一时,没有人一世都能得到上天的眷顾。上次伤残已是教训,我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前方的路,走好。人一辈子可怕的不是做错事,只要能爬起来,但飞得越高摔得越惨,我还是希望张小兄你能有爬起来的力气与机会。”   年关已过,张彻身有去意,顾老爷子早已看出来,故而很多话,都开始一一教导。   “是。”   张彻面色平静,初到时的三个月,他如履薄冰,上次半残差点身死,何尝不是自己已失去了那份谨慎的原因?若非她心软,自己恐怕早已是个死得不能再死之人。   “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顾老爷子和善地看了他一眼,负手走进了自己的卧屋。   “我这里有一份给你的东西,等你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该拿了,便可以来取。”   临进屋前,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是。”   张彻低头,深深对他一鞠躬,然后走出了屋门。   阳光明媚。   ……   新年的气息不会因为少数人的病厄逝去便哀痛,在这一点,罗大娘与夏东的立场是一样的。   朝炎少数的哀痛,因为新君上位的盛礼冲散了许多,对于秦泽的即位,民间众说纷纭,朝堂却反常地保持了寂静,并且默契地拥戴。   举国同庆。   尔后,朝炎新君沿袭前君的策略,满怀悲痛,坚定地走着前君的路子,稍有改动,也不过是把力量与重心放在了安抚战乱带来的伤痛上。   这也让朝炎的民众们更加安心,欢庆也更加热烈。   幕后,朝炎的新君,却做着天下都不曾知的事情。   “陛下,陛下,那是雪漫溪木上贡来的宠物犬啊,不能这样啊。”   侍从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这个新陛下好是好,比之前喜怒不形于色的夏东看似好伺候了很多,但好多事情难以用常理揣度。   譬如现在,他就追赶着那只见之宠怜的小狗,要剥了皮烧烤吃。   “笑话,我什么狗没吃过,宠物狗就不能吃了?”   秦泽无谓地无视侍从的劝告,一把抓住那宠物犬,利索地使其断气,熟练宰杀剥皮,丝毫不顾身上的华服被玷脏。   架起他从皇室后花园随意劈下来的名贵赏株作柴,就势烧烤起来。   “你就先退下吧,我要和王后独处一会儿。”   侍从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叹气,拿这个新陛下一点办法都没有,默默退下了。   “这皇帝当得,一点儿都不自由,条条框框多得麻烦死了,还没有那时潇洒自在。”   秦泽看着他退下,才嘟囔起来,说话间温柔地看向在一边浅笑静默的结罗。   那些条款,皇室传承,繁琐到一个王子都要用一年多的时间记忆并且习惯。   他嘴上抱怨,然而做得比谁都好,礼节也罢,君仪也好,连最挑剔的礼仪官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月生啊,恼人得很,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在红锦城的逍遥城主日子,过得很好呢,真是便宜他去了那温柔乡了。你真的不打算再处置他?”   结罗勾了勾他的鼻子,巧笑嫣然,媚惑依旧,然而收敛后只留给他一人独赏。   “罢了,当初若非他罢手让你来帮我,恐怕我撑不到最后便已死在夏东手里。这个人心里并不愿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夏东以为他了解自己这个从小陪伴到大的小厮,可惜他并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从小到大的勾心斗角的。”   秦泽翻转手中的树枝不停拨弄,让火舌尽量舔得更均匀一些,面色随意。   “可他当日要求我们不杀夏东,但最后……难免他有何异心,还是杀了干净。”   结罗轻轻靠在他肩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罢了,现在大势在我,他翻不起什么风浪,再说,红锦城的逍遥日子,恐怕也不会让早就疲累的他生起什么雄心。要知道,当年他虽然是自爆弱点,以色欺我每月为其寻那些小书儿,但到了最后,竟然自己都忍不住,爱好其中了。现在到了产源地,够他消受。”   说至兴起,想起那段一路薄冰过来的日子,秦泽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罢,既然如此,那边由他去吧,反正,自己在身边陪着他,有什么事,一起去面对便是了。   结罗眸子深处一股淡淡的柔和,她做梦也没想过,曾经那般冰冷的自己,竟然真会对一个人类有这般柔软的感情,本体是怨恨而生的红梳,竟然也可以拥有爱。   ……那是因为,怨之由起,多因以爱。   她温柔地看着身边为自己倾心的男子,面色调皮。   “就是那日儿的那些小书么……我看着,也有些有趣呢,要不,我们试试?”   结罗伸出丁香小舌,轻舔了舔自己的粉嫩樱唇,欲语还休,轻偎在他肩头,妖魅惑世,此时唯君独享。   “咳咳咳……这个,还是晚上再说吧……你看这个!恩,当初有一位偶遇之友,不仅睿智点醒我,更重要的,他的烤肉手艺,无人能及。我吃这皇宫御厨也没那个味道,那般好吃的烤狗肉,我这辈子恐怕吃不到第二遍了。唉,我怎么就烤不得出张小兄的那种闻之舐指的香味儿呢?”   秦泽尴尬地笑了两声,引开了话题,也没想过会有人搭自己的话。   “自然是因为你笨。”   清朗的声音乍然,结罗身子即刻紧绷起来,眸底神色冰冷,正要发作,望见身边的他,又放松了下来,一切,先由他作主。   哒。   哒。   两声脚步,张彻已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面带赞叹,自异世而来的他自然知道这发妖结罗是何等残暴的妖怪,此刻竟然被改变得如此模样,世事果然不由人料。   “秦老弟御妻有道,小兄佩服。”   秦泽乍惊之下,闻言喜笑颜开:“正说着你就到了,快来快来,自从上次吃了你那美食,这世间的一切事物,在我口中可都是味同嚼蜡了,你可得负起责任。”   张彻扫了那烤狗一眼,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就掏出随身的作料,一边微笑淡淡道:“屠以宠犬,焚以赏木,这不求奢侈享受的举动,恐怕已经传遍了朝堂首府了吧,我当日是否说的没错?王侯将相或确无种,而必有类,你果然是一个明君。”   “张小兄谬赞了,我只不过,想让百姓们,过得更自在些。明君的话,做不得数,那夏东尽管于我有些私怨,放开了讲,我也承认,他是个明君。这皇帝的位置,我做得不能更好,也不求后世史官多美言我多少,我只不过想让他们更自由一些罢了。”   秦泽言笑淡淡,并未将他的赞许多少放心里去。   “皇室纳妖,一旦暴露,可是万劫不复。你可作好了心里准备?莫要大难临头各自飞。”   张彻随意扫了结罗一眼,见她一脸淡淡的防备,轻笑道。   “自然,当初不离不弃的决定作好那一刻,我便已作好了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准备。”   秦泽神色不变,温柔地看了看紧紧贴着自己的她,坚定凝实的语调不起一丝波澜。   张彻看着这紧紧依偎不分彼此的二人,轻叹了口气。   “我这辈子跟半妖看来是有缘了,这又得见证一次。告诉我侄女,以后有难之时,往南行,去往一个叫月村的地方,报出她张叔叔的名号,我想应该会有人庇护于她。”   “你怎么知道就是女孩儿了?可别打我闺女主意,你这人作女婿让人不放心,容易祸害人家女子,去去去一边儿去。”   秦泽笑道。   真是一语中的啊……   张彻也笑道,笑容稍苦。   随即正色。   “我此来,是有正事。”   “说。”   秦泽面色不变,眸子看向那柴火,丝毫没有因能不被自己察觉便已近到咫尺的张彻而稍有势弱。   “我来讨还你欠我的人情。”   张彻垂眸,声音轻淡飘渺。   “哦?”   秦泽抬眼,挑眉。   张彻轻一挥手,紫芒异闪。   看着紫云剑,秦泽稍一惊讶,神色便明悟了,刹那间很多事不需多言。   “你要什么。”   他声色沉静。   张彻轻笑,神色悠远。   “我本来是要你不要取下玉城。现在看你的样子,我也放心了,便不对你提出那为难的要求。只是玉城城主,倾城一家人,我对人有过承诺,保他们一家平安,你取城之时,务必不要伤其子弟仆从丝毫。另外,玉城中还有一户顾家人,我想在玉城提起顾家人,那些情报机关会告诉你是哪一家。务必保他们一家平安,平时则不要扰乱他们的生活。我的要求,就这些了。”   “可。”   秦泽稍一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那便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恩爱了,先行告辞。”   张彻言毕,正好烤肉香气逸散最浓时,起身转头,步步行去,如若来时。   然后,他稍停下步子。   “最后,还有我个人的一个请求。”   沉默。   他没有回头,秦泽也没有急着问。   “每年的这个时候,希望你能利用你国家的力量,组织百姓,往望海台又西边的海处,投些元宵吧……不须太多,我怕她吃撑,撑到百年后我去接她时,都胖到重到我抱不起来了,那样我可就违诺了……”   声线稍低,满怀些带着美好的怀念与彻骨的哀伤。   “好。”   这次,秦泽没有犹豫。   “谢谢。”   张彻再次迈动步子,这次他没有再停。   “等等!……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吗?……张小兄。”   张小兄。   “呵呵……”   张彻低头,步入虚空。   “或许吧。”   余音渺然。    第十一章 元宵 更新时间2014-2-14 23:36:04 字数:2053  陌上轻烟,新都花火。   年代相对于之前更加久远的现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风尚犹且盛行的时候,在过年时没有守岁的习俗,至少极东没有。   所以张彻在过年的当日,十九年来破天荒地早早就洗漱完毕上床安眠了。   然而春节由来已久,之所以盛,新年之初,没有除夕的守岁,盛会便一同留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花火盛会。   这一日,众多城市会放开宵禁,尽情欢畅。   人潮翻涌,花灯迷眼,常年在外的商客渔人归来,玉城里到处都是人,散落的孔明灯不时被人轻轻放开,带着新年的祝愿,摇曳着向天空去了。   张彻微微眯起眼,这景象热烈之余,比之后世的辉煌不夜自然要差了些许,然而人人洋溢的喜色,亦不逊分毫。   “张哥哥,你能做出那样的花灯,我就彻底服你。”   顾朝华一身新衣,得意洋洋地拉着萝莉乐的小手,护在羞怯的她身前,一指前方做工考究复杂,明显已近乎艺的天女花灯。   张彻根本没看那花灯,就一个爆栗给下来:“兔崽子你是不是皮又痒了?上次你要飞,把你扔风筝上的经历还不够爽?”   张妙棋拉着他的衣角,看着顾朝华吃瘪的样子一阵偷笑。   顾朝华一个冷战,想起当日在天上吓得屁滚尿流的经历就后怕得不得了。偶瞥见她的笑容,突地一冷想起那日的经历,有些不敢看她,拉着萝莉乐的手就往一边跑去了,他年岁渐长,在这玉城又是山大王,这般独立的举动,顾家夫妇已不会再如往去束缚他了,况乎,他们今晚也是独自出行。   缝隙中人潮间,偶然可见顾家夫妇幸福依偎的身影,张彻莫名松了口气,微笑道:“我们那边有个说法,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琐碎能磨灭所有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他们这样,在我们那边,也算得上少有的模范夫妻了。”   桔梗静静跟在他后面,眸泽柔和:“你家乡的盛节,也是这样的么?”   张彻顿了一下,声线稍淡了些:“除了烟火与街灯更辉煌许多,没那淌河的花灯之外,其余倒也没甚区别。”   感觉到衣服有些紧,他回头望了眼,入目的是一脸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张妙棋,洒然一笑,轻轻摩挲着夜色清寒下有些冰凉的精致脸蛋,他的手与他的心一样温暖:“哥哥没事,哥哥不是还有你这个家人吗。你玩尽兴一点,觉着哪里好玩,自己去便是了,哥哥会找到你的。”   张妙棋不说话,温和地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露出一幅静静享受的模样,仿佛就这样就够了,那精致妖魅的脸露出来的纯真,此刻显得痴痴傻傻,让人怜爱。   莞尔一笑,这丫头还是这么喜欢黏着自己,张彻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牵起她小手:“那走吧,哥哥带你去玩儿。”   接着回过头来,对着恬静如幽兰独盛的巫女道:“你不介意吧?若你有什么想去看的,也可以分开走。”   桔梗没有回答,只是瞳光静静,注视着他与张妙棋牵起的手。   张彻无奈地挠挠头:“好好好。”另一只空下来的手轻触,便也牵着她,一同缓缓散步般向前去了。   淹没在热烈欢欣的人潮中。   ……   比之玉城,红锦城的元宵又要显得暧昧一些。当家的花旦,各家的贵妇小姐,都聚集河岸桥边,放下自己的花灯,对诗词,抒绝句,偶有见心仪之人捡到自己的花灯,若两相对眼,便又成了一段姻缘。   这样的佳话在红锦城传唱不少,一时也是众多男性心驰神往之地。   然而离胤却没心思理会那些浮华美景,不顾众多男人的侧目,一路驰行,绕过那些站在她身边便黯然失色的花旦,小心地闪入一条密道,几个转弯便甩掉了尾随的众多男人。   失去了绝大部分修为,然而曾经她也是从一无所有独自奋斗到的现在,没了依仗她最多有些不习惯,倒不会至于忘了怎样去活着。   咬着牙,嘴唇都有些发白的离胤有些不敢去推开那扇门,她已经没有能力再为母亲输送真元,那么无论迎接她的是尚自安稳躺在床上的母亲,还是一具已经被人所害冰冷的尸体,最终都会让她崩溃难以接受。   深吸了口气,离胤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入目的,是早已在记忆中模糊的微笑身影,仿若梦境。   “之前那个小伙子挺帅的,我怕吓着人家,在他施救的时候装作没睡醒,他也未对我作何其余恶事,如你父亲所言,是个好人。他就是我女婿吗?”   离胤愣愣地看着眼前尚扶床而坐的妇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十余年寂寞,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虽然不能动,但尚有些感觉。苦了你了,我的胤儿……”   她的眼睛骤然红成与她对视的那双眼睛一般模样,不顾一切扑了上去。   ……   玉城之中也有花灯,自然也有诗谜猜赋。   只不过最为倾城的大小姐没有出现,其余的贵妇小姐所放的花灯,张彻纵有些想看看这年头的她们能写出些什么玩意儿,有张妙棋与桔梗在,他终究不可能去揭。   忽地,他似有所感,遥遥地往远方望了眼。   “怎么了?”   桔梗轻笑,沉醉在眼前美景与欢乐中的她抬眸。   “没什么……”   张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意温醇。   “你们,想不想听关于这元宵的诗词?事先说好,这不是我作的,是我们那里一个有名的人作的。”   张妙棋懵然点了点头,只要跟哥哥在一起,他做什么自己都服从。   桔梗凝眸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句。   “那我就念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他的声音渐与目光一样悠远,望着即便烟火灿烂下,依然璀璨的星空。   仿佛看得到那头。    第十二章 别讯 更新时间2014-2-16 19:53:11 字数:2063  “张公子,您吩咐的事有了些交代,能否借一步地方说话?”   元宵后的第二日,顾家里其乐融融地正吃着饭,一名青衣小厮不请自来,见到面目骤然淡下来的张彻,躬身恭道。   “无妨,不是那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正好我也想与大家提起这个,你便明言吧。”   张彻放下手中的筷子,淡淡道。   “是。”   小厮点头,随即稍稍扬起些声儿气。   “张公子的请求,家主答应后,的确开始清理修缮那很久未用的穿洋巨舰,但距破浪号一切修缮完毕,尚需要十八日。家主说,如若公子赶得及,忽略一些微末部分,倒是可以在十五日之内赶工完毕下海杨帆,但为了公子的安全考虑,还是建议……”   “不必建议了,就十五日修缮完毕即可。替我谢谢老人家的担心,然而我已经耽搁了很久,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是,那小的这便退下了。”   离去。   满座静默。   “大家别这么沉默,继续吃啊。”   张彻一边微笑,一边举起筷子,率先夹了一片山笋。   “顾大叔,当初我前来玉城,由你带路,要去那城主家,为的便是这唯一能跨越无尽海去那东荒的大船。”   他微笑温和,声音舒缓。   “现在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叨扰了这么多日,实在是不好意思。”   顾清仕与顾嫂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平日最喜与他抬杠的小朝华,此刻率先红了眼睛。   桔梗垂眸,妙棋偎肩。   唯一打破沉默的,还是顾老爷子。   “张小兄,既你早已作了决定,倒也无何。然而这些见外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是,我说话欠妥了。”   张彻告歉似地点点头,眸子带着一些轻微的哀伤。   “哥哥……”   张妙棋有些怯怯地看着他,然而终究没有说什么。   ……   正月十七,轻翳少风,望寒坡。   “日子还未回暖,倒春寒这般沁人,当心感冒。”   张彻迎着寒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顾朝华执拗的背影,轻声开口道。   萝莉乐不在,桔梗也不在。   只有无时无刻不跟在他身后的张妙棋。   与前方沉默生闷气的顾朝华。   “得了,你跟我气个什么劲儿,我还能陪你一辈子?不要你的乖乐乐啦?”   张彻停住脚步,有些好笑,眸中却没甚笑意。   “但你之前什么都不说!”   顾朝华的声音有些瓮瓮。   东荒是什么地方?   他没见过。   他父亲也没见过。   他爷爷都未曾见过。   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传闻与说唱中的传奇大陆,富有奇幻而危险的色彩,浩然盛大,却让人不敢逼视。   那般遥远。   远到,看不见。   远到,再也,看不见。   憋着气,倔着头,犟着性,拧着耳。   他不想听背后那个人如以往那样的玩笑平常语气,他觉得他怎么能玩笑平常得起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能够萍水相逢,已是缘分。小华你很懂事,也很聪明,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比我还大的出息。所以我不怎么担心。照顾好你爷爷,让你爹娘有个幸福安稳的晚年。”   张彻笑意温和,眸中夹着些许惆怅,然而没有迷茫。   “再大,能去东荒吗?”   顾朝华仍然没有回头,语气也死扳着一股劲。   “当然能。不止东荒,那什么中原北漠西泽,乃至于那西极又西,这无尽之海的尽头,天下之大,尽可去得。”   张彻笑意很暖,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西欧美洲什么的,然而他觉得自己作为先进文明穿越过来的人,不能如这个时代一样,认为自己处在世界的中心。   “既然是无尽之海,又怎么会有尽头?”   顾朝华回过头来,眼圈仍有些红,兀自吸溜着鼻子,眸中却闪起了些好奇。   “比天空更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广的是人的心胸。思想有多远?没人知道。只要还活着,足迹自然能踏遍世间,便是那遥远的星辰皓月,又何曾去不得?”   张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语调间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星星月亮?张哥哥,你又在诓我。”   小华自然不信,然而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呵呵……人类注定的征程就是星辰大海,待你明白了这句话并为之徜徉陶醉,大概就是启程之时。小华,你的性子我很放心,即便有时贪玩放肆了些许,也不过年少轻狂,虽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然而你的性子注定你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前行路上有诸多坎坷,然而也有很多诱惑。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经历了这么些才稍稍有些明白,所以你以后一定要牢牢记得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本心为何,不要被一时的诱惑遮住了心神,遇到觉得真正想要的时候,也要考虑得到它的代价与付出是否值得。”   “张……哥哥,我怎么觉得,好像你就要走了的样子?”   顾朝华有些愣愣地看着他道。   呵……   张彻轻笑出声,不置可否:“我本来就要走了啊,十五天后。”   顾朝华懵然,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应感。   在这样的事情上他很想追根究底,但张彻既然掩饰了过去,他也没有追问。只是内心那惶惶然的感觉驱使着他:“第一次看见你的字画,我就觉着这人儿肯定忒无趣,因为像我爷爷那样有些才华的人,向来是严谨的,后来才发现,张哥哥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   张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带着些柔和与怀念:“我的字吗……王侯将相或确无种而必有类,小华你有成为某些人,做某些事的潜质,但具体做与不做,就要看你自己的取舍与抉择了。作出抉择之后,无论后果是怎样的,可都必须得自己承受。”   “但是那句话当时是你自己写的,现在要让你送我一句话,你会送我什么?”   顾朝华终于露出了纯真的笑容,脸上的希冀与渴望,眼底的执着与坚持。   张彻笑意不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语气释然而真挚。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不出的认真与怀念。    第十三章 生当复来归 更新时间2014-2-17 17:25:33 字数:3145  送回了顾朝华,张彻问询家里人,闻说顾老爷子难得地去了望海台找老友下棋,仿佛有所预料,特别交代过,若张彻要寻他,尽可以前往望海台即可。   行途之中,云凌也难得地再次出来透了透风。   几个月间,他未曾出来过一次。   真要出来,自然是有事的。   “这么多日的相处与经历,让你改变了这么多看法,却还是没改变决定吗?”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感慨。   “决定自然是不可能改变的,毕竟改变了看法,也没有改变现实的条件。”   张彻语气间有淡淡的无奈,却没有犹豫与挣扎。   “所以即便是那个答复,都懒得去稍微更改一下吗。”   云凌跟着他的脚步,跟着他一样步履稳重。   “就像你我现在步履已经由轻快到稳重一样,再到蹒跚。你觉得从蹒跚到再也走不动,还有几年?”   张彻眼神坚定凝实,一如既往。   “……即便改变了很多,但你还是没有改变啊。”   云凌淡淡笑道,有几分惆怅,因为他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因为他天生就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因为他就是天生的。   “当初在元婴的幻境世界,那个十七岁的文艺二逼男这么说我,到现在,你也这么说我。那我就姑且用文艺的话回你句吧,有些事,因为经历,所以懂得,在了解生活啊生命啊的残酷之后,会更加了解活着的不易,与生活的艰难。然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哪怕是匍匐着,爬着,跪着,也要坚持前进。这样才不负自己活过的岁月,才没有否定过去的自己。或许很多东西是该被改变,被否定,然而你的本质与原初,是应该坚持下来的。”   张彻有些唏嘘,他自然知道云凌在想什么。   “本质么……就是你对那顾家小儿说的,最开始的愿望?……呵……”   云凌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鼻子,这样面目英俊而不失阳刚的男人作出如此温情柔和的动作,魅力自然比张彻就要大得多了。   张彻看着有趣,便也说起了这事儿。   “大帅逼,说起来,当初那紫寰曾说过,你抢了他未婚妻是吧?你看我们现在勉强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了吧,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尽管跟他熟悉有一段时间了,对这种突然由深沉转变一大个话题到轻松的风格,云凌还是有些不习惯,尴尬地停住了抹鼻子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哈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不都是生活?你倒是说说,究竟勾搭上手了没有啊?上次那离胤下手太狠,给小爷的那条经脉都给挑断了,要不是后面元婴重塑,这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太监了。”   也因此面对倾城昔几次的暗许,他都只能龇牙咧嘴地干瞪眼儿,执着地在处男的路上越走越远……   云凌的脸皮终究还是没有这厮厚,一个闪身钻回了封印中。   “哈哈哈哈……”   张彻笑得很开怀,也很肆意,在走向望海台的路上,他笑到双手都捂住了脸庞,笑到仿佛口水一样的晶莹东西,都在不经意间滴落下去……   ……   “你来了啊……”   顾老爷子面目慈祥,仿佛看待自己的学生一样,对这个后辈,他着实怀着些许殷切的期望,与当初自己的一点遗憾。   “……”   张彻想说什么,然而没有说,他对老人那仿佛看透了很多事情的目光,和那其中含着的殷切期望都感到有些汗颜。   “我说过,等你什么时候觉得想要了,我就把它给你。这是那小女娃子在一次私下的请求里给我的,她当时说,当她什么时候不再陪伴在你身边,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张彻如闻雷鸣,双手轻颤,接过了那花色纹路并不复杂,却带着些淡淡檀香的盒子。   “我……”   尽管情绪有些不稳定,张彻也暂时用尽意志将目光从那盒子上抽了回来,迎上顾老爷子的目光,有些嗫嚅。   “不用说了,去吧。小华那边,我会去说的。”   老爷子洞明世事,轻轻摇了摇头,将他要说的话堵了下来,目中的鼓励,让张彻眼圈都有些红了起来。   “珍重。”   张彻想了想,对顾老爷子作出这个时代的见师之礼,其色郑重,其声微颤。   然后,头也不回,默默向前去了。   “顾老头儿,那是你学生?”   老得依稀都看不清眉目弧度的老人坐在棋盘对面,方才恍若无觉,直到现在张彻离去,他才悠悠然放下一枚炮道。   “……是啊。”   顾老爷子收回目光,平和笑道。   “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小伙子很不错啊。”   老人给出这么句评价后,便又专心于棋盘了,仿佛一切外事,与己无干。   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   张小兄,你的起点已经高过很多人,总有一天,会名动天下。   老头我纵然看不到那一天,想想这是我的学生,去地下也欣慰安心了。   走好。   ……   张彻。   张彻。   张彻……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的名字呢,你是那么的傲气冷冽,让人不可接近,也不敢叫你的名字,初时,我还想过,这样委屈本公主过来接近你还不识好歹,总有一天到了那计划成功的那一刻,要好好把你吊起来抽一顿出气呢。   现在想想,你见到这个的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在了吧?这样就无法发泄对你的怨气了,所以姑且在你的墨宝上涂鸦,刻上专属我的印迹,就这样发泄,也算是便宜你了。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我在听你说那嵇康阮籍的时候,其实也听得很认真,但是他们不是曹子建,没有那位为之飞扬跋扈的佳人,所以我在想,你要是有一日能这样为我,哪怕是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虽然我第一次拿到这副字画,感触过后,第一件事还是装裱处理,用以对你的牵制。   那日夏东对你出手,我其实一直在暗处观看,当你被阵法困住的时候,心里亦复杂难明,既希望你就此死去,也不愿你那么轻易就逃离我的视线。所以在你破出它时,尽管很遗憾,但我还是莫名地松了口气。   我制作的,是与那巫女手中石头那么相似的东西吗?那巫女,又是让你那么在乎的人儿吗?竟能让你连命都不要了,那般发狂。有些心疼,也有些恨意,所以我发动了这幅字画,牵扯心神,联合离胤的幻术,击溃了你。   后面的事,我再也不知,因为已不忍再看,你死去的结果,会一时让我有些难受,但也仅此而已,与之相对的,计划进行得会更无阻碍。   看到这里,是不是心头来气,很想惩罚你口中我这不听话的小妮子?可惜你手脚残废,现在打不了我屁股,即便到了你看这信的时候,服下了木盒中的灵丹,手脚皆复,也再也找不到我了,更不要说打我屁股了。   呸!登徒子,都怪你,害我现在也能说这些让人害臊的话儿了。   登徒子……我想起你看这个的伤心模样儿,就舍不得再写下去了,我想立刻跑到你房里,看看你睡觉的安静模样,也只有这个时候,你像个孩子,不会再仿佛要挣脱我似地去往那些太高太远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不会作出淘气其实眼底澄净的样子,也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你,看你的眉毛好淡好淡,看你的鼻子挺得俏皮,想让人儿去捏。   登徒子,你不要伤心,这是我的抉择,你会伤心吗?……应该是会的吧。虽然有些时候,我拿着这东西对你下了些惑心的手段,但绝不会伤害你,到了现在,我也认了,将它写满我现在对你诉说的东西,再不动它,你想飞,那就去吧,也许就像曹子建写完洛神赋后对甄宓的念想一样,也许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得到他想要的,会希望他幸福,至于那个时候自己能不能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分享,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没错,登徒子,你没有听错,我喜欢你哦。   最最骄傲最最美丽的鲛人族第一公主,倾城昔大小姐,喜欢你这个没个正经喜欢吊儿郎当又喜欢装帅的登徒子哦。   我的时间不多了,很想每时每刻都呆在你身边,即便在你睡觉时抽出的这些许空闲来写这些,都让我有些舍不得呢。   你会想我吗?   不要想我哦,不然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心会很疼的。   你说苏武北海牧羊别妻时,那一句很让我喜欢呢,因为现在的情况,我就是那个牧羊的人啊……   生当复来归,死则长相思。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和你一起走下去,一起去东荒,一起飞往更高的地方,一起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但是我没时间了,你也快要醒了,我要给你打水,烧开,然后洗脸。   所以就到这里吧,我会把它藏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交给你的。   妾身随君至此,   望君前行无忧,   勿泣勿悲。   勿念勿忘。   ——知名不具。   ……   清新的海风轻扬,带起纷飞的纸张跃跃欲飞。   然而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它,没有飞走。   张彻沙哑着嗓子,眼圈通红,竭力不发出什么声音。   雪白的海鸥好奇地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个不速之客蹲在地上,终于没有忍住目中的泪水。   哭得,就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第十四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 更新时间2014-2-19 20:56:35 字数:2499  极东,玉城,倾城家,地下河域库。   赶工的人们忙得热火朝天,修缮破浪巨舰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巨舰的大体轮廓已然能看出,但陈旧腐朽的木材充斥了主干很多部位,存仓还好,若真放海,经不起几阵海风便会坍塌,遑论破浪了。   因为张彻的要求,很多精细部位都被搁置着,目前忙碌开展的,还是先将这些主干的朽木换掉,批批新的牢固材料顶入。   库下通风很足,然而采光口有限,隙间天光照入,弥漫整间的轻尘熠熠,纷乱间恍入一抹素白。   红裙不曳,巫女静默地处在一边,目中神色说不出多冷淡,然而也不热情。   张彻要离开的消息并不出乎意料,若真论对他这个决定支持与否,巫女内心也很矛盾。   若将他束缚在月村,一辈子不痛快,自己所冀求的恬静生活,亦不过披着一层皮的幻影。男人与女人不同,尽管他言谈已很老成,毕竟方弱冠之年,不出去闯一闯,又怎会甘心?   续天草固然能让她瞬间回到月村,然而终究不可能陪他去东荒,她是极东的巫女,上代临逝前的嘱托,一直牢记在心。神州抛弃了极东,然而她不可能也抛弃这些人们。   但是……   “巫女,脱下衣服便不是了。然而你的妻子,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望了望那庞然的巨舰影子,幽幽道。   具体怎么决定,她心中也没个念想,还好尚有半个月让她作决定。今次过来看看,亦不过心中始终有些不安稳的感觉而已,谈不上三月前的那次不良预感那般严重,只是始终空落落的着不了劲。   这种感觉随着一阵奇异的律动打断了。   “嗯?”   巫女讶异,居然在这个时候,月村传来了紧急召唤的声音!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   神州,极东,南部,月村。   滔天的魔气肆意张狂,浓郁的压迫感让每个人都感到心悸。   那魔气的来源,自前山一个深幽空邃的枯洞,往无人觉,直至此时,众人才发现它的存在。   肆意弥漫了整个前山的魔气,如大山压顶,压抑而带有一丝奇异的脉动,仿佛有生命正在从洞中孕育,律动带有奇妙的节奏感,然而愈发加速,仿佛那个生命,即将破壳而出!   “我就不信了,风之伤!”   红衣白发的俊美少年,手持一把凛冽寒锋刀身巨大,还带着一丝火红的灼裂气息。   撕裂性的巨大刀芒劈往前方,一碎诸魔,直至那洞口,却被一层淡淡漆黑如墨的光罩挡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犬夜叉!”   水绿衫的少女手持一把长弓,凝眸张弦,拉弓的指尖渐凝聚起丝丝奇异的色彩,破风而去。   墨色罩子再受一层压迫,竟然稍微向内有了那么些圆润的弧度!   “有效!”   长着一条狐狸尾巴的黄头发小男孩儿欢呼一声,推了推身边橘色衣物的女孩儿:“快出手啊枫!你的箭现在已经那么厉害了,再加一层,肯定能把那个结界破掉的!”   橘衣的女孩儿并未盲目听从他的话语就出手,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魔气虽然自洞口逸散出来些许便弥漫了整个前山,盲目出手,放出来的魔头绝非自己一行人能轻易对付的!已经召唤了姐姐,希望她能马上回来吧,只要姐姐回来了,就什么都安全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红衣少年不甘地看着那只是稍稍凹进去了一点的结界,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手中的铁碎牙,那寒锋毕露的刀刃已经加上了一缕灼热的火红,虽然微小,却让整个刀刃都带上了一缕炽色,让人不可逼视。   嘁……那个婆婆妈妈的冷面男人……   难道真的要用那预想出来的一招?   眼见逸散的魔气愈多,而那山洞中传来的脉动也越加勃发,他咬了咬牙,扬起手中之刃。   “感到荣幸吧!这是大爷新研究出来的一招,你是第一个尝试它的人!”   能看见!那气流隙碎之间,有被刀芒带起的一丝火光!   “炎之伤!”   铁碎牙如若通灵,刀身冒起一阵本体的炽芒,带起无尽光焰,尽数随着一股奇异的轨迹,愈发扩大,狂猛的轰击尽数击中在那一层淡淡薄薄的漆黑罩子上!   那罩子瞬间弯起的弧度,已在方才两击之上。   “哈哈!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再来再来!”   少年见苦苦求索的一招终于成功实现了出来,并且威力果然非同凡响,狂喜之下,奋勇起力气,连劈出三道炎之伤。   那漆黑如墨的罩子瞬间被压到了极致,仿佛就要破裂!   ……   天地无声。   轻轻袅袅……   啵!   犹如气泡弹鼓时的声音。   “不好!”   犬夜叉骤然变色。   黑罩弹性回原,将一切施乎于己的攻击尽数回弹出去,仿佛余波未尽,兀自又在原地弹了两下,如几日前元宵时碗中之物。   “戈薇!”   躲过两发与炎之伤同样力度回馈过来的能量波,犬夜叉目眦俱裂,他看得分明,那弹回来的其中一波,径自向有些呆愣在原地似乎被吓傻了没有动弹的戈薇!   “破!”   娇咤的声音乍然。   冷厉的箭芒悄无声息,然而极快。   或者说,等听到声音之时,它已然到了。   那已经奔袭到戈薇面前的能量波,尽数破灭,烟消云散。   枫放下手中的弓,气息平静。   “我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姐姐回来。”   ……   感受着愈发紧急的呼叫,桔梗没来由一阵烦闷。   她没有看见张彻。   从月村到玉城,如非绕路,一路驰行,也不过三日。   她眸色沉凝,不再掩饰行踪。   “你……你……”   乍然出现了一个人形,搬运着东西的一个木工看着身前的她,惊得掉下东西,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我是张公子的好友,前来督工,且先请问,这船估计还有多久才能下海?”   巫女心中愈发焦急,而面色语调愈发平缓。   看不出,一丝破绽。   “哦……原来是张公子……这船啊,都几十年未动用了,也不知道突然要……瞧我这性子,对不住大人您了,这船现在才换掉支撑主材一天,光是这项工程,赶工下来都需要五天,然后修缮甲板,防止进水,加固船身,抵抗暗礁,定制帆布,配置船桨,那时间,没有个十几天,是绝对干不下来的,还请张公子勿要焦急,我们尽力就是了。”   那木工舒了口气,话刚说完,便不见了那巫女人影。   “嘿!这些真都是些怪神通,也不……嘘……告歉告歉,多有得罪,无心之言啊,不知者不罪,千万不要再来找我。”   突然被吓了跳,木工张口就想埋怨两句,忽似反应了过来,忙低声了两句,默默抬起木材继续工作去了。   ……   月村。   “姐姐!”   面色沉静的枫一看到几个月未见的姐姐,默默坚持辛苦的她终于露出了些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本该露出的神色,就要扑上去。   “先等等,阿枫。”   巫女勉强露出分笑容,然后急急问道。   “我且问你,你张彻哥哥,在我走后,有否回来过?”   枫虽然有些奇怪姐姐略微苍白的脸色,然而自然不敢违背姐姐的话,乖乖地回道。   “恩,大概半个多月前,他曾回来过一次,那时还……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话未说完,枫便看见她姐姐的脸色蓦然苍白,腿稍一软,竟就有些瘫倒在她身上!    第十五章 梦淡离歌了若尘 更新时间2014-2-20 21:13:50 字数:2245  以巫女的强大,自然不可能就此瘫软晕倒过去,心尚余悸,而身子终究不虚弱,轻轻依偎了妹妹一下,她便直起身子。   庞大的魔气愈发压抑,那生命勃发的律动也越发萌动。   桔梗望去,那魔气来源的方向,正是鬼蜘蛛死时的山洞。   幽幽一叹。   ……   见巫女行来,犬夜叉的眼神不觉有些怯懦,之前那般叫嚣着她的下落,此刻却不敢看她,也不敢看身边的戈薇。   倒是戈薇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身前的这个与自己容颜无二的女人,犬夜叉的心意,她敏感的少女心自然能察觉到,而那个与自己一样是来自未来的男人,好像也倾心于她。   倒是没有过多的嫉妒什么的,然而憋屈烦闷,也让她不好受。   好烦……要是找到了回家的方法,一定直接回家算了!我好想你们……爷爷,妈妈……   静默直行,缓而镇定,执着向前。   目无旁物。   巫女一步步走向那黑暗的深处。   不曾迟疑,也不曾快速。   “等……!那个结界很厉害的。”   犬夜叉眼见,还是忍不住对巫女出声。   桔梗没有理会他,或者说,她的眼中除了那漆黑如墨的山洞,已很难再余出其余空间给他人。   那个山洞中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   眼见白衣红裙一如既往的巫女走到了那山洞前,面前正是那犹如气泡般而漆黑如墨的罩子。   巫女没有犹豫,轻轻伸手。   如水入乳。   没有想象中的碰撞与吞噬,也没有抗拒与伤害,只是顺理成章地,就伸了进去。   随即,整个人都没了进去。   全场变色。   只有阿枫,想到姐姐一回来就问自己的问题,神色间已有了些许明悟。   ……   山洞内部并不潮湿阴暗,相反还有些干爽,而带有那么丝禅意,那滔天的魔气,仿佛被一层浅浅的罩子便隔绝在外。   洞中,有一个负手而立的身影,背对着自己。   躯骨单薄,而清隽。没有身着那一身常着的黑袍,而是一身白裳。   “你来了……看来现在的我,已经去了东荒……”   转过身,温和的语调带着一丝奇怪的嘲弄,赫然是张彻无疑!   巫女沉默,没有说话。   因为她知道自己说话也得不到回应。   因为这不是他,只是半个月前的他。   或者说,半个月前的他,留下的一段影像。   “我在洞口留了禁制,元婴期的强度,一般人与妖兽一般是进不来的,所以站在这里听我说话的,应该就是你了。”   他面带微笑,对着桔梗的方位。   然而瞳孔中,并未反射出那白衣红裙,只是一片漆黑。   “现在留下的后手,大概还有经过魔痕转化出来的很多为了吸引人注意的魔气。当我触发它的时候,阿枫应该就会将你召唤回来,然后让你来到这里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并不掩饰那份孤独与落寞。   “我到北方援倾城,承诺是一方面,为了乘那艘破浪巨舰去东荒,又是一方面。毕竟当初也没想过,我能这么快就到元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虽然代价也很惨重就是了。”   桔梗依然沉默,然而双手已经开始略微有些颤抖。   因为她看见,他的身影已经渐渐有些模糊的迹象……   “这么久没回来,月村还是这么让人熟悉而心灵恬静。但是也陌生了许多,清冷的山风没有当初那么炽热难忍,瘴霭也因冬寒尽数消失,狗尾巴草不嫩,那清潭中,也没了你。”   他忽然一阵不好意思的样子。   “自己说出这种话果然好羞耻……反正你大概已经习惯了吧,寒来暑往十余载,而我毕竟只歇了一暑,还是有好多不习惯的,而且也没了那个引导我习惯的人,她现在不在这里,在你站立的时间。但是我已经不在了。”   “……马上就要去见你了,还有那个惹人恼不知该怎么处理她的大小姐。也不知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跟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心里又会多出些什么。然而既然你看到了这个,说明我现在的决定最终还是没有改变。”   “当初认为自己是自作多情,毕竟你对谁都是那个样子,所以竭力控制。即便你北来,让我感动之余,也有了几分受宠若惊,和疑。但是毕竟我还是喜欢你的,不管怎么控制都好,你在来了北方后,没有找到瘫痪的我也罢,我都是喜欢你的。但是毕竟你没有在那个时候找到我。我来这个地方半年,结果受伤被照顾的时间就有两个月,可惜两次之中,只有一次是你,所以在最喜欢你的时候,我也很不知羞耻地在心里为那个人留了些位置。”   “不过喜欢你也好,为那个人留了位置也罢,你们终究都是不可能跟我在一起的。她倒是想生死相随,但是处境比你更窘迫。而你或许心都不能全属,又谈何其他?或许我最终不能达到目的,然而不去那边试一试,终究不甘心。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在月村等我,等我一败涂地,像条狗一样灰溜溜爬回来,灰了心,泯了志,再安然恬淡地生活下去。”   说到此处,张彻的身形已经越来越模糊,然而还能看到他的迟疑。   “……或者,待到枫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对极东已经可以大致放心,那时再……”   “呵……就当我说笑吧……总之,你有你无法放弃的责任,我也有我必须履行的东西。曾经从来没想过,我会为了追求一个东西,如此地奋不顾身孜孜以求。”   语至末处,他的语气又稍活泼了起来。   “也不是没点儿期待……东荒啊……神州啊……继承了这么多年的文明,是什么样子的呢,又会碰到……哪些有趣的人儿呢?”   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洋溢的微笑完全掩盖不了眼底的些许离意。   “嘛嘛……差不多就到这里吧,虽然没办法抱到你,不过还是来个临别前的拥抱吧,当作一种仪式也好……”   那已经完全模糊了影子的张彻带着最后一抹未曾逝去的浅笑,轻伸双臂,闭上眼睛,向前迎来。   巫女直到最后一刻都保持着沉默,松开握紧颤抖的掌心,也作虚抱状,轻轻闭眼。   蓦然到来的却是紧紧的充实与温暖。   惊讶地睁开眼睛。   眼前却空无一物。   骤然湮灭的滔天魔气,黯然逝去的漆墨光罩。   与其后因关心焦急而赶来的阿枫戈薇一行人。   吵杂的氛围包裹了整个山洞,温暖驱散了那鬼蜘蛛滞留的一丝禅意。   被簇拥着出洞的她悄然盼首。   背后那打碎破裂许久的酒坛碎片,轻轻摇晃。    特别篇 夏东 更新时间2014-2-21 19:52:07 字数:2093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因为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的出身与成长环境将由你的上一代决定。   夏东看着高悬阁台的月亮,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旁边的屋内声音渐激烈了起来,男人低沉夹杂着快意的嘶吼与女人尖厉痛苦而被掩盖的叫声不时传出。   传得大到让守门的内宫近侍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果然,夏东睁大了澄澈的双眼,显得纯真可爱下多了一丝顽皮,让人不免心生宠爱之意:“母亲跟大哥在商谈什么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跃跃欲试的好奇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他的脸上,即便曾亲手杀过这样年纪儿童的近侍都不免心中有些怜意,无言间又对屋内搞出太大动静的主人生出一分隐隐的有些咱越意味的不满。   “应该快商谈完了,二皇子不如再去看看月亮吧。大皇子对你甚是宠爱,想必这次狩猎归来,待会儿也是有礼物要送给你的。”   温和的意味在他习惯铁青的脸上出现,笑意因为扯出而有些不自然。   但是夏东素来乖巧,二皇子是个乖宝宝这是整个朝炎皇宫人尽皆知的事了,只是有些气馁地垂头走到一边,咕哝道:“好嘛好嘛……反正我还是个小孩子,狩猎也不能带我去,什么事都不能让我知道。”   再次呆呆地站在楼栏边看着那月亮,耳中不时会继续传来有些压抑不住的声响,他也不再回头去问了。   半晌。   事毕,夏尘一脸舒爽地走出了屋子,多日来的沉积的戾气与忍耐后的不满发泄一空,浑身轻松,看到呆愣愣看着月亮的夏东,他哈哈笑了两声,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   “皇兄,好疼!”   夏东鼓起小腮帮,一脸不满,瞪大水灵灵的大眼睛。   “好啦好啦,小东东不要生气,皇兄这次给你打了一只漂亮的小白狐狸回来,待会儿就让人给你送来,那可是活捉的,非常可爱哦。”   约莫十六七岁的夏尘哈哈笑了两声,朝贴身侍从打了个手势,昂首挺胸摇头晃脑地就离开了,途中无意间回头望了眼,发现夏东还维持着躬身行别礼的姿势,嘴角不由闪过一丝嘲弄。   小杂种。   ……   “啊……是皇儿吗?……母亲有些累了,明日再来吧。”   惊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无措。   隔着门站立的夏东面上带着困惑与无奈。   “好吧,那我去找父皇玩儿,母后晚安。”   蹦蹦跳跳,离开了熄了灯一片黑暗的这片区域,那些黑暗都被他甩在了后面,或者说,那些黑暗推出了这个纯真的孩子。   “父皇,父皇!”   “好了好了,成天在宫里瞎跑,没一点儿皇子的样子,像什么样!”   嘴里训斥,老皇帝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一把抱起了这个自己最近越发宠爱的儿子。   人老了,关注的事情便会侧重于一些其他的方面,大儿子已经越发急躁,如果不是家族历代的荣誉,与那极远方世代的归属感,就算把王位传给这小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智小而谋大,能微而位尊,这若导致来什么后果,倒反而对他不好了。   只是那个气量狭小的大儿子,今后登上王位,希望能不要对他赶尽杀绝吧……   老皇帝一时出神,正在感慨间,发现自己宠爱的小儿子已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将自己素来喜爱每日睡前必食的八珍粥喝掉了。   “你这小馋猫!”   老皇帝对着他一阵吹胡子瞪眼,小夏东毫不畏惧,笑嘻嘻地去扯他胡子。   一派天伦之景。   ……   欢腾过后,有些疲倦的夏东回到自己寝宫,已经发现了夏尘派人送来的白狐狸,那狐狸一双红眼,毛色如霜雪,又尚在幼龄,看着确有几分可喜。   他欢喜地抱上白狐狸,就往寝床上去了。   待至熄灯。   “殿下,今日乃是最好的机会,大皇子又前来欺凌主母,而只有一位侍从,为何不下手?”   阴暗的角落下,皎洁月光照得夏东笑得恬静天真的脸上多了分镇定与睿智。   “老头子还有几个私生子,他再喜欢我,那九州的赦令尚存,终究不可能扶一个有过私会外人被打入冷宫的宫女的儿子,况且,我的年岁尚不足以蓄须,风险太大。所以那废物死了,只会让形势更乱,姑且让他再活几日。”   夏东轻轻抚摸着那小白狐狸,面上微笑。   “今日殿下服了那带毒的八珍粥,传到大皇子耳中,恐怕又会对你有些不满。”   “那废物太急躁了,他以为谁都看不出来,父皇恐怕早就知晓这八珍粥中带有的慢性毒药,然而还每日必服,为的不就是让他安心?说来也可悲,老而不死,居然会让已达适龄的儿子等得心烦谋害,想来他对我那几分怜爱,也不过对比之下而成的吧。我让你每三天去暗下给父皇的解药,也要务必做到,他还不能死。至少在我十二岁之前,还不能死。”   “是。那……陛下赐来那名为月生的小厮,如何处置?”   “先让他跟我一段时间吧。”   夏东抚摸着小白狐狸的手愈发轻柔。   而那白狐眯起眼睛,似乎也极为享受这种爱抚。   然而,就在他继续轻柔下去的那一刹。   狐狸骤然跳起,就想逃开面前人类的手掌,逃开这满是人类的地域。   “吱~!!”   凄厉的哀鸣。   夏东面上微笑不变,然而眼底冷了下来。   幼嫩的手掌捏住白狐的脖子,力道之巨,隐现青筋。   第一次遇见夏尘前来凌辱母亲,是几个月之前。   当时的他,呆呆愣愣地看着月亮,面色远不如今天这样天真活泼的灵活,而是僵硬到了极点,紧握住的拳头,指甲都已将掌心刺破溢出鲜血。   随着时间流逝,他也愈发平和,甚至今日这样,一副天真自然毫无异样正如这个年龄段的孩童,还能作好奇状与侍从交流。   那些耻辱,不是消失,而是隐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白狐的凄鸣愈发弱小,夏东恍然回神,轻轻松开了它。   那畜生红色的瞳眸中满是恐惧,瑟缩起身体,即便已经完全被放开了束缚,也再不敢动弹一下。   “孽畜。”   夏东轻笑一声,柔和地抚摸了它一下,和衣入眠。    序幕前的等待 更新时间2014-2-22 14:21:04 字数:403  恩……今天要收拾东西,明天去学校了……   第三卷的大纲也在学校,所以大概后天才会正式更新第三卷的内容。   今明两天,更新的将是新作的内容,也就是在张彻穿越之后,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大概能看到伏笔,会在第三卷出现。   具体的内容,将在“新卷,突入”之中。   听太多人说死文青,那我就给你们看看我吐槽役的功力,似乎你们觉得这种风格更符合宅腐基的废萌审美一样。   ……   那么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不溯卷的结尾部分了,内容连接不上什么的,的确我写得玄了点,可能没看懂,那我姑且就解释一下。   拥抱留下的留言幻影,得到的为什么的满满的充实与温暖。   临走前都未有人动的陶酒坛,为什么会轻轻摇晃。   没错,拥抱她的,不是幻影,是真实的张彻,临别的告别,在幻影说完话,她也闭上眼睛的刹那,他出现在了那里,然后瞬移消失。   作为最后的告别。   然后写了个夏东篇,第二卷到这里就彻底结束,死了的有死了的归属,安然的也作了最后的告别,这样才能换上一个新的第三卷的开始。 第一章 尽藏 更新时间2014-2-24 23:30:01 字数:2075  弘天瀚海,阔地雄山。   东荒之东,临无尽海,这里曾是与海外的贸处,自与极东荒废联系后,小镇便也奚衰了下来。   然而最近却又来了阵奇怪的客潮,将这个并不太大的城镇充盈了个干净。   东荒之景,与极东大为不同,风摧地变堪称大刀阔斧,因而所见山水,临近海边,更可见一种尽眺的瑰丽,因而有能之士,不喜城中并肩接踵的氛围,于外间自栖。   镇边,一家简陋的渔家也在早几日前被改造成了简易的接待客栈,住宿虽然勉强,尚够安坐小酌,配以海边特色的鲜蔬小菜,倒也能聊解无趣,有心人自是还可在其中感受一番别样风味。   酒馆中人,间许凡人,多是稍有些能耐的修士,而其中最卓者,亦不过旋照后期,想来金丹拥有了那御剑与辟谷之能,又不会寄隅于此间了。   其余的,便是更凡许了,有明显能见到掌间老茧的凡修外功之士,也有面色一片清气内含的内修之士。这些人多于修真一途没有灵根慧性,而转向凡俗功法上取得的些成就,真要争斗起来,却也不逊色那些筑基旋照有些修为法术的修士,因而即便是那个此间修为最高者,也不敢太过张扬放肆。   毕竟金丹之前,没有御器之术的他们,只能用些小阵末法符术,而这些东西,即便以凡修之力,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再者说,即便到了金丹乃至元婴,有些天纵之才因未具有修真资质悟得修真玄妙的,自辟凡修之法,也不乏有些强至逆天,可斩金丹元婴。其例最著者之一,便是那敢以皇家传承紫薇帝罡斩出窍修士的北漠秦家二皇子,其时年尚十五。   暗潮涌动的小酒馆,不时夹杂些人低语商议之声。   “我们已经在此等候一月许了,你确定那传闻的殇会到此地吗?”   “我也不知消息大致准确,不过听说的确有一位奇人曾两次准确推测出那殇会出现的地点,而且都应验了!”   “哪位奇人如此神异?真要如此,那人岂不是早被各大门派控制起来?”   “嘿嘿……正因如此,所以那位奇人的名号至今未有传出。上次有人观殇之白马踏痕,悟不世步法,当即被正一门收入门下,后来门中比武之时,单凭此步法便踏入当届十八,即便败时,也未曾负伤过,你要想想,那可是天下第一的正一门啊,这等运气,着实让人羡慕啊……”   ·“说来也奇了怪了,那殇每次出现,必有人能自其中领悟什么东西……这次我们一定要见到他!个中因缘,但凭自取!”   间隙谈间,一个大块头走进了小酒馆,气氛为之一滞,待看清楚这苍白肤色穿着简朴,一脸缄默甚至显得有些肃穆的大块头时,又恢复了热闹。   没有修士的修为感应……应该如其穿着,只是一个有着一身力气的农民个子。   大个子扫视一圈,空位几满,那些冷漠地斜视,也不像是会主动挪个座位的人,被他一眼扫过直接忽略,最后视线定格到窗边独坐小酌的青年,确定他目不斜视的神色中只有淡漠没有冰冷与拒绝,便径直走向其桌。   “无人?”   木讷得甚至看起来有丝肃穆感的大个头张开了嘴,声音并不带有那种大个子特有的浑厚,而是轻轻有些嘶哑。   青年径自小酌,淡淡扫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便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   小菜上齐,相比青年满是浮朽的桌上仅有的一盘茴香豆与稍带清香的一壶小酒,大个子身前已是摆上了小酒馆能上尽的所有精致菜式。   “相见自是缘分,自取。”   寡言的大个子就如看上去那么木讷寡言,苍白的脸色不自然地摆出一个弧度,似乎是在笑。   那青年扫了他眼,又看了眼那满桌虽然丰盛带有海滨别样风情,然而毕竟只是小镇临时酒馆水平的佳肴,示意性地夹了一小块海苔贴肉,咀嚼之间,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何礼?”   大个子皱了皱眉。   “无妨。”   青年放下筷子,和着喝了一口小酒,第一次开口,神色如面色一样平静。   大个子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宽厚的嘴唇如合扇:“我见你也不似修士,儒雅清秀而有所持守,这里人多事杂,何不早迁内地。”   “暂留而已。”   晃了晃酒杯,青年不急不缓,吐出四字。   “在下吴解,虚名洒世,不过求死后余得几分痕迹,让人念叨个两句。不知兄台能否将你的这份责任,于我分担几分?”   投石问路。   “张彻。”   青年仰头再饮,淡淡回了一句,而对他言语中更深的含义,却并未再回答。   含而不蓄。   含思。   不蓄意。   名为吴解的大块头本就木讷沉默,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自己下嘴。   张彻举杯再饮。   ……   一壶小酒饮完,张彻微微点头示意后,丢下碎银,兀自离开了酒馆,不知所踪。   热闹的氛围不因人来而滞,亦不因人去而止。   那大块头仍然撕咬着牛肉鸡腿,一若表狂,而对那需要小心的鱼食,却也精致地挑出一根根微小的细刺,带着股说不出的儒雅。   半晌。   茶余饭后。   一桌干净,吴解始才合嘴,也没有立即离开,看着面前那仍留的盘豆清杯,目不斜视。   声音不大,在热闹的小酒馆里,若非有心施术,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七分酒,十分茶。”   “余人无敬,不饮人情。”   即便有心偷听,仅凭这两句话,也实在只不过是一个人的餐饮习惯,无法探听到什么。   他却不肯再说了,只是目光深远,付账行开。   留下一分念头,思考着那个穿着东荒已有三百年未出世过的黑蚕袍的清隽而异常的男人。   第二章 雪绮 更新时间2014-2-25 23:13:49 字数:2655  海滨风常,潮而坡缓,新春方过,便有小草嫩芽不甘寂寞地探出些头,带来温暖到来的消息。   因在海边,温暖而不失水汽的其后并未让那些过冬的草有太多枯黄,不时探出的些许不知名的白花,也点点其中,缀若零星。   一截白嫩藕臂似有些迟疑地自一处模糊中伸出,那处原本澄净如常的景色因之有了些动荡模糊,如投石入水,亦似风入浓云。   随即,有些小心地往周围张望一圈的张妙棋便从其中钻了出来,看向那地上的野花,目中有些欣喜。   极东,可没这类的野花……   全身钻出禁制的她,不由想起了他临走前的嘱托。   “东荒不比极东,虽说不到什么修士多如狗,然而这里的修士,我感应之下确乎是很多的。有我在身边时,尚可以应付这些麻烦,我此去探听消息,你跟我一起,去那修士云集的城镇中,被人看出你的半妖身份,不说麻烦什么的,至少想要不惹风波探听消息什么的是做不到了,所以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待在这个圈中,不要出去。”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便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取自无名道卷,又有云凌指导布下的隐匿禁制,别说元婴,哪怕比他高一个级别的出窍到了此地,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更何况,在张彻感应之下,周遭诸多不过金丹及下,或许也有一些喜欢隐匿自己的高人,然而那等人士,想必对这一小小半妖,也兴不起什么耽搁自己时间的兴趣。   就单张妙棋自己,未曾告诉他的一点,母亲若非怀有自己大伤了元气,是不可能那样轻松便折损在他手上的,而作为她生前全部生机与能量传承的自己,加之半妖优异的一些特性,即便是遇上了普通的旋照修士,她也是不惧分毫的,更勿谈那些只会些许小法术,威力最大反倒是符术的筑基期修士了。   若真好胆撞上来,成为她口粮的可能性还较大一些,毕竟修士自修而来的纯洌真元,对于妖怪来说是大补之物,即便是身为半妖的她,也能汲取到很多好处。   理是如此,当那迅捷的一剑刺来,她却只来得及堪堪躲避,甚至,在那洁白如玉的藕臂上,带起一丝血痕。   “不错,是有几分门道。”   见猎心喜的声音蕴含了几分意想不到的惊意与欣喜。   转头,带着一脸惊慌与怯懦的表情。   入目的是一个身着黄色道服的二十七八岁的青年。   那青年细看之下,见她生得竟是如此精致妖魅,偏偏那纯净空灵带起一丝澈紫的眼睛含着的惊怯如一只小鹿,让人心怜。   “哈哈哈……”   畅快地笑了两声,青年也未想到,自己这一程只是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殇了悟些许异术,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这样即便得不到那原本就没太大期望的虚无缥缈异术,也是不虚此行了。   东荒之上,或者说整个九州,半妖已经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物种。自九州妖族独立一枝起来,自那个惊才绝艳的妖主历影统一南丘妖族乃至号令天下妖王以来,各大门派都达成共识般对那些已有化成人形能力的妖怪保持着一份最基本的尊重,寻常争斗倒还无妨,若真有人举着降妖之号以凌驾之力去屠灭已有化形之力的妖,若让那妖怪逃走或消息走漏了,无论是谁,都没有自信承受天下万妖的怒火。   而能化成人形的妖怪,怎么说也得经历过四九天劫的元婴实力了,有些洪荒异种,更是哪怕经历了都不能完全化成人形。谁都知道历影此举不仅团结天下妖族,更是为族群后代发展保存了这一分潜力,却都没有共击之。   一则,百年前灭魔之役,实在让九州修行界元气大伤,而那还游散世间的殇、殉两魂,更是一柄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预言之说,更为风行;二者,妖族修行甚难,其途中辛苦,更甚人族百倍,其知识传承,更是碍于族群间内部的争斗与不同,根本无法与人族媲美,整体实力,是要逊于人族一大截的,若真敢犯了人族逆鳞,拼上现在三四个名门底蕴与全部,亦是能将之全灭的,而天下名门真论数起来,不过满十,没有谁愿意作这个牺牲品;三者,那已久久未有过动静的偏激路子,魔门之人,也有些隐现端倪的迹象,让人不得不防。   五朝二王,一门三山,一宗一堂,九州目前的巅峰,也只有此些而已,至于那让云凌远走极东的轩雷一门,不过二流门派中的下等,根本提不上号。   这样的九州,实在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正因如此,那能身具人族灵慧与妖族天赋的半妖已经愈发罕见,正常人不会对元婴以下的野蛮妖怪有什么性趣,而那能化形的妖,又无一不是将此事看得极重,何况与人族积怨颇深,立场上的成见非一朝一夕,即便真有那么一两对奇葩,其子女亦是受到父母强力的保护,何曾如此轻易流落?   要知道,半妖,尤以女性半妖,作为道童乃至于之后的鼎炉,是对修行大有裨益的,一种融合人与妖的精妙道髓,将尽数为那人所知所悟,其效之妙,甚至不逊于龟寿老人精心所制的一品灵丹!要知道,那龟寿老人的丹艺,可是有不少名门前辈都为之赞叹的。   “小姑娘,你可愿跟着我,探求那长生仙道?”   青年敛了份心思,倒是一脸浩然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方才出手偷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的卑鄙行径,会出自他手。   张妙棋有些茫然,然后连连摇头如拨浪鼓般,可怜又可爱。   就在这些时候,刚入旋照的青年已经想到,诱拐不下,倒不如先强行掳掠,若再迟疑下去,被那些金丹乃至于元婴之人看到了,自己到手的肥鸭子可就要飞了,更何况像这个半妖这样美貌的,他之前也从未见过,倒是捡到一个大大的宝了。   于是他继续扬起手中的三尺青锋,也不再多话,用这一柄也曾斩杀过鬼怪邪祟的法器,再次向那小女孩袭去。   张妙棋忙将手挡在脸前,锋芒进至面前,竟然被一层淡淡袅袅的薄光挡住,看起来,像是完全能挡住的样子!   张妙棋眼中淡淡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神采。   “啊!”   小女孩儿哀婉的凄鸣响起,其中蕴含着极大的痛苦。   青锋暂收,张妙棋右臂已被割破,鲜血哗哗,她小脸煞白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尽是惊惧。   青年嘿嘿笑了两声,换了个手势,便要用剑柄,将这已经瘫软在地的小女孩儿击晕!   “披着修士的皮,做着诱拐掳掠的强盗行径,你还真是个败类啊~”   淡淡有些俏皮,此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憎的声音并不响亮,却让全场都听到了。   青年脸色突变,收剑防变,脸色有些狠戾,撞破他好事的人,说不得要拼上一拼了。   然而当他看清楚出现在草间婷立的女子时,脸色却刹那间精彩无比,继而一片灰暗,知道今天自己算是栽了,满口苦涩,让出口的话都苦了起来。   “陈大小姐。”   “哟,想不到我陈雪绮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还有几分名头,你倒是说说,怎么知道我的?说得让本小姐高兴了,废了修为斩你一手便放你离去。”   明眸善睐的女孩儿挑起一抹阳光的笑容,目中的冷淡与饶有趣味构成并不矛盾的和谐一体。   第三章 无常 更新时间2014-2-26 22:43:40 字数:2631  “嘿嘿,即便你陈家是在这川青郡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想要让我就这么乖乖束手就擒,不免也太狂妄了。今天的事,我记下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那青年说毕,已经扬起了手中橙黄的光芒。   这橙黄闪烁甚至看不清本体的东西,名为空遁符,可是难得一见的珍贵东西,其效用相当于元婴方能施放的瞬移之术,实乃元婴以下修士必备的珍贵道具,因为传送的随机性,即便遭惹到了元婴的修士,及时遁走,也有一线生机。   正因如此,祭炼其也是需要很费一番功夫,需要的天才地宝,连他都有些肉疼。这还是此来之前,考虑万一,收集好了材料还花费了一株百年清性花,才请动一位符道有些造诣的人花费心血为自己炼制了三枚,这一下便用掉了一枚。   因而在消失的最后关头,他看向陈雪绮的目光也极为怨毒。   而陈雪绮也不甚在意的样子,随手并指一划。   青年的神色变得极为惊恐,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原地,然而还留下了肆意的鲜血和地上兀自有些抽动的一臂。   指尖及处,尽是血迹。   “本小姐说了要你一臂,就要你一臂。还有修为嘛……左儿,你拿着那手臂,追踪到他,将他修为废掉,再把他那敢于在本小姐面前逃跑的左腿,敢于在本小姐面前威胁放肆的嘴,敢于在本小姐面前施恶的那活儿,全部废掉。”   虚空中出现一个娉婷的女子,气息浩深不测,凝而聚神,竟是元婴修为!   那女子领了命,取了那断臂,便消失在了虚空中,想必有瞬移之法,又有追踪之术,那青年的结局,无疑已经注定。   而谈笑间便废人一臂一腿乃至半生哑而无后的陈雪绮,这才看向那个半妖女孩儿,只是恍惚之中,她仿佛看见那血雨飘洒下,不慎沾到一点儿的她,嫣然一笑,竟是如此妖异绝美。   晃了晃神,仔细看去,那女孩儿如此纯真甜美,又哪儿有那番表情?陈雪绮一时只当自己是花了眼,带着和煦的微笑,轻轻挪步上前,和蔼而缓声道:“小妹妹,你是一个人在这儿吗?你的家人呢?”   “我……我的哥哥马上回来……”   张妙棋怯怯道,随着陈雪绮的上前,不由退后一步。   哥哥?   陈雪绮皱了皱眉,半妖的哥哥?要么也是半妖,或者……也是如方才那人,卑鄙将其诱拐的无耻之徒?   未久沉思下去,她看着张妙棋捂着尚且不住溢血的藕臂,皱了皱眉。   “来,让姐姐看看你受伤的手,好吗?”   张妙棋面上尚一幅惊恐未消,心有余悸的样子,连连退后两步,摇了摇头。   陈雪绮一时有些苦恼,不知当如何办,即便如她,看见小女孩儿那欺霜赛雪的纤细手臂,也不由有些赞叹,更是为破坏了这一美好事物的那青年生出些怨意,想想自己的处置是不是轻了一点?   忽地,她看见面前的小女孩儿一阵惊喜,越过自己,雀跃地就朝来处奔去,连手上尚在流溢鲜血的手臂都顾不着了。   回首,顾盼。   一脸漠然的青年身着黑袍,清隽的面容配上那有些显得不羁的短发,更加俊逸。   然而未有感觉到修为。   凡人?   陈雪绮皱了皱眉。   “这个孩子就交给我吧。”   陈雪绮淡淡笑道,语气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没有解释更多,因为对方只是一介凡人,没有这个麻烦,也没有这个必要。   沉默。   陈大小姐挑了挑眉,看向那边,却发现那青年根本没有理他,只是察看着那小女孩儿的伤口。   “痛不痛?”   张彻清冷的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温柔。   张妙棋呆呆地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笑得一脸灿烂。   “傻孩子。”   他无奈地笑了声,其实已能看见,伤口开始止血结痂,半妖的体质,即便只是幼年,也非凡人可比。   陈雪绮冷眼看着那青年,他脸上的温柔关切不似作假。   不知怎的,她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出自一个凡人身上,已经很久未见了。   难道是武林之人?可那得多登峰造极才能让已经金丹的自己感到不舒服?   愈发感到不舒服的陈大小姐,眼中有了些迷惑。   寻常凡人,看到这样自己这样美貌的女子,会这样淡定吗?   那身绸缎不似贫苦人家的黑袍,究竟代表其主人拥有怎样的身份?   “我在与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耐不过性子,她终究再次开口。   张彻摸了摸张妙棋的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情绪,一片冷寂。   “是你救了我妹妹?”   声音淡淡而漠然,如其神色。   “我让你离开那孩子,你知道她的身份吗?不能保护好她,有什么资格做人家的哥哥?”   张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让陈雪绮有一种被蔑视的羞恼。   “那什么才是资格?”   张彻淡淡道。   陈雪绮不知为何,一向涵养不错的她竟然有些气急。   然而未等她开口,张彻已出现在她面前。   “比如……这样?”   飘渺灵逸而凛冽如冰的锋芒。   锐不可当。   嗤啦……   仿佛纸被撕破的声音。   随即,她便感觉到,几件护身的法宝同时碎裂,那冰冷的寒锋沁入脖颈间,让她十余年未被人碰的娇嫩肌肤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出,我不够资格这句话?”   张彻的眼神与剑锋一样冰冷。   陈雪绮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有缓过神来,甚至没有注意到横在自己秀颈上的剑锋。   她只是晃神之间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好像这一刻压抑着有所针对的滔天怒气与苍凉,与那么一丝哀伤。   而自己,只是不幸撞上枪口的那个倒霉蛋……   只是,那丝哀伤,的确很醉人。   “放开小姐!”   有左,自然有右。   左儿,右儿,陈家挑选出来,贴身保护大小姐的两大元婴高手。   声线面貌身形,都乃与大小姐无二的姐妹,而其龄真实,已逾四十。   “或者,这便是你的资格?”   张彻轻笑一声,眸中冰寒未解,平静地看着那个虚空中突袭出来愤而出手的元婴期女子。   陈雪绮这才回过神来,直觉般地想要呼喊什么。   呼喊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然也未呼喊出来。   还未来得及呼喊出来。   “嘭!”   轻轻的涟漪炸起一声短促而并不巨大的声音。   甚至声波不起。   而那名为右儿的女子,被击得倒退十步,才堪堪停了下来,那股劲头尚兀自在身体里乱窜,一时之间,自己竟无法提起真元,更没了行动的能力,在这男人面前,便如待宰羔羊!   一击败退!   陈雪绮骇然地看着面前这个自顾自拂去剑上仿佛沾染上的灰尘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能够一击败退元婴中期的右儿,起码也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更有可能……   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竟有如此修为?   “下次再敢冒犯,就不止是用剑身回应了,懂吗,小妞?”   这个前一刻还漠然的男人,突然对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与眼中丝毫未变的冰寒,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收剑,张彻牵起妙棋的小手,慢慢远去。   扮猪吃老虎,明明有实力,非要被羞辱践踏最后才用事实去打脸的这种脑残贱性装13行为,张彻在看网络小说的时候就曾喷过无数次,自然是不可能去做的。   明明有光明正大狠狠扇对方一耳光的机会,为何要笑容玩味一脸卑微?   背后,陈雪绮一时有些瘫软,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在十余年的经历中从未有过剑芒在喉这种生命不被自己掌控的这种情况下,至少这一刻,她没有其他的想法。   心中,只留下,那眸与心一样冰寒的男人的漠然背影。    第四章 洛婴 更新时间2014-2-28 23:31:06 字数:2110  张妙棋被他牵着手,忽然觉得那只手很冰冷。   尽管哥哥一直是一个手指冰凉的人,掌心仅存的一丝温意也足够让人满足,然而今天甚至连这一丝都没有。   走了不知多远,才在一个秀丽的峭崖间停驻下来。   张彻缓舒了口气,弯下腰来,细细察看了她手上的伤口,确定已经脱痂,甚至基本恢复了那白嫩润滑的娇雪颜色,他才放下手来。   “哥……哥哥……”   妙棋紧紧牵着他的手,神色间说不出的紧张。   张彻淡淡笑了笑,脸上没有她预想的责怪:“怎么跑出去了。”   “嗯……这个……”   张妙棋娇俏的琼鼻中轻嗯了声,小心翼翼从一直护着的怀中捧出一束花,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儿冰洁而无芳,白而沁透晶莹,束在一起,煞是好看。   她纤细的手捧着那些更加不比她手指更娇嫩的花叶,双眼湿润有些怯怯而仍是鼓起勇气抬起看着他,似乎没看到什么过激的表情,她将花儿都呈举给她依靠的哥哥看。   张彻蹲下身,此时他的身高与她一般高,那些花儿娇嫩而柔软,就跟他此刻的心一样柔软。   拨开那花与拿着它们的手,张彻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此时他与她齐高,那些带着淡淡樱花芬芳的青丝,柔柔地摩挲在他的脸庞鼻尖,有些痒,也很舒服。   张妙棋觉得这样也很好,但是她觉得也有不能不给哥哥说的事情。   “……哥哥,刚刚我的手……好像发光了,挡住了那把剑一会儿……我是怪物吗……?”   抱着看不到她的表情,张彻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心,甚至那只正抱着自己后背的手,都止不住在轻轻颤抖。   “我的妹妹,怎么会是怪物呢……”   张彻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安心味道,而在妙棋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笑容又显得如此哀伤。   “哥……哥哥……你不用安慰我的……即便是怪物,我也不怕。因为,有哥哥陪着我,哥哥保护我,现在,我也想成为哥哥的一份力量,不让哥哥一直保护我而麻烦。哥哥,妙棋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你能教教妙棋,怎么使用那些光吗?”   小妙棋的声音坚定了起来,带着些许的请求。   张彻放开了她,两人面对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张妙棋这才恍然发现他眸中深处的那些让人心碎的哀伤,有些不安,然而她有些逞强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轻轻朝她光滑如白色卵石而洁嫩似新剥蛋清的脸颊边吻去。   张妙棋似对他这突然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小脸刹那间通红,眼神深处闪烁着些羞涩与挣扎。   然而她是哥哥最宠爱的妹妹,哥哥做什么,乖巧的妹妹都会欢欣静静地支持承受。   所以她也闭上了眼。   忍耐着那理所应当的结果。   然而传来的却只是指尖的冰凉触感,带着些许他的体温,轻轻圈在自己的食指之上。   张妙棋愕然睁眼,却看见哥哥将他从未离身过的那纤细柔绕而清玄的指环套到了自己手上。   “我们家乡,有结为连理便为对方的无名指戴上戒指的习俗。哥哥没什么送你的,这一个戒指,与其中的那些东西,便是这一场兄妹缘分我留给你的嫁妆吧,以后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就把它套在他无名指上,让他逃不掉。”   张彻的神色有哀伤,也有哀伤后的释然,终归语调还是平静的。   送出紫寰留下的储物戒指,他手中又出现了一张纸船,船呈黑色,隐有玄符。   “妙棋,妙棋……真是很好的一手棋啊,如果不是被我作弊窥测到了些东西,那这一手真的是很妙很妙的棋了。戒指中原本有紫寰当初追杀借以秘符前往极东的这黑船十余张,我取走了,现在予你一张,并亲自启动送你上船,去那没有修士也没有威胁的极东,待你哪天靠着戒指里的东西修行到了能凭自己穿越这无尽大洋,或者炼制出同样的黑船后,再来东荒,欣赏这些白兰草吧。”   离去之时,除了留下的隐匿禁制,张彻还留了观察的一些手段,本意是若她真万一被掳走,自己凭那手段获取的信息,也足以找到救出她。   当然,意料之外的是,看到了她有些深沉而试探性地碰了下自己的禁制,这他都可以自我欺骗解释一下,而直到到临现场,取诸回馈,那录制下来的,她自我本能阻挡下那一剑,又硬生生故意散去的举动……   受些小伤,以此说出方才那些话,被自己亲自授以修行乃至于斗法之术……   若有一天,自己当真意外无比死在自己教她的手下,不知那心中的惊讶,会比现在的哀伤少多少。   淡淡说出这些话,张彻轻一甩手,那黑船迎风便涨,至海中时,已与寻常渔船差不了多大,而隐透宝光,似坚固无比。   直到此时,张妙棋才松开已经把嘴唇咬出血的牙齿,对着他嫣然一笑。   樱唇点绛,皓齿染朱。   妖魅绝世。   哪儿还有,曾经那个,乖乖依偎在他背后,怯怯扯着他衣角的女孩儿的样子?   “我为你取名妙棋,自姓为张,想必你是不适这名字的。既然我们兄妹缘分差不多就到这里,妙棋终因最后一步未完而毁,你也该换一个名字了。你出生于樱落,落樱之时,即是落婴之时。由妖而人,草木及生,落樱二字,去草除木,则为洛婴。依托着过去这些日子的情分,姑且给你取了个这新名字,若还满意,便顶着它来报你想要报的仇吧。不过我不会在东荒太久,也不会在九州太久,如果你太慢,我可能等不及会先离开。”   张彻怅然一笑,刚获取回馈这些东西的时候那苍凉与怒意已经随着对陈雪绮的发泄涌出了个干净。走失了的只是自己,在回家的道路上,本来就不应该强求别人。   张妙棋,或者说洛婴,仍然没有说话,对着他的嫣然一笑,维持到了现在眼中都有些发痴。   发痴到足以看不见一点点逐渐浸润的晶莹。   张彻笑了笑,如习惯,如以往,就那么轻轻摸了摸揉了揉她的脑袋。   而黑船离去。   再不见俏立的那个带着纯真怯怯笑意,不时露出些小聪明得意的女孩儿的身影。    第五章 一叶浮萍归大海 更新时间2014-3-1 23:49:45 字数:2047  直到黑船消失在大海尽头,洛婴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未偏转一度,直到上船后亦是如此。   张彻亦没有再开口,即便他那紧抿的嘴唇其实还有未说出的话。   当初在倾城事前,他曾问过顾老爷子三个问题。   其中之一,人妖之别,立场之争。   以及演戏的最高境界,自欺欺人一说。   当然,当时的他确乎是为了倾城昔而问这个问题。   然而问询途中,他却一直握着她的手,淡淡地对着她笑。   他不相信她没有一点察觉,按照他自己的推测,能从自己将她送出城后独自存活下来,并且以那么美丽妖冶的姿态,还能未被谋取诱拐而活得不错,最后竟然能找到望海台汇合桔梗。   以一直只会躲在他背后的那个害羞而怯怯的张妙棋,是基本上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壮举的。   当初的她,能那么果断地“杀死”自己,以为手段留在自己身边,走了一步妙棋,自然有绝对的手段。   洛婴,这是她的新名字,是当初的那个她,是新的记忆与人格的张妙棋,与那个她,以及融合彻底恢复记忆后仍保存着这些东西的她的合体。   如若她当时明白自己那番话的真正含义,今日为何会这样着急。   是故意,还是……   他眯了眯眼睛,怒气与哀伤发泄完毕后,理智便占据了高速运转的大脑。   扯开一面虚假的大旗,留下的真实。   你究竟有什么底气,敢于现在就展开自己的羽翼?   要知道,那天空,哪怕是现在的我,也不敢搏击。   “各退一步,圆滑如意。妙棋还是妙棋。”   目睹了全过程的云凌这才显化出来,多日不见,修养已有了明显效果,海风吹拂,甚至能见他的轻裳扬起。   张彻皱了皱眉。   “你以为自己能看出她的些许端倪,她时常隐没在你身后,关注着你的一言一行,甚至你就是她的世界全部,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她,又何尝看不出你已经看出了她的些许端倪。在极东你是无敌,尚可安心。在东荒你已自身都很难保证全身而退,若真有那么一刻,她是选择下刀,还是选择放手?无论哪一种,恐怕事后她都对不起自己的心,而也将后悔终生。因此,这一步,退得很好。”   云凌说着,目色悠远,似是能看到那已经飘摇极远的黑船。   “这个半妖小姑娘,倒是真有几分睿智。这一步不仅是妙棋,而且是……”   后面的言语,他却嘟哝声渐小,近乎听不清了。   而张彻此时与他二魂共身,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不懂这么多的事情。”   怅然挥了挥手,张彻驱使封印让云凌回归,转过身来,再也不看那茫茫深蓝。   “曾经那么些时候的我,只是想平平安安好好地过一辈子,可以为些琐事争吵,也能幸运地从其中尝到些甜头,生活只是生活而已,哪儿会想到,那个一向倦懒不上进的张彻,也会被逼到今天这一步呢……”   只是,当初的他,又何尝不是碌碌麻木于生活之中,偶然抬头看见没有星空相伴的孤月,才恍然清醒片刻回省自己那已经庸碌无奇的心灵,而渴望超越凡人的幻想呢……   得陇望蜀,失之益珍。   自古如此。   ……   在碰上那个大概一米九的大汉后,张彻的神情有些讶异,然而倒也无所谓了。   而那个面色苍白的大块头,厚实的嘴唇轻轻抿了抿,虽然看着些许寡言憨厚,此刻这由衷的欣喜也毫不掩饰地从这些外表内释放出来,让人有些怀疑,那厚实的肌皮内紧紧裹着的,是否一颗毫无瑕疵的赤子之心?   “一叶浮萍归大海。”   他有些拘谨地咧开嘴笑笑,沙哑的声音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带着些许亲切。   张彻愣了愣,想起方才刚送入大海那一叶黑色的浮萍,低头摸了摸鼻子,露齿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人生何处不相逢。”   吴解大步走了过来,块头挺大的他脚步倒还轻快,并不似一些心有城府或成熟老练之人那么沉稳。   “小兄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见你,倒还真是缘分啊。”   吴解的声音有些感叹,走进了张彻才仔细地看见这方才在酒桌上没怎么注意的苍白面容,平淡无奇说不上粗犷,当然也绝对与秀气无缘。乍一看有些憨厚的样子,而那方正离在鼻上双缘的眼睛偶然滑动的睿智却让仔细观察的人无一不心下生疑,然后对着那张憨憨笑着的脸,质疑自己之前的感觉是否虚幻。   “的确有点巧。这荒山野岭的,也能碰到个熟人。不过你这么大大咧咧地撞上来打招呼,也不怕我正在做杀人埋尸的事情,顺带就把你灭口了。”   张彻淡淡笑了声,听不出喜怒。   “哈哈……小兄弟说笑了,你面貌堂堂,眉清目秀,哪儿像是那些为恶多端的俗人。再说,小兄弟心有郁结,而目中尚清明,实在也不是那些衣冠禽兽蝇营狗苟之辈啊。”   吴解打了个哈哈,似无意走到了他的右边与之共行。   “倒是看不出来,你对面相也有研究。”   张彻轻笑,打破那看不清喜怒的面具神情,而绝口未提两个人表面看上来都没有什么修为,为何来到这僻野之地。何况,从酒桌下来到现在,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张彻能从酒馆到这里,历经多事,路途三十里,也自是没什么问题。他若真只是一介凡人,即便以这个体质闷声赶路,也绝对是到不了偶遇这种境地的。   似有默契,吴解也很懂似的岔开了方才张彻对来这里做什么的变相提问话题。   “不但面相,我还看得出,小兄弟你并非这里的人。既不是这川青郡的人,也不是这整个东荒商国之人。甚至,不是这一片大陆……之人。”   脸色很平淡,语调也很平静,陈述性的语气,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   张彻猛然回头,紧缩的瞳孔之中。   倒映出来的那如往憨厚的面容,高深莫测。    第六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更新时间2014-3-3 22:05:15 字数:2133  “何以见得?”   张彻的神色未有太大变化,淡淡的语气亦沉稳有力,不似惊惶。   然而吴解却似肯定了什么,哈哈笑道:“第一反应不是疑诈,看来是真遇上了有趣儿的事情。”   张彻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没有贸然出手,即便面前男子的行为已很是无礼,甚至在语关摆了他一道。   似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吴解苍白而方正的面色一肃,语气更加缓和了些:“我初见小兄弟,便察觉了小兄弟你身穿的黑蚕袍乃九州失传三百年的精品。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却让我对小兄弟的身份产生了些许好奇,于是开始暗中观察起来,失礼之处,万望勿怪。”   “首先,是小兄弟的执筷之势,食中并用,而拇指在上。东荒之人,食物有礼,每至口前,必颔首轻叩。中原之人,煌煌徐之,食物优雅有礼,断不至于小兄弟般疏狂。西泽南丘,开化渐晚,习俗而成,举筷之时,必中指其中,以遏其指。北漠天寒,常食麦面,使筷稍稀,而方正容拘,一夹一松,极有条理。这是其一。”   “其二,小兄弟所掷碎银,分量当然足偿酒钱,甚至,犹有过之。那碎银雪纹,如未忆错,当是一百二十一年前楚畔千金楼所发放的嵌线弹铜艺,而在其后为中土夏官收入,世无再流,但凡有之,必列其为贼,通缉天下。黑市之中,倒常有因手艺精致齐美而高价收之的,然断不可能视若常银。当年天下十门,世俗执事,皆给了中夏之面,以之易以偿金,而八十年未见其迹。那大夏有权入库取银之人我都见过,你断非其一。如此,便当是南丘妖族,抑或百年前绝道的极东岛来客。而那些妖族,断不可能着其族内有冒犯意义的黑蚕袍,那么,小兄弟便只可能来自那极东之岛了。”   “其三,便是小兄弟来自极东,那也没甚大不了的,毕竟我曾去过极东,而并未有甚趣事轶闻,值得我辈探寻,然而我往极东,南北寸土,弹丸之地,几近踏破,仍未见过你的执筷之法,倒是小兄弟的口音腔调,有那么丝吴川的味道,然则又似被影响过,听得出极东那小月石村的丁点儿滋味来。再细察之,辄多钟口音,韵律舌法,辄闻所未闻,细思有理,竟煌然有大底蕴!以我之见,必是一列文明历代,传承精简,迁化而来,其中神髓,让人追思遥想不可绝也。”   “故而,我推之小兄弟非我世之人。”   吴解一板一眼,耐心说完,不顾面前的张彻已瞠目结舌。   “我曾遁往千里岩下,遇地心苍炎而不得已退,无而为之。我曾飞往九天之上,直逼天堑罡风深入数千尺,驰行三天三夜,后愈往上之,则白日滔焰愈大,其烈直比我上次所历雷劫。”   说着,他啧啧两声,似还对那段回忆心有余想。   “后着实耗费过巨,无奈退之。往极东小岛,又东之无尽海,前行一月,途海岛无数,而新见海族,更是奇形怪状,后飞之愈烈,再后行之愈温,而极至之点,已步步凝冰,实九凝冰煞无数,更有绝地阴寒,行之无力,返。未见人族。”   “我推衍星辰,遍搜奇异,那百年前魔星,我也当面见之,陨灭后拾取一臂,带回去研究三年,则又无可通者,着实让人难受。”   “劫灭之时,我曾借北斗之力,破碎虚空一刹,那瞬间见到的美丽,着实让人着迷。其间我见外缘无数,与我等通者,亦不可胜数。”   “而你身具韵律,与我等气运有相通之处,莫不是,来自一个与此相似之世?而或又,来自时空将来而未来之时?”   看他话说完,张彻只是愣愣,半晌才放出一句:“N……Nicetomeetyou。”   “耐什么?”   吴解奇之。   “炸天君……哦不,大师在上,受凡人一拜。”   张彻长身下膝,深深一拜。   ……   一叶浮萍归大海归大海的不止张彻,更有真正往之大海深处的洛婴。   漆黑的船室内,空间竟比外面看上去的大了数倍不止。   然则一灯如豆,晕染昏黄间可见精致细巧小唇紧紧抿住的洛婴,外之一切,皆为黑暗笼罩,不见一物,则更显狭。   曾有人说过,狭小的空间容易让人感到安全感,看到恐怖片的被窝如是,想来这个道理在这里也是可以通用的。   方才一个时辰所见,已让她的境遇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样做对吗?   洛婴看着手上那枚戒指,神色复杂难言。   她将它戴到了无名指的位置,已然修炼出的些许神通一扫,那其中无数的灵丹宝器,尽在其中。紫寰是谁,她并不知道,但能留下这么多可以在极东掀起滔天风浪的东西,那人定非凡人,而张彻这么多日从未取下,也能看出他对它的看重,此时,他就把它,这么轻易地交给了自己。   那么交换的是什么?   洛婴紧缩的身子忍不住又缩了缩,回溯过往已经没有意义,他的目标很明确,虽然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想来如他所言,自己的时间,并不会多。   母亲本是天地灵根,化灵韵而生,因战乱玷血,而嗜血若狂。父亲的事情,洛婴并不清楚,母亲的记忆中,也从未给自己打开那部分,即便是最后的时刻。   然而洛婴知道,继承了母亲的生命以及能量以及未来的一切,自己的天赋是极为惊人的,惊人到了,即便是方才那名为陈雪绮的敢于对他无礼的少女,自己都可以尝试一战。   金丹期,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天堑。   “轰!”   巨大的震荡让她紧缩的身子一阵摇晃,也不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既然是他已经走过的路程与路线,也施有让海族逼退的符术,按理说是不会碰撞到什么的。   洛婴打开船门。   浩然天光。   与遮挡那天光的,庞然巨物,横立面前。   洛婴眯了眯眼,让一下子射入眸中的光明好适应一些。   黑船摇摆,在那倾城家的破浪巨舰面前,如那归于大海的一叶浮萍,一个不小心,便将被浪打翻。   人生何处不相逢。   看着俏然寒面立于船头,用冰冷的目光注视自己的紫墨色衣物少女。   洛婴一时心绪更加繁复。    第七章 琵骨 更新时间2014-3-4 22:26:12 字数:1893  “上次你曾说,再出现于你视线中,会杀了我。现在,可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   离胤的神情很冷,如过去的十年那样冷,然而眼底最深处的阴霾却已消失,阴寒中是清澈的冷意。   洛婴沉默,即便她的心情很不好,也很想发泄一番,然而在张彻背后隐忍许久,她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   虽然面前紫墨衣的女人,那强大的感觉,已如当初她对他下手之时,甚至,更加强大。   她亦不惧。   离胤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不似当初威胁自己那般腹黑可恶,也不似在他背后伪装的那般内向害羞,这执拗而独立仰望的坚强样子,倒与当年的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呢?”   离胤轻皱黛眉几许,对于那个人,自己内心感绪之复杂,不能尽言。   即便此来是乘他之船,所为也有他一分因。   “你寻他作甚?”   洛婴面色平静,她自然知道,这艘破浪巨舰,原本当是他当所乘而来,只是临时起意般,便同她乘这黑船而来。   因此,她对这黑船,乃至于这破浪巨舰,都不陌生。   只是曾经度过有它们的时候,自己都还在他身后,现在,是自己一个人。   “这么说,他是不在你背后船中了?”   离胤的样子,却很像松了口气般。   当日,他曾说过,不希望再看到自己。即便发生的一些事情已经让她改变了看法,但离胤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即便要找到他是必须之事,能让这一刻来得更晚些,也终归是要好一点。   人之本性就有这种拖延心理,自红锦城到玉城时她鼓起所有勇气与感激,看到那原本应当在七日之后才修缮完好起航的破浪巨舰已没了他的身影,告知自己消息的那顾家小儿脸很臭,她却发不起脾气来,因为所有憋劲鼓气都在那一刻泄出去了。   想来就跟自尽一样,一次未成,恐怕很难再有进行第二次的勇气了罢。   “那又如何?”   洛婴开始露出微笑,妖魅更甚精习媚术而清冷如紫荆的离胤。   离胤又见到这如那日被羞辱甚至差点被杀的笑容,面色更寒:“我已复修为。”   “所以说,姐姐想怎么样呢?”   洛婴一幅困惑的样子,歪着头,食指轻点下巴,左脚轻踮,似好奇抬头看着她。   离胤不再废话,出手便是一道匹练。   “嘶……”   迅捷的速度带来的是穿透的后果,黑船泛水,渐渐没入蔚蓝的海水中,深坠其中,不可见底。   “哎呀呀,姐姐好粗暴啊,这样的性格,他不会喜欢的哟~”   轻笑如银铃的声音并未消失,只是出现在背后不远处。   四散的船员带着惊呆与骇然的表情,看着娇俏坐在主桅杆上轻轻摇摆的洛婴。   离胤轻轻转身,眸似凝冰。   “我好像轻易还杀不掉你。”   “女孩子整天说些打打杀杀的,一点都不可爱哟~另外,大姐姐如果再在眼睛肿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把小女孩弄晕后搬回房间后做些什么,我可能真的支持不住,控制不了自己了呢~”   洛婴笑得很甜。   “嗤啦……”   随着话语的落音,咔嚓撕裂的声音却从主桅杆上传来。   离胤双目一清,面色更寒:“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啊拉~原来姐姐现在停止动作不是被我威胁到么?哦哦。”   洛婴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船桅断裂的声音却更加剧烈起来。   离胤尚未有何表现,四周船员的表情剧变,这主桅若是断了,他们就是茫茫大海中真正的一叶浮萍,所去何方,完全不由自己了。   “你敢?!”   离胤的声调一下凛高起来。   “苍狼逐兔,你说是兔子跑得拼命一点,还是大灰狼跑得更拼命一点呢,大姐姐?”   洛婴带着甜甜的笑,露出两个小小可爱的酒窝,手下更加用力。   “放手。”   离胤强忍着面色恢复了平静。   “噢噢,看来大姐姐很识相嘛。”   洛婴大大咧咧,也不怕她反悔,随手松开了桅杆,那桅杆却一阵轻颤,让众多船员的心也跟着一阵颤。   “那黑船的方向,当是极东吧?有这个能力又与你关系如此的人,便只有他了……这么说,我还助了你一臂之力,让你得以返回东荒?”   “对呢对呢,大姐姐好聪明啊!请你吃糖哦~”   洛婴一阵笑嘻嘻,却不知从哪个兜里掏出一块糖稀来,撕开包装纸,兀自吸得津津有味。   离胤见她如此,忍不住又一阵气闷:“到东荒之时,便是你毁去这船个干净也无妨,那时,便是你的死期。”   “啊啦啦……是吗?可是大姐姐你修为虽然好了很多,但是好像还是打不过他呢,这样去找他也不像是送死的样子,应当会先进行交涉谈判或者感谢表白啊什么的吧,这样的话,我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对我动手,不是自己毁了谈话的基础吗?”   洛婴伸出粉嫩的小舌,舔舔唇上沾上的一些糖稀,让旁观的一众船员都忍不住咽了咽喉结,若无其事道。   “你不会活到他看到的时候。”   离胤羞红了脸,暗呸一声,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走进船舱。她修行媚术,对人心自有一番理解,原本不致如此动气,但好像每次跟这小丫头对峙,吃亏的都是自己。   “哦哦,是吗?”   洛婴三口两口吃完糖稀,看着她背对自己步入黑暗的影子,轻轻洋溢起微笑,眯起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如此慵懒。   “那……走着瞧?”   嘻嘻笑道,小女孩儿乖巧地顺了顺自己的发梢衣物,看向已重新定位航向的船头前方,脸上的神情莫名。    第八章 势 更新时间2014-3-11 0:05:01 字数:2400  “那么说到底,你究竟是来自来世,还是旁界呢?”   吴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张彻冷静下来,细密思虑了一番,知晓这是关乎自己所求的大事,组织了些语言,然而终究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我不是太清楚,但是,我应该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未来。我那个世界的过去,也不是现在这般。”   他的语气轻轻颤抖,这是自己所来之求,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线索。   那么,若真有了那希望,自己前行的身姿,是否能够义无反顾真正做到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   应该是不能的吧……   张彻微一晃神,看见吴解方正的面容一丝不苟地盯着自己,知道自己患得患失起来,苦笑两声,继续道:“此来所求,便是想问那回家之路了,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我并不太懂,敢问先生,是否有些线索?”   “这个嘛,我周游各地多年,倒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类事件。不过那些传说多过于悬异,我探查过后,也多以无果告终。真要问这方面的事情,寰辰的一些老头,倒是好像对此颇有研究。西泽佛门,轮回之始,好像也对这类的东西,有所了解。”   吴解思索片刻,坦然道。   “当年我借力破开片刻虚空之时,那刹那间,美则美矣,然万千繁复,语实不能述其一,因果律线,世界交洽,我能看到的东西,都十分有限,然而那种东西,的确不是凡尘能沾染的。以小兄弟的修为,恐怕要触到此类,还很需努力。”   对于吴解能看穿自己真实修为,张彻没有意外,自然也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淡淡皱起眉头,虽然有了线索,但好像还是很难的样子。   “气运万千,一魔坠而殇殉生,世界出则眷顾逝。小兄弟若真想寻那飘渺的界外之道,不妨跟着这流传千年的预言看看,即便没有线索,想来修为方面,也会有所收获。”   “那是什么?”   张彻淡淡皱了皱眉,殇与殉的名头,他已自云凌处得知,这些日子在小酒馆打探到的,这里之所以突然这么多修士的原因,也是因那传说之一的殇被人预言会在此出现。然而这个预言竟然已经有这么久的历史,而且,气运?   “宁。”   吴解面向远方,木讷的表情第一次显得那么深沉。   “或者说,寂。”   “世界将失去眷顾,一切将迎来安宁,同时气运也将被剥夺?”   张彻回忆起了当初云凌对他所言的这段话。   “不,那也是争。”   吴解呵呵笑了声。   “这对小兄弟来说,还言之过早,但我总觉得,你总有一天会达到这个层次,并且明白这些话的。”   “小兄弟修行半年,便有如此成就,若说出去,只怕惊世骇俗。这黑蚕袍隐匿的效果着实不错,但若真有些老怪物成了心窥测你,就如我这般,看出你修龄,那麻烦便大了。别的不说,小兄弟想要静静自己去求那界外缘法,恐怕是很难的了,所以若不嫌弃,我倒可以授予你一种隐匿之术,静敛之效,更为显著。”   “先生今日指导,我铭记于心。将来若有能帮上先生的机会,必舍身以报。”   张彻微微一礼,指导了他方向,教他如何更好地生存,然后强大,这些都是恩情。   “你认为我对你施以援手,是有此所图?”   吴解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神色。   “小子不敢,我知道我没有地方能让先生上眼,只是这份恩情对先生来说或许是随手可施,然而对我来说的确弥足珍贵。所以即便先生不要,我将来也必有所报。”   “那倒不必,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对我的报答。另外,你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半年元婴,这在任何时代都足以称得上旷世。这些与你本身灵魂的强大与韧性有关,但绝非仅仅如此。你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运。”   吴解诡异的神色化为一抹轻笑,隐藏在那憨厚中,方正的脸也有了那么丝诡谲的味道。   “所以,你所做的任何一切,都是对我的报答。我仅仅是好奇而已,被我教导后,能好好隐藏自己安全成长起来的,身居异世文明被气运加身的,有混魔逆天魔痕护体魔魂附身的人,最后能给这东荒,搅起多大风浪。自师傅走后,我已经两百年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我有预感,这次我将玩儿一次大的,那就很有趣足以让我满足了。”   “所以仅仅是为了满足这点儿好奇心而已,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平素不喜欠人,也不喜人欠我。干干净净,才能走得一身利落。”   吴解肃穆面色,一板一眼道。   “可是先生你虽如此说,从客观上来讲,的确你又救了我一次啊。”   张彻苦笑,心下感激,虽然对吴解一眼看穿拼命躲藏在封印里的云凌很震惊,但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然后,转身。   面对那凝重如山的气息。   首先入目的,是一行为首的,名为陈雪绮的女孩。   其后,一左一右,便是两道如山气息的来源。   张彻并不知道具体,但他能感应到。   那是元婴离体,独立孕神,超凡入化,动辄移山填海,臻至极境的出窍气息。   而且,是两道。   张彻在极东,从未感受到这种强大到逼迫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若只有一道,他尚可逼迫自己,以血涂剑,以超前度过心魔的元婴极限战力,与之一搏。   而两道,已经足够击溃一切呼天抢地只能搏命的无力。   但现在,这两道却在身前一尺,凝滞得那么自然。   “……不究……先生?”   名为陈雪绮的绮丽少女,虽然竭力保持着自己大小姐的高贵姿态,然而头已经微微昂首成仰视的姿态,那试探性的出口,也是如此小心。   身旁两道凝重如山的气息,也早已收起自己放肆的招摇,面对对面那方虚怀若谷恬然无事的天地,他们感受到了即便面对分神期浩瀚如海气息时候也未感受到的压力。   “正是。”   没有多言。   名为吴解的,身高九尺有余的大个子,背对海岸阳光,轻收颔首,五官方正,执手有理,坦然应之。   “不知不究先生在此,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我等川青陈家之人,还请问先生,可否先行告退?若先生有不愉之处,请看在川青百姓的份上,放我们一马,家财予取,尽可随意,虽知先生非在意此类之人,我等百年,也是收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万望先生勿怪,请容我等告退。”   陈雪绮毫无犹豫,跪下得坦然自若,身后十余人,气息不一,衣容华贵不一,甚至隐匿在虚空中的左儿右儿,尽皆现身,长跪低头。   “去。”   吴解轻飘飘一句出口,随头转向海岸,似乎这群不乏美女佳伶的跪者,尚不足烂礁可看。   陈家一行人,如蒙大赦,原地轻站,倒退徐徐十步,方缓缓转身,急急而去。   对站在他身旁的张彻,竟仿佛从头至尾,都不曾相看一眼。   就像忘了他们原本所来的目的,以及今日之事一样。    第九章 何从 更新时间2014-3-12 23:43:09 字数:1836  到吴解离去,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对于张彻能这么快学会他所授的那隐匿气息的秘法,吴解感觉很满意,满意于这样的人才今后究竟会带来多少有趣的事情,满意于不至于耽搁他太多时间。   虽然张彻自己认为,并非自己悟性高超,而是吴解讲解得足够详细,特别是有过一些系统条理分析基础的张彻,自然能很快明白。   而对于张彻那个世界本身的事情,吴解粗问几句,张彻说了个大概,他对于那科技一方面的事情倒是极为感兴趣,得到启发后竟就在地上演算起来,如获至宝般欣喜离去,最后还告诉他,以后有未相通之处,还会再来找他。   而张彻也只能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   他的笑容才慢慢苦涩起来。   有一个目标,这是好事。   目标由遥遥茫茫,到清晰能看清楚,这当然更好。   然而要达到它的目的是如此艰难,而且已经时不我待,这便很能磨人了。   “云凌。”   双手抱胸,看着一成不变看久了也觉得腻的满目翠绿,张彻面无表情地在从野间唤出了魔魂。   已经依稀连衣服的纹路都能看清楚的云凌,脸色复杂也比之以往生动许多。   “这个不究先生,在东荒很出名吗?”   神州的事情,自然只能问他。   “不出名,但名头不止东荒,而是神州浩土,皆有所闻,而且出窍以上,那便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   “他是怎样一个人?”   “你看到的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与其相信传说,不如亲眼来得更深刻。”   张彻略微迟疑。   “那方才,那陈家的一行人,为何对他好像十分忌惮的样子?”   “也许你与他相处融洽,但难道你不觉得,对常人来讲,他的性格古怪,难以相处?”   云凌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忘了方才是谁躲在封印里丝毫不敢动。   “这样一个不好相处,而轻易可以搅乱天下的人物,处在最顶端的阶层,自然是让他们那副样子。更何况,他还有那样一个师父……”   说至此处,他的语气竟有了些怅然。   “他师父?”   张彻挑眉,然而此时倒没有过多闲暇的心思思考这方面的事情。目标比以往更清晰了,然而那个条件仍然是横亘在面前的一道天堑,尽管他已经比半年前强大了很多。   力量。   面对银鲛族,他无力去为那个人讨回一些公道。   面对穴鲸族,他无力去拯救她的命运。   面对陈雪绮,他仍然只能在一时痛快之后拼命逃窜。   当初在月村后山那棵树下青石旁,他曾对她说,没有力量,就如别人的刀俎鱼肉。大象不会在意蚂蚁在想什么,更不可能在意在它随便一踩之下,有多少蚂蚁多么不甘也无济于事的绝望痛苦。   当然蚂蚁不会绝望,所以只能被踩死。知道绝望的,便是努力不想让自己绝望的人。   “我要有多强大的资本,才能跟寰辰与西泽佛门的那些人有对话的资格?”   张彻叹了口气,问出了自己迫切寻求的东西。   “大概,分神吧。”   云凌沉默半晌,给出了一个答案。   “你半年元婴,我也不敢预言你到达分神会有多久。”   “我最多忍受五年,五年之后,恐怕我的心境就支撑不住了。”   五年,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也是他预计父母能承受的极限。   至于到时候,究竟是心如死灰,泯然众人,还是其他怎么回事,那就是未来的事情了。当年他由于胡思乱想,过早地思考些有的没的事情,真到了那个时候,反而不知所措,又浪费了本应珍惜的时间,有过教训,自然不希望再这样。   何况,那个后果,也实在让人不敢想象。   “我已经元婴了,之前事物繁多,无暇问你。这无名道卷的修炼,从元婴到出窍,又要什么条件?”   “……紫寰从元婴到出窍,失败一次则废了十年,即便师门施与重助,也才堪堪恢复原本的修为,你实在不该太过着急。”   云凌迟疑片刻,缓缓道。   “可是,紫寰当年元婴之时,并没有心魔劫数,对么?”   张彻淡淡,仿佛丝毫没有将自己经历的放在心上。   云凌沉默。   这是显而易见的问题,看紫寰当初那个样子,也着实不像一个度过心劫之人。   行为没有坚持的力度,所向没有意志的强度。   就那一番表现,连金丹期的陈雪绮都不如。   这就是入世修行与闭关修行的区别吗……   念及此处,他又想起方才不拘小节,不顾他眼离去的她的谦逊潇洒而坚韧的背影。   云凌有所感应,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便道:“她不会再来寻仇了,甚至根本就会忘了今日的事,再见到你,也会如陌生人一样。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与吴解扯上关系,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管你与吴解是恩是仇,那都不是她能干涉的范围。”   承担起一个家族的荣誉与责任,陈雪绮那一跪的行为,跪得如此坦然,不仅没有让他产生鄙夷,反而有了些许好感。   被生活压跪压趴都没关系,只要还敢往前爬,还能做事为了自己肩上应当的责任,当低头时就低头。如若不是当时自己被现在在船上那丫头气上了头,行为没有那么过激,恐怕还能跟她做朋友的吧。   无谓笑了笑,又想到了些有的没的事情,张彻甩甩头,正色道。   “所以说,我该怎样到出窍?”    第十章 意指 更新时间2014-3-14 12:52:48 字数:2077  “出窍之期,本乃元婴温养三个月后,与心合而与性相符,其面貌轮廓,当都清晰,而汲取修元的速度,也将更加迅速,以至其婴凝实。而元婴合心,同本体共喜怒哀悲,行止举措,色若其人,质符而神合,此时当引微风淡阳,进入体内,婴本灵蕴,此些对其若罡风炙日,浊气袭污,日夜习惯而自清,加量添度,坚持凝实而无涣散萎靡者,可略探身出体,后纵行天地,出入青冥,若然无事,归体,则出窍自成。”   云凌毕竟没有拗过他,关于出窍的体会与经验,一一道出。   “三月?”   张彻轻皱眉头。   云凌知他心中所思,轻叹了口气:“的确,我们所修无名道卷,在刚凝成元婴之时,已过心魔,婴之所成,自然心之所感,神韵外貌,无一差别。甚至因为魔痕的存在,适应风日外浊之类,也实在不必过多担心。”   “出窍只是一个与己洽合的过程,旁人易失败,是因为元婴要与本体无异,要经历的磨合,稍有差池,便会失败。但难度与风险不如你之前的心劫,因而积淀之慢,而失败后也不会身死,只是可能寸步不前,也可能碎婴后被再次结为金丹。”   “但是,道卷让你能在方结成元婴后便能与出窍之人有搏命的资本,自然也在出窍的关卡这里留下了考验。而魔痕时刻作用,这虽然是好事,但你总归是二次魔体,非本初之体,由人身而来,若不自制,浊气袭心,虽不至于什么入魔,然而性情将可能大变,暴躁易怒,恶念淫邪,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说至此处,他正色起来。   “那道卷在出窍留下的关卡是什么,不必卖关子,明说便是。”   张彻不耐道。   “这样看来,你那天雷锻体的举措,说不得还真能派上一点用场。”   云凌想到之前那事,不禁莞尔,狭长的弧度在还略有一些透明的脸上斜起,本就英俊而不显秀气的脸更加优雅。   “什么意思?”   张彻皱眉,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之你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每日的修炼,将元婴培实,你将那戒指也全给了那小丫头,那么也无法用灵丹之类加快修炼速度了。修真一途,包揽万千,虽然那些有名的东西早就被采伐一空,然而你还是可以寻些寻常草药,自己开始炼丹制符,若是要积累,自然要把这个过程用得更有效率。”   “另外,那巫女教授你的,北漠荒云一系的乱化散手,青城正一门的大衍封魔印,以及那西泽佛门的不传之秘清心之咒,还有八门雷法,方才吴解教你的匿术,都应该勤加习练。虽然我觉得那女人当还有很多秘术才对……”   “你元婴太快,尽管因为度过心魔焕然新生,没有什么后患,终归基础不扎实,出窍是所有人的一个沉淀关卡才能焕发的新生,尽管因为道卷让你省去了他们的沉淀过程,但道卷也有自己的沉淀过程。”   “魔痕的应用,在金丹是一个用法,在元婴自然也有一些新的用法,这个没有使用纯熟,也不要轻易去突破那禁区。”   “在这一切都已经完成后,你面对一般的出窍之人,也不必动辄拼命了,寻常出窍,一时也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的。但人之出窍,至少有一百年的积淀,其人功法术诀,即便没有你的隐秘厉害,然而千锤百炼,早已运用玄妙,况乎出窍之人,本身基础比你扎实,久战之下,必对你不利。现在的你,虽然众技压身,然而却缺少真正能够本命修习的一个傍身绝技,我见你与那紫云剑已用诗剑之法达到了剑心通明的养剑境,那我便授你一法比那八门雷法更迅捷也更专一的剑诀。”   “在这一切的积淀完成后,方能融合众体于一身,而这个时候,出窍的考验,便是同时运转元婴,与人争斗,从一心而用,到两心合一,人婴本为一体,成而分,分而再合,及元婴出体之时,毫无凝滞,如若本体,这便是道卷对于出窍期的要求。”   张彻默默吸收着这些庞大的信息量,忽而挑眉:“一心二用去与人争斗,想必要与同境甚至需要使出全力为免被杀的对象,才能有这个锻炼效果,因此你才会传我那傍身的剑诀。以你的性格,居然会这么积极地对这件事,想必……”   说至此处,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敌对的一方,是轩雷一门吧。你想我为你复仇?”   云凌坦然:“没错,你总不可能无偿从我这里得到许多。那轩雷的老怪物已经用了禁术,虽然杀了我的本体与元婴,但本体也至少多年静养不可出门。你只需要破坏他们门外的活动便可,至于亲自找上门去算账,那是我的事。”   张彻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与云凌不算什么深仇大恨,能与人善果,他也不想结下恶因,况且,那紫寰,即便不想主动去找他麻烦,恐怕再见面,他也不会放过自己。   念及此处,他倒是想了起来:“说起来,我倒是忘了问你。你疗伤之事,究竟如何了?什么时候才能重塑本体?”   整天被一个人附身在自己身上,知道自己的事儿,能大致感应到自己在想什么,如果像美少女游戏那样展开,是个美女,还稍好一点,但生活哪儿有那么狗血,这种滋味,张彻总之是希望越快脱离越好。   云凌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大致已能看清纹路,然而还略有透明的手心掌纹,淡淡道:“你出窍之时,我有五分把握脱离。你分神之时,便已经达到了之前我的境界,那时,我可以完美借助魔痕的力量,还原一次魔体。”   “是么……”   张彻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现,眸子中也看不出什么神采。   “既然吴解说过,那殇也许会让你有些收获,不妨就在此等候几日试试吧。我也想看看,那个我本体之上的本体分身,究竟已经是个什么样子。”   云凌说毕便清光闪回了封印中。   唯有张彻能看清楚他眼中的那抹复杂。    第十一章 间隙 更新时间2014-3-15 16:56:13 字数:2327  自极东行来,离胤已在船上度过七日。   作为此来的目的之一,也是改变自己人生最大的理由,她当然没办法不去想想那个人。   初见他是在得到极东巫女出村之后,搜集信息之时获取了这个人的资料,虽说不至于凡事亲力亲为,然而这关乎母亲能否救下的大事。那时候还不知道炎玉之事乃欺骗妄语,只是在他杀了那个樱妖之前,她便已经跟着他了。   离胤见识过太多男人,或者说,优秀的女性其实都见过太多男人,那些隐晦的目光也好,赤裸的粗言也罢,她其实见识并不算得宽广,红锦城的咬牙刻苦,虚与委蛇的岁月,便占了很多,然而那天南地北的极东之人,粗鄙航海的旷夫、彬彬有礼的贵公子、俊秀儒雅的书生、满腹豪气的巨贾,只要是男人,在红锦城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   当年曾最让离胤有过好感的,反倒是一名本就在红锦城谋职的小厮,披着花里胡哨的外皮,素荤不忌,然而内里反倒比那些满口道义热血的豪客更加坚韧而细心,如若不是在那一次他没有站出来,或许自己真的倾心于他也并非不可能。   见识太多,离胤也渐渐往上走,地位高了,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更加不同,那些让人厌烦的目光,也从鄙夷到无视。   张彻并不算得让她刮目相看的一个人,唯一让她稍稍有些刮目相看的,反倒是对那樱妖最后的留情,当然,恻隐之心也并不能说明太多,望寒坡之事,更是让她对其恨之入骨。   当时太过愤怒,现在想想后来的他的确不像是那样急色的人,然而如他所言,做过的事,无论有什么理由,都已经做过了,或许自己能对他额外有些谅解,但那又如何了?难道心中会泯然芥蒂?想必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样大度之人。   更何况,他是唯一一个除了父亲外碰过自己身体的男人,而那并非自己自愿,这便足够他后来的报应。   后面发生的事情,被欺骗的事实败露,而他赫然崛起,这也不过让她多添了分这男人的确够坚强的印象而已,母亲被救无望的事实对她打击太大,让她无法再分出多余的心思。   玉城被救,她方始知道他不仅仅是恻隐,而的的确确是父亲非常赞扬的那类好人。   但也仅此而已,绝望后的希望固然让人印象深刻,但那绝望也是他奉送给自己的,离胤实在对他没有那可恨的小丫头说的那种好感。   直到回到红锦城。   早知道他有这个能耐,自己何苦做那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最后得到的这个自己梦寐以求的结果,反而是人家施舍过来的。   离胤在感动激动触动于母亲的怀抱之时,也有些欲哭无泪。   而这个时候,母亲的调侃,倒真让她有了那么些心思了,故而再次在船上与洛婴对峙,被说至此处,脸红并非因为羞辱,而是羞恼了。   站在的地方越高,看到的东西越多,然而能站在自己身边的,也越少,如果真的是他,那父亲的遗愿,母亲的期许,倒也不是不行……   虽然父亲被背叛让她一度不相信好人,但那也是来源于曾经的极度相信与仰慕,爱深恨切。   当然这一小分旖旎,实在是占不了羞赧的离胤心绪几成的。此来东荒,除了要找当年那人的线索,真的要面对他,实在让她冰冷淡定了多年的心难以恢复平静,倒不是此些尴尬的男女情爱,而是两个人曾经的立场与交锋。   为此苦恼的离胤,看见那个曾威胁自己的可恨丫头,自然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只是,她又与那个男人,发生了什么呢?为何好像一心把那人看作自己男人的她,会被赶回去极东了呢?   想到此处,她不由又一阵气苦,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又帮了她一把,回去东荒。   当然这些气,现在两人同舟共济,也没办法撕破脸找她出的了。   ……   与离胤不同,洛婴在船上的情绪倒很是稳定,与其说稳定,倒不如说有些恍惚。   她会以非常甜美可爱的样子与众船员打招呼,即便之前有过那样的妖异举止,船员们很多时候也仍是忍不住心猿意马,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坐在船头迎风,出神的视线似要把那海平线望穿,到那大陆的某一角落。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这个时候的她会散发出一种不容靠近的气氛,于是周边无人。   那枚戒指倒是被她好好戴着,时常取出一些华彩四溢的灵物,散放的灵气波动让船舱中的离胤都有些暗暗心惊,心道那男人究竟给了她多少东西。   反倒洛婴本人倒是对这些都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随意翻看,似乎想从这些东西的摆放和使用上看出些什么,也似乎是想寻找些什么他自己留下的东西或留言。   但是没有,除了那些放到外面会引来一大波争抢的东西,独独没有他的留言和痕迹。   洛婴蹙起眉头,看上去精致而纤弱的她这个样子被海风拂起青丝,别有一番风情,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平她撅起的小嘴。   当然没有人敢这么做,于是她就自己把自己的小嘴弄平,用戒指中众多的丹药。   四散的气息也愈发肆意张狂而勃发生机日益强大。   感知着船上一切的离胤愈发皱起眉头,尽管母亲恢复后,随意施为将自己恢复了以前的修为,甚至还了自己这十余年不停输送的真元精气,都让她隐隐有些摸到了元婴的门槛,但她还是怀疑这样下去,自己究竟还能否在靠岸之时,解决掉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妖与人不同的便是,人炼制出来的丹药,妖可以完美将内里的精气吸收炼化,不必担心撑不住等问题,而丹药里蕴含的被人以高超技巧炼成的玄妙之处,譬如神韵,譬如道轨,譬如魂意,妖不能感受受益分毫,所以将本适用于人的丹药给了妖,那是大大的暴殄天物,无非就是将灵药药性压缩融合炼制的火之精华给它吃了而已。   而人服食丹药,又没了妖那样的肆无忌惮,因为很多东西,是需要谨慎小心的,元婴可能脆弱不能承受,身体可能脆弱不能承受,很多人服食丹药之后,其实即时起效的,也不过药性的七成而已,三成沉淀起来,受益日后。那些内含神蕴,自然也由他慢慢体悟。   而半妖便没有这些问题,他们既可以完全吸收药性,又可以领会其中的玄妙,自然也有一些灵丹,是他们也不能完全吸收的,具体能吸收多少,要看个人资质问题。   但是适用金丹服用的东西,洛婴还是可以表示丝毫没有压力的。   那靠岸后的危机,似乎不知不觉间便消弭了去。   然而就在此时,继撞上黑船之后,破浪巨舰又倒霉地迎来了一波颠簸。   只是这次,是对方主动找上来的。    第十二章 梦与命 更新时间2014-3-17 14:22:17 字数:2348  且不说洛婴与离胤的船队在无尽海遇上了麻烦的事。   张彻一直是一个没有多少耐心的人,所以很多时候其实学习都做得不够好,即便这次高考,也不知道究竟考了多少分,那个世界留下的遗憾和挂念太多,他经常会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究竟活出了个什么名堂。   世言有云,人生如梦,其实突出的不过是一个纷繁而飘忽不定的多变性,若形容快,不至于,用来形容不能自主,倒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无论是变化飘忽之快,还是自己不能自主自己的命运,好像他都尝过了。   所以他怨愤,他不平,他不甘,他站在这里。   云凌告诉他,平静下自己的生活,规律而有序地去完成那些步骤,达到意想之中的结果,这些事情,说穿了与前世父母老师要求他做的事情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但是他预计自己倾注一掷的高考成绩不会太坏,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当年没有曾做到,现在或许是一个补偿而挽回的机会。   这是命吗?张彻不信命,但是很多时候不得不信。老人家的忌讳,敬畏鬼神的谦逊,他没能学来过,如果发生这类事,最后不是凭自己的力量,而是靠外界譬如警察之类的力量将自己送回了去,或许以后会变得小心也怯懦了些。   但是他只能靠自己,人是互相扶持的生物,从社会和生物意义上来说也是群居生物,然而在这个世界他无疑是最孤独的那一个。   在生活中受到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待遇,你可以控诉,你也可以选择报案,甚至曝光,甚至更多,但那是国家的力量保护个人利益不受侵害,那是社会公德保证每一个人能在其设定好的规则中行进,更多的时候你受了些只属于自己的委屈,譬如感情,譬如人际方面的冷暴力,你也只能如现在的张彻这样,独自愤懑,然后无奈。   张彻说自己只能忍受五年,实际上每一天都是焦灼的煎熬,当然可以选择不去想,就好像脑袋充实起来也不会想起手机里还有很多不和谐物没拿过来撸很可惜一样,甚至不会想到撸,不会想到荷尔蒙方面的事情。   而念不是随意止的,在这个领域,即便巫女授予他的清心密咒,也帮不了他,因为那只能让情绪冷静,不能让问题解决,那治标不治本。   所以他知道这是命,用这个补偿的机会,去做那些如高中学习时候一样的,设定好目标和步骤然后实行枯燥或许偶有乐趣的过程,忍耐心中那种急切焦灼到甚至很有破坏欲望的冲动,承受张妙棋走后更加孤独的自我。   然而人生如梦,不只是指回忆,也可以形容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   国家与社会公德,那也要存在并且在一个相对安定且统一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其余的地方,它们是起不到什么约束作用的。   他张彻方来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半年,就有了诸多纠葛与私怨。   吴解已纵横不知多少年,会没有仇敌吗?有些可以默默打掉牙混合血水也往肚子里吞掉隐藏起来不敢透露丝毫伺机而动,那些是要找他本人报仇的真正大敌,而有一些,可以称之为他根本不以为意的跳梁小丑,顺手可灭的东西,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一座大山。   因为与吴解的纠葛,不是一个圈子,已经不同层次的陈雪绮,根本不敢有丝毫的逾越,不管他张彻与吴解是恩是仇,都不是她插手的范围。   因为自然有人插手,有这个范围的人。   “他那么聪明,不会没想到这个吧……”   张彻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所以说,他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只要他觉得有趣而已。”   云凌也被强大的压力逼迫出来了身体,倒是神情淡淡没什么太过讶异的表情,因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   “我就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张彻带着苦笑与自嘲,只有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让自己施为的余地,他才会如同放弃般这样说话,任人施为。   “螳臂当车的时候,或许还真能让车感觉到一点点阻力与颠簸。但是如果是蚂蚁,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穿着赤色如炎的霞衣女孩儿笑靥如花,目光平淡,如果不是来了兴致,她根本不会对眼前的蝼蚁说话。   “可是我觉得很不甘啊,刚刚才下定决心,要做以前做过但没有做到的事情,要安定下来。”   要忍着那些焦灼如火的情绪,要忍着想要肆意破坏的情绪,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本。   浊气蔓心。   元婴的面容,赫然就是张彻的缩小版,它盘坐于丹田,刚刚结成不久便无比凝实,甚至可以承受得住一定程度的揠苗助长。   但是受不住撕扯成两半那样的力量。   所以它开始扭曲,面目狰狞而可怕,充满了怨恨和不甘,毫不似本体表面那样的自嘲苦笑。   “不过我倒没想到,竟然是个二魂共身的蝼蚁,而且两条魂好像都挺不错的样子,吴解那家伙,挺有眼光的嘛。不知道等会拿来让空炼制点小东西,会有些什么好玩的特效。”   女孩儿的语气带着漠然与打趣的俯视。   她飘浮的高度在张彻前方十丈高,姿态自然是俯视。   “也不知道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好像就没遇到过什么顺利的好事儿,不过想想在遇到你之前我就是这样被人弄死打残然后追杀到极东去的,想想可能还是我倒霉,拖累你了,倒还真是不好意思。”   第一次真正被外人逼迫出体,云凌的表现并没有方才在吴解面前那样退缩。   说完这句话,他朝张彻笑了一下。   然后。   猛地出现在那女孩儿的面前。   “啪!”   一直负手卑微,垂立在远处等候主上差遣的名为空的小厮,震惊地看见自己的主人,那个跋扈不可一世而娇俏绝美也不可一世的主人,被那个平平无奇只是元婴期的小子体内逼出来的一条魂,一个巴掌打翻后劲甚至轰进了地中数丈远。   “轩雷一门那个合体后期迟迟不敢迈入渡劫徘徊千年的老怪物,尚且被我逼得门派凋零疗伤修养数十年不得出门一步。你一个刚入合体的小杂种,有什么胆子敢叫老子仰视你?”   呸地吐了口唾沫,英气儒雅的云凌,在这一刻尽显痞气。   张彻尚且瞠目,对这变化太快的现实有些缓不过神,甚至连元婴的扭曲狰狞,都未转变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魔痕于少商穴的运用,以我现在的能量,最多只能禁锢她修为半香时间,如果你真的想死,我倒不介意抛下你逃命,只要你将我的封印解开。”   面无表情的云凌一幅似乎事不关己的样子,走到他面前,有些恼火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口说完就钻回了封印中。   随即便是张彻不顾损耗的疯狂瞬移。   与原地半香时间后歇斯底里惊天动地的尖叫。    第十三章 入魔 更新时间2014-3-18 23:18:07 字数:2177  “强大由心,只要你有一个不屈的灵魂,任何境地都不可能让你放弃,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止你的心意。”   “又见唯心论。大概信念可能会让你最终成功,即使因此身受凌辱全家死光最后才报仇掌握了力量?既然这样为何不开始就去追求以防万一?你说得倒是轻巧,只是你已身有力量罢了,人们往往去渴求那些自己没有的而忽视自己已有的。正如你所说,你拥有我所没有的力量,我拥有你所没有的平淡,虽说力量也同时代表着责任,可是你若心性不正,我就是砧板之肉随你宰割,弱肉强食,不管如何用秩序和规则去粉饰,不管强者心里用什么道德和理论作借口,这终究是法则,可能不是唯一的,却是最普遍的。”   “看来你对力量的执着很深。”   “我只是不想再遭受莫名其妙的事情。”   停留在一个距离东荒海岸已经千万里的小山,张彻运气调理后,竟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初在月村与巫女的这一番对谈。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处境,与当初我说的,可是一点儿误差都没有呢。   张彻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去管身后逡巡而不敢近的那头大虫。   直到云凌从他身上透化而出,那头大虫才骇然而退。   “这里是北岭谷口,轩雷一门,就在不远的景霄山上。”   云凌也看向远方,语调淡淡,似乎半个时辰前的那番行为样子,根本不是出自他一样。   “她是谁,原因?”   张彻的问话很短促,因为心情不好,语气也有些冷脆。   云凌轻轻叹了口气。   “我之前也从未见过她,只是从传闻中,大概知道一些她的事情。”   “能够被你随手一耳光,境界尚不如轩雷老祖的人,也会有传闻?”   张彻想起那个不可一世的赤色倩影,语调微讽。   “是我之前给你提过,吴解师父的传闻。”   云凌说起,神色间不由带上一丝向往与追思。   “与那个人相比,她根本不值一提。”   张彻沉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应当知道吧,神州浩土,五朝各有一个禁地,进之少出,西方大泽,北漠落日谷,中州麒麟狱,南丘十万大荒,东荒魂戮场。其中西方大泽,地广人稀,蛮族毒虫,不可胜数,进之则少有人能安然出来。中州麒麟狱,乃上古蛮荒之时,一头滔天恶麒,洪荒大战中被困锁其中,万年不得出,亦不死,其境内如泥潭,行为举止,其重若十倍,真元运行,艰涩无比。南丘十万大荒,乃九州妖族世代栖息之地,人族莫进,这是早有的规矩。”   “但是,这些禁地莫不是有成千上万年的历史,传承已久,在两百年之前,九州只有这三大禁地。就在两百年前,才突然多出北漠落日谷,与东荒魂戮场。而这两个禁地,都是那个人造成的。”   “东荒魂戮场,位于长都以下,一百年前魔星降世,生杀九百出窍以上修士,或许你以为很震撼,也很有疑惑,为何经此一役,诺大的神州,竟然就元气大伤,不得不闭封九州,甚至连五朝都舍弃掉了极东那丰厚的战略海上资源?”   “那是因为,在两百年之前,就有人做过更大也更疯狂的壮举。那个人,在那一战中,屠灭了上万元婴,一千三百七十九出窍期,八十二名分神高手,十二位合体老怪,十位渡劫期,两位大乘……和,两位散仙。”   云凌尽量说得不那么压抑,但张彻分明能从其中感受到那份沉重。   “那一战,神州便已经元气大伤了,元婴出窍且先不谈,十二位合体老怪,八十二名分神高手,这个阵容,现在的天下第一门青城正一门也拿不出来,更何况还有渡劫的老怪物,至于大乘,那是已经不世出的高手,放眼神州,不,放眼整个海内外,即便无尽之海,那也是找不出来几个的。这一点,你看吴解能那么逍遥地纵游四海便知道了。”   “至于散仙……”   云凌沉默半晌,却没有说话了。   “那些东西太过遥远,你现在的境界,连炮灰都算不上,这一点,从方才那女人对你的态度便能看出来了吧。所以这些好高骛远的事,我便不对你说了。”   “我本也不是愿求这些,我只是想回去而已,是这些自己找到我头上的……”张彻紧紧捏了捏拳,然后放开,“那北漠落日谷,又是?”   “……是那个人的陨落之地。”   云凌稍稍一顿,终是开口。   “云凌。”   沉默了会儿,张彻看了眼那远处险山,轻道。   “你,是魔,对吧?”   没有得到回应。   你是魔。   这句话与你是魔魂,意义完全不同。   云凌在他开口那一刹,便知道了他想问什么,他想干什么。   “虽然之前就稍有些怀疑,不过今天你对魔痕的用法,才让我真正确定。魔痕魔体,自然是魔性功法真元,才能发挥真正威力。自然不是没有那种魔体修道的奇葩,不过以我现在对你的了解,当初你对我说未妄行恶事,我姑且相信,而你修的是道法,我确实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无名道卷,也应是一门可道可魔的功法吧。”   然而他没有开口,一直等张彻将这些话说完。   他的神色也有些复杂,他在等,等张彻说出那句话,让他下定决心。   张彻没有让他失望。   “我要修魔。”   他转过头,目中不再是飘渺苍茫的山色云韵,只是淡淡的坚定与韧性。   与隐藏极深的一抹疯狂。   定定凝视着他。   那体内的元婴,面色狰狞愈发深沉。   ————————————————   PS:所以说你们这帮家伙,认真起来不是能做到的嘛。   好好体谅一下我这已经好久没进过周推前一百的人的心情啊,看到那赫然的第二十三名与之后而来暴涨的二十多收藏,已经很久没这种心情了好吗,想到这里真是又好笑,又想到之前你们居然隐藏得那么深让我以为没人看成绩那么凄惨的悲凉,然后又好气好吗。   我很久没在书里章节后求推荐,就是想尽量保证读者的阅读观感,不要突然在一些情景意象的时候窜出一个煞风景的东西好吗,结果反而推荐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这是典型的好心驴肝肺例子吗。   以后要不要别这么太宠你们,日推荐不少于100不更呢(笑)。    第十四章 不疯魔,不成活 更新时间2014-3-19 20:19:31 字数:1622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元婴的异样,走上这条路,便是举世皆敌的地步,没有人会理解你行为的意义,没有人会试图去了解你真实的内心。”   “即便世界对你而言都是陌生人,那也比都是敌人要好很多。”   “我出生便是世界的敌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你有。”   云凌一口气连说三段话,张彻都没有插嘴。   他看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与退避,或许有那么一丝犹豫,但都淹没在坚韧与不甘中。   “不,你错了,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云凌沉默了,他之前一直未对他说起此事,即便是要夺舍借用他身十年的时候。   他有很多走上此道的痛苦,一个人默默忍受过来,如果要走上这条道路,必然要经历此些。   然而当张彻说出这句话,他便没有再说下去的理由了。一心同体的他,已经在吴解与之交谈的时候知道张彻来自何地的他,自然知道,这个‘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建立在什么前提下说出来的语句。   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是从未将那种可能性考虑进去过。   “但是你曾对她承诺过,也许有一日,心累了,你就会回去……但是走上了这条路,结局不会存在回去,只有死于途道。”   “我已经给一个女人许下虚假的承诺,在此之上再加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张彻的神色看不出内疚的坦然。   “人们会将你视为得而诛之的恶魔,即便是稚童、病妇、老弱,也会毫无理由地把你恨之入骨,拿起身边一切能造成伤害的东西,锄头,石块儿,瓷碗,坛子,朝你掷过来。”   云凌声线低沉,语调平静而坦然,丝毫不似经历过这些一样,然而那份笃定与沉静,又让人对其话语的真实性不容置疑。   “或许你现在只是为了在对方接下来势必那铺天盖地的通缉与搜寻中活下来,以更快的速度达成目标,但是达到目标之后呢?那之后的事情,如何处理。”   “心的扭曲,是不可逆的,即便到时候你自废功法,也许都没有用。我记得在极东我让你杀妖以砺心时,你曾说过如果真正强大起来却违背了本心,那到时候能否给父母一个仍然温暖的怀抱,我没有父母,所以我无言以对。但你现在所为,岂非违背初心?”   张彻仍然没有说话。   他看着茫茫山野,沧澜与苍岚,良久,久到眼里最后的犹豫都消失不见。   “我早有觉悟。”   ……   春阳淡暖,茸茸痒痒,明媚到连天都不再那么蔚蓝澄澈,更添上了一丝让人心中舒服的明艳。   新柳抽嫩,亮水泛波,轻风拂来如情人的手,吹动起嫩绿的新枝如发袅舞。河沙受了一冬严冻,包容地纳了那些枯黄皱丑的落叶,化为最甘甜的沃泽,在淡淡阳光下轻轻反射着自己带些润意的色泽,钻出些尖尖嫩嫩的草端,一茬茬如男性新生的发青胡子,然而没有那么硬,又似男孩儿方长的绒须,然而没有那么长。   孩童欢乐地嬉戏,扮鬼、绕圈、撷花、掰石、寻蟹。   年年陌上生春草,日日楼中到斜阳。   水彼柳岸,沉静如幽兰的娉婷巫女静静站在旁边,已经初有了些少女袅娜身段的豆蔻般明艳橘衣女孩明心屏气,眸箭一指,新嫩如柳眉轻挑起,与弓弦同一弧度,专注如昔。   “咦?”   巫女轻蹙起眉,眸若秋水泛漪。   “咻!”   被牵动心神的枫不慎射出那一箭,带着凌厉锋劲的长箭直破天际,她却凝眸看向姐姐。   “没什么,只是……稍有些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巫女蹙起的眉犹如画裁,翦水双瞳似想让她安心地稍含。   枫低头想了想,闭目凝思一会儿,方才轻启唇道:“村中无事,犬夜叉他们好像也很好的样子,这样的话……是张哥哥吗?”   巫女轻轻点了点头。   橘衣明媚如春的她皱起了眉头,眸光余处,扫到了左腕上与皓白的肤色辉映的精美银表。   “当时我便看出来,你张哥哥意志极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此对力量的执着,也超乎常人可比。且性子外表恬淡,实则刚烈无比,寻常还好,真到了些紧要关头,很容易就走了极端。之前那魔魂尚居心不良时,他便用仅有的些真元在身体各处埋设好了暗手,一旦真有了些什么,那便是存了心的要一死两命。”   “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但以他的性子,想来虽然一途尽量会避免麻烦,却也不是遭了委屈任劳任怨那类。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将他逼到了那种地步……”   巫女眸子幽静如深邃潭水,空灵而沉静。   枫转身便回,持弓再立,弓如满月。   凝眸竖眉。   “我会再努力,姐姐。”   声线如拉弓素手般坚定。    第十五章 空幻 更新时间2014-3-20 23:45:22 字数:1861  浩海无垠,再大的巨舰放开了视线也不过沧海一粟。   而在那艘巨舰前方,有一个更为渺小,却震慑整片天地的存在。   单以气势而论,似乎空气都要被凝固了一般,海风过帆,大浪拍甲的声音都变得低沉无比。   “留下灵物,放尔等去。”   苍老的声音仿佛从湛蓝的海水更深处,那不可见底的幽邃暗渊中传来,带着震慑心魄的力量。   满仓船员,尽皆伏地跪倒,不住祈求,被几日海风曝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哀求害怕的神色,此来不是没有听过无尽海中那些恐怖的传闻,一路安全到此,他们本以为也不过如此,没想到真的遇上了这类事。   离胤原本是不会将这些向自己投来求助与寄托的眼光放在心上,但好像经过当初玉城一事,一些东西重新被唤醒,被柔软,所以她无法漠视。   “锦衣日行于盗途,我虽不知你是如何作想,但看来是有办法应对?”   即便如此她仍然对那女孩儿带有恨意,语调间淡淡嘲讽。一时思绪,甚至在想,即便不是自己亲自手刃,看她这个修为日益精进的程度,大概到了东荒自己也无法做到,那么假人之手,也不是那么让自己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身居高位太久,即便一时被打落下来,很多思维的惯性得到了一时的改变,该有的残余也不会销声匿迹,她平生最厌被威胁,何况被用来威胁的东西,是她的母亲。   即便不威胁,当初她也未必会将那件事告诉他,但一码归一码,弱下去没有谈话的资本与能力,那么强回来也自然该讨回。无论怎么反省,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教,更不需要别人让自己怎么去做。   洛婴即便面对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也回眸对她露齿一笑,明媚如阳光。   除了他,没人能再看到自己真实的表情。   转头面对那幽不见底的深海,她神色平静。   “留下灵物,放尔离去,或者,要老夫亲自上来取?”   似乎感觉到他声音中已稍含的些许怒意,稍憩的海鸟都自船桅上纷纷飞起,更何况那些愈加诚惶诚恐的人,眼中都不由对那船头仍坐的女孩儿生起了些怨意与怒气。   “海神大人息怒……”   “海神大人请收了这个妖女,饶过我等吧……”   ……   喃喃声,开始在阴暗的角落响起。   盘旋在船的上空,弥漫传染。   离胤皱了皱眉,虽然对这类现象她亦有些反感,然而却给她刚刚的那种想法得到了些启示。   “前辈,这拥有灵物之人并非我等船伴,你若想要那些东西,尽可以将此人带走便是,但求让我等离去,这船上多是些无能凡人,想来前辈也是那清修之辈,当不会做什么有伤天和的事情。”   恭敬而谦谨。   凝滞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也稍为之一缓。   稍久,那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如此,你等小辈也是明事理之人,既如此,那小姑娘还在犹豫什么,留下灵物,饶你一命!”   怒意稍去。   而洛婴仍沉默不语。   “看来老身当真是要亲自上来取了。”   隐含的怒意让苍老的声音都变得阴寒起来。   船员们骤然变得惊惶起来,对那个娇俏的背影目中的怨怒更深,此时若有人跳出来,恐怕他们会在那人的带领骚动下做出某些之前甚至不敢想的事。   “噢噢,原来是在这里是吗?”   洛婴一阵恍然大悟的声音响起。   “不是说要上来取吗,怎么一幅要跑的样子?”   带着如往调皮的嘻嘻声,洛婴看似随意地探手一抓。   一团化为粉光的东西不住地拼命在她手中挣扎。   那震慑天地的气息,不觉间消散殆尽。   “听说,你习的是幻术?”   素手如鹰爪,回眸淡笑,目中俏皮的她,嘴角挂起的讥讽,将方才离胤给予她的一切,尽数奉还。   盼兮美目,四下一扫,那些之前群情愤慨喃喃激动的船员,尽皆心头一凉,转开了目光,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不过你是个什么物事呢,我可从没听说过,海里还生有狐狸的。”   弯起的樱唇轻路小齿,邪魅而诱惑,随手一仍,那粉红色的光摔到甲板上,化为一个可以让绝大部分男人气血澎湃的女子,粉帐轻纱,若隐若现,狐耳狸尾,更添诱惑。   即便是见惯图片处理和道具包装的张彻在这里,也可能会为这种朴素的犹抱琵琶而又纯媚诱惑赞叹,更何况船上一干只知黄土油工,稍好一点吃过些俗胭尘脂,又哪儿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都有些不能自持。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离胤俏面生寒,一直以幻术自持的她,居然一时被震慑住了而没有发现,虽说这狐狸的幻术的确高超,能让自己不被发现,那自然是很需要些实力的。   然而,那说明,她方才的心,在那嘻嘻笑着的面孔下,澄澈冷静到了什么地步?   离胤看着那淡淡放下手的绝美少女,心下一阵警惕。   “妾……妾身名为空幻,实在是不小心冒犯,烦请各位大爷,绕过妾身这一次吧……”   惊惶的少女好似还未反应过来,便先急急求饶道。   “她在问你的来历呢,难道你没有听清楚?”   淡淡柔柔的声音娇弱轻细,带着些仿若孩童嬉笑的语气,洛婴这一番话出口,却直接让那少女身子陡然瑟缩起来。   “别!我说,我都说,请你们,快快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似乎,对洛婴,极为怯懦。   离胤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第十六章 弧光 更新时间2014-3-23 12:42:15 字数:2055  “啊啊,原来如此么,不过我对收留你没有兴趣呢,或许可以问问那边的男人们?看上去他们好像很乐意的样子。”   歪了歪头,洛婴嘻嘻笑道。   此时的破浪巨舰已经远离方才那片海域,据这位名为隙空幻的狐妖所说,她是生来便被掳掠进海族的,身着那些诱惑的服饰,多因由此。   “早先便听说狐妖之媚闻名天下,不惜引来各族掳掠豢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离胤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红锦城的岁月,她对男人有很多认识,也对那些浸染胭脂的手段并不陌生,由此更加厌恶。不止人族,这天下的有意识智慧的男人,恐怕都是那类肮脏的东西。   “可是……”   名为空幻的狐妖淡蹙黛眉,秋泓般的眸子让人沉醉,她嗫嚅了半天,如若在那帮眼里只有欲望的男人手里,自己的日子与海中又有什么区别?海族王室,尚且只赏舞,还未来得及对没有长熟的她做些什么,至于这些男人,又哪儿会管未完全化成人形会影响精气这些东西呢。   再说,即便这些男人一起上,也未必是她的对手,若求庇护,倒不如自己了。   “不过……我倒是对你之前唬人的那手段,很感兴趣,看上去好像完全可以不露妖气的样子。”   洛婴纤指轻弹自己洁白的额间,一幅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样子。   “啊……这个的确可以完全隐藏的,是我们狐族世代研习的法术,变幻之道,诡谲莫测,其用途完全不止于此的,若是……若是大人想要研习,只要带上妾身,妾身必将倾囊相授的!”   粉红轻纱的女子一时有些惊喜,又有些犹豫。   “哦哦,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好像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洛婴有些兴奋地在船头蹦跳了一下。   “抑或……威胁?”   下一刻,她就出现在隙空幻的面前,躬身轻捏对方那白滑如鹅卵的下巴,迫其抬起,忽然慢而阴寒的声音在她那眸子忽变得狭长而眯起来的时候传出,狭长眸子中冰冷漠然的寒光伴随着它们,一字不落地到了空幻粉嫩带茸的狐耳里。   “咿!”   短促而骤然的冷抽声。   带着拼命抑止的惧意。   空幻猛瑟缩起身子,圆滑丰润不失骨感的诱惑曲线尽收拢一团,不住地颤抖,那尖尖而震颤最大的狐耳,已经竖起,似乎稍有动静便要拼命逃窜般。   “嘻嘻嘻……大姐姐我随便开个玩笑而已,安啦安啦……”   原地的洛婴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踮脚点了点手指,笑嘻嘻带着歉意道。   “不过……恃才傲物是不可以的,恃物挟人也是不行的哦,大姐姐教得好,我可以把方才你要求的那些灵物什么的,分一些给你吃哦,毕竟快乐要分享才更觉得甜蜜嘛~呐,你说对吗,这边的紫色大姐姐?”   忽然歪头,俏皮的洛婴毫无掩饰地将那副样子探问在离胤面前。   离胤深吸了口气,目中闪烁,俏脸一阵发红,终究紧紧捏住了秀拳紧握的手,慢慢缩回紫墨云纹的衣物背后,兀自回舱去了。   ……   经过此次教训,洛婴也不再时常拿戒指中的灵物出来,而是规规矩矩日服丹药,修为的波动也日益让人心惊。   那些船员,在那件事后,更是不敢朝她看上一眼。   隙空幻的变幻神通,她学得很快,并非单单因为天赋较高之类,而是其本身便是半妖之体,对于妖魅的法术之类,她在母亲的肚子里亲眼看到过母亲施展多次,体内能量变动之类,所以空幻的讲解,时常一讲即透,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她本身便很聪明。   而名为隙空幻的狐妖,在教授之后,也偶能尝到些洛婴随便抛出的许灵药,在有些熟悉之后,她便也有些大胆了起来,在一次径自啃食的过程中,竟小心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大……大人,您当初,究竟是怎么发现我在作假的?”   洛婴随意瞟了她一眼。   “大大大……大人,您不用说了,妾身不会再问了!”   那双一直观察着她的粉色瞳眸一个颤抖,睫毛闪了两下,有些结巴的哀求便脱口而出。   “有个人曾说过,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再好的东西,用的人是个笨蛋,那也只能用出笨蛋一样的效果。”   有些无趣儿地淡淡说出这番话,洛婴纤嫩的小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船舷。   久不见回应,空幻自己又想不通究竟自己哪里笨蛋了,而又不敢再问,一边细细小心地啃食着那块嗅香而实则味极苦的灵芝,一边纠结得眉头都快要拧到一起了。   洛婴看了眼她那委屈得都快要滴出水的眸子,不觉有些好笑,随意揉了揉她的脑袋,方察那毛茸茸的狐耳着实手感不错,便轻轻抚摸起这位媚颜惑世的佳人脑袋,想起了那个也习惯这样摸别人脑袋的人。   原来这种感觉,不止是被摸的人感到舒服的……   隙空幻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舒服,她看到那位喜怒无常威严甚人的小祖宗一幅享受的样子,小心思不由担心忐忑了起来,暗恨自己耳朵怎么这样生长的,万一这小祖宗真觉得很舒服就像尘世那样把自己剥了皮来做成衣褥慢慢摸可怎么办。   “就你嘴里那点儿寒碜东西,还好意思装成大人物来索取,真正的大人物会对我拿出来那点儿不过金丹才显得珍稀的东西感兴趣吗?所以说笨蛋就是笨蛋。”   “呜……”   一边得到了答案而满足,一边着实是自己笨蛋才遭到现在这种待遇,隙空幻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委屈,脑袋被抚摸的滋味又确实被身体诚实地传达出来舒服,不由委屈而意味不明地娇呜了一声。   旁边望远把舵的黑脸壮年捂住鼻间溢出来的些许鲜红,忙退到一边去了。   “……东荒?”   忽地,洛婴停住了那抚摸的手。   与此同时,离胤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旁边。   “那是……?”   远方的天际尽头,远远可以看出些朦胧烟霭的大陆轮廓。   而在那上空,万千道纵横的弧光,璀璨惊世!    第十七章 蚍蜉 更新时间2014-3-25 23:10:46 字数:2456  张彻说他早有觉悟,这个觉悟的意义有很多。   然而当浊气真正开始侵蚀元婴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事的确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   张彻从来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实是时势所迫,怨天没有办法,尤人更无处咎责。但尚能安好地站在这里,他心中倒也不是没有那么丝自傲,对于自己通过心魔的本心与意志,有那自己的自傲。   据云凌所言,道卷的确是可道可魔的功法,乃至于甚至可以道入魔,魔后入道,千变万化,以砺其心。按照云凌的猜测,很有可能是传说中道魔双修的法门,到最后必有融合道魔于一体的法门,一旦功成,那彪炳一世,绝不是问题。   然而云凌所得,既为无名,自然也非全卷,只有道入魔的法门,而无魔入道的后续。但万法一宗,其功自称一统,故而入魔后,云凌尚能保持些许道家风骨。   但这些,并不是让人放松下来的理由,云凌回忆起当初那段经历,犹心有余悸。   如他所言,心的扭曲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在无名道卷已经失去诸多后续法门的情况下,虽然的确是还可以修下去,但对于二次魔体的张彻来说,这个考验比他当初,来得还要严苛。   至于具体如何,他却没有多说,便是说了,张彻也只能往这条道上走。   当初杀妖以砺心,他的实力凌驾极东,单单要以这种方式达到所谓的锻炼,他做不到。   而现在被迫要扭转自己的本心,以求更大的力量,那是因为他已经由凌驾的一方,变成了被凌驾的一方。合体期的人际资源,绝非他可抵挡的力量,真到了通缉令天下遍行,寸步难走的时候,他不想连拼命的资本都没有。   螳螂挡车,若身躯够大,或许还真能让车有那么丝颠簸感。   蚍蜉撼树,才是真正让人连念头都生不起的绝望。   于是他明心见性塑骨彻魂以修身成婴,然后决然堕魔。   ……   景霄山是北岭难得的大山,一条灵脉,蜿蜒四散,无数散峰,皆是其属。   之上,有一修真门派,名为轩雷,在这北岭四周,也是可以排名前三的门派。   然而在两年前开始的那场大变,轩雷一门的变故,也或多或少流传了出来,闲言碎语,蠢蠢欲动,挑衅威严,这些前所未有的行径,都开始在轩雷门势力范围内出现。   轩雷弟子们感觉非常憋屈,人人心中都鼓着一口气,然而他们比外人更确切地知道,门内精英弟子,在这两年折损过半,即便长老,也在追杀那人的过程中死伤惨重。   甚至本门中真正对外具有那威胁与震慑作用的,轩雷一门的老祖,也闭关不再过问门中之事。   有人颓丧,灰心离去,也有人奋勇,危机包含危险与机遇,在这精英弟子的真空期,不少胸有抱负之人,奋力修炼,打算填补上那些位置。   白晨便是这样一个人。   白晨生于北岭白家,白家在当地只是一个二流家族,然而好歹算得上轩雷门供奉的大户,只是家中第三子的他也具有了进入轩雷门修行的位置。大哥已经元婴,被帝国征用,戍守临夏的边境,二兄在两年前的变故中残废了左腿,消沉度日,好歹打听到了再生左腿的手段,带着家里半年的积蓄,依着父亲的嘱托,前往中夏寻那龟寿老人求丹去了。四弟尚在筑基阶段,还未入轩雷门,而只是在家中处理一些事务,以图突破旋照。   而他,身为家中第三子的他,却是已经极为自傲地,突破到了金丹后期,要知道,大哥也不过元婴初期,而二哥,在腿废之前,比他这个年龄尚大三岁的时候,也不过金丹中期而已。   白晨是家中四子天赋最高的一个,这一点被当年的上师说过,也在这些年不断被证明着。虽然门中的确还有比自己更高天赋者存在,然而自己经过努力修炼,在这北岭依然成闯下一席之地,依然能让白家在自己手上更加强大。   大哥为帝国创下军功,自有封勋,二兄即便接不好断臂,金丹修为,镇守家里,处理家务,绰绰有余。四弟天赋仅次于自己,相信只要努力下去,前途也不会止于金丹,而只要突破到元婴,自己对那元婴,也是势在必得,这样白家便有三位家主达到了元婴期,这已经足以让白家晋升一流豪家。   至于那之后的人际,税收,辖领,扩大也是自然之事。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恰好门中出此大变,自己只要成为精英弟子,日后那供奉长老,必有自己一席之地,而这样,对家族中的下一辈,也是极大的好事。   如此,繁衍强大下去,积淀,沉累,一代一代,父辈没有元婴能够长生的修士,而自己这一辈出现三位,势必会越加强大,即便最终止步于元婴后期,那也能给后代争取到足够的资源,那么,白家的强大,将是必然之势!   是的,他白晨,有这个自信,白家,将在自己手上,彻底开始崛起!   平复心情,目光从悠然的远山收回,白晨面上带着自信的淡淡微笑,感受着丹田那已经无比凝实的金丹。   接下来,只需要感悟那一丝道蕴,或者……再表现得好一点,得到长老们的一些指点,凝成元婴便是水到渠成之事,恐怕自己修为持续之势,直到遇到那真正的大坎出窍之时的心劫,才会慢慢平复下来。   但是,这北岭,不,甚至在这东荒,这九州,元婴也是需要相当的天赋才能达到!便是那川青郡的魁首陈家,其大小姐,比自己稍小两岁,也不过金丹中期而已,要像自己这样只差一步便可破婴,若无奇遇,至少得自己这个年纪。而要知道,那陈家大小姐,耗费的天才地宝资源,可是比自己要多几倍的!   白晨眼中没有嫉妒,只有平静。这便是这个世界的公理,若自己没有得到这些,那不怪父母,若自己有能力,便为后代争取到这些。   将来有一日,白家崛起,一手缔造者的白晨之名,势必比那现在风头正盛的陈家陈雪绮之名,要来得更加坚实而辉煌得多!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也不免有几分憧憬,自己奋斗这些名头,所谓辉煌,也不过俗尘与武林,二三流门派与一方豪族罢了,那些真正的著名一世者,只可能出现在那些真正的大门之中。   一门三山,一宗一堂。   白晨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紧紧捏住自己的拳头。   若自己也有那些资源,或者,只需要一场奇遇,何尝会不如那些所谓天骄?!   “咦?”   忽然,他皱了皱眉,发现了一点异常。   天边远处一峰,好像,些许霞光氤氲?   所谓奇遇,真的是老天眷顾?   白晨目光稍凝,捏了捏拳,倏尔间,已踏上自己的金煌剑,一驰而去。   第十八章 螳螂 更新时间2014-3-26 23:04:41 字数:2018  近至后,白晨才发现,被那隐隐氤氲霞彩吸引过来的,并不单单只有自己一个。   “白兄,你也来了。”   身着淡紫道袍的男子轻笑,对自己抱手一礼。   康家二公子,论辈分的话,不说他那礼节性的“白兄”谦词,自己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紧紧抿住嘴唇,这修为方金丹中期的康师兄暂且不言,白晨往四周一扫,发现了不少隐藏在暗处的目光。   “看来不少师兄弟,都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啊……”   他带着淡淡苦笑,不似作假,对面前的淡紫道袍男子道。   “不止师兄弟们,恐怕还有些外来人员。不过若论修为,自然是比不上白兄你的,我们何不现在联合师兄弟们,先将那些外来人员赶出,再看看这地里藏了什么灵蕴?”   康家二公子带着谦和的笑意,意欲将白晨推出作这事儿的领头。   “大师兄已回门中,我们这样行为,怕是不太好吧?”   白晨淡淡笑着推托道,虽说在大师兄回来之前,自己的确曾当过一些事情的领头,但既然门中已有主,他自然不会再去做那些争取声望之事,若被误会为对年轻一代的第一人有觊觎之心,那便不美了。   毕竟,大师兄虽然突破出窍失败,然而再凝成元婴,也远非自己可敌……   “无妨,大师兄追杀那个人回来……闭关到现在未出,想来这些事情,是影响不到他的……何况这点波动,门中长老不会没有察觉,既然不管,想来就是让我们这些年轻一代,有些锻炼的机会……那些东西,他们看不上,对于我们来说,可是颇为珍贵啊……”   说到此处,康家二公子的眼神已经有些火热起来。   想来在场的众人,都与他一个想法,这氤氲的灵光,必然是有什么奇宝将要出世。   “康师兄,有些事我就不明言了。你我师兄弟这么多年,我想你也清楚,我是怎样一个人,有些东西,我希望在事前说清楚。”   白晨的目光,已经有些眯了起来。   康家二公子嘿嘿干笑了两声,声音稍小了一些:“白兄,那里面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是白兄你的运气,我便不与你争抢,甚至等会帮忙的师兄弟,我也会付出地灵丹,让他们对那分配的结果,没有异议。只是……”   白晨面色平静,无甚反应。   见他这个样子,淡紫道袍男子面色也有些紧张,声音更低沉了些:“只是下次的历练名额,希望白兄在三长老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   听闻此言,白晨挑了下眉头,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男子大喜,当即召集起门中弟子来。   “轩雷门办事,还请诸位无关人员,让出一块地方。”   淡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说让路就让路,谁不知道这里马上就要有灵宝出世,既然未出世,便是无主之物,是你说,我们便要退的吗?!”   阴测测的声音,分不清方位,在天地间响起。   那些没有聚集在轩雷门中的外人,听闻此言,也是一阵目光闪烁。   “但这里是轩雷所辖地域,一切事务,自然是我们作主。”   白晨淡淡道,语气间的平静未动分毫。   “好大的气魄,都被人家杀个七零八落了,还能有这个底气,轩雷一门,果然霸道啊……啧啧啧……”   阴测测的声音再次响起,赞叹之语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有话明说便是,何必隐藏在暗处,莫不是怕了我们这个被杀得七零八落的门派?”   白晨淡淡皱了皱眉,看着一脸愤慨的师弟们,和那些同样隐露讥讽的外人,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需要什么东西。   “我可不敢,轩雷好大一股势头啊,无名小辈,可惹不起。”   “如此,那便只能由在下,请阁下出来了。”   白晨似早有预料,方说完,金芒闪过。   那绚烂辉煌的金煌剑,瞬息之间,已驰至不远处密林中,泥土下,以土遁秘法躲避起来的一中年男子面前!   那男子在金黄灿烂的光面前,脸竟显得那般苍白!   “区区不才,轩雷白晨,向阁下讨教了。望阁下好好教训,在下这破落门中,不肖弟子。”   白晨平静话毕,手诀一指,那金煌剑,已璀璨出漫天光华!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见金煌剑已势不可挡,一咬牙,祭出一道幽暗的绿盾。   就在那绿盾方立好的瞬间,金芒已然凝聚成形,光影犹如实质,却又仿若只是光一样,如光那样迅捷地便刺透了那看上去颇有几分不凡的绿盾。   而绿盾之后,空无一人,金色的寒光凝聚,只是将那一片的土地劈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坎霆弑。”   白晨似丝毫不感到意外,淡淡吐出这个字眼。   八门雷法!   在旁围观的外人们,目中都露出浓浓的忌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轩雷一门再不济,这名震北岭的八门雷法,也是不容人轻易逾越的高峰。   随着白晨轻轻的话语,那满含锋芒的金煌剑微一轻颤,指准了一个方位。   轻轻一闪,如若水泽泛起在空中,带着的纹路涟漪起了阵阵雷音。   已经近百丈远的虚空中,突然掉落下一个人影,而那人影,已然没了头。   “各位,天色已不早了,还请不要再在轩雷办事区域逗滞留。”   白晨的面色依然如开始时平静,语调也没有一丝波澜。   “活该,这般年岁了才金丹中期,还敢跟白师兄作对!”   “谁再说我轩雷无人的?”   ……   轩雷弟子群中,也是一阵哗然,无疑,他们对那昂首在前的白衣潇然身影,更加了一份拥护。   “快看,那灵物,好像有了什么变动!”   就在外人一阵惊疑不定时,人群中忽然一阵惊呼。   白晨已然在惊呼传出之先,回过头去。   那氤氲之气,渐浓之时,也渐暗了起来。   “那是什么?!”   白晨目光一阵闪烁,微微眯起,看向山间。   一个似蕴含无数纯净灵气的存在,游嬉在山丛间,举手投足,纯真无邪。    第十九章 车,树 更新时间2014-3-27 23:58:47 字数:2265  路途长长长长至故里,是人走不完的诗句。   羁旅于途的人很多,在通讯与交通都不发达的古代,绝非张彻一个。   而有那分极深的念乡安宁如张彻一般的人,也绝不在多数。   心有壮志豁达天下的人,与狭隘孤僻极注一途的人,谁能爆发出来的能量比较大?   事实很多时候都会给出答案。   白晨看向那灵韵十足的若婴儿般的存在,明明好似灵药自生神智的绝品,他心中却隐隐生出些不安。   “啊!白师兄……”   弟子群中传出声惊呼,只见那围聚的外人中,终是有一个经不住这近在眼前的灵物诱惑,即便轩雷一门的人就在眼前,他也冲出了人群。   不过,那人倒也不是平白如此,想必自己这一冲出,人群中也有与自己抱着同样想法的人贪婪出击,到时候情势一乱,自己未必就是那第一个倒霉的。   如他所料,轩雷弟子惊呼之下,其余人也很快反应过来,接连冲出,甚至其中有些人的速度,后来居上超越了他。   白晨淡淡一挥手,阻止了群情愤慨的弟子们,面色有些凝重,看着那些红了眼的人接连冲了上去。   悍不畏死。   那灵婴般的存在似有所觉,却没有立即逃窜,反而是缓缓回过了头来。   白晨的面色,终于开始变黑起来。   那婴儿眉目清晰,抚平的眉宇毫无褶皱,一片平静。   那举手投足间皆有道韵的嬉戏,也平复下来,负于背后。   不顾四下急速奔来眼红的众人。   昂首望天。   “何谓魔?”   苍凉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   随着这一声淡淡的问声。   一股吸力猛地爆发出来,凝滞了方圆百丈的空间,正在抽芽的新树,微风带起的尘埃,都瞬间停滞了那么一刹那。   随即,猛向那漩涡的中心,如被撕扯一般,尽数涌去!   那些眼红的追逐人群,最近的人已距那灵婴不足十米,此刻骇然停下!   不过数息。   方圆百丈,地荒木枯,兽死沙扬,再无一丝灵气波动。   “悟天地灵机,合一得道,而为仙,夺天地灵机,破而成道,而为魔?”   “同样都是掠夺,不过取诸多少。得身悟道,以力证道,破道自成,皆是一途。”   先前那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带着些淡淡的嘲讽与苦涩。   “心之恶者,是为魔。”   “我自是我不为魔,谁谓我魔?!”   “以此经歧路,行路难,终失初心。扭曲畸变而不自知亦不可自制,难缘其本。”   带着些苍凉的声音不断回想于天地之间,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其源自何方。   白晨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灵觉敏锐如他,自然是知道,这一方天地,都已经被人掌控,此时若再想出去,便将如地上那些荒地枯草一般,再无生机。   “既为魔,自行魔事。”   到此时,那声音,已经彻底淡了下来。   而天上原本氤氲浓郁的异象,此时彻底晦暗了下来,带着让人心悸的气息。   “兑罡霆!”   白晨一出手便是八门雷法自己掌握最为精熟,也是威力仅次于乾坤两雷的雷法,没有奇遇,他便将这一已经足以傲视周遭众门的法门修至极尽,甚至于此一法,已经超越了那已经元婴的大师兄。   轩雷门众人,见那一道雷霆霹雳骤然成型,带着足以败退同等级高手的兑卦雷法,皆纷纷出手,同施此诀,力有大小,却都融于那一道之中,让那一道雷云霹雳,愈发沉闷可怕,甚至,已经超越了元婴。   “兑罡霆。”   那声音轻咦一声,似有些淡淡的讶异,随即也吐出这个字眼,微讽之意毫不掩饰。   骤然的速度,比白晨还要来得猝不及防。   在他猛然扩大的瞳孔中,除了那比自己以之为傲的兑罡霆来得更加纯正只是带着丝丝黑气的雷霆,还闪烁过许多东西。   传承白家的理想。   发扬白家的宏愿。   以及,那颗充满不甘的心。   明明,已经近在眼前……   尽皆淹没在无尽的雷光中。   ……   突然发生的异变与奇景,让离胤与洛婴都是谨慎了许多,至于隙空幻,更是紧张得瑟缩在一旁,蜷起来的粉尾,微颤得让人心怜。   “下帆,减速!”   水手们接到命令,从被惊呆的状态回过神来,带着满头的大汗,微微带着颤的双手,竭力重复着原本千锤百炼过的动作。   目中满是震撼。   “既然已到东荒,那我也不叨扰了,再见啦两位姐姐~”   洛婴忽嫣然一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幽光一闪,便驰下海面,突行瞬进。   “大人,大人,带上我啊!!呜……大人!!”   这才反应过来的空幻,粉红的狐耳颤动两下,急得在原地蹦了两下,无奈又叫不回洛婴,声中已有哭腔。   离胤眯了眯眼睛,冷静吩咐道:“破浪舰目标太大,你们沿岸另寻靠处,然后,想回极东或是如何,皆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跃下船舷,竟也是化作一道流光,平行海岸驰去。   洛婴感觉到了身后紧追不舍那道幽紫光芒,嘴角微微翘起,忽地一敛遁光,贴岸开始靠近那万道剑光纷飞之地。   愈发靠近之后,那纵横的剑气间的凌厉与锋芒,也更是让人心寒。   “哈哈!秃老二,你都快要出窍的修为了,还好意思来跟小辈们抢这机缘,不嫌臊得慌吗?有这时间,还不如接下流夙殿下的通缉令,去取那元婴小子的项上人头领赏,不比这虚无缥缈的机缘,来得可靠得多?”   “刘癞子你少废话,你不也是元婴后期的修为?这话,别人都可说得,便是你说不得!”   “诸位前辈,皆打着驱除我们便能独占机缘的想法,是不是太过霸道了?这殇之机缘,皆是有缘者便可居之,你们这等做法,想来那演算正确的前辈,也是不愿看到的,若下次不再将推算结果公布,你们岂不是为了一时之利,竭后益之源?”   “小辈,休要废话,这等地方机缘,岂有你等发言的余地?”   “林兄不必与他们多言,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多了我们几十年经验的老狗,究竟有什么资本如此霸道!”   ……   锋芒肆意,剑意迫海的那磅礴争斗,却丝毫没有掩饰住仿若天际,而浅行云间若水的,那一道白衣倒躺,白马缓步的倾世身影!   洛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散发着奇异波动,倒躺在温顺白马上,一身白衣如雪,右手垂下轻轻被晃带其拿着的酒壶,腰间挂着一箫一扇,翠碧与黑骨交错晃荡,睡颜轻皱眉头,黑发随散轻扬,悠然而随意的男子。   殇?!   ————————————————————————   (PS:说明一下,那句心之恶者,是为魔。这个恶,读作wu。)    第二十章 知世 更新时间2014-3-29 13:33:40 字数:2800  “熬过来了么……现在你有什么感觉?”   云凌清傲的身形浮现在旁边,面上一丝复杂未去。   负手立于原地的张彻,眉宇间多了份轩昂,蹙皱间,又添了分别样的邪魅。   如果说之前元婴的他,明心见性塑骨彻魂之后是如凡人般的光华尽敛,让人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自有一番傲骨的他其实并未返璞归真。   那么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间便有了那么丝自成一格的魅力,这与云凌相似而又不同,倒也不是真的魔气四溢那般张扬。   “感觉当然是大不相同,一时也难以说得明白。倒不是我之前料想的那样性情大变,但是很多东西无形间开阔了很多,这种隐性的变化,来得让人难以察觉而慢慢改变,倒是更让我忧心。”   张彻淡淡皱了皱眉,感应了一下丹田那之前出体,已经与那些浊气交缠不分彼此,眉目间少了那恬淡安然的道韵,也不似被浊气污染恶化之前狰狞面容的崩坏,而是一手放于盘坐腿上,一手掐诀在胸前,那些围绕的淡淡浊气,被它一一炼化转换为纯粹的丝丝缕缕邃黑,原先体内飘渺如雾的真元,此刻也再次如旋照之时那样有些变成了流状的真气,然而这带着暗色的粘稠液体,自然又远非那真元可比的了。   “自然,我之前便警告过你,这种过程是不可逆的。不过既然你已入魔,我也不多言了,方才方圆百丈自然而积累许久的底蕴和灵气,被你彻底汲取干净,巩固境界后,现在已是真正踏入了出窍之境。”   云凌面色复杂道,他当年三年分神,知道这其中的险恶与艰难,张彻入魔之时,只是询问了他方法,并未让他旁观。此刻他看着那已经彻底在之前出窍离体,受风日与浊而自若的元婴,自然知道在那黑色雾气中,他受了多少苦。   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对于张彻来说,那如火灼风裂的寸寸刻骨之痛,虽然难以忍受,但相对于之前的元婴心魔,其实并不算得什么。真正让他惶然的,反而是那种对于改变后需要面对的未知。   “虽然不可逆,但至少我现在还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至少,这个改变的主动权,还握在我自己手里。”   张彻低头,握了握拳头,抬头问他,那眸子中的深邃,不似金丹时那样璀璨如星空,不似元婴时那样淡淡若凡人,而是带着一股子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的魔力般,深不见底。   “现在的我,可有在那通缉令下自保的能力?接受那些通缉令前来的对手,有多少我对付不了的?你不要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也是那样,之前高不可攀珍之如金的对手,在到了这个高度之后,也会犹如满地跑的烂白菜一样爬出来。”   “轩雷一门,合体有一个,分神有三个,被我杀了两个。出窍的长老十四个,我杀了五个,废了三个,元婴的精英弟子十三个,除了紫寰全被我杀光了。其余的,不说也罢。”   云凌淡淡扫了他一眼,继续道。   “这九州大陆,五朝人族,合计起来,也不过四五亿,能修真者千里挑一,能金丹者十而二,能元婴者,十个金丹中能出一个就了不起了,至于出窍,亦是如此。分神,合体,顺而承之。渡劫大乘,那是不可以概率计数之人。所以这浩浩九州,按此例算,也不过两万元婴,两千出窍,两百分神,二十位合体。不过元婴便已能岁逾五百,历代积淀累计下来,除去些争斗或其余意外死亡的,也不过五万元婴,三千出窍,四百来位分神,一百多合体之人。渡劫大乘太过隐秘不可察知,想来也是极少。那元婴兵解,千难万难才能修成散仙还要一千年一劫的,便更是少了。”   “所以你想想,那吴解之师,当年一战,便是杀了上万元婴,一千多出窍之人,近百名分神,十余位合体,更不用说还杀了十位渡劫,两位大乘和两位散仙,是有多么强悍。”   “一百年前,魔星降世,又杀了无数元婴,九百出窍,九州实力元气大伤,加之殇、殉现于天地,这才无奈关闭九州结界,断绝海外联系。所以你说的那样的情况,基本是不可能存在的。”   张彻听毕,也算是对九州情况有了大概一个了解,随即眉头又皱起:“不对啊,这样下去已经两百年,按理已经恢复许多了吧。”   “你以为人人都是像你一样能一年不到便出窍?一般人的话,十年金丹便已是良才,元婴出窍,则更是不可预计之数了。”   “如此困难,却还有这么多能傲立于这片土地,看来果然人口基数造就多人才,无论在哪一个领域,都是如此。那这样的话,那个女子也不过合体期,所通缉令下来的,又有多少会应之而来,对我造成威胁?”   云凌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问出这等缺乏常识的问题,倒也没有办法,毕竟现在二人同舟,也详细解答道:“不要小看一个合体期的能量,分难合更难,对于分神之人来说,合体期是横亘在面前的一座大山,再说那流夙被我那般侮辱之下,不知愤怒之下会许出什么承诺,又身为大商公主,所以今后还得务必小心才是。”   “那……来自她本身的威胁呢?她已经合体之期,找到我们,又如何应对?”   “这倒不必太过担心,她身为大商公主,仇恨是一回事,身上也有许多责任,应当没过多闲暇专注于追杀你。况且,她当年借那人之光,由一个天资卓绝也只是出窍的公主到现在的合体,除去修炼犹如沉眠的时间,恐怕其真实年龄,也不过十九左右。”   “真实年龄?”   张彻皱了皱眉。   “你说那人死时到现在都已经过了两百年,那她除去修炼时间……这个真实年龄,倒不如用心理年龄来代替了。”   云凌有些讶异,微颔首道:“便是这个意思,这个词儿倒有些意思,也是如吴解所说是你们那个世界的用词吗?看来虽然于长生修真一途不行,你们的文化,发展程度应是超越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确是这个意思,即便是那紫寰,在我看来,除去其修炼时间,心理年龄,也不过十九左右。”   他又想了想,随即道:“这你可以光察颜面便能了解了,相由心生,修真虽可驻颜,然而面终是内心所现,大多数的修士,一般不会太在意此些,心理年龄是多少岁,面上便是多少岁的容颜。便如现在各大派的很多长老,都已苍颜白发,而他们并非没有将自己的容颜恢复年轻的手段,只是不为之而已。”   “如此,便如那看起来神骏年青的紫寰,方才那个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的女人?”   “她叫流夙,是东荒之商的公主。美貌才情艳绝一世,你居然这样说她?”   云凌面色古怪,也似有些被张彻这打趣的贬法逗笑。   “方才还教训她不过一个刚入合体的小杂种的人没有立场对我说这种话。”   张彻微抬眼皮,不屑一顾。   艳绝一世?   再漂亮,漂亮得过现在还在无尽海里那个女人吗。   “因为她本来就是小杂种。”   云凌淡笑了出来,嘴里吐出的却是恶毒之极的言辞。   张彻愣了愣道:“皇家身世……又与那人有关?”   云凌收敛笑容,不置可否:“那些事离你太远,与其关注这些,不如先将实力提升上去。”   “不过总这样一个人的传闻在耳边晃啊晃的,又不说明白,感觉很不爽啊,至少得让我知道他的名字吧,身为吴解的师父……不过话说你方才说相由心生,那吴解为何现在还是一个面色木讷的青年模样,他至少也有两百来岁了吧,看那个样子也并非不通世事,想来还聪明绝顶,心理年龄总不可能还是一个青年吧。”   “所以说他性情古怪。我们说的是正常人之事,何必将那个老变态牵扯进来?”   张彻见云凌已经在自己熏陶之下会用“变态”这类词的时候,好笑之余也颇感有趣。   “那他师父究竟叫什么名字?”   云凌敛了微笑,面色沉静,望天之时,神色间多了几分向往感怀。   “夜逸尘。”    第二十一章 法、势、术 更新时间2014-3-31 23:27:32 字数:2274  争斗间随意施取的灵气以成法诀,纷乱撕扯着一方天地元气,洛婴隐匿气息,靠着隙空幻所教授的方法,还真让她没被发现地潜入其中。   而身在圈外发现自己跟丢了她的离胤,皱起眉头看了看天上争斗的众人,即便是她,不小心牵扯进去,也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下船之后,她便掩纱将自己的容颜遮蔽起来,紫墨色的轻纱看上去单薄,却不会让人看见,甚至看不清她面部轮廓,只能看到那一双清冷幽邃的瞳眸。暗叹了口气,她略略思索,便也离开了。以现在那小丫头的修为,恐怕自己轻易不能制服,来到东荒还有其他要事,这口恶气,便以后再说吧。   最后回眸的一眼,她看向了那如闲庭碎步漫行云间如浅水的白马,与其背上白衣更雪的男子,方入东荒,对于殇的传说,离胤并不了解,她只是看着那个男子,心里莫名涌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   洛婴已经深入争斗深处,然而让她感到心中有些疑惑的是,好像并未离那个名为殇的男子更近。   然而看着拼命争斗往中间挤的那些人,她又有一丝疑惑,好像自己都感应到的,他们并未感应到?这些争斗之人,最高的她已经见过有出窍的了,究竟是自己灵觉敏锐,还是有什么玄机之处他们发现了所以前去而自己未感应到?   洛婴凝神思索,前几日还与他一起的时候,那殇将在此出现的传闻,她也不是没听闻过。这名为殇的白衣男子据说百年前魔星陨灭后便被分化出来,因似少而夭亡的游魂名之曰殇,出现之后,也并非没有人曾尝试攻击过,反而因为其行踪不定常在一些门派禁地出现,还多被无数攻击击中过。只是那些攻击,在击中之后,却仿佛击空般直接穿了过去,而那名为殇的男子与其白马,却是丝毫无事,简直就像……徒然的一个幻影般。   思及此处,洛婴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个人之前的一些随意逗弄她的活动,便做过烛火与纸的小把戏,那并非法术,没有丝毫波动,甚至可以说是民间骗取钱财的戏法,但能达到那种奇异的效果,据那个人说还是很有名的墨家光学,由之也被熏陶了一些。既为幻影,辄必有其投影处。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洛婴谨慎地往外围走去,一路拼命往里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逆流。   她慢步徐行,走到了争斗的最外方。   她抬头望眼,白衣躺马的男子依然那样,不远,也不近。   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个即便吃了诸多灵丹也未达元婴级别的半妖,即便不知道什么原因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点,却始终找不到位置。   其实洛婴所感应,确乎是不明原因地无误,然而她猜错了,殇的存在,天下名门皆查探过,若只是投影之类,不乏阵法大家,早已看透。百年来无一能被人清晰明了其存在及出现规律,自然有更难解的理由。   不过这些,正在苦苦思索的洛婴,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   一方荒凉逾百丈的土地,在诺大的青翠山野中,来得如此突兀。   土地之上,已经荒到了泥都变了沙,更别说见到树与草。   半晌,鸟雀都不敢进入这片仿佛被诅咒的土地,沙土中才稍有一点波动,然后,一只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手突兀地冒了出来,带着轻轻的颤动,拼命而无力地,将那沙土慢慢刨开,一手一血。   一个身上千疮百孔,遍布烂肉与血迹和一丝丝的焦炭气息,嘴里还衔着拼命吮吸着一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的血液。   终于再见天日,白晨披头散发已然没有半点之前的潇洒,狠狠喘着粗气,剧烈的波动让他几年未去刻意感受心跳的身体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   嘶哑着声音,他拿起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的一卷黄纸线装古书,在修真已经普及玉简传承庞大信息量的现在,这无疑是一卷已经上了年头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我没有死,我还活着……相反,我还找到了真正的奇遇……”   他那只折了三根手指的右手不顾断骨之痛,紧紧攥着那本书,仿佛抓住了自己的命。   那古朴的封皮上,重见天日,去了面上的污沙秽土,遒劲的字体勾勒出了一个无比浑野的题名。   苍生诀。   ……   徘徊的洛婴,偶然却似掉了什么东西似的,金丹大成的灵觉何其敏锐?她当即回头,却见地上是一张很奇怪的硬块。   “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   摸着那带着熟悉味道,背面更有那个人图像的东西,洛婴已经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只是这东西,自己之前在他给自己的戒指中百般寻找他留下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却找不到,这个时候居然自然从储物戒指中掉了出来?   洛婴生于极东,但也知道,储物工具之中,还极少有主动掉出东西的传闻。即便出现,那也是极为稀少的通灵之物,难道这一张来自他家乡的小小卡片,还有这能力?可是自己却未从其中感应到一丝灵力波动。   惊疑之间,洛婴突然一阵毛骨悚然,蓦然回首,却发现那天边的殇,沉眠之中仿佛抬起眼角,竟稍看了自己一眼!   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那殇轻轻拿着酒壶晃荡的右手,随意翻了翻,食指翘起。   带着莫名的弧度。   洛婴如遭雷击,当场懵在原地。   双目之中,倒映着无数大道痕迹,尽随那一指,显化开来!   ……   距离景霄山远处的一处幽静的山瀑中,这里比之极东月村那一个,无疑大了很多。   清隽稍带透明的身影傲立岸边。   “我本打算待你锤炼之后,如我之前所言,巩固习符与丹术,但既你已入魔且出窍初成,我便先授你之前所诺此术,以免你在那女人的通缉下没点底牌。”   张彻静立一旁,身着黑袍的他,此时好似完全融入了树林间的阴暗角落。   “与其说这是一术法,不如说这是一道剑意。”   “你不是很疑惑我为何对那吴解之师频频提及,且多向往感怀之意吗?那我便告诉你,这一道剑意,便是我无意间寻到了些他的行迹,一时感悟所得。”   “一代天骄夜逸尘,名逸尘而剑意凌尘,我悟出这一道凌尘剑意,便是其千万道之中一种而已,而驭其立于同境无敌,甚至那轩雷老怪,都被我以魔痕驭其逼退过。”   “下面我便为你演示一遍,以我现在的状况,也最多只能给你演示三遍,你要看清楚,好好体会,这一剑凌尘之意。”   云凌一声清啸,纵身寒瀑。   “借剑!”   紫光如龙。   尽敛秋水。   聚于一剑。    第二十二章 初现 更新时间2014-4-1 14:15:31 字数:2180  “该死的,那人还在追吗,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出口的是一个原本足以傲视一方的出窍期青年,以他的年纪能到出窍期的修为,着实不易。然而此时这青年却一脸惊惶的样子,拼命催动着上次门中比武大会中好不容易取得的一件保命灵器,包裹着一众人极速遁光。   让人讶异的是,这一众人等,竟然至少都是元婴后期的修为,而且个个年轻少壮的样子,男女皆有,此时却只能狼狈躲在这件似船如梭的保命灵器中极速逃窜。   “凌师妹还未疗伤完毕吗?”   另一边已经出窍中期,面色沉稳而凝重的英俊男子,带着一丝担忧,看向一旁盘坐闭目的白衣女子。   “之前那样奋力一击才好歹拼出一条生路,哪儿这么容易便好的,林兄你太过心急了。”   静静闭目在一旁的冷脸青年,即便轻轻开口,那其中的锋锐也让人不可直掠其锋,竟也是出窍中期的修为。   “想不到我们平日被世人妄名为天下十门的这一代最优秀的卓越弟子,还有西泽佛土弟子加入,竟会被逼到这步田地。”   角落轻摇羽扇的谦和青年,自嘲笑道轻轻摇头。   “苏师弟何必妄自菲薄,只是这次的敌人已经超越了我们的能力范围,那个叫叶一辰自号疯魔的男人……实在是……魔焰滔天。除了那传闻中已然逝去的魔星,和现在尚无人敢惹的殉,我实在想不出到底何人还有如此深重的怨气魔意。”   默立旁边的青年小僧手持檀珠,悠悠一叹。   “观心道友说得不错,不过这次也多亏你才挡下那一击让凌师妹成功施法,看来西泽佛土,的确愈发佛法无量,最近也出了好些了不得的人啊……”   之前被人称为林兄那英俊青年,颔首笑道,那笑意如此亲切温和。   场中一行人各有交谈之时,除了那尚闭目疗伤的凌姓女子,还有另一位红衣女子,花容月貌却不曾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一旁,似对这些暗藏交锋的对话并不感兴趣。   “多谢慕师妹为我守护了,现在我已无大碍。”   闭目的凌姓女子终于开口,直接让梭里众人都松了口气。那被称作林师兄的英俊青年当即温和关切道:“凌师妹终于醒来了,不过你受了那么重的一击,还当多休息才是。现在的事,便由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师兄来代劳吧。”   凌姓女子冷漠地点了点头,清冷的眸子凛若寒冰,然而众人皆知道她的性情,看见她点头了,自然也就没有再说话。   “我们从中原丰都,逃过了龙垣断崖,已到了东荒了。方才我看了下,已经过了羊湖湿地,想来荒云的长辈们已经过来将那人拦下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那操控船梭的男子感受到缭绕锁定的压力消失,终于松了口气,放缓速度,看了之前锋锐而冷面的男子一眼,那名为李亦然的男子,正是荒云一系这一代最为杰出的弟子。   天下十门,包括一门三山,一宗一堂,还有剩余的四个门派,组成了他们这一个队伍,作为这一代的游历任务。   “东荒?……这么说来,好像三个月前流夙殿下那通缉令,至今还未被人完成过吧?根据她放出来的真元轨迹来看,好像也未离开东荒。既然我们已来到了这里,那便将此人抓获,也算是完成了历练任务的一环。”   那红衣女子终于开口,轻灵若黄莺的声音,配上其鹅蛋柳眉雪肤的绝色,实在是不可多见的美人。在场的三位女性,恐怕只有那凌姓女子,冰冷玉洁若雪莲一样的她才能与之媲美。   被称作林师兄,实乃这一代青城正一门首席弟子的他,思虑片刻,便点点头道:“那人虽只是元婴,然而既然能被流夙殿下通缉而还未被捕获,自有其能耐,完成后上报师门,应当也算作一个历练。”   “那还等什么,问些当地的人,摸清楚情况,我们便开始追查吧。”   那之前掌梭的男子轻笑道,即便是他,也是这一代龙虎山天师堂非常杰出的弟子之一,才被派遣下来历练,虽然只是出窍初期的修为不及在场一些人,但若真论争斗,因为师门特性长期与妖魔决战的他自然不会逊色于人。   决定下来便停下速度,打算先找个城镇歇脚的他们,丝毫未管后方追击之事了,那些事,自有支援长老处理。或许之后回山会问问,但任那什么叶一辰多么强大,长老之后,还有支援。两百年前的那个人,一百年前的魔星,这天下,还没有十门五朝碾不平的东西。   ……   东荒交中土之界,横亘了一道长逾千丈的断崖,传说曾有龙过摆尾,一尾之威,而至于此。故而名之龙垣断崖,而这一道天堑,也自然成为商与夏的统界区。   此时的龙垣断崖之上,却汹涌起滔天魔气,与几道不让分毫的清丽剑芒。   “你到底是何人?魔门都被铲除多年,余孽竟敢还如此放肆?!”   苍老的声音带着惊怒。   “哈哈哈……你天下十门的位置,坐得真是安稳啊。不知两百年前的北蛮掠世之下,你们有没有今天这样的威风。”   讥讽的声音自浓黑如墨的魔云中翻涌出来。   “……这与你又有何干?”   那长老挡住几道魔痕剑芒,漆黑如墨的剑锋里带着的磅礴气力,让他都感到几分心惊,何时九州又出现这样的大魔?   “……与我何干?……哈哈哈哈……是与我何干!!不过,你们欠下的一个天下,还当真坐得心安理得了!那就让我帮你们回忆起来吧,那之后的绝望。”   讥讽的声音突然有些刺耳而阴寒起来,漆黑如墨的魔气,突然汹涌出一个大致的模样。   “这……怎么会……你是故意追而不杀他们,将我等引来?!”   另一道惊怒莫名的苍老声音,甚至隐隐有了那么丝惶恐。   “哼……还算不太蠢。”   不屑的轻哼,桀桀的阴寒让人望而生畏。   “不……这是什么……这是……凌尘剑意!……你是那个人?!!不可能,那个人早就死了!……叶一辰,叶一辰,夜……你!!”   三道分神后期初窥合体的气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讶异,甚至连那断断续续的模糊都听不清楚。   原地,魔气一空,天朗气清,只余下一个清隽轩眉的俊美男子,身着黑衣,右手持一把闪烁淡淡寒光好似并不如何非凡的剑。    第二十三章 勾角 更新时间2014-4-2 16:39:51 字数:2320  天下十门的游历队伍到了东荒,并且四处打听流夙殿下通缉那人的消息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来。   虽然被询问的人并未有什么麻烦,然而一行人中一些人的蛮横自傲言行总归让人不爽。东荒当然没有多少人敢惹这一行背后来头大得惊人的队伍,然而也有一些人,抱着各种目的,开始缓缓向羊湖湿地以东靠近,那正是他们的所在地——岳崎的位置。   岳崎处羊湖湿地以东,在北岭之底,还未到谷口位置。再向东往北,便是当地有名的景霄山轩雷一门了。因为曾经秘而不宣但后来渐渐传开的事件,如今的轩雷门,已经比当年堪堪可算二流门派的程度弱了很多。   但毕竟轩雷老祖乃东荒商皇也敬之三尺的合体期老怪,所以即便如此,倒也未有自大之辈妄言要吞并之类的说法。   “两年前,轩雷一门惹上了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门中好手,折损过半。据闻即便是那老祖,这两年也静静缩在门内,再未有之前那样震慑而无惧的派头了。虽然最后那个人物神秘失踪,当是被轩雷一门诛杀了,但最近好像又有什么人在与其门派作对,这两年修养新收的弟子,凡有外出的,倒是都被废了修为根基,再也不能修行了。”   岳崎的一个客栈内,十门众杰聚在一起,那之前操纵船梭的男子,实为龙虎山天师堂这一代杰出弟子的唐双报出了自己搜集来的信息。   “诸位,你们的看法呢?”   青城正一门,之前那被称作林师兄真名林曜的英俊男子,温和的笑容征询着在场之人的看法。   “师门所说的游历,并未明确界定范畴。那轩雷门在上次的九州论法中也来过,怎么说也是同道中人,前去助力当也属任务之中,若能在那里得到关于那被通缉之人的蛛丝马迹,也当是不错。”   在场除了那红衣女子和凌姓女子之外,唯一一个还剩下的女子郑慧吟轻轻道。其人虽女,但却为这一代蜀山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一身剑意锐芒,施放出来,连之前那冷脸的荒云弟子李亦然都比不上。只不过与之相对的,上天对她的外貌好像就没有塑造得那么细心,轩眉尽显英气的同时,也让她褪了那女儿柔情。   “我倒觉得,仅仅一个元婴的通缉之人,不值当我们这么一大帮人为之团聚苦思。正好,这一代说是游历,门中之意,想必大家也清楚,未必就没有比较之心。所以,我提议在这里,大家便分头行事吧,也看看究竟是谁,才是这一代最为杰出的弟子。”   之前那名为李亦然的冷面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口道。以他的傲气,之前被那名为叶一辰的男子追了半个中土便已极为憋屈,此时又要跟这些多人一起为一个区区元婴期麻烦许久,诸多手段施展不开,极为恼人。   “李师弟,这番事情,还是谨慎些好,免得又如之前那样……”   那林曜皱了皱眉,温和劝道。   “这大陆,有几个那样的大魔能被我们撞到?如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怪我等倒霉,学艺不精,虽死无悔。林师兄,你不必多言。虽然你青城正一门乃天下第一,但也不必这样处处以主事人的模样自居。我李亦然,师门可弱于人,但我必不弱于任何人!”   那冷俊男子说完,一摆手,一幅我意已决不必多言的样子。   “李师兄,或许如此。但这最杰出的弟子名号,可不是这样争得来,我只是门中赵师兄未脱出手来,推出来的代替者,想必一边的郑慧吟师妹,也是门中李逍尘师兄闭关无暇才推出来的吧?我们自然比不得你,但若单论这一代最杰出弟子的地位,这样的比赛,可算不得什么。再者说,凌师妹与观心道友……不也未答?”   唐双带着丝冷笑,对于李亦然的冷淡态度,他早已心有微词。之前被那疯魔追杀,是凌曦颜与念心一个拼命挡了一击,一个拼命击出一击,可不关他李亦然什么事。后面也是自己耗费修为没日没夜庇护众人驱使船梭,他毫未出力倒也罢了,这番冷言,自是让他看不过去了。   “唐道友可别牵扯到小僧,我佛土不在十门之列,这些事,我自是插不上嘴的。只是师门让我出来行走天下,见尘世悲悯,更砺慈悲之心,实未有好胜之意的。”   那观心僧人苦笑一声,自道阿弥。   “我没异议。”   清冷的声音自另一位被牵扯到的人口中说出。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凌……凌师妹,这恐怕不是师门的意思……”   林曜淡淡皱了皱眉,既然是她发话了,那么便确有一定的重量了。   “我想师门让我们出来游历,便不是想让我们如在门中一样处处遵从他们所令,没有自己决定的。”   凌曦颜冷眸微抬,淡淡道。   “我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若只是一味聚在一起碾压,谈何游历锻炼?你们若觉得不行的,自可组队。”   那红衣女子巧笑嫣然,似也对这个提议极为赞同。   “伊梦,慕长老特地嘱托我此行多照顾你,不是让你胡闹的。”   林曜面对门中的少女,即便同样绝色,倒也没有对凌曦颜那般顾忌了,言语间带着些淡淡的威严。   “你觉得我连我爹都不怕,会怕你吗?若是我在外受到伤害回门报告我爹,你觉得他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林曜,你是有几年没上过千决峰,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小师妹,越来越放肆了?”   名为慕伊梦的少女眯了眯眼,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毫不顾忌什么,当面便将脸皮撕破开来。   林曜闻言,脸色微变,他也未想过这个传闻中的确有几分刁蛮的小师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不顾这么多人还在现场,公开便这么不给他面子。看着周围人作没看到的样子,他深吸了口气,温和的笑容又挂上了脸庞。   “师兄也是关心你,毕竟若你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向你爹交代。”   “嘁。”   慕伊梦看了他那样子,冷笑着也未再多言,撇头一边去了。   唯一没有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的,荒云一系李亦然,与迟迟未语的,之前和善摇扇舒展过气氛的破连山弟子苏莫染,二人一个冷眼看着那林曜,一个只是仍摇羽扇,如若未觉。   “真是让我失望,原来所谓的名门天骄,不过如此。”   一道轻轻带着遗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郑慧吟面色一变,虽只是元婴后期修为,一身蜀山剑诀早已通灵,意动剑出。   大门瞬间被撕裂,无尽剑芒蜂拥而出!   “哟,这么凶猛,可惜一位佳人,怎的如此莽撞。”   淡笑的声音从容不迫。   烟尘很快被无形的气势迫开。   一位身着淡青长袍的年轻人站在门前,仿若一直未动过。   而他的身边,千疮百孔,遍布剑芒。    第二十四章 暗谋 更新时间2014-4-2 20:42:42 字数:2248  “偷听之事,想来阁下已经作好觉悟?”   林曜看了眼未尽何功的郑慧吟,面对门前的青袍男子。   男子长得很年轻,也很俊气。一丝淡淡的从容微笑挂在嘴角,满头雪白的银丝顺簪在一起。   “那便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从容的神色不变,浅笑的样子在看到慕伊梦与凌曦颜的时候甚至有些赞叹。   林曜不再多言,最近一直未有出手的机会,到现在居然一个小小的元婴后期都敢如此放肆。虽然他能在郑慧吟的乍然出手下躲避,但最多仅仅能说明他有些不凡而已。想要在自己这已然出窍中期的修为下,况且还本就是青城这一代最优秀的几人之一手下撑过,未免也太自负了些。   “我只出一招,若你能挡下,那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林曜淡淡道,看不出喜怒。   “好涵量,好自信。”   男子笑道,为表真挚,甚至还将手放在胸前轻轻拍了拍。   “我也不以秘技欺你,这青城剑诀,乃每一个弟子必修,也算不上什么稀奇法门。你若接得下,我便不追究。当然,我只代表我自己,其余道友,便是他们的事了。”   林曜淡淡说完,并指成诀。   “这一式,叫苍鹤引云,是青城剑诀第七式。”   他甚至没有召出自己的飞剑。   然而在场诸人皆知,林曜这是要拿出真本事了。看来方才被拂脸面之事,他也并非毫无怨气。   无名指倒屈。   鹤唳之声,骤然在撕裂声中响起,渐渐盖过了那些撕扯凝滞的声音。   周天诸云,缓缓流动,骤然之间,尽皆消失无踪。   一道如烟似雾的云气随着林曜指尖律动,在客栈上空袅娜成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模样。   即便之前不屑一顾的慕伊梦,此时也稍稍有些正色,这苍鹤引云的确只是寻常弟子皆可修炼的青城剑诀。然而能修出出剑之时的鹤鸣之声的,便是极少,能引动白云解其真意,便更少了。像林曜这种,既能让鹤唳之音在撕扯灵气时响得如此灵韵,又能让白云凝鹤,且根本就还未动飞剑的,慕伊梦只在长老辈那里见过,连上一届精英弟子都做不到。   天下第一的青城正一门的第一,果然有不凡之处。   极度压缩之下,骤然爆发带着一股道韵的白鹤,随着那一指剑诀,气机锁定了面前的白发男子,汹涌而去。   林曜收指。   白发男子看着面前袭来的白鹤,面上多了一分凝重,然而还是维持着那从容之色。   “苍生大道,化。”   仿佛墨滴水中。   晕染开来。   男子一手掐诀,那云气凝成的白鹤,在击中他之后,骤然化开了来,仿佛锁定气息已经消失,于是再无存在必要,也仿佛已经击中对手,力尽而开。   男子面色如常。   半晌。   天下十门一方,众人面色都开始变得有些凝重。那林曜更是脸色难看起来。   “哈哈哈哈……这就是名门天骄?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骄傲?这就是,我以前仰望的?”   那白发俊气男子面上闪过一丝狂放,放肆大笑道。   “铮……”   拔剑无声,剑鸣有韵。   白发男子骤然侧身。   几缕白发无声飘落,落地已成冰丝,轻轻断裂散去。   “林师兄不必多虑,那东荒川南的龟寿老人,亦是元婴后期修为,然而千年不死收集各种长生法门,炼丹之术超凡卓绝,据说为了活下去拼起来,战力甚至不弱于分神高手。这人虽面色年轻然而已是白发,必是修了什么秘法,甚至不知已活了多少年岁,何必自贱?”   无息之间,凌曦颜已收剑,身边的气息骤然如其脸一样冰寒,凤目轻抬,看了他一眼。   林曜见她居然出言安慰自己,欣喜之下,温和笑道:“自然,这点挫折不可能让我对自己的道心产生怀疑。不过还是多谢凌师妹关心了。”   “冰魄寒光剑?……寰辰还真是舍得啊,连天下十器之首都敢让小辈拿出来了,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青袍男子稍理自己被利断几缕的白发,淡淡笑道,目中只有嘲弄,没有贪婪。   因为他已然握有最大的宝藏。   “你观察偷听许久,应当不是仅仅为了挑衅这等无聊之事吧。”   凌曦颜收剑而立,众人见此,也都未再次出手。   “看来你们之中还是有明事理之人。”   青袍男子拂去淡青长袍上沾惹的些许轻尘。   “不必绕弯子了,有话且直言。”   苏莫染一收羽扇,终于开口,语调也没了之前的随和。   “你们要寻的被通缉那人,就在景霄山,正是惹轩雷门不得安宁那人。”   男子轻笑,淡淡道。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如何相信你?”   李亦然冷冷道,虽未拔剑而剑意将出欲出。   “这些,就随便你们了。我只是来报个话而已。”   男子未置可否,青袍一振,躬身一礼,身形便渐渐变淡了。   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这人连退走的方式都如此诡异而摸不着边际,根本不知如何阻拦他。   “你们怎么看?”   林曜面色肃然,沉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就按方才那个方案继续去做呗,分头行动。反正都是要去做的事,索性一起,也懒得麻烦。”   慕伊梦挑了挑眉,率先御剑,独自遁走了。   “哼。”   李亦然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消失在原地。   剩下的人,都有些乱了起来,莫衷一是。   而凌曦颜与念心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让突然发现的林曜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苏兄,你怎么了?”   看着一向随和的苏莫染难得一脸肃然的样子,唐双好奇问道。   “我只是在想,方才那人所用法诀,好像我门中八百年前突然失踪的一位前辈……”   顿了一下,他面色复杂了起来,接下来的低语只有自己能听见。   “若是那位前辈在……两百年前,哪会容北蛮那番放肆……又哪会,让那个人……”   ……   “不好意思啦,污蔑你为被通缉的那个人……”   远处,一道淡青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天地间,淡淡低笑道。   “不过以你的实力,应付这些天骄,自保当没有压力吧?……那便好好撑住,我会为你,一一解决那些落单的人的……”   “然后……便承受天下十门的怒火吧……张彻。”   稍抬起头,他的脸被阳光沐浴,白发乱舞,微笑温和,自信中已现天下气象。   “我会成为强者,总有一日,我会凌驾在这些之上。我白晨,将继承那位前辈的衣钵,复天下苍生一个公道,重塑天地规则!”   “所以,便成为我的垫脚石,交出你们的储物戒指吧,天之骄子们……”   苍穹在上。   他一人独立于天地之间。    第二十五章 摧朽 更新时间2014-4-2 23:10:53 字数:2314  白晨自然不会知道,他所谓的污蔑张彻为那个被通缉之人,其实倒还真歪打正着了。在他修炼苍生诀两个月后,终于尽复一身所伤,而且前十几年的积淀,一朝之间,突破到了元婴后期。   手握苍生诀自信的他,并未急着回门中报道,而是暗中追查起这两个月来不停与门中作对,掳掠弟子废去修为根基的人。   凭着苍生诀中所记载各种诡异秘法,他成功地追查到了那个人横路将之截住,如他所料,正是之前同样一道兑罡霆轰回来差点将他轰死的那黑袍男人。   手握苍生诀不世之秘,他满怀自信向那人发起自己的复仇,虽然因为练这个让满头青丝皆白雪,却也有了远超之前的力量。   然后,他满满的信心,便被那人的无匹剑气彻底劈碎,如若没有苍生诀秘法,他甚至当场便会死在那里。   后面的一个月,他不停向其发起挑战,虽然最后逃走的过程一次比一次惊险,那个在一次战斗中从容说出自己名讳的男人当真惊才绝艳,好似一次次越发看穿了他逃走的秘法。但他在与那名为张彻的黑袍男子争斗的过程中,也将苍生诀记载的各种法门锻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因此,他也对自己越发自信,一般的出窍期之人,甚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即便真遇上了如张彻一样的厉害人物,他尚有苍生诀可以逃遁。   所以,他才毫不掩饰地到往了天下十门栖居的客栈,一则见识一下这些往日自己只能仰望的弟子,另外,自然就是要完成那个借刀杀人的计划。   没错,他已到元婴后期,但是背后没有一个底蕴足够深厚的支持。他需要这些杰出天骄的储物戒指,想必里面会有很多自己需要的东西。恰好又能解决张彻这个自然其实也有几分欣赏而更多的是忌惮的大敌,一石二鸟。   ……   分离队伍已是第三日,叫做慕伊梦的绝色女子已然在景霄山附近徘徊三日。她并未前往那轩雷门拜访,一是天下第一青城正一门的眼界,二则,她更不想在那里碰见其他前去的某些人。   这一次强行要求出来,本来就只是为了散散心,父亲还让那林曜处处管着自己,慕伊梦自然不会愿意。处在队伍中看着他们言锋交错,暗流汹涌的争斗跟在山中那些为她争风吃醋的师兄弟无甚区别,若是这样,那出来与在千决峰,又有何区别?   不过她发现,或许的确还是有区别的,在外面,不会有在青城的保护,或许会遇到那个自号疯魔名为叶一辰的人,那时,如若没有唐双、念心跟凌曦颜三人,他们或许都会死在那里。途中逃亡的刺激,的确很刺激。外界的危险,也的确很多。   譬如正在眼前的。   “你果然没安好心。”   慕伊梦眯了眯眼睛,冰冷地看着面前出现的青袍男子。   “小姐过赞了,虽然你生得很俊,不过,我的确没有对你有那方面的心思哦。”   白晨轻笑道。   慕伊梦凤目一寒,劈手便是两道锐芒。   白晨从容不迫取出一柄流溢华彩的青剑,宝光四射间,已将那两道锐芒挡了下来。   “郑师妹的凝菁剑,如何在你手里?!”   慕伊梦惊疑间,已是驭出自己流溢七彩的飞剑。   “原来这剑名唤凝菁,蜀山的剑,的确是比我那把金煌好太多了。”   他笑叹一声,轻轻举起衣袖,擦拭着那柄青光黯淡,不断震颤的剑。   慕伊梦自然是知道,在何等状况下,有主之器才会如此。   “你将郑师妹如何了?!”   慕伊梦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不必着急,马上你便可以见到她的。”   白晨若无其事瞟了她一眼,指尖已揩到剑尖。   “八门雷法,坤势雷。”   八门雷法,最为玄妙强大的乾坤两卦之一,终于现世。   慕伊梦方才御起自己飞剑,防御之势初成,凝菁剑便毫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   坤势雷,天降雷而导入地,因而引地之雷,成势无导,凝于一点。   “嘭!”   凝菁剑与慕伊梦那柄七彩流溢的飞剑皆黯淡无光,相对而言她那柄剑更通灵一点,展开剑罡护住了她被打退十余丈还未被冲劲直接打伤。   然而那股内劲,却直直地打进了她体内。   轩雷老祖一生最为精修得意的八门雷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即便在天下第一青城正一门面前,也骄傲维持住了自己的尊严。   “你只有元婴后期修为,那个娘们也只有元婴后期修为,但你们都被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护得住,杀起来如剖龟,蠢笨而麻烦。”   白晨淡淡道,语气间没有对佳人的慕赞,只有对待死人的漠然。   “但是,乌龟就是乌龟,虽然有壳,也咬不死老虎。”   “苍生意。”   他凌空对着慕伊梦,隔了十几丈远,不顾她狼狈爬起躲避,只是轻轻一指。   “噗!”   “噗!”   “噗!”   ……   接连几声爆音,那柄七彩流溢的飞剑彻底黯淡,连带她身上的护符、项链、皆爆了开来。   只剩下脖子上挂的一个护身符,还兀自散发光彩。   那是父亲留下的,说即便遇上合体高手,也能挡下一击的东西。之前挡那叶一辰已用去许多能量,现在,也逐渐黯淡,而彻底爆散开来!   慕伊梦再次被击退数丈,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感受到体内元婴的萎靡,她第一次骇然地抬头,看着不远处那道独立天地间,仿佛一个人便擎起了苍穹的漠然身影。   “有点意思,你似乎有点特别。”   白晨饶有兴致地抬起下巴,睥睨着不远处那个狼狈仍不减窈窕秀色的身影。   就这样,踩下所有垫脚的石头。   慕伊梦暗暗一咬牙,忽地拿出一块玉符。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另一件保命之物,可以立即传送回青城千决峰。   电光火石之间,白晨却似已看透她的动作,再次一指。   玉符爆起一阵异光。   她面上露出一丝绝望之色,却兀自咬着银牙,也不说话。   白晨再次露出一阵讶异之色,这玉符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脆弱。   于是他再次加力。   “嘭!”   玉符彻底爆散。   最后残存的传送之力,却好像终于让慕伊梦离开了。   “嘁。”   白晨看了眼原地空无一物的大坑,不以为意,苍生诀中从不缺各类稀奇秘法。   下一刻,他便从虚空中踏出来。   入步处,只是一个空幽澄净的山瀑寒潭。   慕伊梦面色苍白,眼神彷徨而绝望地看着他。   然而他却再无精力注意她。   那寒潭瀑布中,仿佛自然溶于黑暗,一个清隽修长的赤裸男子步步踏纹,缓缓行来。   比山瀑幽潭更寒十倍的冷意骤然充斥了整个空间。   白晨面色一变,当即踏入方才虚空褶皱还未完全抚平的轨迹痕道。   背影的狼狈,比尚愣愣瘫在地上的慕伊梦更甚几分。    第二十六章 初识 更新时间2014-4-3 13:50:13 字数:2283  沈擎在门中不算多高的位置,但也是这一代青城正一门历练的三人之一。虽说每一门基本都是一个名额,但也有例外,他青城一门,这浩然的名头,便占了两个名额。小师妹胡闹也要出来,一番商讨之下,倒也不算得什么必要之争,也放过了她。于是这一代的青城历练之人,一共有三人。   相对于小师妹元婴后期的修为,他沈擎虽然不及林曜师兄在门内那样光辉,但也是这一代坚韧心性,为很多长老看好的杰出弟子。能在修行二十九年之时达到出窍期,他有着自己的骄傲。   林曜师兄在小师妹走后便脸色难看,见那凌曦颜消失后,更是没甚多的心情,也便依了那李亦然的意离开了,但走得那番不坦然,显然已对最开始引发这一连串事件的李亦然有了芥蒂。   然而这些关他什么事呢?他沈擎在门内早有了倾心的道侣,容颜或不及小师妹跟凌曦颜,有时候一时感悟后的细细交流,无意间修炼结束后苍松落日的余晖下的倩影,暗处无声细水长流二人偶然无意的心灵交汇。安静的山中生活,这些都很好。   山中无岁月,沈擎对于那所谓的神仙之道并不多了解,如若真有神仙眷侣,他也并不对那样的生活感到羡慕。他所拥有的,自认不逊于它。   此次出行,她未出现在当日的送行队伍中,为小师妹和林曜师兄欢呼的人太多,她怕他看不到自己。但他其实又怎么看不到,那一道倚靠在白桠树旁幽幽的目光。   脑袋里还在思量这些事,突然,沈擎警惕地抬起了头,前方一阵波动,一个青袍的身影有些狼狈地钻出,背后紧随着几道极度危险的剑气。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道人影,传来的熟悉气息自然让他明白,那是当日那一道在他们面前全身而退的青袍白发男子。   可是现在这追杀他的剑气是什么?如此犀利而道韵无双,即便是蜀山郑师妹的手上,他也未见过这等玄妙凌尘的剑意。   “苍生大道,化。”   青袍白发的男子应付起这些剑气似也极为头疼,完全没了之前对待林曜师兄那一式苍鹤引云的从容。但他似乎已经从某个地方逃了出来,虽然这些剑气依然灵动难抵,但没了主人有意识的操控,再过灵性,也难以在他全力施为下有什么成效。   “呼……”   终于破去了那些剑气,白晨轻呼了一口气,不仅是他在借那人之手磨砺苍生诀,张彻一直未出杀手,好像也在借他成全自己这一道无双剑意。虽然白晨已然进步神速,但对方的剑意又何尝慢了些?那愈发灵动的样子好似蕴含无穷潜力,却又像有什么残缺的样子。   念及此处,白晨的目中也不由有一丝惊骇,他所拥有的苍生诀,虽然以他的修为还只能修炼前面几页,然而管中窥豹,他对那位创造这本玄诀的前辈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堪惊世之才。但即便如此,那人的剑意似有残缺便能与他相当,这又是何等的可怕?   白晨目中闪过一丝忌惮与决绝,看来祸引东水之事,要更加快才是。只是那个小妞未死……不过以她那般刁蛮,恐怕在他手里讨不到好,到时候稍有离间,自然还有可行之机。   “道友,你这是……”   沈擎惊疑之色未去,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人来历不明,最好不要过近接触。   “方才是你最好的出手机会。既然你放过了,那便不要怪我了。”   白晨笑了笑,轻拈一指。   “你果然不安好心。”   沈擎的脸色沉了下来,驭起飞剑,轻轻抚摸剑端一个挂坠。   这,还是她送给自己的……   “那便让我看看吧,这天下第一的青城,有几分名堂。”   骄纵大笑,白晨眼里的漠然如寂潭死水。   ……   “你……!”   慕伊梦转过头来,看向男子,正要发问,忽然发现他身上未着寸缕,面上陡现一抹酡红,慌忙转过脸去。   张彻淡淡扫了他一眼,未过在意。方才在瀑布下被打扰出来之时,他便已给下体笼上了黑雾,也将原本在背上浮现幽光的魔痕,转移下来,未免被人发现。   只是想不到,又是之前侥幸未死那修士。   “看来他在那次之后,的确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遇。”   张彻在心中默默自语道。   “不是正好有个锻炼对手么。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凌尘剑意越发熟练了,虽然离炉火纯青还相去甚远,不过大致用来对敌,倒也足够很多人喝一壶了。”   云凌的声音淡淡在他心中响起。   “这人倒也有些麻烦……既然是轩雷弟子,也在我出手之列。他那修行的古怪法门,似乎潜力无尽的样子。”   “你光凭凌尘剑意便能与他相衡,还有魔元与魔痕未动用,不必在意此些。若真想彻底解决他,便以你修行的速度去碾压吧,当你有一日如今日这样,单单只靠凌尘剑意便能将之斩杀,那你的凌尘剑意也臻至大成了。”   “这玩意儿好是好,但你领悟的只是一道,变化之中残缺需要我自己推算,哪儿有这么容易。再说他修行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凡品。想要达到你说的那个样子,恐怕还早……但,如果他不把我惹火,我也不介意让他多自信几天。”   张彻说完,淡淡看了眼那本就鲜红的衣衫被血染红后更加娇弱的女子,左手轻一掐诀,空气中雷纹爆闪。   噼里啪啦的声音引得女孩一阵侧目,仔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下身有所遮挡,但平生第一次接触一个男子的裸体,即便只是赤裸了那清隽秀奇的上半身,淡白的肌肉极富规律地分布在筋骨之间……似乎,没想象之中那么污陋。   “你不是轩雷门的人?”   张彻微一挑眉,收指回诀,既然对八门雷法没有反应,八成跟轩雷门没什么关系,那也省得自己废去她修为了。   不过想来被那白晨追杀,应当也多半跟轩雷门扯不上什么关系。   “你管我是什么人?快一边去穿好衣服!没羞没臊。”   慕伊梦小脸微红,这男子的气息虽然有些强横,但也仅比自己强那么些,大概就是沈擎师兄的样子,出窍初期,那人为何见了他就跑?   还有……之前他随意劈出的那几道剑气,那般惊艳,又是什么?   几年未下山,这天下,居然有这么多完全不逊天下十门的奇才了?   慕伊梦脑中一阵思索,表情有些闷闷。   张彻冷冷看了她一眼,既然与轩雷门无关,那便不必管她死活了。虽然方才无意间救了她一命,给那白晨添些堵,他倒也是没什么意见。背对少女,他仿佛又融回了黑暗,只余下淡淡的声音回响。   “疗伤毕后,自行离去,勿再扰我。”    第二十七章 朔气 更新时间2014-4-3 23:37:52 字数:1830  慕伊梦位列天下十门弟子,而且是其中第一的青城正一门中,并拥有与其他人不同更显要的身世,何等傲气?听闻那个男人这样说,她自然冷着一张俏脸,不打算再说话。   正要盘腿坐起来恢复伤势,她脸色一阵难看,这才发现方才不仅传送的时候储物戒指遗失了,被白晨打碎了三根肋骨的她也实在坐不起来。   若无灵药,疗伤之事,不知几日才能好。她元婴已损,伤体难复,撑着行不了多远,若是再遇到那人,即便遇上其他的人,自己恐怕也危多于福。毕竟,能不被自己美色所惑产生恶意的,她所见也不过那打伤自己的人与方才的男人而已。   想到此处,慕伊梦也不由一阵委屈。在门中她是众人皆宠的小师妹,更是父母掌中的瑰宝,实在厌了那些蜂蝶儿,这才好奇出来走走,没想到外面的世界果然如此险恶。   越想越委屈,愣愣看着天空的她,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当然她不会真的哭出来,自九岁之后,慕伊梦再也没有哭过。即便修炼途中再辛苦,她也咬牙挺了过来,因为她是父亲的女儿,而父亲是青城的骄傲。   脑子里胡乱想些有的没的,慕伊梦愣愣看着天空,时光无觉间流隙过去,被映入眼帘那一轮皎洁惊醒,已是初临夜色了。   依然瘫着身体,传来的隐痛好转了许多,然而元婴还是那番萎靡。   慕伊梦微微转头,日夜不辍的山瀑仍然不息散出些巨响,寒潭凄冷,幽幽自完全阴暗下来的林中传出。   浓重窸窣的沉色浓郁在交错的树影间,流溢出来的些许寒意让她都稍打了个冷战,那人在里面,完全不会觉得冷吗?……   月色凄迷,春日的晚上本不会如此寒冷,然而寒潭在旁,不时的泠泠声音滴得人心都有些凝冻起来。   慕伊梦稍稍挣扎,想要坐起来,扭动间触碰到伤处,疼得轻嘶了一口,无意间看到鲜红如赤炼的衣衫浸染的血液已经干涸,黯淡而难看。   “嗡……”   林间忽惊起剑锋颤鸣之声。   寒光乍现。   慕伊梦警惕地拿起那黯黯流转七彩的飞剑,象征性地护在自己身前。   剑鸣不息。   寒光肆意。   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慕伊梦努力聚集起目光,最终只能看到一只轻轻收屈的手指。   而漫天嫩叶落下,共计八十七片。落地的瞬间,仿佛触碰尘土惊扰,鲜嫩的叶肉与脉络骤然分离,化为一片片精美的脉络图。   慕伊梦惊讶而细看去,发现原来这满地已尽是那些新叶脉络图,叶肉已经腐烂入土,只余下稍稍坚韧的筋络构图腐烂得慢些。   而直到最后,慕伊梦都未看到那发出寒光剑影的本体。   骤然,她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单单以指成诀,便能颤剑鸣音,映射剑影?   而……森寒剑气四射,锐褪新叶,不伤筋络分毫?   她猛然回头,看向瀑布深处。   运起仅存的真元。   一个男子漆黑如墨的赤裸身影仿佛溶于黑暗。   清隽修长。   ……   景霄山,轩雷门外无尽山野间。   苍茫而悠然的穹采云色漫布天际,仿佛尘世的一切与它们无关。澄澈的天空一尘如洗,暮春的气息浓重而真实。   “又见面了,念心道友。”   黛眉凛然的少女稍稍舒缓神色,对着三天里已经两次偶遇的念心僧人道。   “的确是有缘。”   念心笑道,平和的微笑不带任何其余感情。   “也或许……是其他人行动太过隐秘……又或者……”   名为凌曦颜的少女轻蹙秀眉,凤目微抬,带着一丝思索之色。   她与念心僧人三日前便早早离开,不只是要调查那通缉之人,更是为了追寻来历不明的那青袍白发男子。只是那人身法的确诡秘,二人即便佛道合力,也未将之追踪到。   “这么说……昨日我碰见过李亦然道友,不过他只是远远看了我一眼,未有停下与我交谈。”   观心皱了皱眉,想起了什么。   “不过……其他人,我倒还真未见过。按说我们一行十余人,即便分开独自行动,这景霄山附近也不过如此地头大小,怎会交汇如此之少?”   “或许……是有些别的什么事情发生了吧……”   凌曦颜似有所悟,淡淡道。   观心脸色忽变,神色一时有些凝重。   “敢问诸位,来我轩雷地界,可是有事?最近有些不平静,若无要事,还请诸位尽快离开。”   突兀的声音乍然响于天地间。   凌曦颜凝眸抬眼,遥遥望去。   身着华紫道袍的俊美男子遥拘一礼,言语中的不客气却丝毫未少。   “无意惊扰贵界主人,万望勿怪。只不过是依流夙殿下通缉,前来寻人罢了。”   念心回以一礼,温和道。   “这里没有什么通缉之人。我门中最近不太平,不希望外人再多管些闲事。”   那人遥遥并未靠近,朗声道。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念心温和的神色没有因男子的冷遇改变。   “我乃轩雷门下大弟子紫寰,尔等最好尽快离开,否则勿怪我门发怒无情。”   那男子面无表情,即便看到凌曦颜绝色之姿眼皮微跳了一下,仍是说出了拒绝之语,只是好像语气中的冷然,稍微淡了那么一点。   “他身上有慕师妹的气息。”   念心正待回话,却闻凌曦颜淡淡道,语气中已有冷意。   一点寸心,凌天寒芒。   她出手一向很快。   那名为紫寰的男子,神色骤然大变。    第二十八章 初知 更新时间2014-4-4 19:35:02 字数:2127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蔓延滋长的情绪如窗台青藤,一个不小心便爬满了整个心里。   夜色渐浓,张彻收指,无论如何去锻炼,每日修炼与悟剑的时间再长,也终是有那么些间隙。即便是魔,也未必没有心灵脆弱的地方,反倒因为偏执成狂,有些地方比寻常人更柔软。   九州的明月,并不比极东来得圆,比之前世的月亮,或许要亮了很多,因视力更好,张彻甚至能看到那些稍黯的月涡。   人可以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但人的心终究不是寒意无匹的剑。即便是剑,浸润久之,也未必不会有人的情感。   踏出瀑布,虽然已经不会再有冰凉彻骨的感觉,看着一夜长寂的森林星夜,他也不会再有心有戚戚的感觉。换好自己的那身黑袍,本就与黑暗不分彼此的他,更是完全融入黑暗中。甚至,走到那少女身边,都未让她感觉到。   “你还未走?”   淡淡的声音为冰冷的夜色稍添了一分柔意。   张彻以前听过一种说法,男人的情绪在晚上十点之后会变得特别柔软。他不知道修行会否对这种特征改变,但此时的他,确实比白日一心专注于物的他多了几分烟火味儿。   故而慕伊梦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奇异起来。   “……你不是不屑多看我一眼么。”   尽管她好像隐隐知道自己这样回答有些不好,仍忍不住语中带刺。   “……只不过有些日子没跟人说过话了。”   张彻自嘲笑笑。   与云凌的交流,多止于剑道。来自纷乱繁华的过往,若是一年前的他,哪儿受得了这样寂寞的三个月。在月村时有桔梗尚好一点,而今独居寒瀑,偶间歇时,前尘过往,纷杂心事,浓思厚情,尽皆浮上心来,挠之不得,只能更疯狂地投入悟剑与修行。   偶有出行,掳掠那些轩雷弟子,废去修为,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如此冰冷与暴虐,甚至很多时候有种杀之后快的感觉。   他不明白这种畸形究竟是修魔的后患,还是只因为久憋心事后的发泄。   只是他确实已经渐渐变得不像他了。   慕伊梦看了他一眼,发现那漆黑如墨的瞳子中深邃不可见底,仿佛隐藏无尽心事般。不知怎的她竟有些无措,闷闷不再开口。   张彻淡淡扫了她一眼,以他目前的眼界,自然能看出她的伤势。   “白晨为何要追杀你?”   “我亦不知,或许他本来就对我们不怀好意。”   慕伊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老实地回答他,语气也有些瓮声瓮气。   “你们?……那你的同伴呢。”   张彻微有一丝讶异,随即笑笑。   “……都走散了。”   “北岭的元婴后期,可是有限……你们一行人来此作甚,那白晨不会无故出手,也不像是会为了美色……”   他状若随意。   “你问这些干什么?”   慕伊梦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有些好奇而已。”   见她如此作态,张彻只是笑笑,摸了摸鼻子,眸子中有些自嘲,也有些淡漠与疏离。   偶遇仅仅只是偶遇而已,哪怕更深厚一点的关系,谁也不会是谁的谁,自己的心,仿佛的确有点耐不住寂寞了……   这样下去,撑得过五年么……   见他如此,慕伊梦一时倒更难以自持了,想想自己这个样子,若他真别有什么用心,多的是手段逼问,何必只是这样随意问问而已呢。   幽幽一叹,似乎下山之后,很多事情是与山中不同了。   “我们是天下十门的弟子,这次下山历练,来到东荒也只是因为一个意外而已……顺势便决定去追捕流夙殿下通缉的那人,也看看与轩雷门作对的……”   说至此处,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不会……就是那个掳掠轩雷弟子的……”   樱桃小口微张,她面上惊异,心中倒自己确定了个六七分。面前的男子已经出窍,在一个地区实力应当饱和的时候,他既不是轩雷门人,本地众家族中也未听说有如此高深修为的修士,又身处如此隐秘的地方,想来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目前风头最盛的,自然是那个与轩雷一门作对之人。   至于流夙通缉那人,她倒未想那么多。三个月前通缉令下来之时指明其人元婴,而眼前的男子明显已经出窍。除非处在关键关卡,否则慕伊梦是断断不信有人能在三个月中元婴而入出窍的,她身处元婴后期,自然知道那道关卡有多难迈过。   毕竟,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能如那人一般怪物,朝元婴而夕渡劫的……   “到底是怎样呢……”   张彻带着丝淡淡的笑容,不置可否。   “看来真的是你……那么那个青袍白发的男子……刚好元婴后期……看来应就是流夙殿下通缉那人无疑了……”   知晓所有真相的张彻看着她一脸恍然的样子,不由好笑,轻轻摇了摇头,在离她不远的草地坐了下来。   “那你还如此大意地敢在我面前说出真实身份,不怕我将你灭口吗?”   淡淡的语音此时在慕伊梦听来却如钟鼓,的确……自己虽说不那么谨慎但也绝不至于如此大意,为何会好像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说出来自己猜测的结果呢?……自己的安全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掳掠轩雷弟子,虽然废他们修为根基的手法确实让人记恨,但的确没有伤过人……”   想了半天,慕伊梦终于找了个看起来自己能够接受的理由。   “那毕竟是在不伤及我性命的情况下,可是你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我可还怕那轩雷老怪找我拼命。”   “你这不是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人?!”   “只是建立在你假设上的假设罢了。”   眯起眼睛,笑得狡猾的他在慕伊梦看来尤为可恶。   静谧无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一个姿势瘫久了的慕伊梦,尝到了修真之后久违的酸麻感,微动一下,却又疼得她小口轻呼。   张彻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望了望明月已然高悬的天空,淡然的脸上去了些温暖,被月光照得清寒无比。   负手离去。   “这里面有那些弟子很友好送给我的礼物,想来疗伤丹药之类必不会少。早日伤好,寻你同伴去吧。”   哗啦啦几个储物袋子突然掉落在她面前。   淡漠的声音渐渐远去,经久而息。    第二十九章 瑶光 更新时间2014-4-4 22:49:21 字数:1687  紫寰未必认得出来排名天下十器之首的冰魄寒光剑,但他能感知到剑芒上传来的彻骨寒气锋锐。   好在凌曦颜只是出手表明一个态度,倒并非是真的要下杀手,否则断然不会有他的缓气之机。   “姑娘到我地界,还对我等主人出手,是否太过霸道了一点?”   急退数十步,紫寰提起一口气,正视对面那张绝美冰冷的容颜。   “我慕师妹的气息,为何会在你身上沾有?你对她做过什么,她现今又在何处?”   凌曦颜丝毫未有礼让之意,一剑秋水,荡起几弯寒意。   其剑锋之锐寒珍利,直让紫寰眼角都抽搐几分。   “我并未见过什么慕师妹容师妹的,但若你等再在我地界放肆,便不要怪我不顾及同道中人的几分薄面。”   “这么看来,道友是知道我等身份?”   慧心空明如念心,一语揝破其话语中的破绽。   凌曦颜冷冷的目光如利剑,再绝世的佳人,恐怕这般冰冷地看着自己,想必也不会有多么畅快。   紫寰沉声,话语微怒:“看来,你们是执意要与我门作对了?天下十门的名头虽大,也不是谁都怕的。想来你们门中也不会仅仅为了几个不懂事的小辈而落下以势欺压同道的恶名。”   凌曦颜不复多言,出剑更凌厉了许多,已经是紫寰抵挡不住的地步。   然而他并未有惧色,甚至不再躲避。   “欺人太甚。”   冷哼一声,紫寰取出一道雷光。   如若器物的雷光,宛若实质,竟被他置于手心!   凌曦颜的剑很快,还未等那雷光完全显现,她的剑便到了。   紫寰甚至根本还未反应过来。   然而那雷光却似先反应过来了,一道霹雳,并不如何显眼,却径自将她劈了回来,连带冰魄寒光剑都一阵乱颤。   “凌道友小心,那好像不是他的力量!”   念心急急出手,一道浸染金黄的佛光,将那余波尽数挡了下来。   “哼。”   凌曦颜不慎着道,冷哼一声,轻轻一握,寒光凛然的剑体顿时平静下来。   “师父,徒儿已尽力劝阻,然而这些人仍是不肯退去。不得已请师父法身出手,望恕徒儿冒犯之罪。”   紫寰恭声敬请。   “故弄玄虚。”   凌曦颜冷言一声,劈手便是一道玉衡剑气。   念心沉默了下来,他身处西泽佛土,然而此次游历,怎会不清楚寰辰山天下闻名的北斗七诀。分别以北斗七星命名的剑诀,各有妙用,然而既然凌曦颜用出了这玉衡剑气,那么便说明她心里已经提起几分凝重。   而这如若实质的雷电,倒并未如那人所说,真乃其师有灵的法身,要知道身外化身,这是一千多年前便失传的神通。所谓法身,想来也不过是其师附力于灵物之上而成,让其可以借其之力庇护出手罢了,方才那番郑重其事的请示,倒着实有几分故弄玄虚的味道。   然而即便如此,看那道雷光之前轻易便挡下她一剑的威力,想来必非寻常之物。即便凌曦颜之前不过随意出手的一剑,但她本身乃这一代寰辰最为出色的弟子,没有之一。之前在那疯魔叶一辰的手下逃生,也可以说大部分都是她的功劳,又手持天下十器之首的冰魄寒光剑,哪儿是那么好接的?   果然,那璇玑剑气带着一缕星芒,以莫名轨迹前行突至紫寰面前,然而雷光一闪,它却只能凝滞在他眉心前寸许处,再不能前进分毫了。   “凌道友小心一些,这雷光的精纯程度,多半是那位合体期的前辈出手了……”   念心僧低声道。   “如何,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吗?出手到这个地步,倒不得不请诸位往门中走上一遭了。”   紫寰倒并未因一时的占据上风有什么得意之色,只是在淡淡说道之时,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凌曦颜身上停留了会儿。   ?那雷光兀自颤动,雷蛇轻绕,吞吐蠢动。   凌曦颜冷冷扫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   “瑶光。”   念心脸色大变。   “凌道友不可!”   然而天空已经骤然黑了下来。   十方天地,元气尽皆凝滞锁住。   之前,她正是用这一式,破开了那疯魔叶一辰的封锁。   然而念心修佛,自然能看出来,她当时隐藏的伤势,实际上现在都还元气未复。   “走。”   她脸色漠然,单手一招。   剑域封锁的空间便拒绝了他的存在,直接将念心僧人排除出了这方天地。   漫天星辰,尽皆显现,而北方之巅,有一山名寰辰,有七星名北斗,其内有一颗,骤然亮起了光芒。   冰魄寒光剑敛去了本体过盛的寒光,引星芒入身。   ……   “嗤。”   清脆而细微的破碎声。   “嗯?”   古朴满是尘灰的室内,一隙阳光下微微可以看见一只干枯充满褶皱,而修长无毛的老手。   那只手轻轻抬起,略微抚动。   “那东西……这么快就碎了啊……”   苍老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笑意。   “看来……我避世不出这两年,还真有人忘了……曾经这方土地,还有一个叫雷长风的人……”    第三十章 他弄着风,我看着剑 更新时间2014-4-7 14:57:21 字数:2452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你怎么总是爱看这类崩坏型的东西。”   “只是因为有趣啊……春物也好物语系列也好型月也好,人物在经历各种过程后的人格扭曲不是很有趣吗……人的心是有无穷可能性的,我没办法经历,但能看到不觉得很有趣吗,这些不同向位的扭曲。”   “以后叫你张变态可以吗,不仅喜欢血亲妹控还喜欢崩坏设定东西的变态。”   “……整天练站桩的中二好意思说我吗,我都抛弃了练气了你还抱着那玩意儿不松手……”   “人生的大我境界就是要在不断的突破极限中完成啊,这么高的逼格你这渣渣怎么可能理解。”   ……   恍然如梦。   愣神间惊醒,看着已至中天流泻月华的那轮皎白,细碎的水花在寒瀑溅射下惊起,暮春没有萤火,而风景不逊初夏。   实在是没有办法忘却,经历了很多事,张彻甚至忘了很多高中初中存在感不强的同学的名字,即便相貌也模糊了,但对于那些清晰的,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虫鸣风音,站在潭边的他感觉凉意袭身,已臻出窍的他原本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只因心寞。内视元婴,入魔之后早没了之前那样的恬然平和,一手持着与本体同样的漆黑魔痕,数缕淡淡而精纯至极的魔气缭绕身边,嬉笑怒骂,填膺不畅,尽在其面。   出尘相,众生相。   当初的戏语成真,张彻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这个设定发展的确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有趣。人生的路程随着愈发向后,心灵的壁障也愈加深重,当初纯真之时建立起来的感情,随着时间的酝酿,如若未曾淡忘,那么自然也愈加珍贵。   放诸现实,可能繁多食物横流物欲可能将那些冲刷得干净也容易些,而在此世,清净的时候脑子里没有事情便轻易让那些东西将脑袋爬满。自然,时间的积淀也不是毫无收获,相反在这个世界相对澄澈的环境,很多事情就如前世童时,铭刻于心。   在月村的那段经历,是他极为珍贵的一笔财富。抛却那段步履薄冰的惊险不谈,偶然间歇闲暇,他与那巫女还有村里小孩子捉迷藏时,着实感受到了久违的充实与快乐,甚至一度冲刷了心中的怨愤与追忆。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些在长大后顾及所谓面子所谓幼稚所谓他言而未曾忆起的东西,原来还是那么有玩头,甚至比很多网络游戏都要有玩头得多,这时的他玩得畅快而心无它念,笑得那么纯真像个孩子。   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如若没有后来的黑春紫寰之事,如若没有身上时时刻刻隐匿的魔魂作着危机提醒,如若他来之时就那么简单像个普通人一样,如若没有鞭策没有压力,那么就跟没有高考的高三学子时的他一样,恐怕再不能寻回肩上的责任跟自己的本初。   只是高考就如工作赡养父母的责任是不可逃避的一样,这些东西也在他被警醒后而更加铭刻深了起来。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但不单单为了自己而活着,踏出月村那一步他也未尝没有体会到仓央嘉措“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感觉。但是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取舍之间权衡,不同人的取舍之间权衡,方才构成了这个世界。   “看来今天是有点不太对劲,竟然想起了这些事情。”   没有苦笑的力气也要咧着嘴,张彻鞠了一手寒潭水,清了清脸,冰凉的感觉带着久沉的寒意,刺激着纷乱的头脑。   “修魔之后没有所谓的心魔说法,因为我们自己就是魔。”   云凌叹了口气,张彻在想什么,寄居其上的他或多或少有些感应。   “或许是因为久了耐不住寂寞吧,今天来了个人,或多或少有那么点悸动。只是她拿了丹药离去,便能很快恢复平静了。”   “但是你取的那些药,都是那些弟子自己私藏的,金丹之中所藏,对元婴之人着实没什么作用,即便她服用了那些,想要真正恢复到有自保之力离去,恐怕也还须三日,而且……”   云凌淡淡顿了一下。   命运似乎不惮以最大的有趣拨弄世事。   张彻这下是真的连咧开嘴装作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奈摇头:“怎么这些人,把我这儿当难民收容所了?……还是这座寒瀑,有吸引重伤之人的潜质?”   一边说着,他一边再度向林外走去。   入目的,是一个白衣如雪的窈窕背影昏迷在地,与一个拥着她不住轻呼着她名字的红裙少女。   凌夕颜还是凌曦颜来着?   真是好名字。   ……   潦野苍空,方圆数千米的土地上纵横着道道触目惊心的剑痕,深不见底。   渺小如蝼蚁的紫衣华袍已遍布褴褛,勉强爬着的紫寰虚弱而双目赤红,因屈辱,也因弱小。   “这不是大师兄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戏谑的声音带着丝轻佻,青袍的男人随着清风显露了行迹。   狼狈爬着的身影轻颤了颤,勉强翻身的紫寰笑了笑,带着恨意与狠意。   “白晨,我记得你是门中精英尽去后少有的聪明人,更应当知道师傅马上就到了,在他老人家面前,不会有你作什么手脚的空间,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甚至敢于与我交恶?”   青袍的男子若无其事地一脚踩在他断残的左腿膝弯处,狭促的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我当然知道大师兄现在肯定恨不得杀我以后快,但是我更知道,比起我来说,大师兄你现在应该更恨那些外人。那个红衣美人儿的储物戒指,用得挺爽的吧?里面或许还有些小女儿家的私物呢,不过大师兄啊大师兄,即便两年前苏师姐被那人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与你解除婚约,也不必这么卑微地去舔天下十门的臭脚吧?”   嘴角勾起邪魅笑意的他,肆意放纵着那身骄狂气息。   “躲在暗处看着我追杀那红衣的小妮子,确定我们瞬移走后再出来拿走戒指,大师兄,那是我的东西呢……即便我途中遇到了个稍稍有些棘手的自爆狂,那也是我的东西呢,我不拿,你便能取走?”   白晨轻轻移动着脚尖,伴随着这个过程紫寰痛苦的呻吟越发凄厉,他随手把玩着一个制作精巧的挂坠,那是在那个青城弟子自爆元婴之后,留下的唯一物品……   “不过……我也可以送给你呢……甚至,我还可以帮你达到出窍……你不是很惊讶吗?躲在暗处看到我居然已经从金丹骤然突破到元婴后期……很无力吧?面对刚刚那个女人,那一式,即便是我,也抵挡不过呢……这种无力的感觉,这种屈辱的感觉,是不是就跟追杀去了极东,最后反而丢了紫云剑狼狈得就跟一条狗一样爬回来差不多?何尝轩雷门大弟子,沦落到了如此田地?怎么样,跟我合作,我不仅不要你还那枚戒指与其中的诸多灵物,还可以帮你达到出窍期。”   他的声音带着些蛊惑的意味,却说出了紫寰心中的痛处。   “呃……怎么……合作……”   痛极的紫寰,通红着眼睛,咬牙的嘶哑声如受伤的野兽。   “那……就简单咯。”   白晨勾起满意的笑容,轻收回脚。   随后。   一指点断其心脉。    第三十一章 风动着云,云酿着雷 更新时间2014-4-8 0:02:38 字数:2479  当那股莫名强大的气息到时,紫寰已瘫软在地,心脉断绝。   “这些小辈,好狠的手段。”   淡淡皱了皱眉,他并未对周遭的可怖剑痕多看一眼,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脉搏。   一股极为精纯的萌动生意点滴开来,晕染得紫寰那已然因为失去生机而苍白的脸色都添了分活力。   “嗯?竟然还留下了暗手?果然好手段。”   说着称赞之语,他的笑容却是如此阴冷。   手上力度陡然加大。   “噗!”   紫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猛然浮上脸的不健康红晕,却比之前那苍白无血色要好看了许多。   “师傅!”   未完全好,他便匍匐下身子,艰难支撑起来,嘴里还兀自泛起血沫。   “既然都这个样子了,俗礼免了也罢。”   淡淡道的老人轻拂袖,紫寰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浑身伤势,骤然之间,已然好了个七七八八。   “多谢师傅,徒儿不肖,给师傅丢脸了!”   微微颤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哽咽。   “既然给你的灵雷身都破了,也不用多说什么。那些小辈,下手当真如此狠毒?”   微冷语调,他的语气尚有几分怀疑。   无论如何,他在这合体期不过百余的九州都还有点名号,那西北方距此不算极远的荒云,甚至也都偶有来往,那些天下十门的小辈,常理言之都不可能做到如此狠毒。断人心脉,留魂后手,这已经逾越了某些底线。   “是!……是一个白衣女子,跟一个黄袍僧人。那白衣女子,还拿着寰辰山藏有的天下十器之首冰魄寒光剑,用出了这一式瑶光,弟子可以保证,是寰辰的人无疑。”   紫寰躬身跪倒,声音虽带着一些虚弱与心悸,确实笃定无比。   “是吗……瑶光啊……呵呵,上次见到这一式,已经是四百年前了……现在居然连这一代的弟子都能用出来了,看来寰辰这几年,是出了好了不得的人才啊……只是,来我轩雷如此撒泼,即便它寰辰是北漠独孤,也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语至最后,老者的声音已带了些许冷厉。   “正好……此次出关,便也看看,那最近跟我门内作对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有没有,在我北岭地界撒野的实力!”   眯了眯眼,老人磅礴的气势陡现,白云风迹为之一滞。   背后的紫寰抬起脸,眼里闪烁着莫名的神采。   白晨,我可是照你说的做,甚至差点死了……你最好不要在这件事上有什么猫腻,如若敢耍我……   不知何地。   青袍白发的男子徒步行于途,嘴角勾起的笑意邪魅而妖异。   “这下……可真是有趣了呢……惹出来这样一尊大佛,张彻,还有那些幸存着跟狐狸一样缩着抱团着的狡猾鬼们,你们接下来的表现,我很期待呢~”   缓缓将那个满含女孩希冀与心意的精巧挂坠捏碎,就如它此时已然自爆殒命的主人一般,白晨的笑意深邃迷人。   ……   凌曦颜缓缓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既不是清修房里冷凋润碧的竹木天花,也不是最后一眼望到的慕师妹那亦然苍白无泽的容颜,而是一个乍一看去并不如何英俊,眸若幽潭的清隽男人脸庞。   没有如寻常女子那样急忙检查起身体,她一恢复意识便重新主宰了身体,内伤严重,而且伴随着前些日子本来就未完好的伤,她知道那些很严重,但没有被其他如何过的感觉与痕迹。能感知控制到身体每一寸的她有这个自信。   “醒得挺快,看来倒没那么严重,保持活力,走两圈。”   淡笑的他面带苦涩似乎是在开玩笑,但她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以前不会有人对着面若冰霜的她开玩笑,现在这种感觉似乎很新奇。   但没有笑点终究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还好张彻早已习惯了这种无人理解的孤独,他自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可以算作最孤独那一批人,所以倒也没什么其他的表现。   “你……你快看看她啊……”   慕伊梦一时焦急,才发现自己连面前男子的姓名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正看着的吗,的确是个美人。”   张彻一脸笑眯眯,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无聊。”   凌曦颜转过脸去,冷漠道,无论是对于他这种低劣的文字游戏,还是对于他称赞自己容貌的肤浅表现。   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银牙紧咬,俏脸煞白的她却终究没有力气,尝试两番失败,倒也罢了。   单论伤势,她甚至比一旁紧张的慕伊梦都更重许多。   “这个时候你还在开什么玩笑,快帮我察看一下凌师姐的伤势啊!”   气急之下,慕伊梦不觉间甚至恢复了在山中颐指气使的说话方式。   “我跟你很熟吗?”   笑眯眯的张彻,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极为冷漠的话语。   一时被噎住的慕伊梦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跟她很熟吗?她愿意被我察看吗?她愿意被我触碰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刚想说什么的她又闭上了嘴。   慕伊梦也不知为何,从来对人不假以辞色的她竟然不觉间会对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使出对熟人才用的语气。   好像莫名其妙,她对他就有一种安全感,就如方才她毫不避讳地说出他就是那个与轩雷门作对的人的猜想。   明明根本就不了解,明明之前从未见过,究竟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觉得非常奇怪,乃至于现在的尴尬。   与慕伊梦不同,凌曦颜对于眼前的男子反而莫名就没什么好感。   “既然无关,何必碍事?”   只是她一向惜字如金。   “啧啧啧,真冷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冰山美人型。原本我也存了分好麻烦不如离去懒得管你们的心思,但听你这么说,反而不爽了。凭什么老子辛辛苦苦找的个还过得去的栖息之地要被你们这些外来者占据,我这个原主人还不得不屈身相让,美女就应当有特权么,美女就不拉屎……哦抱歉,粗俗了,而且好像你们修行后还确实不需要拉屎来着。”   与凌曦颜的惜字如金相比,三个月没怎么与人交流的张彻好像一反常态地谈性很高,口水了许多内容。   “鄙薄。”   便是慕伊梦都忍不住轻啐一口,凌曦颜更是懒得再多说一个字了。   说出了很多以前想说却没有这样合适给自己说教又确乎是美女的对象的话,得偿所愿的张彻长舒了口气,意外地发现……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意兴阑珊地看着两张风情各异而皆美冠一方的红颜,虽然养眼又索然无味,入口坐这两尊门神也真确乎难以处理,正要思索些什么法子,他的脸色却陡然严肃了起来。   那张不再那么笑眯眯的脸板起来,才让慕伊梦突然发觉之前那个说出“疗伤毕后,自行离去,勿再扰我。”而冷冷融入黑暗的背影也是他。   凌曦颜同样感受到他骤然提起的气势与无意间带给自己的压力,眯起眼睛。   这个男人……似乎有些名堂。   第三十二章 巨擘 更新时间2014-4-8 18:38:26 字数:1764  直到那股莫名强大的气息消失,远在百丈之外的念心才稍有余悸地缓了口气。   这股强大的波动……想来确乎是那轩雷的老祖无疑了。虽然当凌曦颜用出那一式瑶光之时他便已觉不妙,不料这尊大佛还真被惊动了出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念心已觉得稍稍有些超脱掌控了,首先那轩雷一门的大弟子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无礼对他们出手,而且他静修多年的佛心也阵阵不安。   “施主何必躲在暗处,小僧向来不打诳语,有什么话,出来明说便是。”   心下思索,警惕的功夫却从未放松过。念心淡淡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   “原来真是大师。”   悠悠回答的声音带着一丝放松。   “林施主?”   念心讶然回头,从虚空中显化出来的正是林曜、唐双等人。   “几日不见。”   温和微笑的林曜,风度不减分毫。   他身后跟着十门聚集起来的诸多弟子。   “我说这几日怎么遇不上散落的道友,原来都聚在林施主身边。不过方才施主确认我身份之时似乎有些紧张,这是为何?”   念心双手合十安心道,又有些疑问。   听闻此处,一行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起来。   念心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   沉吟一会儿,林曜才面色微凝地对念心道:“道友且看此物。”   说着,他张开双手。   四块碎裂晶莹的碑块躺在他手心。   “这!……这莫不是四位施主此次出行特备的本命灵牌?”   年轻僧人倒吸一口凉气,面上闪过一丝悲悯。   既然本命灵牌碎了,意味着什么也就不用明说了。   “没错……本次出行中三位女性之一的郑师妹,已经陨灭在这北岭……还有我同门小夕峰的沈擎师弟,也不幸葬身于此……看其灵牌的碎裂程度,似乎还是自爆元婴而死,竟然如此惨烈都未脱毒手……”   说至此处,便是林曜面上也闪过一丝痛色。   便是不知真伪了。   念心看着那道已经快要散零成粉末状的灵牌肃然起敬:“沈施主刚烈,想来那出手之人,也当并不好过才是。”   “我天下十门弟子出山历练,十年一届,已近有六十年未出过意外。没想到这一次,竟折损如此之多。”   林曜轻叹了口气,收回灵牌。   “那施主想来应是已经通知师门了?故而才将弟子们都聚在一起,让人再找不到出手之机。”   看着已然尽聚在一起的人,念心明悟道。   “除了已经殒命的四位师兄弟们,还有本门的慕小师妹未找到,与……寰辰的凌师妹,失落未寻。还有李亦然与苏莫染两位道友,尚不知消息,不过看其灵牌,当尚安然。”   说至此处,林曜的眼底也浮现一抹复杂出来。   尽管那刁蛮的小师妹让他颜面扫地,但如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回了青城……在他父亲面前,自己难辞其咎。   “若是凌施主的话……方才那一式震动天地,正是其使出的瑶光……然而有一股极磅礴的气息接近,当是那轩雷老祖,我未曾近……想来应是被轩雷一门掳走了。”   念心面上浮现一丝愧色,轻念阿弥。   “道友不必自责,我们之前也感受到那道气息,那不是我等可以抗衡的,贸然前进,只怕还得搭上自己。”   心忧那白衣倾城的身影,林曜也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这不是可以指责他人之事。   “不过想来那轩雷一门也不敢对我等弟子作什么,既然施主已经通知师门,我等只需聚在一起隐匿,等待师门前来便是。”   听闻他的安慰,林曜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难道还有变故?”   念心见他如此,也是奇道。   “的确如此……”   轻叹了口气,林曜缓缓道来。   “出了这种事情,现今消息都传开了,九州震动。岂止我等师门,九州修士都在看我等热闹,不少修士甚至都在往这边赶来,何况我等师门了……”   顿了一下,他的脸色越发奇异起来。   “大师应当知道,几日前荒云一系长老出援我等,去阻那疯魔……”   念心心下一沉,面色也开始凝重起来,他已然猜测到了些什么。   “结果是……荒云三位分神后期长老……全殁于龙垣断崖,无一生还……”   “如果说我们的事情是震动九州的一个引子……那么这,就真的已经震动了十门在九州的声望了……现在不光我等十门长辈,甚至连东荒流夙殿下,也开始赶往龙垣断崖……”   语至最后,他苦笑两声。   “所以现在……我们首先当自保……撑到门中先辈们越过那道界限,方可援我……”   一时间,念心也只能怔怔,不知说什么好了。   ……   龙垣断崖。   无匹的剑芒将天空都斩开了一道隐约波纹。   玄妙剑意波动之间已循其迹,数十人神形俱灭,只在刹那。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淡淡皱了皱眉,黑衣的男子轻轻放下根本就未抬起亮锋的剑。   天地灵气一时暴涨,十余个出窍期之人元婴爆炸的灵气波动,并非一方天地能容。   男子身边魔气吞吐之间,刹那间云流便恢复了平静,而吸收了这么多能量,那缕缕魔气,也似乎只是黝黑增多了那么一丝而已。    第三十三章 畸心 更新时间2014-4-11 22:47:09 字数:2318  背向二女,张彻的脸色凝重中带有一丝严肃。   “你确定?”   他在心中如此问道。   “我与他交手多次,他的气息我很清楚。如若不是因为我已经身死魂寄,想必他此时已经发现我的存在。”   云凌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   方才他正是感应到轩雷老祖隐匿的气机重新出现在天地之间。方才出言提醒他,张彻的修为尚不足当初的云凌,连他都只能身死逃亡,想来此时的张彻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现在的张彻只是二度魔体,且尚未被人发现具有,故而处境比当初的云凌要好太多。然而之前与轩雷的仇已经结下,这三个月他毕竟不是白呆在这儿的。此时既然已经将这头老乌龟逼出来,那再待在这里也无法作为了。   “那接下来如何?”   张彻淡淡皱了皱眉,并未急着如何。在逃跑方面的事情,想来他要比自己有经验得多。   “虽然这是事实,不过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好吗。”   云凌苦笑起来,张彻心中所想,只要不刻意掩饰,他或多或少是能猜出来的。   “只不过你此时便思虑着逃出北岭,这倒真不是明智之选。既然他已然出关,那么这段时间,外面风声势必会很紧。你的气息未曾暴露熟悉在轩雷门中,不若便在此再等待一段时间。”   沉吟稍许,云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此刻与自己同舟共济,张彻自然不会不信他的说法。   “这里不太稳妥,那白晨上次已然知晓。虽然他所用法诀奇异诡谲,然而之前毕竟是被我所杀的轩雷弟子,虽然其人应当会有自己的顾虑,不会轻易在那轩雷老祖面前暴露,不过还是不能保证他以其他方式传信暴露我所在的行为。看来还得另寻他处了。”   张彻谨慎道,也有些感慨地看了眼自己住了一个来月的这座山瀑幽潭,当初辗转,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幽静又适宜的地方。   “危难之际,哪儿还能管这些。你的想法不错,只不过,若你想转移,或许还不得不带上你身后的那两个女人。”   云凌淡淡的声音带着些戏谑,他自然是乐意看到张彻头疼的样子,之前张彻对这两女都抱着麻烦的心态,此时看他苦恼,倒也有趣。   闻言,张彻的眉头果不其然皱了起来。之前那红衣少女,已然猜到他的身份,方才来的这个,既然与她看来交情不浅,若自己不同时放走她们,想来她也是势必不肯罢休的,麻烦必随之而来。   而这北岭谷口一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点动静,别人或许察觉还有些难度,那轩雷老祖已然合体期,既然出关,神识必然可覆盖全境,真有什么特别的冲突,只怕瞒不住。   而若是放走她们,那等若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他人之手,而这,且不谈他与两个女子并不熟悉,即便真有些交情,已经在月村步履薄冰过日子的他,绝对是谨慎得不敢如此的。   “那白晨追杀此女至此,而这个新来的也身负重伤,你倒不妨先问清楚情况,再作决定。”   在他沉思之时,云凌终究看不过去,先抛出一个解决方案。   而张彻已然回头。   ……   “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身上的伤……又是谁人造成?”   淡淡的语气称不上恶劣,但也绝非多友好。   凌曦颜明眸扫了他一眼,冷冷没有说话,却已然表达了‘与你无关’的意思。   “我说……谁打伤你的,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淡淡的语气稍重了一些。   而凌曦颜一向是不吃软更不吃硬的人。   慕伊梦心中突然闪过些不妙的预感,面前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已然完全不同了,再不复之前那个似有些真情流露的温和模样。   然而还未等她如何表示。   张彻已一脚踹在凌曦颜肩膀上,横飞两三米撞上树干才停止,她落地便喷出一口鲜血。   “我这人耐心不大好,特别是关乎一些重要事情的时候,不要指望我说第三遍。”   淡淡而略微能听出一丝漠然的声音同时响起,与之相承的,还有他行云流水顺势便继续踩到之前踢的那个位置上的右脚。   一用力将她的挣扎压回地,凌曦颜还待有什么动作,一抹淡淡澄澈如秋水的紫色剑芒轻闪,在夜色中轻盈而不刺眼。   随之飘落的是她额边几缕青丝,与颈项锋锐迫之而缓缓流下的皮层下最鲜艳那点血液。   寒锐刺喉。   “你干什么?!”   慕伊梦惊怒,尽管之前见过他一剑逼退那强大的青袍男人,然而怎么说这突然而然说动手便绝不留情面的方式也太过出乎意料,何况他脚下兀自咬牙横着一双俏目怒视他的是那样一位佳人。   便是自己那表里不一的所谓林师兄也对她那般迷恋,他竟无一丝怜惜?!   “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对于凡是威胁到我安全的东西,我一向是把握不好尺度的。所以你不要仗着长了一副好面孔,也不要以为跟我很熟的样子,另外说一句,我这个人对于长得比较漂亮的女人,一般没什么好感,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妒忌?我便是这样一个性格恶劣的人呢,所以你们还是不要试图挑战我底线得好。”   缓缓随着脚下加力的踩扭,张彻眯着眼睛冷笑着说完,看着凌曦颜那双因痛苦而咬牙仍有些轻哼发出的面容,他竟感到心中有种畸形的快意。   暴虐的冲动,嗜血的渴望……   丑恶,发泄,亢奋,残痛。   他背后的黑暗似乎都缭绕起来,紧紧与这个男人融合,不分彼此。   “够了!”   慕伊梦不忍之下的一声呼喊,将他惊醒过来。   “凌师姐,既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你便告诉他吧,他真的会下手的!”   不用她提醒,凌曦颜也感觉到颈项上愈发迫人的寒芒,与眼前男人不再压抑有些肆无忌惮的杀意。   冷冷看着他,凌曦颜终于开口,泠泠如天籁的脆莺之音因疼痛稍稍有些颤抖。   “……那人自称轩雷门的大弟子,用的是轩雷老祖的一道赐法化身……我重伤之下,偶然到此休憩,不想遇见慕师妹。”   肩上的压力减轻,疼痛反愈加剧烈,火辣辣的感觉已经很久未尝到了,刚刚那一下狠撞,更是让已经没有真元保护的身体五脏六腑一阵颠簸,此番滋味,齐上心头。   “如果你还想说什么今天的事情会记住,不会放过我之类的,我真的会杀了你。”   笑眯眯的男人看着她想要说话,打断道,似乎同时收敛了那些气息,眼神也重新清澈了起来,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杀意。   然而凌曦颜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虽然我这人很没情趣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还得烦请两位多委屈一段时日,自然,我是不会管你们愿不愿意的。”   说完,他便不再多话,一手拎起一人,踏步如风。    第三十四章 破河山(上) 更新时间2014-4-12 23:32:37 字数:2138  “你方才察觉到了么?”   在带走二女后,张彻寻了个僻静之所,环境自然是比不上之前的寒瀑,此时也顾不上这些,遁法造出一个曲径不长,内里宽敞通风的山洞后,再使些手段让丛林更深,彻底掩绝了幽暗的气息,他将二人修为封印。   拨开丛草,蚊蝇似觉其息,避之不及。张彻走到稍空旷一点的地方,独问道。   弥漫的清光慢慢溢出,化为一个清瘦孤隽的长影。   “我当年的冲动,比你要猛烈许多……或许之前的心劫,真让你得到了不少好处。”   云凌的神色有些复杂。   “也或许……我只是二度魔体,即便入魔,也没有你那么如鱼得水。总之,虽然时常不自觉陷入那种状态,尚在可控范围内。只是这三个月来,暴戾的由头愈发深重,我见你此时也不似如此……而且你之前确乎说过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么……想来应是有解决办法才是。”   张彻敛了那些负面情绪,平心静气,任何人都察觉不到这已是一个入魔之人。   “那巫女的清心咒法,已然无用了么……”   “无用。”   准确地说,在治标不治本的时候,在渴望未及又入魔渐深的时候,那种东西,只会让他心中的暴戾更加想要寻求发泄。   “我早先说过,入魔一途,绝非易成之事,得到什么,便要失去什么。”   “我也说过,我早有觉悟。”   张彻很认真地看着他。   云凌叹了口气。   “……我之前,对那流夙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内心的一切因由冲动,皆是自我而生。不谈什么心无外物五蕴皆空,我那时所产生的原因……不说也罢,总之我当时已经找到了因由,所以能确定一个目标而自我控制,戾气横生,那便发泄在应当发泄的地方。而你想要的回家,一时终不可得,所以我只能给你我的经验,并不能实际帮助你什么。”   那么,目标也是手段?   为了活下去而入魔,为了回去而活下去,为了回去而入魔,为了释然魔性而回去。   纠缠绞结,成了一个死循环。   “我要力量。”   张彻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关键点,或说突破口。   云凌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然而语气愈加复杂起来。   “……那么首先要成为强者。”   接着,他又认真强调道。   “有一个强者之心的强者,不是有弱者之心的强者,也不是有强者之心的弱者。”   “你说的,是流夙和秦泽?”   张彻思虑片刻,云凌的话其实并不难懂。   “可以这么说,但是这其中的界限,即时知道也很难分清楚,即便清楚,也不一定能做到。”   “我知道,人是很难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的。”   张彻平静道。   “所以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带你去看,而你看了之后,是迷失自我,还是找到了那个能寄托控制这些戾气的东西。”   云凌迟疑的语气,其中透露的丝丝关心,即便只是因为二人此时同舟共济,倒也不能说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安慰。   “如果我不去,也找不到那个东西,会怎么样?”   张彻轻轻挑眉,微笑平静。   “……”   云凌无言以对。   “那不就行了?既然多余的时间只能寄托在虚渺的几率上,不如赌上更加切实一点的。我以前对自己没有自信,现在我觉得自己大致也是一个能够随便一脚就踩翻美女的人,实在没必要那么自卑。”   他的笑容和煦,淡然出尘有些几个月前他方元婴之时那回识初心的模样。   或者,他其实未曾怎么变过?   “那么,你究竟要带我去看什么?”   有些好奇,已经三个月,按理来说,这北岭有什么东西,他也转了个遍,都未听云凌说过。   “带你去看,强者,与纯正的凌尘剑意。”   脸上带着些莫名的神采,云凌的语气略显复杂。   然而还未等张彻想问个什么。   袖袍一挥,清光淡澈的身影骤然发出淡淡的色泽。   一块并不比他身上更大,然而却似乎浓郁深邃很多的魔痕,即便只是魂体,也显化在云凌掌心。   蜕化于空。   浮游天地,一股傲然而凌立的剑意缓缓。   张彻无比熟悉,那正是他苦习三个月的凌尘剑意。此时看来,云凌所掌握的,确实比他理解得更深入,也更得心应手得多。   那剑意迫于虚空,而锋逼苍穹,漠然冰冷,飘逸翩然,似矛盾,而融合。剑意起时,周遭草木,无不伏身。   四野苍穹,似乎诡异起一种莫名的韵律,然而这片天地都似被压迫得与外界隔绝起来,从外看去,又毫无异样,即便有修士神念扫过,也察觉不到什么。   而这,是张彻无法做到的。   云流风旋,剑意带着肉眼不见的气息,而毛孔都察觉到了那股瑟冷,与缓缓迫近的压抑。   魔痕骤然深邃起淡淡的涟漪,若波纹浮动的诡谲模样,让人忍不住注目其中,吸引之力似乎连光线都能扭曲。   这样神秘而莫名的现象,让张彻不由想起前世那个理论上的空间奇点的存在,只不过魔痕并非那样质量无限大的存在,若说其是属于地之一类的物质,倒不如说是属于水之一类的空间。   他并不知道云凌在做什么,或者说,他知道云凌在做什么,但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不知道还能这样使用魔痕。   原来除了真元之类的能量外,剑意之类的虚物,也是可以融合被魔痕吸收的。   色泽融转,在张彻思量之时,魔痕似已经吸收完毕了剑意这个过程,开始散发出些清亮的光。   即便万古一遇,只存在于传闻中的混魔逆天体的独有神秘魔痕,也不能掩盖这凌尘剑意的光辉!   这让张彻更对两百年前那个人感到惊叹。   然后他便发生了更让人感到惊叹的事。   淡淡散发凌尘剑意清辉的魔痕,似暗合起一种奇妙的韵律波动。   共振。   虚空开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波纹,如火灼空的扭曲,又没有那么无规律。   加快,合频。   一幅如若身前的画卷骤然展开于天地间。   有一个词,叫做身临其境。   张彻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成语可以被诠释得如此精妙。   他看着天空中那道邃黑的剪影,与那人手中那只是闪烁着淡淡清光如秋水,并不如何非凡也未散放如何祥云异彩的一柄剑。   如痴如醉。    第三十五章 破河山(中) 更新时间2014-4-14 12:15:57 字数:2156  龙垣断崖是一块奇特瑰丽的自然景象,其位于中土与东荒之界,是一道天然的自然屏障。按物理与地理来看,以张彻的知识判定,本来是断断不可能存在这样用一条横跨一千一百公里的断崖的,考虑风蚀和自身重力的因素,这样一块横跨的地形居然如此整体,本来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一千一百公里,前世秦岭也不过一千六百公里,况乎还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正因如此,东荒界边的百姓才有机见得这一片断崖茫茫不可及视野边际的壮美,而中土临界的百姓,也能见一览视界无凹凸,无高出的平天。   如若海平线一样笔直的地平线。   而此时,这一望无际的大断崖,迎来了百年一遇的盛宴。   数十名分神期大成的前辈,远远观望的众多出窍期,还有之前在东荒殇之一现中大出风头的元婴,此时根本躲在地上各处,不敢上天。   这一切,都是因为天上那道漆黑如墨的清隽长影。   不知为何,那个名为叶一辰的疯魔男子见人益多,并没有如前几日那样直接动手起来,面对在天空负手而立的他,也不会有人主动上前送死。   他似在等待着什么。   而张彻所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云凌静静站在他身边,虽不似他那样痴迷地看着天上那道气息未放,而凌尘剑意无形间已尽显的身影,眼中也有着一分炽热。   踏入画卷之中,他们便仿佛来到了龙垣断崖一般,除了周遭之人根本看不见他们,似乎毫无所觉之外,连他们的谈话之声,甚至风过草动的微小变化,张彻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无比生动。   这魔痕的妙用,实在让人惊叹。   “听说不止是流夙殿下,荒云一系上次被杀了三位分神大成的长老,这次也要来两位合体期的前辈,以讨个说法。”   “自那两次大变后,荒云现在一共也不过九位合体期,这次一下便出来两位,看来当真对这人重视无比了。”   “流夙殿下也已是合体期之人,加之可能还有暗中窥伺的前辈,单单合体期,这人就要面对三个以上,便是渡劫期之人,在这种架势下也只有落荒而逃。这人想来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那可未必,看来你消息还不够灵通吧?这人可是用出了那个人的凌尘剑意,当世之中,只有三个人会的凌尘剑意,他竟然用了出来,而且比那三个人都要用得精妙,可堪超凡入圣。而且站在这里,只等人来的这嚣张风范,也是当年那个人的风格……”   “竟然是这样!?怪不得流夙殿下要急急赶来了……既然如此,那不究先生怎还未出现?”   “臻圣贤师的行踪一向隐秘不定,或许他在,你又怎能知道。即便他不在,也许他也未曾在意。说到底,我还是不信他是那个人……”   ……   众人百态,皆被张彻收入眼底,怨愤者,嫉妒者,不甘者,不屈者,他一一看过去,这些人身份年龄性别都不甚相同,唯一相通的一点,他们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眼底那深深的忌惮和不愿回想。   偷听了半天,他也总算将事情弄了个大概。也明白了这人的名字,叫做疯魔叶一辰。   文字游戏一向是现代的他在高中常玩的东西,听闻此名,一向敏感的他自然回想起那个被云凌说给他听然后深深铭记在心里的名字。   “是他?”   他有些不可置信,如现场那些盲目猜测然后自我安慰似打消自己看法的人一般。   云凌深深凝目,望向那个深邃的身影。   那人竟似有所觉,淡淡往这边扫了一眼,张彻忙收敛气息,心中大骇,通过魔痕,他来到这里的连一丝心神都算不上,最多算一抹停留下来的目光,那人竟如此敏感!   “当初我悟凌尘剑痕之时,有幸见过那人的一幅画像。”   云凌淡淡的声音响起。   “既然如此,那便应当不是他了。”   张彻下意识地认为二人长得并非一个人,下意识而且不知为何有些想要认为他不是那个人,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不,那人的画像,与这个人,生得一模一样。”   毫无波澜的声音,将张彻心里的一丝侥幸打碎。   愕然长大了嘴,他看着云凌平静看着自己的目光。   “阁下,便是将我门内三位长老杀死之人?”   苍老得似乎失去活力一般的声音,明明是问询之句,语音却只能听见死气沉沉的陈述结果。   突兀地插入,而将天地间一切议论之声压下,亦打断了张彻张口欲言的追问。   “姐夫!?”   无比惊诧与娇俏如脆玉溅盘之声,去了那蛮横与从容,张彻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那个逼得自己修魔的女子。   “你也配叫这一声?!”   出乎所有人意料。   对荒云两位合体老怪置之不理,这尚可以理解为高人之风。   而勃然大怒,横眉剑气如匹的叶一辰,果然状若疯魔,叱声如天雷。   如天雷,劈碎了某些人心中的侥幸想法。   叶一辰。   夜逸尘。   “魂戮之怨,落日之恨。他要将这九州大地,都变成魂戮场吗……”   “五朝欠他一个天下,九州欠他一个公道,十门欠他无数条命啊……”   阵阵哀号,在无数人口中响起,共鸣。   那些不屈的,不甘的,怨愤的,嫉妒的,此刻都变成了同一种恐慌和悲哀的情绪,哪儿还有继续冷静旁观的心情,四散奔走,惶惶如狗。   张彻勉强保持着平静,压抑住心中的惊异,看着龙垣断崖只因一声而大乱的诸人;看着那个赤红霞衣的娇美绝色此时容颜也赤红如血,其上是难以抑制住的尴尬和羞愤;看着两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荒云老怪终于现出行迹,在控制住骚动的一行荒云人马中,面沉如水。   “这就是强者吗……”   最后,张彻将目光凝注在那道漆黑如墨的身影上,那人身边魔气狂舞,比之他身上的,更加诸了无数的怨恨与血气。   一代天骄!   第三十六章 破河山(下) 更新时间2014-4-15 11:20:36 字数:2889  “姐夫,当年的事,我……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这两百年,你到哪里去了,姐夫!为何不肯出来见我们!”   流夙情绪激动,似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心绪动荡之下,连张彻都看得清楚她眼底的复杂心绪。   紧张,羞愧,惊诧,欣喜……与极深处隐藏的,一抹仰慕。   张彻静静退后两步,避开慌不择路的人群,即便那些人其实根本撞不到他,潜意识他也不想被人从自己身体上穿过。   看了云凌一眼,发现根本就未从他脸上找到同自己一样的古怪神色,似乎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喂喂,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边屁股,乔峰跟阿紫之类的破烂事儿我也在不同故事中看过,但现实中这真真是第一次啊,话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怎么还是这幅死人脸?”   略显八卦的语气,只有真正亲近张彻的人,此时才会发现,原来他还是前世那个不恭少年。   “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流夙暗中对那个人有一分仰慕的事,这在九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她也从未辩解过什么。”   云凌淡淡看了他一眼,极其无奈地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我不是你的姐夫,你也不配叫这一声姐夫。”   冷冷的声音虽然没有之前那样暴怒,也带着不可释然的怨意。   流夙愕然,纵使她梦中几次的重逢,也未料到居然是这样难解的僵局。   “嗡……”   一股奇特的韵律震动,自男子身边传来。   “当年便喜欢偷袭,直到现在也心无悔意,荒云,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么。”   转身冷笑。   叶一辰的身边已撕裂了一片虚空。   “你是应该湮没在历史中的人,既然没死,何必再在天下出现?”   沉稳的语调带着一丝尽量想要压抑然而谁都能听出来的动摇。   那是至今走进去都少有人尚存的魂戮场与落日谷的余威。   “即便明知道对象的强大,也要坚持去当踏脚之石,这或许是一种勇气?”   冷笑的叶一辰,魔气肆意,剑意如匹。   “或者愚昧。而死于途道,奉于己心,这是当年踏上修行之路时,我们便立下的持守。当年的你不能让我们改变,现在的你,同样不能。”   另一位老者踏前一步,双手变化成诀。   到了这一步,分神而合体,魂体一身,一念之间而天地已可大变,若还需要法诀之类,那么必是惊世之力。   “二位长老,你们要做什么!”   流夙凤眸一厉,喝问道。   “当年之事,如今的商也有参与。殿下不要误了自己。”   同样驱动起毕生修为的另一位长老,漠然看了她一眼道。   “虽然我不知道这两百年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你怨意缠身,魔气入体,即便没有那些事,诛魔之事,也是天下共责。现在的你,已经不如当年那样让我感到压迫,便让老朽残身,来试试你这凌尘剑意!”   “云荒地芜!”   “苍劫意!”   一股远古洪荒之意,自老者手中释放出来。   仿佛晕染,没有那么大的波动,狂风起,黄沙漫。   昏黄染了天,侵了云。   瞬息之间,方圆数千丈皆已还原为天地洪荒之时,大道崩裂,蛮野苍凉。   一股原始的毁灭之意,酝酿凝聚。   几百年的修行,早已让二位长老配合默契,一人用出荒云成名诀法之时,另一人便拼尽修为用出了与之无缝配合的苍劫意。   完美无瑕,圆滑混野,找不到一丝破绽。   四散逃窜的人们,蓦然停了下来。   天边分散,数十位分神大成的高手,心中也不由被感染上一丝悲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荒云来的其余人众,皆四散成一个奇妙的阵型,双手掐诀,口中念念。   已然数千丈的洪荒境,竟似承受不住范围内浩瀚如海的毁灭意,继续向四边扩展。   八千丈,九千丈,一万丈!   一丈约莫三米,方圆一万丈,便是方圆三万米的地界!   中土与东荒的人民,或多或少都有笼罩在其中。   不同国界不同信仰理念的他们,此时竟都仿佛被唤起了生命中最热血的冲动,淌着热泪,高声呼喊。   那些蓦然停住的修士,莫不如是!   心中的恐惧惶恐被共染的情绪取而代之,他们的修为在这一刻勃涌喷发,毁灭意因众生所愿,更加浑厚苍凉。   “哈哈哈哈哈!……”   乍然起,怨毒与讥讽的大笑朗于天地。   “竟然还敢用这一式,你们竟然敢……哈哈哈……何等慷慨悲歌的同仇敌忾,不知当年一剑入北之时,你们在哪里!”   “北蛮铁蹄之下,壮怀激烈,随之入北,而后剑定封疆,五朝共起,十门忌之,举天下之意攻讦,暮日悲歌,你们竟敢还用这一招来对付我?!!”   魔气肆掠,滔天汹涌。   叶一辰笑若疯魔,本尽显英朗的星眸中满是怨毒。   猛地一住。   他嘴角咧起嘲讽,一字一顿。   “那便让我看看,蝼蚁们的共鸣,有何力量。”   酝酿凝聚许久的苍劫意,带着无尽的宏愿,加诸毁灭而宁与之共残之心,尽皆而下!   虚空繁云,尽数炸开!   没有光滑,只见汹涌。   而张彻所见,名为叶一辰的男子未施任何防御,甚至剑不横于胸前,便直直任那足以让天地为之色变的苍劫意,加之己身。   缓缓留下一缕鲜血,即便能量汹涌,也未被冲散。   来自他的嘴角。   “姐夫……”   流夙呆呆愣愣,如痴了般看着他。   张彻淡淡扫了她一眼,想到如若自己此时真身在此,趁她这个状态全力施为一剑,可否将其陨落?   云凌察觉他的想法,未置可否,抬头望天,望天,望他。   “嘿嘿……便是如此么……尚不足当年万一……”   那缕血迹流下,而再无其他。   叶一辰嘲弄轻蔑的声音,清晰回响于天地!   两位合体期的老者对望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决然。   苍劫意。   云荒诀。   慷慨悲歌。   不惜,   与之共去!   “呃啊啊啊啊!!!”   两位寿逾八百的老者,自青年到现在的古井无波,而同时发出这一声生命的绝叫。   元婴神念,魂魄残躯,共燃之!   本将尽的苍劫意,骤然汹涌了十倍不止!   此式过后,无论结果,九州将再少两位合体期修士。   流夙愣然地看着这一景象。   当年的魂戮一役,落日谷一役,她被家兄拘禁,都未到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万众一心,慷慨壮烈的景象。   想来如叶一辰所言,不足当年万一。   而她仅仅站着,心中已然被震撼填满,再无动作。   “与君共去!”   荒云带来的修士,全员三十七人,其余三十五人,有二十七人出窍,三人元婴,五人分神,此时,都燃烧起元婴起来。   “与君共去!”   周遭修士,早被感染情绪的出窍元婴也好,出于自己考虑的数十位分神大成前辈也罢,看着那人在无尽苍劫意里依然魔气如匹,而手中剑还未动之时,目中都闪过一丝决然之意,只不过他们仅仅燃烧起身体里所有的真元,而未燃烧元婴,虽然需要可能数十年甚至一生的修养,而终究不会死。   “啊啊啊!!!”   洪荒界内的普通人,感应到那更慷慨的悲烈之意,啊啊着只是嘶吼的咆哮,双目泣血。   苍劫意受千万人所感,猛然收缩起来,凝聚成一把肉眼可见的混黄色刀刃。   “与君共去!”   天地众人,再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带着无匹气势,即便是渡劫期之人,看着这慷慨悲歌的一式,在那九天雷劫下尚有余悸的心,恐怕都会为之震动。   而叶一辰只是抬手。   “看好了,藏在暗地里,窥伺着的各类的人们。”   轻轻一句,他左手抹剑,而肆意魔气尽数收敛。   清辉淡扬。   张彻知道,这一幕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心向往之。   龙垣断崖,全长一千一百二十三里。   尽数崩灭。   与这一九州奇景共同消失的,还有埋骨其内,灰烬散于天际的所有出手之人。   一剑,   破河山。   第三十七章 四海 更新时间2014-4-16 20:58:28 字数:3135  “我已经不知道如何用言语来形容了,这辈子能达到那个高度吗?”   从画卷中踏回,魔痕收起,张彻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里凝聚着一小道凌尘剑意。不过比之一剑破河山的叶一辰,他手中的实在太小儿科了一点。   全场一千多里的龙垣断崖尽数破灭崩毁,那一剑让他失神久久,最后还是云凌叫醒他,回到了这里。   身为科技侧文明的人,尽管之前一直被网络文学熏陶修真如何强大,但其实张彻并未盲目迷信什么。过大的力量掌握在个人手里,这固然让人心驰神往,然而拥有这样力量的终究不可能太多,譬如一个魔星便能够被渲染成灭世者,那前世冷战时期积累的核弹头已经足够将地球毁灭个几十次,岂非混世魔王了?   过大的力量掌握在主观性强的个人手里,虽然并不看好,而本非这个世界之人的张彻也不好说什么。今日叶一辰的一剑彻底劈碎了他心中的某些想法。的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科技侧所拥有的力量并不比这差许多,然而论灵活变幻性,就远不如了。至少他挥出这一剑完全不需要事先准备什么。   事实上这一剑带给他的震撼还不止这些,虽然云凌本来的目的是让他找到一个可以将负面情绪化为另一种动力的目标,但一千两百里的崩坏,身临其境之下,他恐怕几日都无法回神。   一千两百里,一里为五百米。只因天隙流光那一剑,尽数崩坍,相较而论,当初他望海台一剑两万血债,着实太过卑微。   “单单按广岛长崎那两粒原子弹来看,这一剑的威力已经是那样的很多倍了,而并非蛮横性的破坏而是针对性的有所收放。虽然未看过魂戮与落日谷之战,我也大概能管窥蠡测一下了。不愧是连名号都不需要特意加冠的男人,夜逸尘么……”   向往与仰视,称不上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如若说得白一点,倒不如说只能算长了见识,因为人看着巨人可能会惊叹其高,而极少有人会想成为巨人。   但是,无疑在那人手中凌尘剑意的用法与气魄,会深深铭刻在张彻心中,影响他一生。   “谁与你说,那人便是夜逸尘了?”   淡淡的声音带着些清冷的味道,张彻不知道云凌在那时有何表现或感想,他当时根本无暇再关注任何,眼中只余下那道剑痕。   然而云凌毕竟先叫醒他,而此时的表情,也很冷静。   “不是你说,他与夜逸尘的画像一模一样么?”   讶异之下,张彻问回,当时便是云凌说出了那番话,甚至打消了他下意识认为那不是那个人的想法。   而此时,却是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肯定。   “长得一样,便是一个人?”   不知为何,云凌的声音稍有些冷意。   “你什么意思。”   淡淡皱了皱眉,张彻已有些不耐。   “我是说,我从来也没说过他是夜逸尘,但也未说过他不是夜逸尘。事实上,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但是他所用的,确乎是凌尘剑意无疑,而且确乎便是那个人所创造的惊世剑意,毫无虚假,只是……好像差了一点什么……”   云凌的眉头稍皱起,似也疑惑非常。   “差了什么?……”   那样惊艳的一剑,还差了什么?   想要嗤之以鼻,但张彻清清楚楚地知道,云凌是真正接触过原汁原味的那个人所留凌尘剑痕的人,在此上的造诣,也绝对比自己深。   换句话说,他有发言权,而自己并没有否决权。   “到底差了什么?……”   愈加回忆自己当年见到的那一剑与今日对比,云凌就愈发陷入苦恼和困惑之中,然而他有预感,若是能将其想透,而再恢复当年的修为,也许在那轩雷老祖面前,自己便不会仓皇逃窜了。   ……   北漠,寰辰山,后山观星殿。   “如何?”   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轻浮而又遒劲的味道,融转得如此圆滑,让人似一听便明了其性情般。   面色有些酡红的老者又闷了一口葫芦,随意用满是油垢酒渍的袖袍擦了擦嘴角稍泄下的一点晶莹。   “差了点。”   苍颜白发,面肃清正的另一位老者将目光从已然毫无动静的虚空镜面上移开,轻一挥手,镜面散去。   “差了点儿什么?”   醉醺醺的老人嘻嘻笑道,显得有些癫傻。   “差了点儿师弟你这样的酒气。”   素袍老人似拿他没有办法,无奈又和善地轻责道。   “嘿嘿……人味儿?”   仰头再饮的老者,畅快轻打了一个酒嗝,仿若无知般,随意吐出个字眼。   “不错。所以他不是他。”   “自然,他不可能是他。当年落日谷,可就在我寰辰山南,所以他不可能是他。”   “看这个样子……怨恨丛生,寒气森人,既乏人情,而锐芒不可当……是当年那把剑吧?”   语音稍疑,而素袍老者的面色已然肯定。   “那倒还真是不容易。”   未置可否,邋遢的醉酒老人伸了个懒腰,躺在了灵气氤氲的上等仙材云缕石铺成的地板上。   而二人身边,一直垂首恭立的星袍中年男子稍稍抬头,剑眉轩目,谈吐间一股儒雅书生气扑面而来:“如此,二位长老不出手?”   面对他恭敬的禀言,醉酒老人只是嘿嘿一笑,将那不知装了多少酒的淡黄葫芦扔给他:“你去?”   中年男子恭谨小心地接起葫芦,毫不避讳其上不知究竟的污垢酒渍,抬起头来,俊秀儒雅的面孔竟极为罕见地露出憨厚的笑容:“我打不过。”   老者怒目圆瞪,作势斥责道:“你可是我寰辰一门的掌门,哪儿有不战而屈的道理!这要传出去,岂非丢尽了我寰辰的威风?!”   男人憨憨的笑容不变,只是多了三分委屈之色,在那俊秀神采的脸上无比惹眼:“可是二师叔,我还是打不过。”   “哼!”   醉酒老人作势拂袖,将葫芦收回,大饮一口。   素袍方正肃容的老人,方才开始便在一旁冷冷看着这对师侄的表演,此时终于开口:“笑闹够了没有?”   “嘿嘿……”   似是寰辰山掌门的中年男子憨厚地摸了摸被梳得极为端庄威严的星冠。   “痴货!”   醉酒老人骂了句,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直将掌门男人打了个趔趄。   素袍老者看了看这对活宝,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了?”   “反正,我是不管。”   醉酒的老人抱着酒葫芦,翻滚到一边去了。   “对门内没什么实际好处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再说了,我真的打不过他。”   中年男人煞有介事地整了整即便被大修士蓄力一剑劈中其实也不会有什么损坏的星冠,表情无辜至极。   “也罢……当年为了不负寰辰,我门内上下皆负了他。现在虽然不能补偿他什么,便补偿跟他生前有关的人吧……”   素袍的老人叹了口气,似回想起当年那个一剑入北,白衣倾城的男人,若论惊才绝艳,老者已经足够长的生涯之中,从未再见过如此人一般。   只是可惜,可惜。   “那大师叔,如若吴解再上山怎么办?”   中年男人极为好奇地睁大眼睛问道。   似极慈悲极威严的素袍老人,面色骤然一憋,终究没憋住将吹胡子瞪眼的仪态露了出来,咆哮的声音响彻整个后山。   “老子不活剥了那个狗日的崽儿皮!!”   ……   极东,月村。   寂灭的气息弥漫之后,缭绕内敛凝聚起来,随着轻轻的弦嗡声,破空而去的锐芒直破云天。   毁灭的气息晕染天黄,荒芜破碎,云絮残销。   “姐姐,我做到了!这苍劫意,我会了!”   即便已经沉稳了很多,终于掌握这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的苍劫意,阿枫仍忍不住蹦了起来,笑容绚烂地看着静静守候在一旁如娉婷幽兰的巫女。   白衣红裙的身影浅笑,任那橘黄的色彩依偎进自己怀里,语气中也有些慰藉与期许。   “做得好,枫。不过,接下来就是更难的了,你休息两天,作好准备。”   女孩儿抬起了头,明眸善眛的她已然颇有了些少女的豆蔻风情,坚定而坚强地摇了摇头,阿枫轻道:“不,姐姐,我不需要休息,明天便教我吧,我要快快强大起来,保护姐姐。”   “好,就让你保护姐姐。不过明天要教你的东西非同小可,到时候不要难得哭鼻子。”   轻轻勾了勾少女琼鼻,温柔而恬淡的声线如昔醉人。   “是什么啊?”   枫好奇道,姐姐这几个月在她拼命的努力下,已经教给了她不少极为厉害的东西,阿枫不知道那些究竟有多厉害,因为没有在外界对比过,不过比破魔箭厉害得多就是了。而且在两个月前,完全凭借自己实力,她便已经能战胜犬夜叉了,也因此那个白头发的小气男人负气出走,戈薇也追了上去,既然姐姐没有阻止也没有责怪自己,她也不在意了。   “也是一道意。不过这道意跟用在哪里都可以的苍劫意不同,最初是一道剑意,经过一些改造才能用在箭上的,威力也小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其他法术可以轻掠其锋的。”   巫女的声音恬淡温柔,带着谆谆的教诲之意,又有身为姐姐特有的关心。   似乎不知什么时候起,两姐妹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不少。   “那道意,叫做凌尘意。”    第三十八章 寒光 更新时间2014-4-21 23:04:46 字数:2061  天生淡薄的傲慢,无尺度肆无忌惮。   还未从叶一辰一剑之下回过神,张彻一边回忆领悟,一边轻掠开丛锋虫翼,正要走进洞中。   冰寒的气息无言间浸满溢透,化为流滴的锐气。   稍侧偏头,被带起几缕发丝破向云天,不见踪迹。   他眸子冷淡,面色不改,然而已经停住了继续向前的脚步。   “出窍后期?”   冷漠的语气不掩惊讶,即便双方非友,突兀的变化也超脱了他的掌控,张彻也不由在心中对她产生了些钦佩。   “不错。”   黑暗中步出一影冰白,慕伊梦紧随其后,小心走出。   “重伤后短短时间突破,想来比你多上几届的师兄姐们,也未必有一个能及上你。出窍后期啊……在这大陆上已经足以称作一方强者了吧?”   轻轻感叹,他的声音悠悠。   如云凌所说,现今之世,也不过只有四百多分神之人罢了。虽然乍听不少,如若分配到诺大的九州,再由十门五朝分去大多名额,不知尚存多少。而分神之下,出窍后期,已然可以傲视很多人。   “但是这也不是你们如此快便能尽复伤势的理由。”   言谈若笑,在她抬起剑锋间,他的语气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冰冷。   以凌曦颜的性格,本不屑与他解释,由逆境而至顺境的前恭后倨,与前倨后恭一样,都是小人爱玩的东西,十余年剑心如一,她不会有此些杂念。   但不知为何,她此时却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右手。   张彻没有在他手上看到什么,但已经明白了很多。   那个东西他曾经也有,此时已经送给了一个小女孩儿。自轩雷弟子手中抢到的,品质最优的也不过一个十平米空间大小的储物袋,想来那更优的储物戒指,在这九州也应是稀物。   “看来我之前想得不够细,做得也不够狠。”   若谈笑般,随手间他已持起了紫云剑。   与白晨对手之时,他极少用剑,都是以指承剑诀,以达理解锻炼的效果。然而此时,他却直接握住了紫云剑。   这代表着,此时面前名为凌曦颜的女子,带给他的威胁感觉,已然远超过了白晨。   非用剑,不可战也。   慕伊梦欲张口。   而凌曦颜雪袖已挥。   与张彻所见前世武侠电视剧不同,那种拼剑方式只见于武林。也与寻常修仙小说不同,这里的飞剑既不会变得巨大,也未有寒光烁寒的精小,而就是寻常三尺青锋般长短,形状性质,各有不同。   剑诀所用,有需吟唱,也有只是心中所悟,想要表达出来的,一种意。说是意境也好,意味也罢,总之,心之所向,真元自流,而剑之所向。   这倒并未代表了需要吟唱的剑诀,就比一道意的低等多少了,相反需要吟唱的,反而因为其施法条件的限制,既然存在则有理,在威力上往往比寻常剑诀,更高上不少。别的不说,一地若出世了吟唱剑诀,那必将引起一番腥风血雨的争夺。   “九华煌曜,七雄楚火。   焚以朝元,试凝于剑。”   缓缓吟唱,滴珠溅玉,其中蕴含的冰冷却让人皮肤刺寒。   剑如秋水,随雪袖云舞于前。   “你很自信。”   张彻微微眯着眼睛。   与威力所称当的,是其吟唱的过程。   这个过程,稍有打断,一般来说,反会反噬自己,所以吟唱剑诀虽然强大,却也没有几个人真正敢在正面对战之时用出来。   凌曦颜此举,无疑是在蔑视他的威胁,自信无惧于他的打扰。   而他剑尖将抬未抬,紫芒吞吐如蛇信,剑意蓄含不发。   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面前的女子舞剑吟歌般。   若闲庭信步。   “你更自信。”   凝势至顶点,持剑的手不曾有一丝颤抖犹豫,她的语气更寒三分。   “谢谢夸奖。”   作着蹩脚的西方绅士弯腰负手礼,他挂着腼腆的笑容,似乎真如一个害羞的阳光大男孩儿。   “开阳。”   寰辰剑诀,北斗开阳诀。   或许没有瑶光那般惊世,已然出窍后期的她,却已经完全掌握了它,如若之前的紫寰受了现在这一式,即便手中有那道雷光,想来也必是当场立毙,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天空骤暗。   漫天星空,正北方最耀眼的七枚若勺般斜列,从勺柄数起第二颗,轻泻下些许光焰。   刹那落下,便化为流光淌炎,九华煌煌,七点最凝实的跃动星火,漩而一元,轻轻给那寒光无尽的剑身镀上一层似金非金的灼灼光焰。   没有犹豫,虽然看不懂那些莫名而玄妙的轨迹,他信手随意一点。   剑尖一点,晕染的紫色若荡染,在那仿佛一片天地都压过来的势中轻那么一点。   凌尘剑意悄然其中。   而迫然之势未变。   张彻踏出无数次锻炼而已经很久未用过的八卦掌中的游身步,面色稍凝重了一点。   弹指的力度,挥掌的力度,晃臂的力度,动身的力度。   快慢错落有致,张彻分别以四种方式,漫天点去无数剑影。   煌然而紫。   而仍煌然。   “有点儿意思。”   擦了擦嘴角流溢出来的些许鲜血,方才的真元与剑意交错间,他已受了些伤。   若说他点进去的是剑意,那么凌曦颜这一式开阳,无疑已是剑意凝成的剑势。凌尘剑意犀利无匹,天下第一。这是云凌所言,也是之前所见,而他欲以之侵入,如蚁崩长堤将其瓦解,却不想长堤也将蚂蚁铸成其内一部分。   这倒并不能说明凌尘剑意的问题,只能说明他的问题。   回忆起叶一辰那破河山的一剑,张彻心驰神往。脚下游身步不停,终究止不住开阳剑势愈近,更止不住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寒剑。   张彻不知道那是十器之首的冰魄寒光剑,但他光看那剑上寒光也知道比自己手中的紫云好上不知多少倍。   万古第一身,天下第一剑。   其时其势其实,他已经有了不弱于任何十门弟子的资本。   但一年出窍,他差了太多底蕴与眼界,碰上真正足以匹敌的对手,这种劣势便显现得愈发明显。   “但我入魔……不是入来看的啊……”   低头轻吟自语,他看着手中的紫云剑。   瞳眸邃黑。    第三十九章 铁衣 更新时间2014-4-23 23:30:05 字数:2337  青袍如蔽,蓬荫丛里。   身入天地,万法皆通。自习成苍生诀后,虽然在与张彻的交战中仍是处在并不断继续下风,但是自己正在一天天地变强,白晨清晰明白这一点。   十余年高山仰止,尝为鸡头的生活,当那些虚无缥缈的人物及生活摆在自己面前,被自己肆意践踏时,他才发现,果真如当初的自己所想,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傲不减慎,白晨匍匐了十余年,即便稍稍挺直了些腰杆,也不愿让那些早就昂首的人发现。十门之利固然要获,本是自己故门的轩雷,也不得不防。他不知道苍生诀究竟有多么强大,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轩雷老祖,也绝不会处之泰然。   隐身幕后,牵线搭桥,一手要扼杀掉张彻,另一手要获取十门弟子手中众多的资源,然后避开轩雷门中的眼光。林曜聚集起十门众人如龟静伏,他便间紫寰而驱虎吞狼,从而引天下注目于北岭,推张彻于峰巅,凌高寒而不胜,步步为营,凡可念处,皆为所用。暗中游走,取利而避。待到分神之期,方有高调出世之力。   这不是幻想。得到那个蜀山女弟子手中的储物戒指后,他截取了十门传承的底蕴,众多天才地宝且先不提,洗髓易骨,将本就基础牢靠的自身修为,因为未有好的资源培养而落下的缺陷一一弥补。此时的他,即便抛去苍生诀,也不弱于一般的十门弟子。加上了苍生诀,分神已经不再是妄想。   然而这一切都要他得偿所愿真正不被人注意隐匿到暗方能完成。   注意到他的人不会多,他注意的人却不少。   林曜一行,虽笼纳了大部分十门之人,然而之前那个已被自己追杀到那人身边的女子不提,正撼紫寰,发出了那一式让暗中观察的自己都感觉惊心的白衣女子,因为轩雷老祖的出关和自己的谋划,没能第一时间将她找到,想是有些遗憾。   然而,除去已经死在自己手里的,还剩下两人。   一脸冷傲拽得二五八万看着就欠揍的仗剑男子,一个和煦笑暖,不似林曜般大气,显得随和好相处的摇扇男子。   遍寻北岭,白晨踏苍生秘法,也未找到此二人行踪。   却有一人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关注白晨的人不多,而苏莫染正好算一个。   一脸笑得随和温良,白晨骄狂自傲的神色却收敛起来。   遍寻北岭未见,而对方却好像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荒野与丛林之交,北岭纬高天寒,植冷叶蜡,便是暮春,温煦的春风过山林地岭,也有些凛。   青袍长扬,白晨立于林间,人若苍树。   白衣胜雪,苏莫染斜扇轻摇,洒然如云。   东略北向,一场已经经过无数层传递削弱,而依然能震跃起碎砾黄土的波动,摇山撼树。   白晨眺目,听到的是崖断。   苏莫染侧耳,看到的是剑痕。   天堑断而北气无阻,横来如匹,初蝉凄切而熄,早兔瑟冷而窟。   北风过境。   白晨看他收扇,突然没来由想起一句。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   张彻没有铁衣,他的袍子一向黑得深邃,就跟他此时透露的些许气息那样深邃。   慕伊梦目光微微一凝,已经察觉到了仿佛有什么气息不一样。   凌曦颜自然不会没有察觉到。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也不可谓不果敢。   炎天一破。   光华散去,张彻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而凌曦颜已往左移了三丈。   之前所在之处,倒没有什么地崩土裂的景象,只是那一片猛然传来一股吸力,直把周遭空气吸去平缓方罢,因之而起的流风之劲,过肤如刀。   轻呼出一口气,凌曦颜收起之前只是要报他一脚之仇的轻率,面色稍有些凝重。方才一下,从对方处而来的反迫之力瞬增加十倍不止,若不是自己反应得快,恐怕也将跟那处消失得无形的空气般,被那道感之即惊的剑意粉碎。   即便如此,她也并不打算开口。她的话从来很少,对他也不例外。   而张彻却擦擦嘴角鲜血,随手挽了个剑花。   剑花是剑,也是花。   剑花是剑,不是花。   漆黑如墨,隐藏在右手臂膊的魔痕微光一闪。   凌曦颜举剑横于胸前,脚尖轻踮后退以缓冲其势,然而突兀出现的那朵似花而蕊剑的漆黑剑花,显然不是如其被施展那样随意,兹啦难听的锯齿拉扯声,竟在十器之首的冰魄寒光剑与虚空剑芒交错间骤生!   然而凌曦颜剑心通明如一十余年,凌寒寰辰一代,显然并非这样一个变化便能击败,右手震腕,而左手捏诀。   反漩流的劲道便顺着如雪皓腕直抵剑身,破去剑花那一刹,神念交缠操控其中的张彻不由头中一晕,也有些受扰。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已经顺着八卦游身步突至凌曦颜面前的身影,挥出最为质朴也最为纯正,不是之前与人交战那些自己领悟出来的变化剑意,而是云凌当初所见,原原本本传给他的,属于夜逸尘而被他所仿的本初剑意。   紫云剑都似承受不住般轻鸣,听不出痛苦还是畅快。   都不妨碍凌曦颜瞬间感受到的威胁,和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迫近的死亡。   但她终究不是寻常人等,即便张彻耗尽心力毕修此一剑当作底牌,有敢战分神之一力,血溅五步之心,但她是凌曦颜,她是此代的骄傲,她是寰辰数百年一遇的天才。   她可以在出窍中期受伤未愈的情况下用出一式瑶光,自然能在出窍后期完好情况下更加完美地用出来。   她可以一剑出而百丈禁,自然能一刹悟破聚尽星光于一剑。   慕伊梦没有学过物理和生物,不知道眼睛在接受究竟多少像素与光量之下才会瞎掉。她只知道修行之后,眼睛一日比一日清楚,而此刻即便在真元的佑护下,仍然酸涩得通红而流下些非自然的泪水。   但是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随之而来的冲击波需要视线来躲避,二人之后的安危与变化,也需要敏锐的察觉来感知应对。   所以她忍着泪水,强自撑着眼睛,看着那两人同时大喷一口鲜血将对方淋个满头,又被随后的冲击波震飞溃退。   前者白衣如雪翩然如蝶,落下袅袅黯然,她忙施法术接起,看见其小脸煞白樱唇失色,已人事不醒。   后者轰飞倒退沿途撞断不知多少大树,最后轰入岭边壁上深深一丈有余,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感受最为清晰的两根,已插入肺叶咳痰沫血。   但他尚清醒,虽然再没了力气自己从壁洞里爬出,但也压抑住了痛苦**,透过洞口些许微光看到远在两里之外被自己从林中撞出来一条道路那尽头,一红一白依偎的身影,目光闪烁,韬晦交歌。   我没有死,她昏过去了。   云凌无事,而她只有元婴后期修为。   嘴角慢慢上扬,仿佛潮水般上涌的疲累与疼痛都轻了稍许。    第四十章 一把枪 更新时间2014-4-26 14:44:59 字数:1969  “阁下不寻人完成你们的任务,前来纠缠在下,却是何意?”   冷静半晌,白晨终究不是寻常人等,心思细腻面色沉稳丝毫不露,一个眼神间已经闪过数个念头。   首先,他否认了苏莫染一直跟着自己的想法,虽说一时慌乱,但若真是如此,对十门弟子动手之事,即便他真心狠手辣到袖手旁观的地步,在后面几次追杀,沈擎的自爆,与张彻的短兵相交,若真一直尾随,那么当时张彻便不可能没有发现他。   念及此处他心下稍安,只要此事没有暴露,那么十门的矛头便势必还将对准轩雷与张彻,如此,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想来也不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不自觉间,他根本上就将暗中将苏莫染灭口的想法排除在外。   最初打定的主意,便是林曜,凌曦颜,李亦然与这人不可动而已,因为即便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将这些人彻底灭口,一旦稍有差池,暴露出自己的存在,那么祸引东水的想法,无疑便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至于没有彻底了结的慕伊梦,以他对张彻的了解,二人相处恐怕并为不愉,只要有机会,自然有再施为之时。何况,即便真有个什么意外,他也有置身事外,彻底将祸水引到张彻身上的办法。   但苏莫染与慕伊梦不同。   “之前只是有些眼熟,现在我却可以确定了。”   叹了口气,收扇的苏莫染眸中随和凝滞,面上和煦也郑重了些。   “如若我未猜错,道友你所修的法门,当是我破连山七百年前无琊子师叔祖留下的苍生诀。”   负手而立,洒然如云的苏莫染开口若惊雷。   即便白晨喜怒不轻于色,此时也被震惊与阴沉爬满了脸。   他不需要否认,因为他知道苏莫染能说得如此肯定与准确,自然已经没有了否认的空间。   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他没有说话。   “师门所失不能外流,还望道友跟我回门走一趟,具体之事,到了再说罢。”   踏前一步,摇头叹气的他面色淡然,语气中也不失平日的尊重与温和。   “吃了的东西还想让我吐出来?何况到了阁下的地头,刀俎鱼肉,想来仁兄应该很清楚。能在修行界混到今天的人都不是蠢材,这里只有我二人而已,何必将话说得这么漂亮。”   轻笑傲然,白晨凝目,眉宇间的认真,不容对方再前进一步。   “如此,道友是不肯跟我走了?”   无奈垂手,他的扇子收好后便一直再未展开。   北寒过境,短短数息之间,天寒地柝,真要展开,未必也显得过于不伦不类。   然而白晨自然知道,他不展扇,自有不展扇的理由,而自己,或许很快就要面对那个理由了。   “你奈我何?”   面子撕开,白晨冷笑几许。心头畅意,出手的借口甚至不需要自己找。   之前选择避开此几人不动,只是未有绝杀的胜算,忌惮一旦不死破坏计划而已,真要说不想会会这些九州天骄,那自然不是真心话。   如今正好有了出手的理由,要知道,除了那个蜀山女弟子手中之物他尽获之外,青城沈擎自爆而陨,慕伊梦逃而未死,这两人手中的储物戒指,他一分都未得到。   苍生诀只是一个获取平等起跑线的借口,他白晨自信不比天下任何一人差。   “苍生诀固然霸道,师叔祖的遗风也很让人神往,可是,不知有无人告诉你,他的结局,其实很不得善终?”   再踏前一步,苏莫染举扇成枪。   红缨通赤,长杆晶莹如石英云母,淡绿泛蓝,枪尖烁寒。   白晨不认识那是什么材料,但他认识这把枪。   “天下十器第九,九华凝火枪?”   面色稍肃,白晨面色漠然。   取地火之粹,采百战之血,集千山之玉,融砺胆之心。   九华凝火,红缨泼墨。   从未见过真物,然而天下十器的流传已便世间。   几日之内能见到排名第一与第九的冰魄寒光剑与九华凝火枪,白晨觉得自己足够幸运。   “莫弹歌的成名之器,破连山也舍得让你拿出来。只是不知道当年血染北漠的莫先生手中之物,你能用出几分风采?”   “小师叔的名讳,不是谁人都能叫的。既然你执意,我也只好强行带你走了。”   轻叹了口气,苏莫染握紧枪身。   气势陡然一变。   想来谁也不会知道,养晦韬光藏锋于扇的他,那温和与随意褪去后,竟是这样的铮铮铁骨。   凌风而立。   白晨生于世家,长于权势勾肱,学于百态修行,行于高山险途,拜于大人小物。他憧憬过,也被打碎憧憬过,跪拜过,也被人跪拜过。他很早之前就不再是他,然而他还是他,修行了苍生诀后,他觉得他更是他自己。   然而他不是将子,大哥戍守东荒一方,长年角歌,染了些军痞气,多了些肃杀意,但他没有上过战场,更不知道那种千万人而我独往的心境。   被枪尖所迫,他感受到了这种心境,遗憾的是,他正是那个千万人。   修行了苍生诀的他,正是那千万人。   “即便你是莫弹歌,我也不是秦觉武。莫弹歌死了,但我还活着!”   锋芒所迫,青衫长扬。   抵御住那慑人的铁血气势,白晨大声道,色厉而内不荏。   “无琊子是谁我不知道,但按你的说法想来我该叫他一声师傅。他有无善终,他自然可说得,而你,没有资格!”   气势节节,修为的差异被不断上涌肆虐的苍生诀所营气场消泯。   若苏莫染有心,此时便出手,是最好的时机。   但他没有,他在等待他气势最为高涨凝聚,没有破绽的那一刻。   他只是眯着眼睛,闪烁着名为兴奋,名为有趣,名为不屈,名为热血,名为待之久矣的复杂神采。   九华凝火枪,如同它的名字那样,红缨飘洒,凝华于尖,不动不移。    第四十一章 一衫血 更新时间2014-4-27 21:07:10 字数:2259  指诀轻动,山河破灭,只手擎天,是修者的姿态。   万众一愿,独负苍生,天心我心,是道者的长歌。   吾身独往,吟啸徐行,一剑拂身,是侠者的孤傲。   大道独孤,一众莫匹,枪行血野,是战者的冀求。   白晨自得苍生诀,死后余生,视野境界,自高于前。复白家宏愿,本为百年经营,数代传承之事,这是责任,也是本心。但本心非初心,一个自己有能力达到的事情,又有谁愿意将重任托付后人?   卑鄙,寡德,经营,谋划,都可以给他打上标签,但绝非他的全部。为大事者不拘小节,世家出生,蝇营狗苟自为天赋。没有矫情地叹气惟愿来生不在君王家,他行事绝非后悔之人。   得苍生诀而骄狂,这不是目中无人,只是自信,也是发泄。就如翻身农奴匍匐在地主女儿身上听着那痛苦的声音时候双目赤红的兴奋,这是人性,无所谓丑不丑恶。   十岁修行,二十七岁金丹中期。天资已是非常人可比,但轩雷是一个二流门派,也只是一个二流门派。甚至因为雷长风自己经营不善,若非他本人是合体修士,怕是连二流门派都算不上。北岭方圆百里的资源,不多,赋税于王之后,留下的更少。虽然足以满足轩雷的需求,也足以让紫寰那个废柴结二次元婴,但在长老首席精英三重层层下来,留给他的,真的不能对修为要求更多。   长叹独歌,暗自谋划,逢迎躬身,御下有术。消了心泯了志之后,留在肩上的只有责任。大哥抛去安逸生活常年戍角,二哥步步为营,四弟长袖善舞,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钻研自己费劲心机从门内弄出的一些高级法门,这些不是为了其他,都只是为了白家长年不息,繁衍壮大。每年唯过年一次的团聚,大哥几年不见失了右臂,许久一次的请假机会方能风尘仆仆御剑不眠不休归至,二哥鬓角青霜,比自己只长五岁的他竟已微现眼纹,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白家三公子,年轻有为,潇洒倜傥。嗬!好大的风光!这些是北岭的公论,也是大哥四弟叙旧的笑谈,甚至连北岭本地的一些真正望族,都有下嫁结姻的意愿。独行于道,他哪儿有这些闲情?亲挚疲态,他何德何能独居风光?然而四弟二哥的无怨,大哥的无悔,家中的状况,他已如首席弟子紫寰般,早早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望族千金,很合父母的心意,贤惠有礼,放在哪儿都说不出闲话。   可曾忆,少时壮歌,兄弟攀山,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   可曾忆,黯然销魂,侧身花园,久别稍疏月独酌的长叹?   你是莫弹歌,恣意红尘,怒行血北,一骑绝尘,流芳百世,好大的气派。   但我不是,我没有破连山那样高大的底蕴后台,我也不是秦觉武,不是北漠夏第三世子。   我只有我自己。   “领教破连山风采!”   气势高涨,至最完美无瑕那一个点。   他没有用什么威力卓绝,惊世骇人的法诀。   一缕古朴的意,自其手心稍散。   摊开。   “冒犯师叔祖遗风。”   苏莫染神色淡然,丝毫没有口中所言的“冒犯”的敬意。   苍生大道,天下苍生,实为天下人族,凌万物之上,唯我人族独尊。   这是八百年前就逝去的,一千多年前便成名的无琊毕生宏愿。   那是九州结界不稳的年代,那是万族劫掠侵犯的年代,同样那也是人杰辈出的年代。   与两百多年前的北蛮入境不同,万族劫掠的过程未必有那样血腥,然而行径却更加丑恶。人族以自己的血,换敌人的血,染红了整个九州,在这个过程中有不堪的人,自然便有更多奋发而不屈的人。无琊正是其中最出采的人群中之一,立下灭绝凡敢踏入九州一步外族之人的宏愿,便是当年的南丘十万大荒众妖,也被其一人逼得不敢踏出境半步。   因愿生意,苍生诀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被创造出来。   “苍生大道。”   汹涌如大河,草颤树肃,古朴玄妙而恢宏的大势扑面,没有诡谲奇幻的妙法,也没有玄通奥秘的暗手。苍生大道一出,仿佛无数人不屈之意在嘶吼,大河汹涌,滔滔之势不尽无绝。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场景,大势如无形之风,然而其意扭曲空气,无数人的嘶吼犹然在耳,激血愤心,偏偏莫名又让人生起一种古朴悠久之感,传承历代,莫与之匹。   而青衫正在汹涌之中。   这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千万人。   苏莫染横枪伫立,应对之法比苍生诀更为朴实无奇。   他只是拿着枪,纵横搏杀而已。   这个场面更为奇异,甚至可以说有些滑稽。因为并没有其余之人,若抛去那些扭曲的空气,看起来只是他一个人在乱舞而已。   然后他的白衣猎猎,始染绯血。   最开始是一点,然后是一片,最后晕染了整个胸膛。   最凶狠的搏杀,往往在无形之间。苏莫染一人对苍生,如将入万军之中,看不见的锋芒,扭曲空气,肆意肆虐。剑气刀光,尽化入大河之中,劈砍碰撞之声,从九华凝火枪上清晰传出。   血染白衣,然而他拿枪的手很稳,章法也没有乱,一挥一舞,侧身之间,朴实无华。   无琊出身破连山。   创造功法,包括自身战斗,也无一不受破连山影响。   而破连山处破连山脉之中的隘口,居西泽南丘之交,长年与各类妖物毒虫,魔人邪怪打交道,凛凛不倒,一屹立就是几千年。   破连山功法,道即战,身即法。其中各处玄妙技巧,尽是百战之中,命悬一线之上得来,朴实无华,不说各类邪魔闻风丧胆,便是十万大荒的妖族,也不敢轻越南丘,往来西泽,都是彬彬有礼,肃然相待。   如若说天下各势,敢与武林近身相搏者,除了五朝的军部,便只有一门三山中的破连山了。   所以苏莫染枪拿得很稳,凭空厮杀间,眸中战意愈强,竟是丝毫看不出之前执扇时的温润如玉倜傥临风。   他的白衫血色愈重一分,白晨的脸色就愈苍白一分。   “呃啊啊啊啊!!!我不甘!”   铿锵之声立起。   白晨仗剑,金煌聚苍生之意,隐有超越本身中品灵器之威。   纵身而入。   第四十二章 一粒光 更新时间2014-4-28 0:23:53 字数:2922  能与武林中人近身搏战的,五朝军部算一个,破连山算一个。   轩雷门自然不在其列。   那么能与破连山传人近身搏战的,白晨更排不上号。   若是其他破连山之人,想来他功法通绝,许是还有些机会。然而苏莫染不是郑慧吟,也不是沈擎,他是当之无愧破连山当代最强者。   他年方二十五,征战之龄却已逾十年,死在手中的魔门妖物,不计其数。   选择与之近身搏战,即便是身在苍生意大道潮内,有众多刀剑掩护,白晨无疑也只是一个百万军中的上将人头罢了,取之轻易。   不屈与不甘暗合苍生诀之意,但说穿了也只是无能者的以头抢地耳。拼命,是因为除了命之外,再无其他东西可拼。   “嚓!”   贯通苍生意的金煌剑,终因本身只是中品灵器,御主的修为也不占优势的原因,干脆地断成两截,失去了光华。   断剑尚未落地,苏莫染已然出枪。   枪名凝火,当白晨感觉到那股炽热的气息仿佛奔涌血液,让自己流血更加汹涌外,周身开始变得寒冷起来,浑身力气都从那些缺口流了出去。   一共十九个缺口,短短时间,苏莫染已经刺出十九枪,窟窿中奔涌血液,若非还要留他性命回山,此时白晨已命丧黄泉。   “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苍生诀?”   “这就是无字脉自觉高人一等,因当年那件事享受着不公等的优待,还要常年问责长老院上访主峰要求加大寻它力度的理由?”   苏莫染侧身贴近他,目光冷漠得如破连山脉常年不化的冰雪。   “师叔祖,当年之事本无对错,更扬我门百年名声,我敬称他一声师叔祖。固然惊才绝艳,创造了这名动一方的苍生诀,然而我破连山数千年传承,历代又何曾少过了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不断完善发展的法门,难道会比你苍生诀弱多少不成?!”   “有我苏莫染一日在,必将以我鲜血,捍我破连。师叔祖是我门前辈,即便当年出了那件事,当年的掌门也未将他逐出师门,那保护他的名声与遗物,也是我分内之责。”   伸手去擒他,入手却是一片炙手的苍生意。   有些愕然,凝眸,苏莫染才发现,此时的白晨,已然只是一片苍生诀化成的虚影。   “果然有点意思,这次我占神兵之利,修为之压,希望下次见到你之时,能让彼此的血流得更值得一些。”   收枪成扇,知道他已行远的苏莫染并没有去追,白衫如雪亦如血,翩翩摇扇的他笑得温润如玉。   “或者我来晚了,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   突兀的声音响起,他的笑容一点点凝滞。   敬重回身,躬身一礼。   “晚生破连山后辈苏莫染,见过雷前辈。”   ……   “三弟。”   孤月白,庭中如积水空明,疏影横斜,长凳沁寒。   男人面色蜡黄下显得有些黝黑,不知道是什么风霜才能让一个元婴期已近容颜不朽的人被摧残到了这幅模样。常年军戍生活让他的性子都变得有些闷了起来,抿着嘴的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味道,这种味道丝毫不因右手空落落的袖袍而减轻。   “三弟,不必再在门中为我寻些什么丹药了,你大哥自知自事,这元婴期就是我这一生的桎梏了,不必为了我,耗费你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人脉情面。我在军中这些年,什么事也都见过了,这一只断手,便断了我继续晋升的路,这左都统旗领,也算是多年军职到头了。不过人的情面都还在,这断臂也因公造成,所以以后会给家中多留几分好处,也算是不虚这些年头。”   男人的面色肃穆稳重,语气淡淡,略带感慨,却并没有惆怅,也没有伤感。   “军中也留下不少暗伤,家务繁重,我不在的时候,便劳烦你弟弟多撑一撑。你二哥断了左腿,已消沉很久,行动不便,也怕伤了他自尊,外务少烦他为好。你四弟长袖善舞,但终究年幼,修为尚浅,很多时候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在外怕是被人暗中为难也不会与你我提起。以后待你混到长老时,自可领职供奉,镇在家中。我虽然是大哥,这断臂怕是有些堕了家里面子,所以以后退军还乡,家里掌舵的大任,就交给你来了。你自幼聪慧,想来今后的成就,怕是要比我大得多,这白家发扬的宏愿,最终也得是要落在你身上。”   白晨没有说话,暗中打听到龟寿老人消息与喜好的他,只是把自己煞费苦心才收集到的那份求礼紧紧握在掌心。二哥的腿疾已是常年的心病,这次能有些希望去求医治愈,已是极大的幸事。大哥臂膊因敌人心狠的秘毒,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至于再生,恐怕自己还得在今后几年多费些心思。   “怎么?不听哥哥话了不是?”   男人呵呵笑道,那张在军中一直抿起的嘴唇极为少见地勾起一道弧度,显得既温和又慈爱。他自是知道,从小时候开始,每次家中有什么决定不符这个弟弟的同意时,聪慧的他不会明言反对,最后总会暗中施为,曲线动作,让家中长辈明了处理的不妥。   “大哥,这样不妥。我今后终是要担一分轩雷的担子,还要尽量为家中谋取名额与资源好处,做供奉亲近了家里,但疏离了人脉和关系网络,久之恐怕容易被边缘化,家中还得有个掌事的才好。另外,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大哥你沉稳行事,注重大局,二哥虽然消沉,但处理内务之时,赏罚分明,明察秋毫,哪里需得找我继承家主之位。举贤避亲,这样在外看上去似乎多了些风光,未免招人闲话,污了你与二哥的名声。”   低声恭敬而不失亲近,与门内的作势不同,兄弟二人间的商谈,以实出发,以情说话。他自然知道大哥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这样对大哥二哥太过不公,自己从小受家里chong爱,但发扬白家,不是恃chong而骄的人能做的事情。   “呵呵……这些事情说起来终归太过遥远,既然你还不愿,那就先搁着,待到我告老之时再说罢。说起来你这小子,倒是比大哥还早定亲啊,说说看,那女子如何?不要怕委屈,我白家还不需要腆着脸靠跟一个北岭的望族联姻强大起来。”   暗自摇头,自然知道这对家里有多重要的白晨巧妙地抛开了这个话题,兄弟间再上一壶酒,月下闲谈起些当年往事来。   大哥已三十又六,提亲之人络绎不绝,不失有合适的对象,无论从家世还是其他方面而言。然而他考虑常年戍边,耽误人家大好青春,始终不愿。白晨考虑到若家中无人,世家里夫人与小叔之间的轶事荤段也早流之街巷,成为青(和谐)楼里常说的调(和谐)情段子。他固然相信二哥四弟,但未雨绸缪,何况家中还有不少男侍下人,这事始终不能委屈大哥,也无关大局,尽管爹娘年年在催,他也坚持顶住了压力,随大哥自己意愿了。   画面一换,与二哥的交洽,说起龟寿老人消息时候他面上的惊喜与随后的犹豫,最终被自己说服时候的不放心与压抑着的欣喜。听四弟回报家中近况,孝父母时候的合家欢乐。   这些画面,一一在脑中闪过,最后化为一粒粒光点,光点渐渐变大了起来,刺得他想要闭上双眼,实则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   “啊,你醒了。”   安心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松了口气。   白晨从未感觉有如此地疲累过,想要脑子一昏,便从此不再醒来了。但方才那些画面,那些光点,无一不是支撑着他继续沙哑声音的力量。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奇怪,不是你自己昏迷在我面前的么,还吓了我一大跳呢。”   说起来,女子似安心地抚了抚胸口,小小一个动作,竟被她做得无比诱(和谐)惑,偏偏其本人仿佛无觉般,面色纯真,这种反差的魅力,足以倾倒大部分男人。   “我啊,我叫隙空幻,缝隙的隙,空明的空,幻影的幻。”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mp;lt;/a&amp;gt;&amp;lt;a&amp;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amp;lt;/a&amp;gt; 第四十三章 安案 更新时间2014-5-1 22:31:53 字数:2223  凌曦颜并未昏迷多久,但相对而言,已经昏迷得太久。   在她醒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浑身血迹,或者因为疼痛,面容稍有些僵硬而扭曲,但他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慕伊梦只是与自己相依在一起。   若放在尘世,这无疑是一件悍匪凌弱两女子的事件。   但既然发生在这里,想来有些因人遐思的原因。   “我终究还是小看你了。”   凌曦颜感应到慕伊梦已然没了反抗能力,虽然不知道之前他与她发生了什么,但他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很多事情也不再需要去知道。   “所以我说你很自信。”   张彻只是淡淡答了一句。   “那边的争斗已毕,轩雷门的老祖恐怕会将注意力转向这里。”   “所以我过来请二位移驾。”   他的回答依然很淡漠,短小而精悍。   凌曦颜不言,慕伊梦方才就已昏迷在她怀里。   张彻保持缄默,鼓起一直未曾动用的魔元,带着二人,勉强施展出了位移,离开了这里。   小半柱香后,这里被轩雷的弟子包围,然而在场的几人,却已都不在了。   ……   那是争斗之前,叶一辰一剑破河山的事。   龙垣断崖长一千多里,足以隐匿许多人,除了像张彻这样有秘法超远距离观测的,还有很多未现身的。   苍劫意,云荒诀。   荒云一脉引出的风波的确很大,但也有少数人度过心魔清明,而行为自己,未有对叶一辰动手,因而也未被那一剑凌尘反馈中,譬如喃喃失神的流夙,譬如暗中隐匿的雷长风。   北岭距离龙垣断崖足够远,但叶一辰这样的人物出世,轩雷经营驻地东荒多年,不可能没有收到风声,雷长风踟蹰合体后期不敢越雷池一步,自然也不可能不关注两百年前那个极其让人生畏的后生。苍老如他,自然不可能不敢直呼那个人的名字,但如若未及,他的确不想再忆起记忆中那个白衣如雪一剑倾城的身影。   云凌运用魔痕,伤势虽未尽复,但也差之不远,当然不会没有察觉到大敌的存在,所以在张彻极目流夙的时候,他暗蠡雷长风。   河山破灭之后,张彻久久失神,但已然出窍入魔,灵觉魔痕诡异如他,对于不远处熟悉那处波动,也了然于胸。张彻知道,陪自己试剑一月的白晨,这次恐怕遇上了大麻烦。   凌曦颜出洞,眼眸中闪烁的神采,张彻一目了然,雷长风纵然合体,如非拼命,徐徐从龙垣断崖赶回,也需要时间,况乎白晨与那个陌生强者的交手,声势浩大,也将吸引他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   于是如先有约,张彻凝剑意于紫云,凌曦颜聚百里瑶光于一剑冰魄,声势并不浩大,其中凶险,二人自知。   雷长风理所当然地被白晨交战处吸引,张彻二人也很快结束了战斗,感应到不远处波动几乎同时地结束,张彻从被轰出的洞崖爬出,借云凌魂力轻松击晕慕伊梦,拂身了然,带二人去。   这便是二人之前交手的全部,虽未说出,以慕伊梦的境界也没有感应到,有些莫名其妙地想阻止二人的争斗,但时间紧迫,而之前受辱不可忍,凌曦颜何能收剑?被自己禁缚的人突破,而恢复了让自己都难以处理的实力,身上又有万万不可暴露的情报,张彻怎敢不全力施为将之击溃?   如他所言,他的入魔,并非入来干看。   所以虽然状况惨烈,但他赢了。   赢了,就是一切。   ……   回到了寒潭山瀑,张彻的心中也有些感慨。之前不舍,何曾想过这么快便会回来?白晨想来很难逃过这一劫,但以他功法的诡异,那人想将之击杀或者擒获,都非易事。如此,唯一知道这处地点的白晨,倒是很不幸地被迫保守了秘密。   伤势很重,身上骨骼断了四成,肺叶被肋骨穿刺,呼吸都有些困难,痰与血交混于喉头,干痒难抑。   伤势不重,元婴神念,未有一处损伤,五脏六腑,除了肺叶穿刺,其余并未有损。短时间内虽然没什么战力,但不过五日,这些伤势都可以被恢复。   相对于此来说,如何处置那一对依偎在树下,看来娇弱,风情各有千秋,状似百合的璧人,倒反而是让他为难的事。   平心而论,张彻绝非残忍嗜杀之人,甚至根本不是一个冷漠淡然如现今之人。之所以如此,月村如履薄冰的一段日子是原因,入魔后的负面影响是一个原因。但更根本来说,这个世界如何,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必要来在意。他只是一个过客,虽然来此已一年,但对他来说,这个世界还是陌生的。   之前踩辱凌曦颜,是入魔后的负面影响,但既然做了,就如心魔后对离胤做的那样,他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而只是改变这种异常的状态。心魔之时如此,而现在,他问询云凌,前观凌尘破河山一剑,依然如此。   “找到那个目标了吗?找到了,将那些情绪投注于此,自然便不会被之所扰。”   云凌的声音在心中淡淡响起。   找到了吗?   张彻没有明面回答,只是稍犹豫道:“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云凌稍顿,似是明白了些什么,轻笑了声,不再说话了。   张彻凝目,看了已然再次被自己加大力度禁制闭目的二人,悄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走进了早已熟悉的山瀑中。   背后,凌曦颜悄然睁开那双清冷的眸子,盯着他的背影半晌,然后缓缓闭上。   ……   九州浩土,南丘晋,临淄东,十万大荒以北。   最近几个月,一个传言开始悄悄散开,据闻,一个仿佛十四五岁,如同精灵妖魅般的女孩儿,四处出现,夺取各类法门,人也好妖也罢,都在其猎取的范围。而且其行迹,正在逐渐向十万大荒靠近……   单论修为,这个女孩儿据闻仅有元婴,但为何屡屡作案成功?除了其鬼魅般的出没与速度之外,还有一门指法,颇为玄妙。纵有考究之人,细察堪问,便寻典籍,也未寻到如此一门指法。   而传闻之中的那个女孩儿,此时正站在十万大荒之中。   在她面前,一身玄袍的年轻人负手微笑,站在山石之上,却仿佛那里本未有人一样。   “你是谁?”   有些距离并非警惕便能逾越,但当无法可想无力施为的时候,你别无它法,还是只能警惕。   所以洛婴很警惕地问道,小心收缩着自己的手脚,随时准备位移。   “我叫历影,是南荒妖族之主。”   他的话不多,但足够精确。   也足够骇人。    第四十四章 茕茕踽踽 更新时间2014-5-5 0:01:03 字数:2243  张彻对云凌的回答有所犹豫。   有所犹豫就代表有所把握。   的确,叶一辰尽管可能并非夜逸尘本人,但他对凌尘剑意的了悟程度,也绝对在自己与云凌之上。当世之人,众所周知,只有三个人还会凌尘剑意,大商郡主流夙,中夏锦王夏佑淼,臻圣贤师吴解。   流夙不必多说,她对凌尘剑意的掌握最多与云凌伯仲。中夏锦王夏佑淼,正是一门三山,五朝二王之中的一王。一个人便占了这等盛名,得来自然非虚。然而他成名又并非凌尘剑意,只是与夜逸尘交好之时,被偶指点授予一些罢了,自己能明悟多少,那又是不可知之事。   这其中唯一获得完整凌尘剑传承,又能与疯魔叶一辰相媲的,就只有张彻直到现在都还看不透的吴解了。   吴解被世人封号臻圣贤师,天文地理,修行物术,触类旁通,融为一体,见识博广,而天下诸术,皆有了解。有传言其人当年上青城正一门之时,曾以青城剑诀,败二十七位太上长老,让正一门颜面扫地。不过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有太多恶意中伤或者添油加醋的因素,具体如何,无人得知。但既然有传闻传出,无风不起浪。   而能与这样的吴解可媲的叶一辰,破河山一剑,已经足以让张彻在心向往之回味半晌后,树立起一个足够投注心力的目标。   心不在此世,专注于归乡,这注定是一场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孤独旅途。同样,凌尘剑意道独孤,无论那个目标多么恢宏,孤步于途,不时仰望的他踽踽独行。   ……   距离之前那场大战已过去了一周,张彻的伤势早已尽复,然而根据他不时隐匿出行的探寻发现,轩雷门的戒备不减反增,北岭谷口位置一尽森严,境线都有轩雷老祖亲自布下的结界,擅闯倒并非不能闯,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合体期的人比速度,那无疑是脑子抽了。   一周的时间足够轩雷门布置严密,但并不能让凌慕二人身上的禁制更松一点,甚至每次出去探查,张彻都会采用物理与术法双重禁制住,不会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但一周的时间确实已经足够久,至少能够让慕伊梦了解他不会轻易把自己怎么样,试过撒娇胡闹骂人示弱,但对于见识过现代各种影帝演技与喷神骂技的张彻来说,自然都只是毛毛雨。一周的时间也足够让生性淡漠不喜多言的凌曦颜,对那个喜欢用背影面对自己的男人,敏锐察觉到他心中似有另一个世界。   但她独在寰辰修剑十年如一日,生性淡漠,不拉拢也不结势,茕茕孑立,而如其名,凌高独寒,这样一个遇上的男子,或许会因作为对手而有意思,却绝不会更多地对他产生其他方面的兴趣。   踽踽独行与茕茕孑立,这是世界上最相似的姿态,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喂,恶徒,你究竟要把我们禁到什么时候啊,太久没有回去,我们十门的追究,你很难逃过去的。”   “不劳慕小姐关心。”   张彻闭目坐于寒潭,不理百无聊赖的慕伊梦。   “所以,时机?”   清冷的声音比潭水更冰沁。   凌曦颜很少说话,所以她说话之时,也代表了某种东西,至少张彻的眼睛便不得不睁开。   “等,等轩雷揭开层层严防,等我离开北岭,等你们也不会再知道我下落之时。”   同样简单明了。   “那日交战的双方,其中一人的气息,很像破连山的法门,如未料错,轩雷老祖前去见到的,应是苏莫染道友。”   凌曦颜顿了顿,终于在一周内首次透露了这个信息。   破连山?   张彻微一皱眉,白晨的难缠他亲身所历,而那个苏莫染战败白晨的时间,并不比他短,这或许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也许,这些十门的弟子,已经加重了自己在棋盘中的筹码……   “与跟我的争斗不同,若你与苏道友相斗,输的定是你。”   凌曦颜瞥见他神色,轻轻开口。   “哼哼,就你这个样子,还想跟破连山的打,而且还是苏师兄,给你牙都打掉。”   慕伊梦恨恨,咬牙切齿。   “看来二位伊人都对那位仁兄好感颇深,真是艳福不浅。不过他与轩雷老祖会面结果未知,要想与我交手,你们还是先祈祷他平安无事罢。”   张彻轻笑,心下念头却转开了来。破连山与自己素无瓜葛,十门来北岭的原因自己已经听那妮子无意中说过,更是一个偶然,为何那个苏姓男子与轩雷老祖一碰面,北岭警戒就加强了这么多?甚至还隐隐有搜索境内之意?   “呸呸呸,果然是恶徒,开口没好话!”   慕伊梦脸色一阵绯红,凌曦颜则索性再次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她说得不错,若你与破连山之人交手,那人还是这一代最杰出弟子,与你修为相差无几的话,你输的可能很大。”   无觉间,云凌也听到了方才的对话,在他心中淡淡道。   “为何?那慕妮子可是说过,这一次十门历练队伍,正在我手中的这位凌仙子,与那青城的林首徒,当才是最强的两人才是。而我已经赢了其一。”   张彻神色不变,却已经转过身去,再次浸没入寒潭中。   “那是因为,你与她比拼的,是剑法,而若比破连山之人比拼的,是如何才能活下去。纵然她手之剑乃十器之首,剑法亦是寰辰北斗无双,但你手中的是天下第一剑,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被称作天下第一。而与破连山传人拼斗不同,我曾亲眼所见一个元婴期的破连山之人,血染青衣,拖了三个同境界的妖魔共赴死境,最终还生。当时的我虽然已快出窍,但若真要与那人争斗起来,也同样是不敢轻言可胜。”   张彻沉默,一时没有说话。   “不必不甘,也不必不服。你毕竟修龄一年,而他们都是在生死境摸爬滚打不知多久的强者,或者说疯子。一门三山,破连山终究只能位列第二山,还有天下第一青城正一门,与北斗独孤寰辰山,某些东西的确强大,但换个方面来讲,同样是一种无力。”   “想当年,北蛮南下,其修士蛮霸一方,茹毛饮血,生来便在无穷的争斗与淘汰中轮回,其法门之霸道狠辣无情,又何尝弱了破连山?最终还不是被他一剑入北,杀得支离破碎如丧家之犬滚回天弃山以北,至今不敢越北漠一步。”   张彻的眸子中散发起些莫名神采,似乎看到了胸中树立的那个白衣翩翩,一剑倾城的身影。   他踽踽独行的道途,或许不止很孤独,也还很长。    第四十五章 盛名 更新时间2014-5-6 22:42:21 字数:2923  虚幻迷蒙,空明而又略灰,元婴小人静静盘坐。与金丹不同,元婴并不会随修为的增长而变大,只是出窍期的元婴会明显比元婴期多一分味道,那是不独居于神府的味道。   而又与普通出窍期不同,入魔之后的张彻,元婴中不再有之前那样清明出尘的气息,反而嬉笑怒骂尽与本体相同,邃黑魔气纵横婴体,漆墨魔痕铭于眉心,神魂凝而瞳眸紫。   张彻的道路还很长,三个月前踏入出窍,领悟凌尘剑意,直到现在他还在出窍初期。   吴解曾说过的,要找到回家之路的三个线索,北斗寰辰,孤高之巅;西泽佛土,轮回之初;世界预言,殇殉之现。   无疑,这三个线索,无论哪一个,都需要修为的支撑。第三个且不说,前两个若不够强大,恐怕连对话的资本都没有。的确,这并非经济中心物欲横流而利益至上的前世,世间的事情没有那么纯粹,也没有那么因纯粹而条条道道的复杂。但这同样也是一个没有法规约束的时代,寄希望于别人,那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做的事情。   至于殇与殉,机缘太过虚无缥缈,上一次本有机会,无奈被流夙逼迫远逃。但关于他们的传说太过虚渺,即便真的找到了,也不见得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反而若因一些意外的变故,把自己暴露天下,引起九州关注,以他目前的修为,恐怕死得连渣都不会剩下。   这就跟在现实世界中说你是来自异世界的人,并且拿出了一些相关的证明,无奈并没有自保的手段,那最后的结局,想必即便不被解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即便不能去面对面对话,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提供了一种旁敲侧击的手段。   “说说你们十门吧。”   距上次平和的对话已经又过去两日,轩雷的禁制并没有太多松动的迹象,但弟子们看来都有些疲累与怨言,想来分别之日不久,今日回来,张彻便对二女说明清楚。   凌曦颜一如既往冰冷的容颜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慕伊梦的表情有些奇怪,既有预料之中的如释重负,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不过说到底这些与他无关,张彻只是想到,今后行走于九州,必会与十门打不少交道,不如问问这两个在十门中地位不低的少女,何况其中之一还是寰辰之人,若有异世外缘消息自然最好。   “这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你都已经出窍期了,还不知道十门的事?”   慕伊梦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俏皮瞪大的眼睛看来颇有几分可爱。   “你修龄几何?”   凌曦颜睁开了眼,冰冷的语气中也多了分莫名味道,敏锐地指出了话题核心。   与慕伊梦不同,她亲自与张彻交手,既然能断言他必打不过苏莫染,自然是出于对他的一些了解。她发现张彻虽然剑法卓绝,但其实对于真元和法诀的一些基本用法,和九州已经流传不是秘密的一些技巧,都一窍不通。   这就跟明明可以用九九乘法表解决的事情,那个人偏偏不知这个规律,反而用一些麻烦的方法算了出来,虽然正确而且流利,但相对而言繁琐许多。   这还是他已经与白晨试剑一月的结果,但凌曦颜孤凌寰辰,眼力何等?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说到底张彻还是资历太浅,这些前人无数代文明与智慧的结晶,终非一朝一夕可以掌握,即便有云凌的指点也是如此。   “我来自极东。其余的事情,恕我不能多言。”   既然被云凌都称为万古第一修行速度,而且已然被吴解赞作惊世骇俗并警告授予隐藏法门,张彻自然不会如实道出自己的修龄。   凌曦颜深深凝视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了。   “极东……?那还真是意料之外,怪不得对十门没有了解……没想到极东还能出你这样的人物……”   倒是慕伊梦面色古怪,极东封锁断绝在九州已不是秘密,甚至在当年引起很多反对热潮,但拥有直系分部传承的五朝都统一保持了缄默,此事最终也不了了之,成为后代谈资。   “我这样的人物?……我算什么人物……极东能出的人,可远远超出你的预料。”   轻笑自嘲,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张彻却不由想起那些回忆中的人。   慕伊梦自然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心上,事实上极东这样完全断代传承的地方,能出一个元婴以上的人有多么了不起,她已经完全明白,至于更了不起的事情,她断断不会相信。   但事实上若夏东未死,秦泽东渡,桔梗出海,这三个人便可以在九州掀起一阵不知多大的风波。至少在张彻看来,夏东与秦泽,即便没有什么秘法,成就也必不会下于白晨,而桔梗即便是现在的他都尚看不太透,更不必说了。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你能把我身上的禁制解开么?”   撇撇嘴,慕伊梦睥睨着他。   “因由我已与二位说过,如若不是慕小姐聪慧,猜出我的身份,我本也不愿如此。近来冒犯,多有得罪,望小姐海涵,实不得已为之。”   出乎她的意料,张彻竟一脸正经,极为有礼地赔罪。虽然二人的姿态还只是被束缚着,实在算不得多舒服,但他与之前的冷漠反差如此大的态度,还是让人讶然,连带凌曦颜都有些侧目。   “天下十门,这是一百多年前,北蛮退却,五朝安定多年,九州恢复繁荣兴盛多年,才开始兴起的称呼。但十门的历史早已超越短短的一百年,在八百多年前九州结界未定之时,一门三山的名号便已经响彻天下。其后五朝初定,其余门派安定兴盛,才正式并名为天下十门,一门三山,五朝二王。”   慕伊梦缓了口气,似作了什么决定,缓缓道出。   “十门之中,各门侧重与修行不同,譬如蜀山重剑道,若论剑法犀利,举世无双。龙虎山天师堂处西泽中土南丘三界之交,其地阴翳多鬼魅,驱邪除魔之术,九州无出其右。荒云一脉,据传祖师本乃洪荒天地玄灵,其法浑厚苍茫,动辄引天地大道,生灵一心,云荒诀闻名天下,苍劫意更是曾让中原魔门闻风丧胆,阵法之术自然,取诸天地,为人称道。”   “北漠独孤,寰辰山一门,其术通玄,多以星辰之道闻名,预言之术,天下第一,禁制法门,制器布阵,无一不精通,无一不玄妙。更因其特别的引星辰之力,但凡与之对手,实难对付。苍穹万星,何人可数尽?寰辰能数尽!万种星便有万种法,玄妙之处,实难对敌。”   “慕师妹谬赞了。”   凌曦颜淡淡开口,事及门派,她也开了口。   “信息不对等造成的优势么,的确有些门道。”   张彻大概明白了这个意思,也明白了为何吴解会让自己上寰辰。   万星万法,这已超脱了一个文明的狭隘观念,无穷寰宇,何敢言大?若说对外缘异世没有什么研究,寰辰愧以其名。   “然后,便是青城。”   稍顿片刻,平时有些娇蛮自高的女孩,此时也露出浓浓的自傲表情。   “青城全山,有三十六座山峰,诸峰环绕状如城廓,山上树木茂盛,终年青翠,故名青城。其上一门,名为正一道门,创于一千四百年前,祖师道陵天师。始以道德经,布天下众生大道,后万入其门,众法恢宏通玄,万象一门,分三十六峰七十二洞门,凡天下有术,我青城皆列其前。天下众知,九州十器,乃早有的预言,是所有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灵器,也在筑基至大乘中的灵器都排名天下前十,执其一可名震天下。太古三宝,也是超脱灵器级别的上古宝物,除却寰辰所拥一宝,北漠上秦所持一宝,还有一宝下落不明。但在这其中之上,还有鸿蒙一器,须弥云山图,便是大乘飞升,大罗金仙下凡,照斩不误!九州结界,也正是由此宝为根基,定天下九州大脉,佑我人族万世!故被盛名为天下第一正一门。”   话至末尾,慕伊梦还是稍有自知,也顾忌到凌曦颜在身边,倒还并未太过盛赞。   但已告知出来的信息,便足够张彻咀嚼很久。   第四十六章 退场 更新时间2014-5-11 0:11:57 字数:2296  就在张彻渐与二女相熟的过程中,千百里外的川青郡,同样有人因为同女人关系相处的不便伤透了脑筋。   “这个不要用叉子,更不要用手,用好筷子。”   白晨很自傲,也很自知。他的才能足够称得上卓越,但也算不得万里挑一。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教人如何使筷,或许婚后闲暇可以看看妻子授儿,但此时他不得不亲身所授。   “娭?是这样的吗?”   茸耳微颤,粉衫微合的女子,好奇地将食指夹在两筷之中,猛一用力,想将那块鱼肉撷起,猛一用力,却将自己粉嫩的小指夹得通红。   “呜!好疼啊……”   忙收回手,眼泪汪汪的她可怜兮兮地看着白晨,因狐兽本性不自觉地作出惹人垂怜之态,上身轻俯,似回忆起记忆中有个女孩喜欢这样摸自己的头,于是也这样让他摸摸然后便不再为难自己了。   只是当时的女孩儿或许未曾注意,现在的白晨却清晰可见,隙空幻附身哀怜,仰头纯净而汪汪的水润眸子之下,有两团若隐若现的雪白与一抹深邃的遐沟。   “快起身,这成什么样子!”   皱眉扭头,他的神色没有一丝动摇。   然而严厉声音中的一丝轻颤,确是没有被女孩儿发现,她只是怯着他生气,委屈地仰头看他。   “我这是为你好。不说你在海里学那些什么叉子刀具的,居然还用手抓。在外你可以用幻术隐去耳尾,但这些习性不是时刻提醒人注意你是妖?有一个好工具,怎偏生用得这般笨拙。”   叹气的白晨多了几分无奈,他何曾想到自己会真心实意地这样教授一个妖怪礼仪,只为更好地融入人族不被发现,只是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的耐心总是要多一些。   小嘴一瘪,空幻汪汪的大眼睛更委屈了,之前同样有一个没有被自己骗到的女孩,说的话跟他的意思相同。   “砰砰。”   清脆的两声叩门,短促而不显得突兀。   白晨的脸色一下淡然了下来,扫了她一眼,空幻乖乖地躲进了内房。   “请进。”   进屋的也是一个女子,论相貌气质,丝毫不弱于已可魅惑众生的隙空幻,只是那身段,终究是那撩人的狐妖**一点。   “想不到白公子正在进餐之时,倒是叨扰了。”   淡笑的女子脸上有些许歉意与意外,她自然不会挑别人的午餐时间打扰,只是现在已是未时,白晨有这个时候进食的习惯,倒是出乎她意料。暗暗将这个小细节记在心头,她的笑颜无暇无懈。   实际上若非教隙空幻这个笨蛋,他自然不可能现在还未食毕。想至此处,白晨不禁又是一阵头疼。   “陈小姐既找上门来,想是对白某上次的提议有了些兴趣。”   面上丝毫未露破绽,面对川青陈家大小姐,他已不再如两年前偶然在家族群宴上那般远观不亵。   当然,陈雪绮也根本未想到,面前之人,竟是两年之前家中使访北岭大宴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世子。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二人此时的对话。   “陵阳确乎已经有驻守了,这我实在不必瞒。但白公子如有意,仓冶的客卿长老前年归乡探亲,自觉于家中有愧,已然告辞留俸。”   微笑没有一丝犹豫,满含真诚与其独有的魅力。   便连白晨也不由心下一赞,陵阳有没有驻守,他自然是暗中查访过。不过那里毕竟是灵矿产源之一,如此轻易交给一个外人,倘是自己居身其位恐怕也不会答应。不过面上功夫做得如此完美,两年前已经领教过对方风度的白晨,心下也轻笑了分。   不过如今的他自非两年前的他,满头青丝成雪,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如此,那便谢陈小姐好意。”   “公子既已是我自家长老,何必如此生分?唤小姐便是。”   女子轻笑的弧度勾起更弯弯一分,自信与独立气质更显。   “那,便多谢小姐。”白晨就势一礼。   “白长老过礼了,两日后交接手续将送到,还望白长老,勿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与殷切。”   轻点点头,陈雪绮眸若婕妤,颔首过后,礼毕而去,轻淡淡只留一片余息。   空幻缝隙中冒出一个头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显得十分俏皮可爱,见男人没有反应,气哼哼地又缩了回去。   白晨看着合上的门,若有所思。实际上陵阳与仓冶对他来说并无区别,无非只是一个休养与观望之地罢了。另外他还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所以他找到了陈雪绮。   对于陈雪绮来说,一个轻松击败左儿右儿的元婴后期自然已是高手,一个客卿便能收服并不算得什么。   与苏莫染一战,白晨的伤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或许苍生诀与破连山真有什么联系,在与苏莫染交手之时,真元鼓荡,连带心境也一阵阵不稳,似激动,又莫名彷徨。但败便败了,说不得什么,甚至他觉得,即便自己真到了出窍期,恐怕一时间亦打不过他。   苏莫染的话说得很对,苍生诀固然一代奇法,天下秘法无数,然而十门立足如此之稳之久,千百年无能取代,反而这些所谓的奇门妙法隐匿无踪,这便能说明很多问题。论底蕴,谁人何曾弱了?   这些东西,聪慧如他,自然想得明白。然而苍生诀此时已然是他的苍生诀,即便无琊不如当年的破连山掌门,他白晨,也有超越一切人物的自信。因为他只需要一个途径,然而上天已经给了他一个平台。   所以他修养,观望。家中已然修书送好,他对自己的兄长弟弟很自信,近些年不会有虞。   轩雷紫寰,当初一指,雷长风看似破除了所有隐患,实际上他在紫寰身上魂中留下的两重手段,除了栽赃凌曦颜之外,还有隐藏更深一层手段的作用。那是苍生诀秘法,连雷长风一时不慎都未察觉的,印象错乱之法。   之后紫寰回忆那一天的情景之时,他相信的,众人所传的,是怎样,便会怎样。而他白晨,会根本上从那一天的记忆中抹除。   除却此之外,在北岭十门传人中还留下一些痕迹,甚至慕伊梦未死,日后清算可能连带到他身上。然而白晨另有安排,此刻只等安然养伤,已断不会回北岭。   只看轩雷门内风波,天下十门共起,迁怒轩雷,而众诛张彻而已。   第四十七章 谋行 更新时间2014-5-11 23:33:04 字数:2100  北岭距离川青千里之遥,白晨所料却没有多少偏差。   轩雷一门的固守封边,没有意外地在两周后结束了。张彻带着多日相处的二女,也到了岳崎。看到之前一切开始之处那个客栈,慕伊梦终于松了口气。心知到了分别之时的张彻,也很识趣地解开二女身上大部分禁制。   两周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但也其实改变不了什么。凌曦颜看向他的视线依然冷漠,慕伊梦恢复自由的惊喜真挚而庆幸。   没有多生变故,张彻倒着实有几分讶然,随即轻笑,莫不是真的倒霉多了,都有些被害妄想症了。   “如此,二位身上其余的一些小禁制,自会在一个时辰之内解除。至今为止的所有冒犯,我保持歉意,无论你们信与不信。而到此为止发生的一切,相信你们也不愿再忆起,所以为了今后不再见,再见了二位。”   张彻的语气少有的轻柔,似在观叶一辰一剑之后,他的性子又恢复了些,而再少那般冰寒冷漠的戾气。   慕伊梦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更多地则关注到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那个青衫白发的男人……等大家会合之后,结束历练之时,他自然会明白十门的怒火。   与她不同,凌曦颜倒并未对这方始到东荒的地方有什么感慨,连带行人侧目如见天仙的目光也没有多在意,她只是一丝不苟地盯着他,从今日张彻开始带她们出离寒瀑到此,一直盯着他。   这倒并不是说她有了些什么特别的心思,正如张彻所言,今日一别,也许她们一时都不会太愿意回想这段可以说有些屈辱的日子,被踏肩吐血的她更是如此,然而那把剑却确是极好的。   “想要不再见,或许有些难。”   她用字一向精简。   张彻瞬息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确,除非一直隐居,否则以自己此时便已出窍的修为,还是那凌尘剑意,在天下都不会是无名之辈。   更重要的一层意思,那日之辱,她既输在他剑下,恐怕今后难逃得纠缠。   “那倒还真是我一厢情愿了。”   淡淡笑了笑,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张彻不愿多言,略显清秀的脸被一年未剪的长发稍蔽,显得有些阴沉,然而温和的笑意洋溢,清风起又洒脱不羁。   这是停留在慕伊梦视线中最后一刻的他。   ……   白晨何以有自信惹天下注目,祸引张彻?   这个天下注目因疯魔叶一辰之现,注定要被抢去太多风头。   然而祸引张彻,却确乎是真的。   “那人果然没有骗我。”   清傲的男子,仗剑立于途,眉目间的冷然有些似凌曦颜,却又断断不同。   他在此等待了很多天,也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远远见过他一面的,只有往行北岭三日偶然远远看过一眼的念心僧人。   郑慧吟是白晨杀的第一个十门历练弟子,然而却不是第一个在那日之后单独会见的第一个十门历练弟子。   第一个,是他李亦然。   白晨当日被张彻一念覆灭,差点死在那方现在都未完全恢复生机的土地上。自然知道,近来对轩雷出手之人,正是他张彻。而那个流夙殿下通缉的元婴之人,他虽不信是张彻,却并不妨碍移名其上。   单独会见之后,虽然李亦然有出手之意,但他毕竟苍生诀在身,除却苏莫染那种生死相搏,谁想要一时留下他,都不是容易的事儿。   在白晨看来,张彻在北岭四处掳掠轩雷弟子,然而毕竟行迹小心,这便说明他对老祖尚有顾忌之意。然而这番行为,终有惹怒引出老祖的一天。   有心算无心,张彻自然没有想到,自己今日的行为,竟然早已被白晨一步步料算到了。老祖一出,无论是否封锁境内,他是决计不敢大摇大摆飞出或瞬移北岭的,隐匿于行人之中,光明正大从岳崎取径,步行出境,是最好的选择。   而张彻一身黑袍,头发比之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短太多的形貌,早已被他告之李亦然。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说服李亦然的,但李亦然确乎自那日始,便在此等候数十日,安然而敛去所有气息。   若老祖已出,二人在此动手,出窍期的波动,已经足够惊动太多人。   一步算,步步算。他张彻已是轩雷门之敌,即便老祖真意外没有留住他,那天下十门共敌,也足够他死上一百次。   这是白晨所有的谋算。   叶一辰一剑破河山,荒云一系三位分神长老皆殁于一役。   李亦然作为荒云弟子,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个事实。   流夙殿下并未在那场争斗中有何恙,而既然已到羊湖湿地,再东行几百里至北岭,证实白晨的言论,自然也无不可。   李亦然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完全听信白晨之言,他的行为足够果决,偏生荒云一系与东商关系不错,虽然流夙在那日被几个长老的话顶得颇为不舒服,但提到了张彻,她自然没有理由不陪李亦然走这一遭。   所以流夙虽然隐住于岳崎,但确乎被他请到此地。正好,她也需要一些时间去细想姐夫重现世间的一切,包括已经被自己悄然隐藏心底两百年的那些丝毫不曾模糊的记忆,和一些更不可与人言的感情。   这是白晨没有谋算到的惊喜。   而张彻在见到李亦然那一刻始,便知道今日之事绝无善了,果然自己不是被害妄想症,而是被害者体质。   云凌在感应到几乎同时骤然在这方天地显现的,流夙与雷长风两个合体期气息之人时,也明白了什么叫用生命书写倒霉的男人。   看来魔星体质,不仅给别人带来厄运,自己更甚之。   云凌如此作想。   两道浩瀚如海的气息,横立天空两侧,一东一西,如日之恒,如月之升。   “这可怎么活?”   张彻摇头,无奈轻叹。   第四十八章 锒铛 更新时间2014-5-15 0:34:33 字数:2944  李亦然是当届荒云一系最强弟子,被白晨列入凌、苏、林、李、念五个不可单独招惹的人之一,自然有着能当面对敌张彻的能力。   若二人打起来,还真是胜负未知。   然而云荒诀依然如当日龙垣断崖那般合意强横,凌尘意却没有再现世。   张彻只是退避,没有还手,他不想被天空中那两个气息当耍猴看,也不想暴露更多的自己。毕竟对轩雷老祖而言,他只是个小苍蝇,而对于流夙而言或许可恨,也仅仅知道自己与吴解有瓜葛,身体里藏着两条魂而已。   他并未想过反抗,至少不是现在当面反抗,那没有意义,逃跑也是同理。   在两个合体期面前,任何动作都没有意义,一方天地已经被封死,云凌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   ……   三日后。   东都汴梁,大商典狱二司秘处地牢。   “这可比影视城里见的先进多了。”   张彻面色平静,淡笑看着平实无奇,却也坚实牢固的青砖铁栏。   三日前,轩雷老祖终究是没有发现云凌的气息,二度魔体的气息也与曾经的混魔迥异,那么对他而言,张彻不过只是一只捣乱的小苍蝇,既然东荒郡主想要,那么拿去便是。   九州五朝,是所有修真门派都必须正视的存在,皇室掌握的资源,一国所拥有的力量,足以匹敌境内任何门派。   北秦三皇子怒斩出窍修士,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言,而是确有此事。各皇室的紫薇帝罡,皆为世代相传,秦王剑,夏主鼎,商皇戈,都是足以与苍劫意媲美的一生修法。   所以各门对于自己所属的王朝境土,每年都需上缴一部分赋税,有些是象征性的,有些为数不少。即便天下十门,除了一门三山之外,其余的也都不例外。   这些赋税,便自然不是寻常银钱,既是修行界中人,灵宝飞剑法诀仙材,都在其内,丹药芝草兽魄精魂,不外如是。   被流夙投之大商狱牢,总比被轩雷老祖抓走好。落入小杂种手里,怎么说都要比老怪物来得舒心。   “小杂种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云凌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他没有显化出来。   “她将我带回来投入此内便不闻不问,我便是说了她也听不见。”   抚摸着那些积累岁月的青石砖,随即想到这间牢室虽然还算干净,但毕竟之前关押过其他人,这墙上也不知沾过多少那些人的秽物,便厌恶地退了开去。   张彻决计不信那些电视剧电影中所述,或许无聊犯人的确会在墙上作什么手脚,但更多的想来是癫狂后的肮脏。   “他再惹她厌,而要与之仇,但毕竟也是那个人唯一的弟子,对于你的处理,不会太马虎。”   “是么。”   张彻平静的眼眸深邃没有波澜,即便周遭牢室不时异动碎语。   亲手用镰刀割破鬼蜘蛛喉咙,血液滑腻垢入指甲缝里如何也驱之不去那种感觉;入魔暴戾日日影响,初心如故而月月旧昨;三月寒潭静处,没有空明,只有高处水流冲刷下不时沸起的污泥如心头浊意,寂寂廖无人。   对于他来说,这间牢室与之前的寒潭,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但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说再不见青天白日,皓月苍穹。   比如说他此时的修为已尽数被封印。   所以被这一层虽然厚且重,然也轻薄的青石砖铁监栏困住不得生。   ……   “上头还未有发话下来,这小子究竟犯什么事了,看那身袍子,似乎还不错的样子,莫不是哪家王亲?”   长寂如夜的黑暗中,终于传来低低的细语。   他的眉头一动。   张彻的修为被封,然而他的身子毕竟被真元浸润了许久,听力与视力,与凡人不可比。那两个终日逡巡,身着暗红衣物的押司,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乱扯,你看他眉目之间,哪儿有丝毫贵气?怎会是那些颐指气使到了这里却一个个惶恐股站的贵人。”   另一个暗红衣物的人声音嘶哑些,也成熟些。   观察力倒是不错。张彻暗笑声,表面不动声色。   没日没夜关了三天,即便张彻修行有日,也分不出来究竟白夜黑昼。只是此时监牢,这一处中只有他二人低语声,周遭静静,想来这些关押已久形容不整的老前辈们有经验些,都摸透了规律睡觉,抑或装作睡觉了。   唯一稍有些吵,影响自己盗闻谈话的,只有向左隔二间房内那中年人了,他倒是符合两个押司所说的“贵人”气质,形容也未太过不洁,想来只是在自己之前不久才关进来。这些日总有些窸窸窣窣之声,虽然压抑,但很清楚地透过石砖传来。   关在没有昼夜的这里,其实想要睡觉着实是件很难的事。初入的人回想昨日今夕,自然辗转。终日枯坐,也没有聊以打发无聊的事情。   久之,混淆了昼夜,迷乱了生物钟,想要睡觉自然更难,要找到除了睡觉之外的事情极难。日渐憔悴者有之,但都不在这里,张彻所见的都是极有经验,每日规律固定的老道者,而那些日渐憔悴的,既然不在这里,自然去了更糟的地方。   东城外的乱葬岗,虽也寂寥,然而青天长夜,总比这里的气息自由些。   求学前世,麻木的快节奏,修行此界,茫茫的长孤途。两世为人,张彻还真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这大牢之中度过。   命运毕竟是喜欢开玩笑的,墨水味儿,剑啸声,暗灰青石色,总要呈现在面前。   别问人生,有哪几种。   念及此处,他不由想到了前世幼年自己极为喜欢的那部神剧的歌词,童年的向往,蹦跳的快乐。   瞎子摸鱼……搅搅糖……阳光初夏……汽水篮球场……   他又想到了过去。   但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想的。   十八年的根深蒂固,现代化的信息爆炸带来的密度,怎么说也要比一年的天地逆旅来得深刻而铭骨得多。   犯人总不能连想都不能想吧。   那种回忆的感觉着实清隽而滋味很美,如同吸食鸦片般,他其实这三日无昼夜也没有睡觉的干哑嗓子轻张开来,有些自我放纵的意味。   想唱就唱吧。   没有人管他被擒那一刻元婴有多么扭曲。   没有人知道被流夙手下那名叫空的小厮踩在脚下,头上传来压力,迫使嘴里紧闭也透塞进去其实一点也不如那些文人墨客赞颂芬芳的泥土味道。   没有人知道他入魔亦无用的无力无奈,而现在依然的无力。   打开这监牢没有力气,唱首歌的力气总有吧?   “别问人生有那几种   别问爱人会有几个   环肥燕瘦秀外慧中谁适谁合   功成名就风清云游又如何   大雨淅沥沥淋得我心轻松   喝杯酒唱首歌   狂风呼噜噜吹走烦恼忧愁   一辈子一场梦”   没有犹豫,嘶哑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快意,莫名其妙在监牢里响了起来。   毕竟嘶哑,初时不是那么清朗,然而其内蕴含的快意畅痛,竟是给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都带了些光彩。   初时有些骚乱,但随着那快意的歌声越来越响,连愕然的二位押司都瞠目结舌,连窸窸窣窣的中年人都坐了起来。   蓬头垢面的老油子们,睁开暗浊无神的双眼,极其坚韧的眸色中都有丝淡淡的惊讶,这些年关进来的人之多,什么样疯狂的事儿他们没见过?   但这首歌的曲儿,确实有些新……这首曲儿的词,确实有些鲜……   他们毕生没有见过,光鲜亮丽的在外没有见过,极暗极垢的里面也没有见过。   嘶哑的声音越来越清朗,唱完后随着调子咿咿呀呀自我陶醉,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大喜悦大愉欣中。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我广阔的胸襟,加强健的臂腕。”   某个演员特有的腔调,满载着回忆味道,从他那张呸吐了无数次还有泥土味道,就跟清洗了无数次还有血液滑腻的指甲缝一样的嘴里诵出来。   “嘻嘻哈哈哈哈……”   这是痛笑的声音,这是笑到肚子痛的声音,痛快的笑声往往代表着极其的欢悦,当然也极其难听,人类这种生物,说到底本来就不是什么有美感的东西。   身在樊笼里,   复得返自然。    第四十九章 灰色 更新时间2014-5-16 16:33:45 字数:2738  雄鸡一唱天下白。   张彻不是雄鸡,所以连典狱二处秘牢都没有唱白。   岂止秘牢,连他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唱白,只是对于他自己本身,好像有了更多的理解。   “不落窠臼,以往只拿来训人,身临其境后,我也是那等愚人。”   一切平复,云凌虽然没有说话,但张彻知道他在等自己解释。   “谁也没有不准我不去回想那些往事,好像在月村之时,我就自己给自己套上个枷锁。现在想想,既然我想要回去,又何必回避过去呢。正是因为那份向往,不是才不会泯灭这份志气么。”   怅然回首,他的心里只剩下一片平和。   云凌依然沉默,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多说些什么。毕竟附身之前的那份记忆与眷念,是完全属于张彻自己的事情,他不会明白那份感情。   但是他也有自己能明白的事情,当初度过元婴心劫时,张彻固然一片平和,如释重负,但现在他的体内,元婴边那些肆意魔气,竟是有了些丝丝驯服味道。   张彻知道他想问什么,也很坦诚:“那无名道卷,可是真有由魔回道之法?”   无名道卷,可道可魔,道而入魔,魔后归道,轮回百转。然而云凌所得只是残卷,这在当初他便已言明,后果难以预料,所以张彻才会在实在没有办法,觉悟后入魔。然而时日尚浅,他毕竟底子薄,面对流夙,还是没有办法,所以才被擒回牢。   “卷中有介绍,只是关键修习部分,却皆已残缺失落。”   云凌语气中带着些复杂,他已知道张彻问此是代表了什么。   “那我猜想的没错了。著此卷者,不知何人,倒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道性魔性,嬉笑怒骂,淡泊安宁,皆为人性。修此一卷,实则体验人世百态,最终修的不是仙也不是魔,还是人本身而已。”   张彻淡淡道,有些感慨。   “难道你……”   云凌复杂语气间的惊讶更难掩饰,也没想过掩饰。   “恩,我大概对于下个阶段应如何修行,那道卷失落的部分,大致推测出来一些。”   他的语气很平静。   云凌若是实体,若有呼吸,倒还真想倒吸一口凉气。   无名道卷有多玄妙卓绝他自然知道,那个著卷之人有多了不起也不须张彻赘赞,然而残失半卷,他竟然能凭自己修行途中将之推测补全出来!   这是云凌当年自己都没做到之事,一直到陨落前的分神期,他都只是停留在魔境中。   若说那著卷之人了不起,他张彻能作出这等伟行,岂非更了不得?!这若传诸九州,不知要引起多大的轰动。   张彻明他心中所想,一时虚荣,也有些不好意思,淡笑道:“你也别想太多,著作者终究是创造者,我姑且只能算个修补者,二者怎可同论。”   云凌自然知道此中之道有多了不得,不是推辞便能省去的东西:“看来你不仅是万古第一修行速度,更是万古少有的奇才。”   “一时天骄,春秋数卷,大浪淘尽,我算得什么。只不过变了种心态而已,说起来也算讨了巧,这无名道卷既然修的是人术,我来自另一个积淀的文明,也算经了些这个文明的洗涤。文明之事,本来就是万世人杰历代积淀之功,数算理学哲思绘画,格物修身,治学研史,我承载的东西乃人类的精粹,修行这修人之卷,自然有奇效。”   这是羡慕不来的奇遇,也是强加给他的命运。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云凌沉寂下去,没有再说话了。   张彻也沉默了会儿,思量着其实还有件事未与他言,不然他会不会受刺激更大些?只是那种感悟终究还在摸索之中,便留待今后再说罢。   ……   典狱二处秘牢虽然暗无天日,但也不能说一点光线没有,只是灰浊黯淡的整个色调,比起纯粹的黑暗来说,更加肮脏一些。   张彻唱歌的事情,让大多数人知道了这个新进的年轻人许是有些不同,也让两个押司都有些为难。按说秘牢里,其实犯人们除了越狱之外的一切事情,哪怕你自杀割蛋,都不会有人管你,所以他们也只能视若无睹,听若无闻。   张彻行事也愈加放纵,不再如初来三日那般表面平静,而其实赤红双眼一宿都未眠过。   他说自己换了种心态,其实也不能如此说,只能说两种心态的转换与融合更加自然而已。   郑愁予诗曰,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他是个焦急的归人,对这个世界而言,他也是个过客。   然而再焦急,飞机晚点也不会改变,高速堵车也不会疏通,无力气地发着牢骚脾气,不若抬头欣赏周围人群百态,山川水风。   所以他坐在车上,回忆着家中的美好,唱出故居的民谣。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   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悄悄的爱过你这么多年,   明天我就要离开。   多少回我来到你的窗外,   也曾想敲敲门叫你出来,   想一想你的美丽我的平凡   一次次默默走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   假如我有一天荣归故里,   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   假如我永远不再回来,   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新来的小子又唱歌了,这是所有人的共知。   曲调新鲜,词句白而不乏。狱中或许没有词曲大家,然而文墨是大多通的,甚至有些本就是一代文豪。流行曲调的新鲜,粗听俗气,细思有韵的词儿,触动了很多人心底柔软的地方。   俗便是俗,雅便是雅,大俗即大雅,只不过是用来粉饰的妆词。但下里巴人有下里巴人的韵味儿,总之狱里粗通文墨的也好,精习四书的也罢,都听懂了其中的意思,那锦衣回乡,执手伊人的愿望,埋骨悲凉,长月伴人的祝福,大抵都有些相通。   暗无天日,度日如年,经年若日,这是一个容易让人崩溃麻木的地方,物伤其类,无论他们在外如何,谁人没个自己的事儿?   “小家伙儿,你唱了两曲儿,吟了一句,都跟美人有关,只是进了这里,怕是再也见不到你心中那人儿了,何苦再来撩拨我们这些早已不痒的老心儿。”   终于有了回话声,长年的黑暗孤寂或许更砺韧了他们的意志,然而性子经磨,秉性也很难变,这开口的老者,年轻时想来也是个挺活泼的人物。   “前辈此言差矣,正因敢想,所以敢得。如若连想都不去想,那结局不是注定了悲哀?”   笑了笑,张彻也不避跟这些早已习惯阴暗的人作些交谈。   “你这混小子,老子都有多少年不知肉味儿了,想了还不是只能靠自己双手,左儿边上那老皮子没日儿就夜里蹭墙,蹭得老子心烦,照你说来,想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只能搁这旮旯里发霉!”   又一个粗犷的声音,豪而不避讳。   张彻黑暗中看得分明,这操着口北方口音的,不是个想象中的东北大汉,反而伛偻身子,精瘦黝黑,在黑暗中不知养了多久也未白。   “金倌儿,你又扯你妈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对着你墙龌龊过,你个邋遢龟儿,信不信老子屙一滩儿扫你那边。”   一阵豪笑,似乎因张彻的歌,这沉寂久了的地里,都开始拣着些自己还能的会的搬弄舌唇。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穷极潦倒的地界里,人们倒还都没活到忘了自己是人,会说得话的。   极黑的地方自然有光,张彻笑得也很随和。   他的耳中,笑声并未掩过去那两段低低的对话。   “你看这小子,可是今年难得的少年种儿,月关要到了,上头迟迟没给处理,想来也是如这满屋子活死人一般,要不把他也搁那场事儿里?”   “再看吧,离月关还有几日,到时候如上头还没给准话儿,便赚这点儿花销。”   张彻笑得随和,眼光更平和地看着对话那两位穿着暗红衣物的狱吏押司,阴暗中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目光所向。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就要用它来翻白眼儿。    第五十章 黑色 更新时间2014-5-19 19:22:33 字数:2533  极黑的地方涌出的光,微小而纯净。但大部分毕竟是黑暗的。   人类毕竟也是一种动物,该有的兽性一个不会少。穷奢极欲的**也好,长居黑暗的畸形也罢,黑拳从来都是一种富吏勾结的运动,监狱里的更是如此。   前十八年的记忆固然深刻,见识终究只是一方之域,这黑拳之类的传闻,他也只在书上看到过。来到这个世界一年,见识倒真增长了许多。   “除了那些受不了这烂透了的黑的,还有些,便是拉出去黑斗整死了,事后搞张公文,昭告一番,便也是了。”   说话的老者神态语气间有种看透的淡泊无谓,他是张彻右邻的犯者,据他自己说,已经在这里头待了十个年头有余了。   他也正是之前开口道他撩拨心痒的老者,想来也是家中有亲故。但既被投入此中,想来外界的政治力量,皆已覆灭,只是时不时存个念想而已。   “温老头儿,你之前不是说自己还存了个幼孙女儿吗,算算年岁,当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吧,我看这小子不错,处绝地不馁,还维持了这么些天,不如你好好考虑考虑?”   豪迈的北方口音大笑,那个反生得矮伛,被称作金倌儿的东北汉子,乃上次商秦边境事故,外交失败的成果。不过似乎因本身乃秦俘,将来或还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其人虽然勇武很让牢头班子心痒,终究也是不敢投入那黑斗之中。   “就你最他妈喜欢胡扯,这一去还不晓得回来得到么,乱勾亲事。”   威胁要将排泄物扫过去的另一老者,精瘦的身子骨并未磨去他那一口的川青口音。让张彻意外的是,这老人居然是当初与川青陈家争雄的一位人物,只是既然陈家现在崛起,那他自然也是家道中落,也不知那陈雪绮家长辈用了什么手段,投入到了这里。   想起那个跪得坦荡的女子,张彻也不由失笑。这老者虽然跟那东北汉子斗嘴得凶,其实性子倒有些凉薄,想来这样一批批新人进来,熟识,最后莫名死去怀念的过程太过痛苦,对于或许不日便将死去的张彻,他并没有过多地套近乎发言。   实际上,在张彻唱歌之前,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三日以来,这里都保持着那样的死寂,倒不是一直如此,只是以前或有无聊说说话,然而黑暗中便只那么些事儿,每个人的过去,有的没的,能说不能说,或多或少地都说了些,不过也一阵唏嘘一番,除了嘴皮更干些,还喝不到多余的水,其实也没别的作用。   于是渐渐地,这牢子里就开始沉寂,直到有新人进来,问些天下外面的新消息,听听趣闻,套套交情,然后新人新死,不免物伤其类地抹泪一番,抹的泪多了,眼睛也干了,心也涩了,渐渐也就不抹了,甚至连套交情问话的过程也省去了。   枯坐总是漫长的,短暂相欢,后余的枯坐总要显得更漫长一些,何况那些外界话儿总也只是能听听,显得还更加无力些。   这些事情,或多或少地在众人心里达成了共识,邻居的温老头也好,前左的金倌儿也罢,不管生性豪爽还是活泼,都慢慢磨成了川青郡那老人般凉薄。   张彻唱了些歌,牢子里的人才觉得冷得久了些,于是又热闹了起来。想是不久,这有趣的年轻人怕是也要被拉近那黑斗之中,然后又冷寂下去。   看在那几首歌的面子上,众人不免也费些唇舌,为他说了那黑斗之事。   东都汴梁,集商国之富,常有修者来往,那光鲜花花飞剑满天飞的修行争斗之事有人喜欢看,打得漂亮招子厉害的武林决斗,也是喜欢的,但穷奢极欲的富者贵妇们,最喜欢看的,还是那天牢里没后没底儿,来处各异的各路死囚,为了生存,拼死的撕咬。武者也好,修行中人也罢,大将军也好,贵世子也罢,都被挑废原本的修行武道功夫,全凭其他各自本事,咬得遍身淋漓。   他们不知张彻到底是什么身份,到了这地界,什么身份也一样,黑斗之事都是秘而不宣的,朝廷也明文禁止过,但哪儿能禁得下去。   如此,张彻也终于明白,那两个终日逡巡的押司跟看货物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什么,那些话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   月关是指每月中旬后三日,东荒向来指这日发些额外的俸饷,每月的月关,也是例行的小节庆。   狱里确乎是极难入眠的,张彻听着跟自己同来几日,却几乎都一言不发的那中年人常常的辗转覆塌声,就更难睡着了。他或许跟在这里的其他人不同,他是出窍期的修士,出窍期的修士放在哪儿都是令得一方尊敬不敢随意得罪的人物,出窍期已经是绝大部分武林人士剑不可逾的高峰。他是异界来客,商国中并无什么让他牵挂的人物。   但他毕竟还是人,他也有家眷,甚至比谁都挂念得厉害。如此,这牢里所有人的前途无安,睡而不宁,满腹心事,漫长枯夜,就都是一样的。   不过睡不着,总算还有些事做,想起此些,他做那事儿就更是得劲,云凌被他保密尚不知,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在做些什么。   日子总还是过去的,月关总也在有人盼有人愁中慢慢步进。   张彻在一片黑暗中实在不知时间是怎么算的,总之那日门开了,与押司暗红衣物明显不同的玄黑衣出现在视野中,他便知道或许时辰是到了。   有些贵气的中年人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不知究竟睡没睡着的他终究是颤颤瑟瑟站了起来,行事明显去了骄气的贵人,想来也不知在投入此地前经历了什么。   玄黑衣的人物明显有些押司不能比的气度,在他们短暂的交流后,那人便依着二人打开了门,径自在前领路。   黑衣人在前面领路,黑暗中张彻竟一时看不清他面目,皱了皱眉。中年男人走在最后,脚步瘫得有些拖曳,然而还是勉强极力走着。   张彻的脚步很稳,修为被封印,多日未睡好,他的精神虽然也有些萎靡,总算年轻有些优势。   “你们一个想逃走,一个想出手。这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带过这么多人,死的也好活的也罢,大抵都只是这两种情绪。”   黑衣人没有回头,声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测测,有些冷也是铁那般的,让人蓦然提起精神。   虽然脚步都没有挺,但他明显顿了顿:“希望你待会儿还能保持这种战斗的热忱,想来也不至于让表演那么无趣。”   张彻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后面那个双股站站的中年人,似乎这黑衣男随便一句都欠奉。   对死人说话,有什么用?   张彻紧缩眉头,他修为被封,不知此人境界,周遭甬道幽长,有些机关他目力所及,一点一滴看得清楚,暗记心头。   仿佛走过远古野兽的食道般那样长。   骤然亮起的光,让已经习惯黑暗的他都紧紧皱起了眉。   随之而起的,是周遭看台上的狂热欢呼,如大剧院般环建,却又不似罗马斗兽场那般狂野的风格。   看着那些一个个面孔,英俊也好,肥陋也罢,卷着帘子的,想是身份更贵些的贵人或妇人,此时欢呼如潮起,天光如水落。   他看了看那些人一个更比一个潮红的面色,又看了看背后中年人苍白淌汗的脸,想来自己也是如此。   莫名的,他突然对这个世界很厌憎。    第五十一章 靛色 更新时间2014-5-21 20:41:28 字数:2329  已然有几粒棋子离盘,按理说棋局已经快结束了。   但这一局引起的风波远不止于此。   冒犯流夙殿下的通缉之人就擒,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但更加惊猛的骇浪,还在酝酿中缓至。   七日前,李亦然成功擒住东荒逃犯,在轩雷门的指认下,也确认此人为近来掳掠弟子废除修为之人,十门历练任务便结束,第一名自然非其莫属。   然而事情并非到此为止。   天下十门,历练折损人数达到了惊人的四人,这是已然多年未有的事情。惊动了十门高层的同时,追查会议也开始在岳崎交洽。   在各门师长到场询问的情况下,此次历练魁首李亦然死口咬定,便是通缉那人行了这等劣事,若要追究,尽往汴梁去就是。   而青城慕侠之女,却当场坚决否认了这个说法,表明自己曾亲自被追杀死里逃生,施手之人,乃一青袍白发男子,并非被擒缉犯。   而据佛土释子念心所述,当日的确有过这样一个男子,将众人的目标带往北岭,但具体是否他下手,也是不知。   佛门清规历来严谨,念心僧此话一出,无疑那个青袍白发的男子存在确乎事实,但查访所得,此三月北岭记录,岳崎也好,轩雷也罢,各大家族都曾去,而都未有发现有这个男子的记录。   慕伊梦固然坚持,但也说不出那男子的姓名,甚至功法特征,法诀出处,都不清楚,这个形象也就虚化了很多。   北漠独孤寰辰山此次传人,凌仙子也发话了,不过倒并非对这两种说法有何偏颇,反倒在疑点上提出来第三条说法,在慕伊梦遗失的戒指上有所指认,道出了惊人的内幕,轩雷一门首席大弟子紫寰身上竟有过慕仙子之物的气息。   事情发展到此扑朔迷离,连到场的代表长老也开始有些棘手起来。   隔岸观火却不防事涉火中的轩雷门一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轩雷老祖不愿抛头露面,门徒传话,却是否认了凌仙子的说法,紫寰指认,也说出惊人供实,其手中慕仙子之物,乃亲眼所见一黑袍短发男子,追杀她失落所得。   而李亦然指出,当日被流夙殿下捉拿回京的缉犯,正是黑袍短发。   目前戒指已经物归原主,然而这件事已复杂至今,青城此次历练另一举足轻重的人物林曜首徒却表示不发表看法,每方各执一词,一时间,各门长辈也难以处理。   一锤定音的是第二天。   失踪多日的破连山首徒,名震一方的玉扇狂生苏莫染,终于出现在交洽大会上,亲自表态赞同了轩雷门紫寰的说法,那缉犯追杀慕仙子时,他也在当场,而正是他将之出手拦下,慕仙子才没有遭毒手。   这个指证非常合乎情理,遇害四人之中,修为最高的是正一门沈擎,已至出窍初期多年,争斗经验也非慕伊梦可比,然而他都遇害,慕伊梦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这一点,慕伊梦本人也没能说个清楚。   虽然她仍矢口否认,然而结论似乎已定下,缉犯已被流夙殿下带走,而慕伊梦又如此坚决否认,十门长辈也便没有前往汴梁,似乎是给她份薄面,而只是发函往大商流夙殿下,务必斩决此子,以儆效尤。   至于为何慕伊梦要包庇此人,一时也众说纷纭,但侮害女子名节的一些话儿,也开始慢慢在暗地流传开来……   ……   白晨自然料算到了今日结果。   他很满意,非常满意,满意非常。   他如今身处仓冶,每日象征性地巡回一圈,便回到陈家划给他的幽阁府邸,养养伤,研习一下苍生诀,顺带教会隙空幻一些人类社会的常识,虽然这个笨学生实在让他头疼,但听到这个消息的他还是很满意。   事情的发展出了一些波折,但白晨知道最后的结果,而结果也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李亦然是个守信用的人,苏莫染此时必然不会暴露苍生诀的存在,因而也必然不会让自己曝之于光。   十门此次历练的弟子之中,真正有话语权的凌、苏、林、念、李五人,他便已绝对性地争取到了两个,其余的三个与他又无甚交集,结果自然是如此。   所以他活得更加惬意,韬着光,养着晦,闲看书,聊钓池,修行的节奏一日日到了更好的路上,出窍,指日可待。   ……   北岭,岳崎。   十门历练已经到了正式结束的时候,慕伊梦有些不舍这位看似冰冷的凌姐姐,二人在一起作着最后的相叙。   “真是太可恶了!苏师兄,苏师兄竟然也如此无耻,当着面说假话!那些人,竟然,竟然还传出了我喜欢那恶徒的轻薄话儿!”   与在林曜面前的高傲和在张彻面前的骄横不同,此时的她显得有些娇憨,说话间粉腮都气鼓鼓地,看起来着实可爱。   “是你太执着了,本来便不至于驳至此。”   凌曦颜面对她时,面色也才稍稍柔和下来。   “哼,师姐你也不相信我,还不让我把他救我的话说出来。”   慕伊梦气鼓鼓地白了她一眼,哼哼道。   “那不是救,只是适逢其会。即便事实真如你说的那样,现在大势讨他逆他,我们折损了四位师兄弟,尸骨未寒,而群愤相激,怎可逆势说出这种相护之语?那样的话,也许外面对师妹你的传闻,也会更加不堪,那苏莫染,便是抓住了这种机会而已了,博弈之时,我们立场上道理上便先输了一筹,还如何辩过他?”   似想起了那人已被擒东都,命不久矣,她的神色也有些复杂。虽然并未有什么俗套的那种特别情绪,然而他的剑终究是很好的,苏莫染抹去了自己再讨教的机会,她心中也不是毫无芥蒂。   “那他那日交战之人……又究竟有什么身份,值得他这样相护……后来他与轩雷老祖,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想起苏莫染与紫寰二人此次的默契,凌曦颜目现几分思索之色,久之也便去了。   ……   这种新闻够大,也够传闻咀嚼很久,在如今封闭的九州,已经是能流传四海,新鲜个把月的事儿了。   但是它此次也注定被淹没,被夺彩。   因为在这之前,叶一辰一剑破河山,震动四海,甚至有大秦宫廷密报,残存北蛮闻此讯,活动线立退天弃山北又二十里。   因为在这之后,事若迭起,疯魔叶一辰现身南丘夜家,将之闹了个翻,几起杀戮,后又直破入祖侯祠堂,掀了个底朝天。   风波甚至惊动晋帝。   与之同时,殉的活动轨迹再次改变,离开了已经待了两载的西方大泽,路线开始向东向北,推测出的路线图公布后,其将要所过之处,人迁物移,生恐受灾。消息也传到了十门五朝,无数门别派系的高层手中。   当然,对于张彻来说,这些事情,此时都与他无关。   他正在思考,纠结,对这个世界的感受与感情。    第五十二章 红色 更新时间2014-5-26 0:18:26 字数:2384  其实这种厌憎来得很没有道理,前十八年的人生他不过被拘束于一方之域,这些东西在那个世界不是没有,人类的某些劣根,这个具有无穷可能性的物种,好的坏的方面,都具有这样的可能性。   苍崎橙子曾说过,城市的霓虹越是辉煌,那无法被照耀到的角落就越是黑暗。   “就像伪善一样,无法平天下不平事,但仅平所见不平事,抒胸中意气便是。不是为了救人而救人,而是为了平复不爽让心情畅快而救人。再多的龌龊事,没被我看见,我也作不知,而现在既然经历到我身上……”   欢呼如潮起,天光如水落。   张彻现今何许人也?历过心劫,堕过魔道,笃定本心,这些事情,短短时间便已想通,扰乱不了他的心绪。   黑斗是京都贵人们历来已久的一项消遣,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此恶趣,然而汴梁万户,富贵望族豪者俱多,长期的勾肱谋措玩儿久了,便会觉得那样的灰黑色有些腻,来一些赤色冲刷一下,总归是要畅快许的。   东商并不尚武,但刀与血是隐藏在人类基因分子里的躁动元素之一,一个月一次的黑斗,集结东荒八郡新进京死囚,除去些不能动的,算上每上一届的优胜者,也还算的是十余多人入场的盛宴,聊以能打发一个午后的时间。   同张彻站在同一立场的,除却那个中年男人,还有其他牢狱调出来的十二人,年龄气质各不同。让他有些微讶,继而更加恶寒的是,竟然还有两个女人,皆娇艳无比,此时本能地依偎在一起,身上衣物虽污却也能看得出来金贵,想来若厄运未加身,也是台上观赏的一员。   在野蛮这方面上,女人从来不是男人对手,而对于这种调味剂给黑斗带来的另类渲染,也让张彻看着那些面色潮红观众的眼光更加冰冷。   事实上家中犯事之后,女眷一般确是被卖去为奴为婢,更甚一点的,无非卖至青-楼中便是了,这两个女子,也是黑斗幕后主事花了些手段搞来的。   这个调剂很有效果,至少前几次在同样金贵娇嫩的胴体,狼狈挂着那些破烂污脏的布条被撕开衣物,跳动起桃色气氛,或而被色令智昏的对手jian污杀死,或而直接被撕开露出与其余人其实也无甚差别的内脏,或而在成功挑-逗起对手性趣后利用手段反杀,都是能让观众情绪高涨的调剂。   至少,在大部分忐忑的人中,张彻已经看到了几双朝着那对女子露出的不怀好意目光。   而与之同时,他淡淡皱起的眉头,也是感应到了那与自己同来中年男人的频频相顾,似有所虑,然而终究未开口,他自然也岿然不动。   没有例行公事的介绍讲演,一切来得很直接也很突然,看着自己抽到的六号,对手已是一位踽踽官场多载风烛残年的老人,那老者看着他的目光很灰暗很绝望,其他人包括那两位女子看着他的目光却有几分羡慕,果真六六大顺,竟然如此顺利便可以过关。   规则已经在抽号的时候便介绍好,你私带刀剑也好,只要你有手段能搞到带进场,你在场中做什么也好,裁判不会作任何干涉的行为,一切只待一方断气为止。当然,限期不可能无穷,若一炷香之内还未分出胜负,会有一只饥肠辘辘的猛兽放入场内。也许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也许只是一只黄鼠狼,谁知道呢,你愿意赌上性命的话。   话至此处,那裁判也摸了摸小胡须,微笑着看着那些若有所思的精壮男子,与那两个女子,如何在享乐与生存之间作个取舍,取决于选手自己的选择。   但抽号之后,在场仅有的三个正值盛年的壮汉便有一个遗憾地嘘了几声,两个女子,一个的对手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也不知犯了何事竟被抓于此,另一个,竟然是与张彻同来的中年男人。   若那几年不闻肉味只能对墙蹭的川青老人知有此好事,也不知他究竟会在来不来参加黑斗这个艰难抉择中,摇摆多久了。   第一对上场的,正是一个精壮男子,与一个估摸而立年头的男人,那男人眉目颇有些善气,富态显在略有臃肿的身上,此时却也手脚颤抖。   但那男子其实也未好到哪儿去,虽然精壮,然而其实亦是新进牢人,未参加过上一次黑斗,想来未入狱前,也非是什么绿林之人,下手痛而不狠,那三十来岁的男人拼命抵抗,拳法胡乱,白浪费许多力气,几番下来,已是鼻血横流,面目浮肿,但那精壮男子,也是累得有些气喘,二人对峙喘气。   欢呼声突然汹涌起来。   场中二人,这才有些愕然地看了看观众席,才发现那很明显的一炷香。   然而为时已晚,一头黑瞎子放进场中,从此惨叫断断续续几声,张彻已没有去看,旁边的几人嘴唇都有些发白,想来画面不会多唯美。   待到清理干净,欢呼声稍熄,场中除了几潭血迹,已没了什么人。   看得出来,经过这场洗礼,在场除他和几个上次黑斗剩下来之外的人,面色发白,除了一直就有的恐惧与忐忑之外,眸中的凝重与坚决大大加深了,好像作下什么决定般一个拳头攥得比一个紧。   张彻虽然并不慌张,但也不淡定,只是有些冰冷漠然,他不是没见过死人,甚至手上的人命比这观众席上的人都多,他只是反感,反感这样被人当猴看的样子。   第二对上场的是中年男人,与那二女子中的一人。上场之前裁判介绍身份时张彻才知道,原来这中年男人,竟然还是吏部的第三把交椅,不过政治纷争,上上下下,本就平常。只是这样官居五品的大臣都可以被纳入这黑斗中,可想其水之深了。   反倒是那女子的冀平李家二小姐的身份,没怎么引起他的注意,虽然这个看来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梨花带雨的姿容的确十分标致。   上场之前,张彻确乎感觉到了他想往自己这边走的犹豫,然而嗫嚅了几下没开口,他自然也不会主动询问什么,冷冷地看着这场掺着香与肉与刀与血的闹剧继续上演。   入场中的沿途,还能看见那些未沁入土中的,先前二人逃亡时遗留下的献血。   欢呼的热烈再一次很给面子地涌动。   几日狱中难眠久久未见到阳光的他,身为曾经的吏部三把手如今脸色苍白的他,锦衣玉食与牢中糟糠折磨得胃疼眼花的他,仰头,恍惚间如历尽几个人生,莫名其妙地竟起了个十分无厘头的念头。   这头熊的胃口真大啊……   第五十三章 白色 更新时间2014-5-29 0:33:53 字数:2846  伴随着观众席上的阵阵嘘声,中年男人神色有些复杂,夹杂侥幸、愧意、自惭、羞辱等等不一而同,走下了场。   观众们所期待的,四十官场老汉与十六花季少女之间的赤身肉搏并没有出现,这个世界上或许还并未出现程朱理学,但女子的贞节观也比他前世要重太多。   嘘声响起的原因,那男人脸上的自惭羞辱之色,张彻也看得分明,在那李家二小姐咬舌自尽时,他抑制不住冲上前去,埋首于少女胸前的蓓蕾前深深吸气,右手揉捏的力气甚至连青筋都暴起,如若那女子未死,揭衣,想来胸前必一片青紫了。   人在绝望之时只求一时安稳和暂时发泄,张彻可以理解,只是那女子最后的念头便是保持身子清洁,终究遗愿未成,被人拖出了场。   而主持人新介绍身份的声音已经响起,张彻听到自己“冒犯皇威”的罪子身份还未有什么反应,而那个老人太学院监子的身份倒让他吓了跳。   上场之时,在过道中遇上下场的中年男人,男人看见他澄澈淡然的目光,一时有些不能直视,然而官场多年的气度,还是支撑着他勉力走到张彻面前。   “不必说了,我不会答应。不过,或许你有另一种方式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在他开口之前,张彻却摆摆手,冷漠地走过他的身边。   男子有些呆愣,缩在袖口里的双手微微颤抖,却终是没有动作,沉默着走远了。手上满是结痂的血痕在久未见的天光下也不明显,若细心看去,便会发现十指之中,指甲盖翻起的已有八九之数。   张彻修为被封印,但他的眼睛还没有瞎,耳朵也很灵。   这三日之中,中年男子寝食难安,在自己牢里硬生生抠出薄薄一层地板,又想尽办法不断磨薄,用指甲硬生生在其上铭刻着些什么,不时倒吸冷气的痛嘶有一阵没一阵地传出,将它紧紧藏在自己胸口,贴心的位置。   张彻不知道那是家书还是其他的什么执念,也不知道他凭何认为自己有完成这东西的能力而又值得托付。但他确实承受的东西已经让他很累,实在再担不起一个中年男人生命绝境下的殷切。   但这也不妨碍他的心情好了一些,能在一片斑驳的冷色调中看见些许暖暖白,就如这久违的天光一样,他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青天白日,苍穹云彩。   他站在场中,抬头。   天光如水落。   这种感觉确实很好。   雄鸡一唱天下白。   他要唱歌了。   ……   张彻不需要欢呼,但当欢呼停下时,现场安静得有些突兀也有些诡异。   司徒胥也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那年轻人,这香都快烧了三分之一了,难道自己引颈受戮的样子让他以为有诈,才久久未动?   又待一会儿,观众席上渐起杂声,老人才有些唏嘘道:“年轻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活腻了,你还犹豫什么呢?”   “这可不像大学士说的话,糟老头,不让我看到点儿读书人的精气神儿么。”   轻轻笑了笑,实际上他并不想笑,也没有笑意,但微笑确实是人与人贴近距离的好手段,而且这个时候他心情稍有些好。   “学富五车,也是一刀,艳冠京华,也是一刀,有甚区别。”   老者摇了摇头,颇有些不以为意。   “嗯,这下看到点儿读书人的意气了,老人家不妨再挥斥方遒片刻,小生年龄尚浅,听听你怎么用五车书砸人的经历,以后才知道读书人怎么读死书。”   老者皱眉,年轻气盛的后生不是没见过,这样旁击他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人还确乎少见,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观众席上的骚动愈发喧哗起来,这么多次黑斗,能在场上不顾燃香唠嗑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你这小生,老夫我怎么说走过的桥比你看过的路都多,怎的如此放肆。”   语是教训,老者褶皱纵横的苍颜却微咧了起来,显得有些慈宁而柔和,这辈子什么事儿都见过了,不说古井无波,但确乎已经能在任何情况下淡定下来。如现在这样,在生命的绝境坐而忘谈,有点儿嵇康的浪漫。   而读书人隐性里向来是喜欢装13的,所谓挥斥方遒。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太阳底下无新事。时光过去,碌碌之后,我是小狗,你是老狗,何必以此训我。”   张彻摇头,倒也颇是不以为意。   司徒胥却眼睛一亮,这坐而忘谈的对象,虽不比嵇康,倒也不像个俗人,说的理儿俚俗易懂,骄狂意气,却又质朴还原生活本色,颇有奇趣,如此甚好。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   老者轻颂,是老少皆知的兰亭序。   “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所以我是小狗,你是老狗。太阳底下无新事,新的只是年龄与身份的不同,所以为的境遇不同,实际上只是感慨不同。我既不是人夫,为什么要听人父的絮叨啰嗦所谓经验之谈的废话,忧未至之忧,思无虞之事。”   张彻神色越发平和,下午的太阳真的很好,暮春初夏,照得他被关了几日发霉的身子舒展。   以老人的见识,自然知道他说的真实意思是什么,倒也不会以什么未雨绸缪的俗论来污了这场坐谈,说起来那些观众确乎太吵,这场辩谈,观众终究只有两人。   “仁,义,礼,智,信。为何单取另途,辟那子路之道。”   “因为大勇行无悔,我不想乘桴浮于海。”   老人眯了眯眼睛,感慨道:“痴儿。”   张彻面不改色:“老寿星,干嘛上吊,五车书还是很重,扔了太可惜,即便拿来砸人也是,不嫌累得慌么。太阳底下无新事,那太阳之上呢?人初生新鲜于一切,连星辰大海都没征服,怎么好意思去死。”   “后生,你说错了,我可不想上吊,也很喜欢格物,但是香要烧完了。”   司徒胥咧开嘴,笑容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安宁慈祥那么美,老喜食糖的黑蛀,垢落疏齿,说实话很欠打。   “是么,那我要唱歌了。”   张彻闻言,回头看了眼,站起来,随意拍了拍其实不染纤尘的黑袍。   香柱燃尽,列门大开,就跟他想的那样大的吊睛白额大虫。   “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兮……”   骂骂咧咧,嘟囔着自己都不太记得旋律腔调的东西,他依稀按着那种节奏感,左错身一步,躲开贴面厉风过去的虎虎生风一扑。   左前三四,八卦游身步如同本能,在没有真元的时候步履平地,反而更加快活舒畅,就跟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   与此一致欢呼的,还有他已经很久没用过的八极拳。   左手八极,右手太极,怀虚劲与腾挪劲同时发力,崩、钻、揉、散,与大虫的搏斗中他灵活甚猎豹。   “噗!”   饿得连内脏都杂着肉沫血泡吐出来的大虫,被他飞起一脚踢飞到观众席上,力度之大,可见一斑。   目瞪口呆的有太多人,数都数不清,当然也懒得去数。   似乎觉得这一脚很有李小龙的风范,他脚瘾过得极爽,又一脚把场上大门踢开,轰隆一声,尽去所有禁缚。   似乎觉得双截棍就哼哼哈兮那么几句还记得哼得烦而不畅,他到后面压根就换了调子,夺过迎面刺来的长枪,红缨飘洒,贯穿了两个人扔到一边,又让他一脚踢飞。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嘿儿哟,噫儿哟,哼哼嘿嘿噫儿哟……”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   ……   天光如水落。   若从天光的角度来看,修得极为规矩富有美感的长宽甬道,被一路横贯而穿,迎面所来皆爆飞开去,其实很有推下多米诺时那种难言的畅快感。   那道横贯的光,是白色。   第五十四章 名动 更新时间2014-5-29 16:55:03 字数:3354  白光横冲直撞,带起的汹涌人潮混乱如流。   流夙将张彻交给典狱处时,并未提及他是出窍期高手,不然无论如何,黑斗的幕后也不敢把胆子打到这上面来。   诚然,九州之上,出窍之人多达上千,但也只有千余,分散开来,每一个这样的人都是宝贵的资源,每一个出窍之人举手投足,自有甘愿为之附庸的无数人前仆后继。否则,当年北秦第三世子紫薇斗罡怒斩一出窍修士,也不会传诸四海,流言至已经数十年后的今日不绝。   流夙并未在意他,其一是因为在合体面前,出窍当真只能算爬虫。其二她对自己的封印很自信,或者说对张彻太过小觑。   但谁也无法做到对他不小觑,因为谁都不知道万古第一的修行速度例子摆在自己面前,谁都不会知道他在短短三个月就从元婴突破到出窍,流夙已经很是惊奇,更不会想到他又在短短数日,直破入出窍中期。这个速度暴露出去,无疑是在打所有九州修士的脸。   能封印住出窍初期的张彻,不一定能难倒出窍中期的他,更何况经过又一些莫名的心路历程,他再破心障,更了然彻悟无名道卷的真谛,人修之法,还有一些因为怕打击到云凌,而未说出的机缘,这样的他,那封印自然是不能再束缚一丝一毫了。   封印立破,其时施术者流夙已经感应到,无奈一时未脱开身,但毕竟这里是东都汴梁,乃一国之都,黑斗场所,尽管如何隐蔽,也在京都之内。所以在张彻将黑斗场乃至典狱地牢二处都闹了个天翻地覆时,阻力也随之即到。   为首的,正是当日那个擒下他后,生唾其面,踏碾其头的流夙手下,名为空的男子。   “金老倌,温先生,你们先走。”   背对空的他,温和地朝几日的邻居告别。   “小兄弟,你还真是……”   直至从那无尽黑暗中踏出一步,光明沐浴得他有些瑟缩的东北汉子,挺起并不高大也不宽阔的身子胸膛,尚如梦中。   “快走吧,金疯子。”   反倒是那个川青老人看得分明,又见空带来的人站在张彻背后,不愿留下再让他分心,忙拉着金老倌走。   “不要再蹭墙了,老先生。”   微微一笑,看着那尚敢对自己一瞪的老人,张彻觉得这世间果然妙人儿颇多,实在不枉费自己专门跑回来救这一趟。   缘起缘灭,他愿意的,不过顺手施为便是了。   “锵!”   紫华曜闪,将空背后一人向逃走的金、温等人放出的剑芒劈散。   “你居然还不走。”   空微微眯起眼睛,静静挥手,让身后诸人停止了攻击。   “我为什么要走,还没见到那疯婆子呢。不过我有些好奇,那疯婆子不是禁断地爱着她姐夫的么,为何会养着你这个面首?”   负手回身,一袭黑袍的他背对黑暗,脚踩天光。   在场众人不可谓不多,混乱的也好,旁观的也罢,一时都骇人地静了下来。   流夙殿下毕竟是合体期,毕竟是大商皇族不多的真正实力极为过硬的存在之一,他竟敢如此非议她。   倒是那话儿的真实性,暗地里的有些目光也怀着些不怀好意的揣度,扫向空那颇为白净的脸。   流夙殿下一系第一人,空,金丹后期。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为何他单凭金丹后期便能成为一个合体之人的随从,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厮的炼器之术闻名东荒,得诸多前辈称赞,可堪龟寿老人在炼丹上的成就。   但金丹之人,三昧真火未成,真元易竭,固然精巧玄妙,但境界与感悟皆为不足,他的炼器之术,若真比较起来,相论那炼丹闻名天下的中土龟寿,还是有所不如的。   否则天下十器,地品一十二器,就不会没有一件是出自他之手的了。   而即便如此,流夙依然将他带在身边,这在以前迫于流夙合体之威,无人敢议,而她对那个人的仰慕又九州尽知,一时也无人想到那方面去。   但此时,有人开了一个头,人的思维是没有极限的,后续之事,可想而知。   毁掉一个女人的名节,在这个时代,是最强的击软肋手法,固然有些下作无耻,但张彻被她与他踏头食土之时,何尝记得无耻二字怎写?   空尚显白净的脸已然涨红,继而发黑。   身在流夙手下,他固然只能随她独立宫廷争斗之外,然而那高墙内的龌龊,他看得分明。这等手段虽然下作却也有效,最没有防备住的,是他根本没想到张彻竟有这个胆子。   “那便来尝试一下我的能耐吧,狂徒,看来你是牢里没坐够。”   话毕,三十六道金光自其手中烁起,他背后的诸人沉默地将手按至其背上,暗度真元予他。   灵光烁动,在场有些识货的已然失色,三十六道竟然都是上等的灵器,钟锤斧戈矛,每一件都不逊于张彻手中那流溢闪华的紫剑。   其实按理说来,张彻得自紫寰的紫云剑,不过堪堪可达上品灵器,轩雷门的珍藏,是断不能与一国底蕴相媲的,何况还有空的制器之术。   三十六道金光,已然将他牢牢包围锁住,纵横其间的明暗各线,丝丝缕缕构成了一个玄妙而庞大的阵法。   周遭暗无天日,封锁牢中不知多少冤魂的黑暗,都被辉煌照亮,如同烈日。   “喔,器具play,玩儿得挺嗨嘛,倒是没想过,那疯婆子原来这么欲求不满的。”   他面上带着狭促的笑意,神色间却是对这道大阵有些不以为意。   空狠牙一咬,抬手便要挥下。   一场庞大恐怖到极点的气场,却骤然凝滞了全场。   周遭人群,个个心惊胆寒,表情凝滞,再改动不了一丝,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没有修为的凡人,甚至已经支撑不住吐血翻白眼昏迷过去。   “你刚刚说什么?”   冰寒到冽骨的声音,蕴含着极大的怒意响起。   空沉默低头,单膝跪下,其后诸人,双膝跪下见礼。   张彻面上狭促的笑意难得地收了起来,眼睛微眯,看不清其中神采。   “我说,上次那一耳光,还记得么。”   现场安静得连针落之音都能听见。   包括空背后的诸人,在场之人目中的惊骇难绝,随即只能更深深地低下头去。   原来当日殿下通缉他的因由,是……   流夙飘然空中,翩翩的样子依然赤衣如霞,心中却涌动着最暴烈的杀意。   本来十门来函,她就打算这几日去牢中押他出来处置的……   现在看来,或许还要杀多些人……   凤目横扫全场,每个人都有种隐藏不了自己心思的感觉,暗下一叹,知道自己大概今日逃不了一劫,心中不由对那个让自己被迫听到这个消息引来杀身之祸的年轻人有些怨懑。   “我在问你话呢,看来你是不曾记得?”   张彻却似丝毫未受影响般,若无其事地追问道,就像朋友之间寒暄上次那家饭店挺好吃的名字是什么来着那种语气。   “你是想死慌了?”   她本不愿也不屑回答,但心中的暴戾杀意实在需要一个发泄的通道。   极美的容颜上,凤目圆瞪,九天仙子般似要降下天罚般的杀意。   “看来你还记得,那就好,那就好……”   似是安心了般,他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的样子。   随即,那个安抚胸口身处黑暗脚踩光明的身体还未黯淡。   啪的一声清脆已然响彻全场。   流夙倒飞三四米,感受着左脸上的火辣,不可置信般看着自己已然暗加防备封锁空间,却仍是不受影响般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男子。   “上次是右边,这次是左边,给你一个大圆满。上次是他,这次换我来过瘾。”   絮絮叨叨,似老头子在计算着昨日客栈的烂帐。   话未说完,十方地域已处在暴烈的真元法术波动中。   空与现场一些见机较早的,早在那声脆鸣响起时,便已逃窜开了。   但那仙子被扇飞几米的一幕,恐怕这些人一生也难以忘却了。   东都汴梁,城西钱家铺子口,暴烈的波动甚至要撼动起整个地基。   汴梁正中,内宫的位置,却不同地方骤起不同几个波动,目的相同而又同样强大地抑制住了那场波动,封锁了那一方五十平米左右的空间,而那空间之内,却尽被能量狂流汹涌充满了,想来任何合体以下生物进入其中,都只能被撕碎。   然而风平浪静,流夙稍稍喘气,却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坑烟尘中渐渐清晰起的,那个毫发无损甚至黑袍依然纤尘不染的身影!   “今日的招呼已经打毕了,下次别再纠缠我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疯婆子。”   淡淡微笑如春阳,张彻的身影一点一点黯淡。   逐渐消失。   而东商诸位大能前辈关注此地,暗中也不知施展了多少手段,竟甚至无法延缓那身影消失的速度一丝!   等他们想起封锁消息之时,在场的诸位逃得性命的人,除开空之外,早已逃至不知多少里外了。   可以预见的是,今日之后,张彻之名,必然动九州天下,而十门的追杀,也将无穷无尽。   而那些都是后事了。   现在要说的是,汴梁城外不过十里的荒郊,云凌骤然显现在天地间,气度已不复被封印后一直的从容。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与不可思议,同流夙一般无二。   “呃……上次在狱里还未完善好,这次黑斗才感觉稍稍调整好了一点,可以实用一下……嗯……我唱歌想明白无名道卷的时候,也借由那些歌曲将前世今世的记忆同凌尘意借鉴了一下,山寨了一个我自己的意出来,我把它叫做两世意。”   稍稍挠头,此时的他笑得纯真就如邻家大男孩儿。   云凌闷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自然知道,那什么山寨自然是不可信的,眼前这人,无疑是自己创造了一个无比强大的独门新术出来。   现在他可以确信的是,张彻确实是一个天才。    第五十五章 两世 更新时间2014-5-29 23:11:07 字数:2629  “那后生,倒是不错。”   苍老的声音响自华宫,不知何处。   “看不出修龄,黑蚕袍挡不住这个,只是不知何人教给他的藏骨术。”   另一个声音相较之前的,同样苍老,却有些阴测测的。   “之前那法,你看懂了没有?”   前面那声音,说话的声音略有迟疑。   “不懂,也没有拦住。真想的话,裂空式或许有效,然而消耗太大了,为了个出窍后辈,不值。”   阴冷的声音没有犹豫,似乎承认不懂并不是让他那么丢脸的事。   “我在想……这后生这一手,跟那殇……有些相似……”   前面那声音犹豫不减,这并不是那么容易肯定的事。   阴冷的声音没有再回复,随即短促地响起。   “去查!最近一年殇出现过的地方,与那些得到他传承的人!另外,我要知道那后生的所有信息,将流夙传来。”   暗处一阵轻动,随即没了声响。   “没用的……殇存此世,行踪不定而又让我们无可奈何的根本便是此法,怎会是散布开让人领悟那些小术中的一种。”   苍老的声音轻叹口气。   “不管如何,那术的确已近界外之道,若是跟殇有关,气运预言,那不是我东荒可以抗住的。不,消息若传出去,海外万族,北蛮西异,恐怕都得与我们寻求交洽联手。”   汴梁皇宫中的轶事且不提,再给张彻一个脑袋,也不会想到吴解所言,世界殇殉气运预言,其实不止于九州,而是这个世界遍处都有所流传,只是人族研究得比较深入透彻而已。   但他没有想这些,说实话这个世界怎么样,除去些精神洁癖,还真是跟他毛关系没有。他只是在思考,这次两世意的应用。   虽然不如云凌所想那般是开挂的存在,其实使用的代价也很高昂,若非此次实在想在那疯婆子处出气一回,他还真不敢轻用。   所谓两世意,便是两世为人,了悟彻透无名道卷,感悟凌尘意,稍鉴前次龙垣断崖一役那荒云一系所施展的苍劫意,融合彻悟,加之他自己的理解,硬生生套出来的一个东西。   不同之处在于,凌尘意与苍劫意,创始之人理解自然很是深透,甚至后人无人可比荒云脉祖和夜逸尘在此道上的造诣,但却都是人情之所通,乃人性的一方面,自然也可以授予他人,所谓感同身受。   但两世意不行。这个世界上或许有轮回,或许也有两世为人,或许那个两世为人的人也创造出了一个两世意。即便这一切可能性都存在出来了,那个两世意也绝不是张彻所创的两世意。   或许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时光荏苒人不如故,相似的地方有一些,但张彻的两世意独有之处却在于乃真正两个世界的隔阂交错而成,这不是别人可以有的际遇。   他的两世意,以记忆为基,思念感情为源,以心合力,缘仿凌尘意苍劫意运行的一些基本轨迹,才勉强称得上是两世意。   所以他每次动用这两世意,其实都相当于分裂精神在两种境遇间徘徊,求同存异,以最精纯的渴望为动力,这对于他无疑是一种煎熬。尽管经过颂唱明道之后,他对于这种追思没有之前那样抵触与刻意回避,但那终究是暂不可得的,想要回忆的时候,回忆便是,但每次使用这一招便要强迫自己去回忆,否则所思不挚,力与心不合,输出功率便无法走完意所需要的基本轨迹,什么两世意,自然也无从说起了。   而长久陷入这种回忆,对于修行,自然是没半点儿益处的。   详细一点说来,他所谓的两世意,基于对前世的眷念,而又身在此世,具体的用法他不知道,实验多次也证明其实没有什么攻击性,但他对前世眷念之深,真元顺着意的运行轨迹之后,竟然被这个世界若有若无地排斥着。   这便是他当时在狱中歌唱愈畅,而心中愈思,所发现的奇象。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他便开始有意识地去想,修为突破到出窍中期,莫名心路历程,彻悟无名道卷后,他的实力也有了长足的提高,这才能完成这一步。   然后他也才发现,愈发思念那个世界,到最极点之后,被这个世界已经可以说排斥到另一个地步,触青砖而手不冰,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与他之间隔了一层膜,也才发现他已经陷入到了与这个世界同空间坐标,可以实现同步位移的次空间里。   他不知道盖亚意识这种东西是否确凿存在,然而他开始自心里拒绝这个世界的时候,传来的反馈的确也是在拒绝着他。然而身在此世,因为一些铁律规则的影响,他还是只能存在于次空间,而无法直接靠眷念回到前世。   但这个发现已经足够颠覆他的很多观念,也为他的归乡之路,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或许当输出功率足够,达到足够突破晶壁的限制,也并非无法?然而当初吴解所说,破碎虚空一刹,曾见过道缘明灭,万千因果,他又如何能分辨自己来时那一条?   这且不提,回到两世意,他才发现,如果自己能在眷念与平复心情之间徘徊,身体的状态便可以在次空间与确实这个世界存在之间切换,从而达到所谓的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敌。   打个比方来说,他曾经看过一部漫画,里面有一个器具的设定,远离尘世的理想乡,便与他的两世意很是相似。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云凌所理解的他这个金手指实在**,倒也真是如此。如之前那般,在流夙封锁空间之时,只需切换到次空间之中,位移到她面前,再切换回现实空间,给她一耳光。在那般暴烈的真元波动下,再回到次空间,以避锋芒。   要知道,以吴解的实力,才堪堪曾破碎虚空一刹。而在九州之上,除开一些特殊的功法,只有渡劫后的大乘,才有破碎虚空的实力,从而让自己实现白日飞升,离开现世。   换句话说,大乘之下,他基本就是无敌的存在,虽然以他出窍的实力,也很难伤得了合体渡劫之人,但只要没有破碎虚空的方法,别人也拿他没辙。   能以出窍,面对合体渡劫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何等的**?   也难怪云凌都只能对他叹服。   但张彻有苦自知,人的情绪哪儿能像机械那样控制干脆,说想便想,说停止便停止?战斗之中,时机稍有差池,譬如若流夙暴狂之后,他没有及时激发起自己对那个世界足够的眷念回到次空间,粉身碎骨绝非虚言。   所以真正说开了来,两世意其实也无非如此。原理很简单,但第一两世经历他独有,所以也只有他能做到,第二能异想天开搞出这个办法,并且效果还当真能做到如此**,也不得不说实在是人才。   但两世意的意义绝非如此,次空间的存在实在出乎他意料,其中坐标基本相合这个世界,然而很多东西非常玄乎,可以说两世意其实是开启了这个次空间,以及更向上的无数种可能的钥匙。诸多玄妙,譬如最明显的一个,他人在次空间,却能清晰感受到此世所有,只是一切不沾身。而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人在那处,影在那处,气息在那处,而生生打不到,这何其诡异?   念及此处,张彻坐在山洞中打坐的身子却骤然站起,突兀得将头上洞壁都撞了个缺口,也疼得他龇牙咧嘴。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诡异。   人在此处,影在此处,气息在此处,而生生打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行踪更是神出鬼没。   这描述……不是九州对于殇的共有观感?!   他的脸色愈发诡异,甚至都快上升到搞笑的层次。   妈妈的……我不是发现了个大秘密吧……    第五十六章 入西 更新时间2014-6-1 14:04:38 字数:2982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   斜操着一根青翠驳黄的斑竹杆,张彻拍打着道旁蔓界的杂草。   几日飞剑赶路,直接瞬移向北绕过了那片中土麒麟狱禁区,途中稍有休憩,即便走马观花,他也总算是见识到了吴解曾谓过的“中土之人,煌煌徐之,食物优雅有礼”,相对而言这种姿态不止体现在餐食上,譬如前些日子他途过一个名为鄱安的小城,正好有婚娶喜事,热闹之余,人文百态,就基本呈现在他眼中。   东荒之人餐食饮居,出行的一举一动,都合旧礼,古韵悠然,看起来文化韵味儿颇重的样子,但终究有些古板繁琐,在典狱二处的牢狱生活,川青老人跟金老倌,兴趣聊谈颇为相投的样子,而每至送饭之时,川青老人必轻撕馒头,撷至唇边,细嚼慢咽,从初食到食毕,馒头的样子都不会太缺规整。而金老倌则继承北秦风范,面制的馒头更是漠北军旅常备之物,方正容拘,又带着军中继承出来的速度,一口一咬,食物无声而速,往往是几人中最快吃完的。   而在小城中张彻所见,中土人们的各态,则又不同了。这个时代尚不存在什么温室效应问题,中土也没有后世那么缺水炙热,大夏更是前代一个割据国的传承,本就底蕴十足,移居正中,而中土之人也常以天地正中自谓,行事颇豪,一举一动间不会有繁礼,但往往自带一股气度,所谓煌煌然。就拿最简单的来说,中土之人喝水,绝不至于东荒那般以袖掩面,自然而成,渴了便喝,喝罢立杯,也不见得有什么值得遮掩的“敝态”。   但这些都是城中所为,这个时代更广阔的土地还是农田乡镇,城市化的广度远不能与后世相媲。而那些一辈子窝地里的黑脸汉子,不管是东荒中土,还是他脚下正踏入这块西泽,除了些个别因为经纬度和日射径距,以及风土水文不同的习性差异,更多的还是带着一股纯天然生活味儿极重的野蛮风范,无论言语还是行为,除却一些稍有诗书在腹的,农民之间基本不会有太大差别。唯一有些差别的,中土的平原农民,比之东荒的山地农民,还是少了些计较的小精明打算,多了份热情对客的淳朴。   这其实很奇怪,相对于交通闭塞的山地农民,平原农民原应在与城里打交道的过程中,被渲染也好,学的也好,更精明一些才是。但这个世界的东荒山地民们,市侩味儿却是张彻所见最重的一群。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感叹一声,张彻笑着摇摇头,看来那大夏煌煌然的气度,也不能说对其辖下农民,没有一丝影响。   又用力打开了一片遮径的杂草,张彻嘴里叼着与去年夏至初来这个世界一样嫩脆的狗尾巴草茎,哼哼着走在西泽特有的黑泥小路上。   他来这个世界上已一年了。   这一年来的经历与变化,实是一言难尽。而他此时的心境,自然也非当年可比,正如在狱中所想明白的,他是个归人,也是个过客,天地逆旅,既然一时走不到目的,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所以他才有心思观察思索对照这些风土人情,才有闲心注意到东荒多有的红壤,中土的黄泥巴,长安边儿的紫壤,脚下西泽特有的黑土。   当然赶路还是首要的,之所以现在步行在丛草小道,是因为他昨日就飞入了西泽境内,要找到佛国,自然不是一通飞剑乱飞就能解决的事儿,若不小心陷入那九州五大禁地区域最广的西方大泽,他才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没错,张彻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开始着手当初吴解对他所言,三个有关回家之路的信息。殇的行踪终究太过飘渺,殉的危险性又实在不在五大绝地之下,寰辰山身为十门之一,自他从汴梁脱出后,也开始联名发出公告天下的通缉,他自然也不好再去寻求帮助,那么想来想去,还剩下的一个,便是这个看起来应该会好说话一点的西泽佛土了。   若是之前,大概他也是不敢踏上西泽的,因为佛土也好,基督也罢,没有实力就是砧板上肉,这是哪个世界都通行的公理,即便人家愿意帮你,那也只是一种可能性,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他不愿意赌这种可能性。   而现在不同了,两世意傍身,他有足够的自信踏遍九州大多数地界,只要不是自己作死,谁都拿他没有办法。笑话,两百年前夜逸尘屠灭两位大乘两位散仙之后,这九州除了吴解还有几个大乘散仙?世人争辩多年,对九州是否还有大乘散仙,以及这些人存在的地方都分不出个所以然,他又何德何能,能让这些庞然大物对自己多视一眼?   所以在回家冀求的渴望下,他确定安全,作好了万全的准备,终于踏上了入西之途。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被擒至典狱二处,他的信息,包括真元轨迹,形貌特征,其实都一一记录在案,所以十门联名天下的通缉令,倒也真是让不少途中遇到的修士都认出了他,实在有些麻烦。但他在汴梁的事迹也传遍天下,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人能在大能无数的东都,掌掴流夙殿下而逃脱,能有那个自信对他出手的,倒确乎少之又少了。这终究不是前世那些大能满地走,至尊多如狗的YY小说,出窍以上的就那么两千来号人,分散到这个世界远大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疆域,他又尽量避开大都市和修真门派走,能撞上几个都算走了大运。   唯一稍稍需要担心的是十门派出天下的通缉队,这种有组织有纪律有底蕴有来头有手段有实力的六有队伍,他也有些忌惮,但一是两世意在身,二来最近九州出了几件大事,他相信那些大门分不出更多精力在自己身上。   说起这件事,他就又要啧啧感叹几句了,跟前世那些艺伶演人出个轨,女票个女昌都要闹得个人尽皆知沸反盈天相比,这个世界李香君李师师的名气无疑就只能算蝇头,真正的目光所聚之处,还是在那些真正天骄和大事之上。   譬如最近最让十门五朝头疼的,疯魔叶一辰与晋帝对拼一剑,远遁东荒魂戮场,凌尘剑意至而千万生魂沸腾,暴乱中土东荒,祸及平民,龙虎山天师堂,破连山都已派出大部人马,包括一些需要历练的弟子前往民间帮助平魔驱鬼。   殉的前进路线陡变,首先造成一些来不及迁徙的地域瞬成鬼城荒村不谈,那路线的方向直指中土麒麟狱!这可以说是一百年来最大的变故,自殇殉现世以来,殇倒是九州遍布足迹,众门派后山重地,五大禁地如履平地无不可去之地,因为其本身特异性,根本就不能被感应触碰到,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所以行踪飘渺,无人能留之片刻。但殉不同,殉曾被围攻,也曾受过伤,乃真切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一百年来足迹从未踏入过真正的禁地绝地一步,曾有人猜测过,是真正偶然,路线刚好都避开了那些地方,还是连殉都不愿与那些存在对抗,轻掠其锋?所以这次殉将入麒麟狱,引起了天下目光聚集,众人都将看待这奇迹与奇迹的相遇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南丘十万大荒妖宰号告天下,不日将有一队新生代血脉,如天下十门一般,往九州游历,这个古老让人好奇又心悸的存在,终于要开始与天下接轨,掀开自己神秘的面纱。   北漠长生树,传闻惊起,倏尔遍天下。二十年前风靡天下,曾造成北秦血屠二百里血案的破连山尺锋剑莫弹歌,自荒墓爬出,不知所踪,当年的北秦第三世子,现在的三王爷秦觉武宣布出世。   十门历练队伍,西昆仑此届最强者,在岳崎交洽结束后回山途中,于渭水之畔被截杀,疑为两百年前随北蛮退去也一起销声匿迹的九州魔门所为,西昆仑震怒,已遣数位长老下山调查。   东荒川青郡,仓冶有一奇才出,于东荒十年一次的众族演武中,代表川青陈家,拿到了第一名的成绩,而观演团的长老们慧眼所得,此白姓青年竟修龄方十一年,便达到了出窍期!一时风头无二,被誉为九州历来修行最速的几位奇才之一,各方势力抛出橄榄枝。   当张彻在赶路中听到最后一则消息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当初在北岭谷口,自己背上了弑杀十门弟子的罪名,到现在为天下所追缉,而想来想去有这个实力与动机的,就只有那个青衣白发的男子。   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悠悠操着斑竹杆,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丛草,背影向西消失在小路尽头。    第五十七章 西出阳关遇故人 更新时间2014-6-3 22:50:53 字数:2219  其实这个世界也有一些张彻很想不通的事情。比如说其实九州的地形与前世神州,很多都不一样,譬如说前些日子破灭的龙垣断崖,那个世界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而这个世界也没有秦岭和珠峰,很多地方地形不同,也有很多地方带上了些前世文明的影子。   按道理说这样不同的地形文化,是根本不可能孕育出相同的历史文明的,然而在五朝之前,这个世界也确乎出现过百家争鸣,李白杜甫也实际存在,甚至那些著名诗篇,也在那些地点确实出现。   这就让张彻十分困惑不解了,然而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任他如何瞎想什么文明共鸣,也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之所以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他扫视着地图上囊括一大片的西方大泽,和实际眼前所见根本没有前世的藏族文明味道的中式佛教建筑。   这实在让他心里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神州的三大阶梯没有了,这就代表了地形已经并非纯粹自然水文形成,就如叶一辰一剑破河山一样,人类拥有足够改变自然的力量。   这种蛮横的方式,与前世单一改变某一元素以联系的方式改变自然界不同,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姑且不论张彻脑中因为怀念为了高考努力许久学到的知识开的脑洞,在步入西泽境内两日之后,他也依稀看见了人烟。   方言这种东西,之前在中土东荒都不是没见过,但能像西泽这样让他完全听不懂的,倒还真是少数。所以在几个村子的人诚惶诚恐地基里哇啦一通后,他苦笑着离开,不愿打扰这些人民的平静生活。   虽然有很大的不同,但西泽也有与前世相同的地方。这里的海拔并不特别高,但对于一般人来讲,确实是一个难以通行的地方,相对而言就造成了人民普遍开化不足,也难怪吴解之前有那样的评价。   走过几个小村庄,土木式建筑在这里开始减少,只有少数寺院还能看得出那样的风采,海拔与纬度的偏高,气候颇寒,然而迎风坡造成的降水又不算特别干旱,草原和泥泽囊括了很大一片地区,再难见到乡下田园的风土人情。他一途越走越深,原先可见的道路变得越来越模糊,已然不是在打草走路,而是在草上行走了。   张彻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找到一条大路,顺着往真正的城镇行走,然后在那里找到能够用九州通行的官话交流的人,问询到前往佛土的路线。   久走不耐之后,天苍草莽的景象总会看腻的,他正待御空看看周围路况,远处却突然传来阵阵波动,张彻略一静心,探出神念,便察觉到是一些金丹的波动,正在围攻一个初晋元婴之人,那些金丹的波动也略有奇怪。   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当地的修士所知道的关于佛土信息,自然又要比那些民众多得多,而且基本懂得九州通行语。无奈这几天经过的都是一些小村子,实在找不到修士,所以他此时对这一方争斗,倒是有了些想法。   念及此处,他隐匿了自己的气息,暗暗地就随着那波动地跟了过去。   ……   墨色晕染,天地间蓝穹绿野,突兀的墨色纵横捭阖,挥洒出片片暗紫。   与这四种色彩同辉的,还有五道互相贯通,形成简单而不规则,暗藏玄蕴的金光。煌然纯金曜日华,每一道金芒引起的心灵激动,以及气势都不如那肆意涂抹的紫墨色,然而合在一起,却能隐隐与之抗衡。   “施主过不了我五人的,还是尽早离去,勿要多作纠缠。”   五道金光之一,内里隐现的一人形,却是一光头僧人。言出口甚轻,而后在五道金光折射范围内,渐渐在这一方地域回响,滚滚如雷,愈响愈鸣。   紫墨重影微微一滞,似稍被影响,继而流转片刻,抵御着那舌绽雷音,娇咤如莺:“不必多言,今日我必过此地!”   “何必执迷,施主没有佛缘,之前已然确定,奈何出手?”   另一道金光之中,传出僧侣的慈悲声,并未如之前那样如绽春雷,然而其中内含的意蕴,却暗处无声,更加难以让人抵御。   “没有佛缘,我也要开出一条道路。之前便对你们这帮顽固说过,我要找六晦大师,不得愿,我不罢休!”   紫墨重影似在那暗处无声的禅语下吃了个小亏,这段话比之前可以清晰听出咬着牙关的执拗声。   僧侣们不再说话,金光再变,从上三左一下一的格局,变成了上一右二下二,明显可以感觉到内里气息由压制变得更倾向于对抗了一些。   如此,那紫墨色的重影不禁又是一滞。   其实从哪个方面来说,除非极个别例子,金丹比元婴都是天差地别的,否则那些好不容易才从一世困守金丹,到元婴超凡入圣的人来说岂非亏大了?但元婴相对于金丹来讲也并非无敌,甚至对于武林人士,也并非完全无法触及的高峰。七个金丹,方法得当,稳稳可以压制一个元婴初期之人。一些已经不愿出世行走的武林高人,潜修求己,真要较真起来,一对一的情况下,也可以稳稳压制所有元婴境内的人。何况这道紫墨气息只是刚晋元婴,气息尚不稳固。   真正脱离这种尴尬境地的,还是出窍。元婴临出窍,自有心魔情障,过之得去,那么自然海阔天空任去的,九州两千中一人。过之不去,在这一境界,寿逾千年,千年之后,也只得黯然逝去。故而北秦二世子怒斩出窍修士,才在九州引起那么大震动,要知道,当时的北秦二世子,可方才十七岁,按常理而言,紫薇帝罡方登堂入室而已,尚在武林境界,不足以超凡脱俗。   所以这五僧本就掌有佛门阵法,压制一个刚晋元婴之人,还是很轻松的。那紫墨翩然的身影,终究太急了一些。   果然,不多时,随着金光阵对抗气息愈浓,紫墨色的重影维持不住虚幻化形的状态,跌落出一个窈窕的俏影,随后飘落下一段紫墨色的纱缎。   “施主在一旁看了有些时候了,还不现身么。”   金光未散,反而以一种更加严峻的方式组合,气息之炽烈,最极致的光华尽在刹那。   “哦?原来这儿有一道门,设置的机关还挺巧妙的……抱歉,看得太过入迷,竟然露出马脚了。”   草丛中佝偻着的身影直立,带着些好奇和不好意思的笑容。   离胤呆愣愣地看着那道黑袍长扬的身影,一袭清隽,恍如初见。    第五十八章 佛门不度 更新时间2014-6-9 22:33:48 字数:1745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张彻本已经作好了动手的打算,不想那道他之前在暗中观察了很久才发现的虚空门户轰隆而开。   没有佛光,没有金芒,只有祥和的云雾缭绕其间,不见真貌。   这,便是西泽佛土的门户,须弥芥子。   “两位施主,六晦大师有请。”   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稚意,云雾间露出一个童子的身影。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谁认识你是谁啊……   张彻暗自吐槽,但能有一个不起争端便能进入的机会,他自然也是不会反对的,毕竟来这里不是为了找麻烦。   依言,也不知那童子使了什么手段,云雾间开了一条通道,五僧肃然退后,张彻没有再看离胤一眼,坦然走了进去。   对于他来说,一则他不信多年佛门圣土,还会为难他们这样的小辈,而则两世意傍身,尽管对方很可能有那种超然人物,他也多了几分自信。   相对而言,离胤便要谨慎些,从初见的恍惚之中恢复,银牙暗咬,便也一声不吭跟了上去。   穿行于云雾,张彻细细观察,倒也不能说一无所获。云雾中苍松丹顶,古寺悠然,隐约可见,刻意注目,却又不可见了。单单这些云雾,也有非凡之处,或者说,正是因为平凡所以非凡。   云雾本身就带有祥瑞气息,但又非刻意术法造成。譬如说张彻前世所见,什么西湖水里的莲叶突然变成寿字啦,什么天上的云彩像人脸像马蹄啦,都是自然界在某一段时间的偶然而已,说是奇观其实人们也都知道是自然形成。而当这些偶然聚集在一起,或许便不是偶然,而是奇迹了。   西泽佛土,正是这样一个奇迹。   云雾中的道径并没有多远,也不知是真的没有多远,还是其中通行之道另有玄机。熏黄透金的天空之上,云雾尽头,幽幽一条小径,道旁山树,直通山巅一小寺。   踏上台阶,白石板上落着些许枯叶,即便是佛土之树,山林中也并非一片苍翠,而是如凡间一样,分树种而衰,灵气氤氲得连他深吸一口便感觉身心舒畅,而这些植物也丝毫没有成精化怪的迹象。   跟随着小沙弥的脚步,张彻踏上阶梯,一时间也并未察觉与凡间有何不同,但若真说返璞归真,又不太像,仔细察觉,还是能从那些细碎的砾间隙处察觉到古朴的岁月痕迹。   张彻一路行来,仔细留心,暗自思索,也看不透这佛土的半点。尽管这是佛门在九州之上的圣土,连出窍之人都一点玄机也看不出来,跟在后面的离胤一样,被这漫山的云雾遮住了禅机,成了蔽耳遮心这人,这便有些骇人了。   这且不提,一行三人终于走上山巅,小寺傍山而建,并未完全取自最凌顶处,小沙弥轻在红漆门上扣两声,大门应声而开。随即他便退守在门旁,垂首低眉:“二位施主请进吧。”   自走进须弥,或者说,自出现开始,张彻就未看过离胤一眼,更不必说与她对上视线,而此时面对门开后如乡间小寺的庭院,连卵石和砖板都漫无目的地散乱分布着,实在从骨子里都透着分疏懒和乡土味儿,他站在门前,也不由得与离胤面面相觑。   这是二人进入佛土中唯一见过有人味儿的地方,但这味道却又与佛丝毫无关,居处可见人性,这位六晦禅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还真是让人摸不准。   “你来找那禅师作甚?”   离胤正在沉头低思,稍冷的声音便似丢出来一样,硬生生咯人。她抬头,张彻双目直盯庭院之中,似乎刚刚那句话与他一点关系没有。   “你是个好人。”   想过无数次再遇的情景,在之前的恍惚,她已经平复好了心绪,此时说出这段话,语气仍有些复杂。   张彻翻了个白眼,怎么想都没想过会偶然被发好人卡。知道从她口里套不出什么东西,说白了也跟自己一毛钱关系没有,他干脆不管不顾,直接踏了进去。   而当离胤也走进去之后,背后的红漆大门却骤然紧闭,连张彻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跟炸毛的猫一样,张彻骤然提起十二分精神,已经作好随时释放两世意的准备,离胤退到墙角,神色却并没有多少紧张。   “噼啪!”   犹若雷电,响动却又不如,透着金光祥采的天空骤然变成一方暗红,澄澈如张彻后世所见的那种葡萄酒,让人既觉压抑,又不似魔障。张彻抬头看天,暗红的眼色已经浸染了整片天空,但他仍不敢肯定只是笼罩了这片院子,还是整个佛土。理智分析一下,加之之前红漆大门的关闭,他心中是倾向于前一种可能的。   一会儿未动,院中又出异象,当天空被暗红染尽之后,同样被染遍的墨赤浓云凝聚起一个长身独立,负手倨头,傲然长发的身影。   而当这个人影出现之始,离胤的神色却从未有过的激动起来。   “你是谁?”   张彻眯起眼睛,问出三大哲学命题之一。   显然对方没有那个想法,同样的男低音,微沉而略有感慨。   “我的名字叫离恨天,跟你一样,为佛门不度之人。”    第五十九章 离恨 更新时间2014-6-16 22:59:34 字数:2161  “爹!”   张彻还未有什么反应,离胤已经失声叫出。   那暗红色之中的人影渐渐清晰,一个轮廓冷峻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胤儿。”   酒红如血的天空中,他的微笑暖若春阳。   张彻目光冷漠地看着这场父女重逢的戏码,静默没有说话,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起来。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庭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青衣僧人,布袍很是平常,手里还执着一根笤帚,若出现在外界,恐怕谁都会认为这只是个平常僧人。   但他出现在了这庭院之中,那么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与张彻预料的相反,他很清晰地就看清楚了那僧人的真容,面上甚至还有些斑,既不似道教所述鹤发童颜,又不似佛教所求宝相庄严。   这个样子,倒有几分道家的返璞归真,佛家的明心见性的味道。   “可是……爹你明明已经死了……”   离胤独自长大多年,便纵然面前那人的气息熟悉再如何像父亲,她也只是站在原地喃喃,犹自迟疑,而不会再轻易过去。   “我自然是死了,现在只是一缕魂念而已,你真想冲上来,我也没办法抱抱你。”   名为离恨天的男人脸上满是怀念与慈爱。   “做了那么多,就为了这半个时辰的再现,离施主,值得么。”   那青衣僧人面色无喜无悲,轻声道。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这么多年,我很感激你没有失约,六晦。”   那素裹暗红的男子极为郑重地向僧人一礼,六晦禅师也没有动静,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先前,你说我佛门不度,既然你身抱魔功,又何能匿于佛土圣地如此之久?”   张彻轻轻开口,方才的沉默之中,云凌已经告诉了他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原来这名为离恨天的男子,曾也是九州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连云凌都没有想到,离胤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两百年前北蛮临世,九州共起而击之,然而除了几处有效的抵抗力量苦苦支撑,其余皆如鲸吞一样沦陷,直到那个男人那把剑的出现……   而离恨天,正是当初那几处有效的抵抗力量之一。准确地说,当时他所代表的九州魔门,一共有三位坠仙之魔,并称为三天客,分明为寂灭天,离恨天,天外天。每一个人,都是当年的九州魔门中坚力量的佼佼者,实力都可在合体期不败于人,风华一世,并不比十门的首席逊色多少风光名望。   如张彻所想,仙途魔道,皆为人性。这位离恨天的名声,又比他的二位同僚都要好不少。因为除了身属魔门之外,仅从这个人的传奇中便可见得,其人非但不行血祭屠戮等事,反而所过之地,反有不平事,皆被其所平,善名遐迩。   “那你以为你身怀魔体,而且入魔已深,又是如何能进入佛土到这一步的?”   离恨天微笑,随口便拆穿了张彻最大的秘密之一。   离胤神色复杂,她到现在不敢太确认那人是否究竟是父亲,但娘亲既然让自己来找六晦禅师,想来……当是不会错。   离恨天见他脸色微变,兀自镇定,看这后辈的反应倒也有趣,洒然道:“大道归一,真正到了某个境界,其实彼此间的界限,就没那么分明了。我修魔三十余载,与六晦禅师交好十六年,死于四十五岁。你认为,那些事情,有那么重要么?”   “那这样看来……这并非你——或许还有我,不为佛门所度的原因?”   张彻思量片刻,稍有明悟。   “……修魔功而为善事,这才是我们佛门不度的原因?”   “看来你已经想得通透了。”   那男子颔首微笑。   一旁的离胤,已经听得稍有些晕了,不知这两人打的什么谜。   男人看了她恍然若失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女儿啊……当日事出突然,我只教会了你做善事,好人有好报,好人应该有糖吃的道理。你年幼无知,更多的东西,我却没机会教你了……”   “修习魔功而无碍行善,行善也只是为了平胸中不平,舒满腔郁气。其实无论修魔还是行善,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手段,或者是一种存在的方式。这样的我们,即便修佛,也不过如此罢了。九州十门,到了某个境界,大抵都会对这些事看得清楚,而唯有佛门,需要真心向佛,只把修佛作为一种手段御敌强己的我们,自然是无法为佛门所度。”   这些轻飘飘的话语,却无疑对离胤是一个极重的打击,让她都有些恍惚而站立不稳了。   原本这些内容……他是打算在女儿成长的过程中,慢慢灌输改变的,成长无疑是一个否定过去的自己的过程,不想途中意外,他身死魂消,妻子中毒昏迷多年,所有的重担,都让一个对世界抱有天真幼稚的好意的小女孩独自承受,她渐渐刷新自己的观念,然而父亲幼年的训导,其实都与那些无比宝贵的回忆,一直珍藏在她心底。   所以当张彻在她差点被凌辱的时候留下的后手,才会唤起她心中最深处那样的激动。也所以现在父亲推翻了自己以前所有的形象,说出这一番真实的东西,才会让她陷入信仰崩溃般的震撼。   张彻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一抹极为不易察觉的怜惜一闪而逝。看见青衣僧人朝庭院堂前而去,他会意跟上,将庭院留给这对父女,毕竟方才六晦禅师所说,只有半个时辰的重逢时间,无疑又是对她的一次打击。   堂门一闭,金佛并不如何光辉,却仍借着烛光将整个大堂照耀满满,暖光燃香充盈开来。   张彻并未去注意观察那大佛与前世的如来有甚不同,他知道在一个修为经验都远超自己的前辈面前,小动作跟隐瞒都无济于事,浪费时间。   所以他开门见山。   “我是异界来客,此来佛土,因闻贵地对轮回因果一事颇有研究,寻求回乡之法。”   面色坦然,张彻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第六十章 西山薄暮向东行 更新时间2014-6-19 2:18:37 字数:1995  昆仑山脉界西泽中土南丘,以北延之,直至天山山脉横断而止,在这个途中,倒并没有什么分明的地形界定西泽与中土。   如果非要说的话,明显降低的海拔,和因海拔降低而不同的水土植被,都可以界定这两块区域。   麒麟狱地界中州,是名副其实的九州正中,处长安之北,渭水之西。其实区域倒并非特别大,真要说起来,恐怕是除了北漠落日谷外,九州五大绝地最小的一个。然而其地终年雾霭,十步外不可见清,当踏入之时感觉举动有明显凝滞不便,而灵气塞绝不通之时,就是在麒麟狱的边缘地带了。   虽然说是绝地,但除了落日谷,其他四大绝地进入之后,其实都有能生还者。现实没有小说那样遍地机缘,相对于安全来说,这五大绝地内的机缘,倒实在不值一提了。   真要说的话,入落日谷可以或许可以窥见些那个人的道,得来无数感悟;魂戮场则纯粹是取器魄炼法心才会冒险进入一试的地方,若不小心遇到那些生前实力强大,而被那个人一道剑意生困于此的怨魂,则又凶多吉少;西方大泽毒物甚多,天才地宝亦是不少,但由于太过广’阔,且终年瘴霭,少有人走出,而一旦日久,据说也有莫名的凶险;麒麟狱法则破碎,然而有鸿蒙大道蕴含其中,悟性通玄者,或可一窥;南丘十万大荒,妖族地界,好东西自然不少,但也要有命拿走。   另外五大绝地相通的地方,其一是都有无数修士进入然后陨落,一笔笔宝贵的遗产,徜徉其中,成为诱人深入的罂粟,引人浅尝,又成为新的一朵。   其二,则是都有人见到过殇深入其中,安然离去,游离此世,互相安好,不起干戈。   ……   殉,现于九州,是在百年前魔星坠世之后。   其时寰辰动太极玄光鉴,青城启九州结界轴心,镇九州气运之器截杀之,断大气运分而化三,天魂化为殇,地魂凝为殉,人魂遭受猛烈冲击,启虚空杀劫,破碎乱流,不知所踪。而魔星残躯七魄,多碎散消泯,少有为人所得,成为绝世宝材。   殇起而清立于天,魔星左腿化为一匹白马,雪鬃如云,霜毛缎锦;魔星两道肋骨,其一化为一柄青翠欲滴的玉箫,其一化为一把从未打开过的折扇,同系于殇腰腹一段,分别被众人称之为轩辕碧玉箫与天奕龙云扇,列于天下十器第五与第六。从此白衣如雪,再未玷上尘色。   殉醒而独伫在地,魔星右腿化为一匹黑马,通体墨色,肌骨壮健;魔星右手为不究先生吴解所得,而魔星左手,则化为一杆玄墨透赤的长枪,为殉所持。自降世之始便开始对所见之人动手,纵横捭阖,壮怀激烈。其战力不定,似每次都会比对手稍低,而其手下绝无还者。所弑之人愈多,而枪身血色愈浓,现今的殉,枪身已经由玄魔透赤变成流赤凝墨色。   殇的足迹遍及九州,曾有人怀疑甚至遍及这个世界,但毕竟魔星之事后,九州结界封锁,外海之事少有人知,不过倒也没有在海外发现过殇的传言。游离世外,现身之时,若有有心者,多可从其踪迹举止,悟得些玄术妙法,凌驾一方,因而为众人所追寻,但直到现今也没有人能知道推测出其出现和行走的具体踪迹和规律。   殉从生始,自魔星坠亡之地昌平,取径东北,最北处甚至到达过与北蛮相邻新兴起的部族荒族,然而仍未有败绩,步履亦未停止。自东荒羊湖湿地,过九华山,取径少有人至的氓阳,越过川青而达南丘,直至十万大荒前百里,直至十万大荒内妖族并出,紧张地备战而迎于入口前,务求御敌于域外,甚至十万大荒内神秘的原始巫族都有出手,殉却突然改道,直沿南丘,至西泽,所过处妖邪魔怪,尽皆云散,有以为他是怕了十万大荒势大的大妖魔前往讥讽衅战,皆死无全尸,南丘震动,晋帝指令,民迁城移,为其让路。   而直至殉的足迹止于西泽顿止,九州的人才发现,似乎巧合般,九州五大绝地,都未被其涉足,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原因,众人都在观望着殉的下一次启程。   这个时间并不长,特别是对于修行界之人来说,殉每至一域,皆会停留十年至十五年不等。而这一次从西泽启程,其途径直往中土,那是其诞生之地,而其的目标指处,可以笔直地看到,是朝着麒麟狱而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一则殉百年来虽然杀伤无数,然而更多地好像只是一个孤独彷徨的战魂,殉于其道,踟蹰未止,茫茫于九州百年。这一次却好像直冲着麒麟狱而去,难道五域初步探索尽了,他终于要开始行动了?而之前所推测的殇与殉并没有自我意识,因而不会言语也无法交流的假想,似乎也将被打破。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长安之北,渭水之西。相对于九州流传千万年的预言来说,叶一辰也好,十万大荒游历队伍和重现魔门也罢,都不再那么重要,更不要说东荒川青郡仓冶的一个白姓的千百年不遇奇才。   更不要说,虽然引起了些许风浪,而舆论却只是一个元婴刚入出窍的,冒犯东商皇族威严的,仅仅这样的一个他而已了。   张彻隐匿在麒麟狱外三百里,看着周围那些同自己一样隐匿修为高低不一的修士,就像看着当年在龙垣断崖那些隐匿的人一般,眼神充满玩味。   ————分——割——线————————————————   章名是今天室友看世界杯吵闹的时候,我自我陶醉而作的一首诗的首句。   这首诗的最末句是我往西山薄暮晴,也是下一章的标题。   没错,我很陶醉,请不要叫我自恋狂魔。    第六十一章 我往西山薄暮晴 更新时间2014-6-22 0:42:05 字数:1764  九州,中土,渭水西,长安北,麒麟狱外,酆都郡东。   “两百年前的恩怨纠葛之人,也对气运预言有兴趣?”   华服明黄,在这个世界而言,有超越自然的力量,皇权并非唯一的权威,但想来没事儿,一般门派修士也不会特别地去扫他们面子。   所以这个声音的主人,身份也昭然若揭了。   “你不去寻你未了的那段孽缘,也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阳光普照,甚至因入夏渐深而炙炎烤地,而城池无一人,显露着一股别样的阴森。   仿佛从阳光之中钻出来一般,漆黑的怨恨魔气凝聚成一道玄黑墨色的身影,扭曲在虚空之中,乍一看,目光意识皆不能辨识清楚。   “想不到在下区区一个逐北之役后年才出生的晚辈,些许小事,也能入前辈之耳。”   明黄衣袍的中年男子静立于空,冯虚御气。   “小辈你太过谦虚了,北漠秦觉武,破连莫弹歌,这两百年间九州最过风华一世的新生代中的翘楚,我可听得都有些腻了。”   叶一辰负手而立,身形依然模糊让人看不清晰,语音低沉,笑意也低沉。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秦觉武还是心中一滞,但他何等人也,这点儿情绪,自然不须在眉头上表现出来。   “前辈此去南丘东荒,十门震晋帝惊,夜家广发天下英雄帖,竟要借外人之手来处理家事,一动而天下为之动,小辈自然是万不能及的。”   秦觉武姿态依然放得很低,语恭而色不倨。   “不要试图撩拨我,秦家几个老祖宗尚存几位,战力如何,我想我比你更清楚。跟他们另有账要算,还不到时候,故作纨绔态轻启战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叶一辰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动怒,他的语调平静,似乎比之当初龙垣断崖一剑破河山之时,更加阴沉而不可捉摸了些。   “如果你姓夜,不姓叶,我自然是万万不敢的,可惜……”   秦觉武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因为叶一辰已经出手。   明黄袍子出现在天际尽头,虚空中只留下他未说完的话……   “你不是他,剑只懂得杀人,不知那人为何当杀。这次麒麟狱引天下注目,或许会有渡劫期以上的老怪前来,之前十门未有什么反弹,算得上是还当年那个人恩情,若前辈此次再不知收敛,怕有祸事上身。”   余音寥寥。   叶一辰伫立于空。   他并不是没有能力留下秦觉武,尽管对方确乎不愧两百年内浩瀚九州最顶尖的翘楚,但他依然有自信至少断他两肢。   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和这些日子一些作为发泄出来一些,他的确已经没有最开始从魂戮场觉醒时那么怨毒愤恨了,昔者已去,他所能荡起的,不过些许浪花,这一点,清晰知道九州真实状况的叶一辰渐渐明晰。   “……还当年的人情?……哼,有那么好还清么……昔者已故,按理说,我自也该去的,但既然我醒了,即便力度不大,也要让他们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以为那么好交代便交代了的。”   魔气重新融于阳光之中,酷日之下,似乎没有一丝黑暗的迹息……   ……   “……不究先生,在一月之前,方来过佛土一次。”   在张彻干脆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六晦禅师才不急不缓地道来。   卧槽……   他整张脸的表情都变成了一个囧字……   敢情老子扭捏半天才牺牲安全为代价,为了回家丧心病狂直接爆底线,为此彷徨挣扎一路,原来你特么早把我给卖了啊……   愈发觉得吴解是个坑逼的张彻,也只能吃了这个闷亏,继续听六晦道来。   “其时我们虽有惊异,但毕竟是不究先生所言,也不得不慎重,特将此事交由老僧办理,所以当施主出现在外界,我便已察觉到了……又因离居士的请求,才将你二人一起带往这处别院来。”   明白吴解把自己彻底卖了之后,张彻的态度也就放开了来:“那大师可有办法?”   “没有。”   摇头干脆得连一点犹豫和转机的余地都不给。   “那再见,多谢大师,告辞了。”   张彻倒也光棍,设想过无数次的结果,真到来时反而平静一些,恭敬回道,掉头就走。   “施主且慢。”   六晦稍一沉吟:“虽然施主的命理,在我看来确乎已脱离六道,外缘三千,而九州结界封闭后,这个也受了影响……不能为施主提供帮助了……不过若能为青城有些贡献,借那镇九州器稍动,而北漠寰辰再以星相所助,或许会有些收获。”   ……   这些便是张彻西泽一行所得全部。   哦,也许还应该再加上在一旁左顾右盼别扭得不行的拖油瓶。   “……是父亲指令我跟着你习驭心之术,况乎也给了你报酬而为你答应的,这是一笔交易,你注意你的眼光。”   离胤冷眼看着他,这厮故作异样的眼光实在让人难受。   ……那么姑且回到正题。   在发现这条路走不通的情况下,张彻自然只能选择殇殉之现一途,毕竟现在天下十门明面上都是他的敌人,误解在那里,冰释谈何容易?求助于青城寰辰,那自然只能是最后的选择。   而这,也就是他站在此处的理由。    第六十二章 殉,道,凌尘 更新时间2014-6-23 23:55:51 字数:2127  其实殉存在于九州百年,并不算得那种危害大而极具威胁的存在,只要不对其攻击,不处于其身外半径百米,他都不会管你。因而只要提前在百米外侦测到其行动意象,早早避开便是了,殉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气息。   也因此,才未有造成什么平民大量伤亡,真正死于其枪下的多半是作死之徒,因为只要被盯上,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也因此,十门五朝才没有大费周章,再举办一次屠魔会。   除却真正威胁性不大,并且不见自我意识这些理由之外,九州经历逐北一役和魔星一役,元气大伤,再受不起一次大乱,而预言新起之后,九州又流传着一种说法,分离出来的殇与殉,比魔星本人战力更为卓绝,不可力敌,这些,才是十门五朝真正不敢轻动的理由。   而此时,这个一身乌黑链锁甲,一手单持漆墨透赤的长枪,胯下骋马肌腱壮硕目隐透红,面上玄纹镂银的面具遮住半张脸,踏过之处草木无声风岚无息的男人,在天下目光集聚处,沿着并非官道的崎路,黑马踏风履空,终于缓缓接近了中州麒麟狱。   ……   中州麒麟狱,可以说是九州五大绝地历史最悠久的一个,有载曰万年之前洪荒之时,被大能封印其中,而至今日仍在的绝地。其内终日白雾,能见度不过三米,上古大道轨迹破碎其中。   万年之前,这是怎样一个概念?一万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废柴用时间堆积修为飞升数次,足够一个散仙历尽九劫直接化身九天玄仙或者早早被雷劫劈死,龟寿老人寿逾千年,在九州已算长寿。轩雷老祖,满打满算,其龄也不过八百多年。即便两百年前被夜逸尘一战斩杀的两位大乘两位散仙,四个人的寿命合起来恐怕都没有一万年。   也因之传出一种说法,若麒麟狱中麒麟未在这些年华里苍老死去,到了它破封那天,恐怕九州乃至海内外无一人能阻。但人总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何况能熬过万年的生灵并不多,所以且相安无事,终究平庸归于生活,麒麟狱也一直如人们想象的那样相安无事。   而张彻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之时,便生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封印这种玩意儿,就跟规则一样,弄出来就是为了打破而存在的,只是生活未必会出现那么多意外,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至少……不要打扰到他回家的路。   不复赘言,殉已经来到距麒麟狱不过五里的地方,与离胤一起暗藏着的张彻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团黑压压的云过来,环形包裹着中间一片的空白区。那些并不是云,而是好事的修士一路旁观,而又不敢靠近殉百米之内,所形成的人山人海,他们驾驭着光彩各异的飞剑,修为一般在金丹到元婴之间,倒也有趣。   十门五朝的人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出面的,他们盘踞各方,互有交好的,也打过招呼,盘坐空中相叙饮酒,看起来跟张彻小时候班上组织的春游没多大区别,无论在哪个世界,人性都是人性。   这种时候也不需要组织秩序,一切与他们无关,这只是殉独自的旅程,所有旁坐都只是观客。   顷刻,张彻已经看到了那个漆墨甲胄深邃目光,一杆长枪斜泛冷芒的身影。   在五朝十门势力出现的时候,他便已用吴解所授匿术,藏在人潮中,没人察觉到这粒沙子。   殉也似未察觉到这处人潮有什么异常,即便云凌已经暗处显形用复杂的眼光注视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同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殉,但怎么说殉也是完整的地魂,想来比他一个七魄残片要高级多了。   殉渐渐接近麒麟狱,喧闹吵杂的声音安静下来,五朝十门的人也皆缄默,闭口凝神,静看事态发展。   麒麟狱浅白的雾霭依然缓缓翻滚。   黑马泛红的眼睛安静,鼻息粗重地呼哧了几下,细碎的马蹄沾地,轻点几下,缓缓向那雾霭中行去……   殉竟然真的要进入麒麟狱!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毕竟这是百年未有之先例,本以为他会像之前十万大荒那样只是看似会进入,实则路线会改变,而此时他距离麒麟狱已不足百步!   五朝十门之人脸色凝重,毕竟这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其他禁地也就罢了,这麒麟狱里面的东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是九州现在能承受得起的。   然而直到殉的身影消失在了雾霭中,也没有任何变故阻止。   这就完了?……   围观之人,面面相觑,甚至静默无言的氛围都还未被打破。   张彻神经骤然提起,作好十二分的准备,随时化用两世意,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骤变,很可能是大多数人都承受不了的,殉与麒麟狱之间会发生如何猛烈的碰撞,有多大的动静与杀伤,没人说得清楚。   变故果然发生了,甚至快得没几个人看得清。   却与大多数人料想的不同。   因为那道剑芒,是从外界劈往麒麟狱漫天白雾的。   其厉如裂空。   “谁?!”   夏国主事赫然立起,厉声喝道,怎么说这也是中土境内,有谁逾越规矩做了不该做的事,大夏不会放过他。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明黄色的衣袍自人潮中显现,周遭人惊惧散开,才发现这个隐藏在自己身边看似寻常的中年人,修为深不可测到令人心悸的地步。   无数魔气蜂拥而至,囊括了大半个天空,叶一辰踏出身形,冷冷扫视了周围一眼,目光并未在秦觉武身上多停留一秒,也没有回答他。   “与两百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啊……那时怎么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独立于空,叶一辰幽幽叹了一声。   右臂轻扬。   张彻心头一阵急颤,他知道那是自己对凌尘剑意的领悟起了共鸣。   他再也没有犹豫,一把撕开事先为离胤准备好的千里瞬息符,果决地将她送离,右手即掐印诀,两世意立起。   他身边的人正讶异地看着闪烁玄妙波动轨痕的他时,却没有看见,背后独立于空的叶一辰,已经以身纵剑,如流光,如华影,穿入麒麟狱。   在他背后的半天魔气,化为无数凌尘剑意,随之一起,尽入白雾之中。    第六十三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更新时间2014-6-24 11:48:02 字数:2537  虽然有些丢脸,但张彻在驭使两世意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确大惊小怪了。无论是平静走进白雾的殉,还是一副“老子这么吊也要跟你拼命”的样子挟带滔天凶焰而入的叶一辰,都未有能带给那缓缓翻滚的白雾更多汹涌,它们就如洪荒蛮夷时代一样,一直静默地在那里,不添不减。   但他如此激烈的举动倒也不是没有丝毫反响,有许多人看到叶一辰那般进入麒麟狱,也才发现这事儿不是已经脱离掌控,而是从未在掌控之中,只是为了热闹,而丢了自己性命,是不是太过不值?   一时间,元婴金丹的人们大多数退去,剩余的不多,也皆往后退了不少距离,手中紧捏传送符箓印诀,随时准备见势不妙遁走。而在此修为以上,又自持身份的,倒是还未有太过异动。   张彻想了想,手中印诀化去,重新以吴解所授匿术隐藏起来,静静观察着周遭异动。   殇殉之现,气运之说,这些东西跟人被杀就会死一样,屁用没有,他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去问殉怎么到另一个世界去,恐怕不等围观的人有什么反应,殉就真的直接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所以张彻只能在麒麟狱外等候,伺机而动。   “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轻问道。   张彻愕然回头,看向那个他没有想到,但理应出现在此地也绝不意外的人,正带着那标准的呆板方正的脸,显露出一丝狭促的笑意。   他不妙的预感与天旋地转的感觉同时到来。   “参与才有经验体会,也才有意思啊,躲起来看个球的热闹啊。”   揪住张彻黑蚕袍的领子,一把将他扔飞,吴解淡淡扫了眼声势浩大的围观人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神秘出现又消失,也没有人知道臻圣贤师已经悄然现身,只有秦觉武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明黄衣袖一抖,去往了北漠大秦所属那方人中去。   ……   当周遭景物定待……个屁啊!有个毛的景物啊,全特么是白雾啊!   吴解我圈你个叉叉啊,你特么跟当初的云凌一样看起来似乎是帮我的实际上就是特么来玩儿我的是吧?!   感受着周身真元尽皆凝滞不通,诸多法术施之无用,周遭白雾中偶飘过缕缕让人心悸的波动,张彻直接施展两世意,虽然真元不通,好歹魔痕运转无滞,姑且还真让他施展成功了。   而直到这时,他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两世意能在规则无序大道破碎的麒麟狱管用,倒真让他有些出乎意料,或许这还真不止是一个寻常的次空间,两个世界间的眷恋与互斥,似乎比他想象中来得更为玄妙。   不过消耗的速度仍然比较快,他只能先停止两世意的释放,等到有危险再进去避风头好了。抛开被坑不说,他其实对这五大绝地最古老之一的麒麟狱也很是好奇,这就跟到了北京不去长城一样,着实让人心头有瘾。但长城上如果有人正在跟鬼子打仗,他肯定是不会去的,所以如若不是吴解把他扔进来,他也是打死不会进来的。   脚下所踩的土壤,已经万年没有被凡风侵蚀搬运过,还保留着洪荒时的样子,伸手去触碰便能感受到那历史沉淀的厚重。雾霭淹没了一切,他不知道被扔进了麒麟狱的哪里,这地方毫无方位标志也根本走不出去,只能借着能见度一两米慢慢走。   事到如今跳脚骂娘也没有用了,张彻往往天空,果然看不见太阳,白雾的颜色也并非前世那样是被阳光折射而成,因为晚上麒麟狱的雾霭也是白色,这很不科学,仿佛这一方地域皆被封锁定格在一个时间。   且行且看,张彻已经碰上过带血的布条,破碎的法器,稀奇古怪挑战人类审美极限的虫子,这些东西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有些诡异。然而愈行愈深,他认准一个方向已经小心翼翼走了半个时辰,白雾也丝毫没有变淡的样子。这里的地形高低错落有致,也没有任何建筑物的迹象,走了这么久除了虫子没看见活物,连尸体都没有。精神长期处于高压,张彻也渐渐有些烦躁,干脆化用两世意,打算在次空间认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咦?”   而就在他方化用两世意之时,一个轻疑的声音却差点没给他吓出来,张彻当即停止了施法,鼓足声气,大喊道:“谁?!”   良久。   没有回音,也没有回应。   张彻气不打一处来,继续大吼道:“别特么以为藏起来我就看不见!我听出你的声音了,老杂毛,把老子扔进来就打算不管了?你要我旁观至少也要指个观众席的方位给我啊!”   “……你的三点钟方向,直行即可。”   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诈了出来,这下张彻可听清楚了,的确是那扔自己进来的混蛋的声音。这麒麟之狱大道破碎诸法不通,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方位还能传音于此的,又如何对这里面的地形和情况分辨的,此刻又坐在哪儿欣赏所谓的好戏?上次给他说了些现代世界的内容,此刻他都能用时针方位法了?   细思极恐,张彻对吴解君的炸天值更新完毕后,有了目标便好说一些,往三点钟方向行去了。   有了炸天君压阵,张彻这才从人身安全保障的深渊探出头来,也才有心思感悟一下这破碎的洪荒大道,和久远的蛮荒气息。反复试验了一下,他发现基本上跟真元沾边儿的常规法诀都不能用了,凌尘剑意荡涤,倒未受多余影响,而魔痕不愧为万古第一魔体,运转毫无凝滞,根本不受影响。   关于这个他本来打算问问云凌,奈何在知道吴解存在,并处之麒麟狱后,云凌便没有理他。真要说的话,似乎在麒麟狱外看到殉之后,云凌的状态就一直有些奇怪。   如此这般,又行了半个时辰,一堵浩大而斑驳的红墙挡住了去路。张彻小心观察了会儿,才敢轻轻用手触碰这面凹凸不平的墙壁,冰冷如凡界之墙,也没什么稀奇的。鼓捣了半天,闭目感应也好,稍稍以真元试探也罢,小心敲打一番看有无暗门机关,都没有什么反应。   往两头看了看,四周皆白雾,不见红墙尽头。张彻本打算靠着墙走,看能否另有出路,但那样一来,吴解的三点钟方位指向,无疑就破了,一旦改变方位,张彻没有把握能够在这茫茫白雾中重新找寻回来。跨越红墙的话,一是白雾迷瘴,不知它究竟有多高,二则他已经不能运转真元飞行,这墙面凹凸,又实在不可攀爬。   没有办法,张彻只能选择最冒险的那个,大不了有什么危险马上化用两世意便是了。   深吸了一口气,张彻运转魔痕流铭于右臂,真元带起的气劲按特定轨迹流转通溢。   “离旋劲,爆!”   太极拳势久违地再次出场。   成效显著,最表皮的墙面开始龟裂,渐渐散落开去,落在地上,似一阵薄尘……   张彻瞪大双眼,心中奔腾而过一万头草泥马。   只见尘埃散去,那最表皮的墙面龟裂后,红鳞的本体轻轻动了片刻,随即睁开……   如张彻半个人大那般巨大的淡黄兽眸睁开,眼皮稍眨,盯着这个渺小的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的人类。   “卧槽泥骂了隔壁。”   张彻摊摊手,苦笑着对吴解的母亲送去最诚挚的问候。   烈火包裹了十方地域,将一切包括白雾吞噬殆尽。    第六十四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更新时间2014-6-26 16:00:07 字数:1621  烈焰灼烈的时间不长,也没有自然散去,火云中一吐一吞,方圆百丈尽空,不仅火云没有留下丝毫余温仿佛从未出现过,范围内的白雾也消失一空。   余下的,只有一个巨兽的身影,麟红的颜色遍布全身,之前黯淡如红墙的,皆只是其上年岁太久覆盖上的尘埃,而方才火焰吞吐之下,尘土与白雾尽皆消失,那些鳞片才开始散放火红的光华。   而在这漫天红光朦胧反射包裹下,却还有一个黑影,如墨点般定在那里。   那不是张彻。   那是叶一辰。   “……不久前,我见过你。”   沉闷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也有些不太顺畅。   “两百年的时间,对你而言也不过一转眼么?”   叶一辰的声音平淡而沉稳。   “……原来你不是那个人。”   沉默片刻,火麟似看出了什么,缓缓站直身子道,吐息间灼烈的鼻息炙人。   不错,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这便是它完整的样子,这便是九州已经绝迹的麒麟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是否记得你是谁。”   叶一辰轻轻摇头,中指修长,轻抚掌尺青锋。   “足够的岁月能让人疯狂,也能让人沉淀冷静。往事在我心中何止轮回了千万遍,直到往喜者皆厌,我也记得那个愈发让我憎恨的,封印我万年的人。”   火麟轻轻闭眼,并没有如人料想的那般暴怒,或者最深沉的怒意已经完全敛进了他心底,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可惜,他已经死了。大仇未报,我还活着,他却死了。”   火麟的语气没有唏嘘也没有感慨,同样是足够长的时间,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迷茫,彷徨,暴怒,同样在积淀下隐去。   想来黄裳当初闭关多年研成九阴真经,发现仇敌皆死,亦是如此心境。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死生亦大矣。”   叶一辰淡淡作出点评。   “然而洪荒现在是人族脱颖而出,这些格局都是他一手定下来的。”   他话锋一转。   火麟兽眸轻眯,黄澄的眼珠如所有的猫科动物那般,狭长而慑人心魄:“我能嗅到你前来助我的意愿,也同样看到了你身上的怨意,就像很多年前的我一样……”   “高贵的麒麟种会这么简单承认他人是自己的同类?”   叶一辰低低嗤笑一声。   “当然不是,没有心,把见证他人的存在当成自己存活意义的人,当然不是我的同类。”   火麟倒是一板一眼反驳了他的说法。   “哼。”   叶一辰不屑哼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扬起了手中的剑。   也不知他如何作法,凌尘剑意一分化四,往虚空之中的四个方向而去。   “你好像很了解这个封印啊。”   火麟眸中精芒一闪,万年的浸润,已足以它将这道阵封吃干摸透,但当初那个人似乎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这个阵法从内部是绝对无法打开的,只有从外部的四个方向同时精准而有力地击破才行,揭印者至少要渡劫修为。   “九州魔门的人找上了我,奉上了多年研究的结果,妖族有意无意也帮了很多忙。”   叶一辰右手单握,左手似乎把持住了什么,缓缓扭开。   “你们真是一群疯子。”   火麟的嘴角咧起,作出了一个极具人性化的冷笑。   “我们都是一帮疯子。”   叶一辰最后淡淡回他一句,右手猛然擎开,仿佛撑起了什么东西。   浑身修为爆散,凌尘剑意颤鸣,这一刻的波动比当初一剑破河山时,虽不如那般精髓而集中,但无疑更加猛烈。   “啧啧啧……”   感受到周身元气蓬勃复苏,久久追求的自由即将到来,火麟反而显得很平静。   “看来人族这么多年,的确出了不少天骄,也不知被你代替活下来那个人,又是何种风光。”   “他若尚在,你必为骑。”   叶一辰的声音已经稍有些颤抖,双目赤红,气势再陡然一升,双手立直。   “起!”   瞬息之间,火麟已抓住机会,离开所处的那方地域,而这时才可发现,之前被它身体压着的地上,密密麻麻篆刻着古老的符文。   “多少年了……便是天也该荒了地也老了,恨也不能绝。”   磅礴的气势猛然包裹了整片地域,漫天白雾,一扫而空!   九州每一处角落都感觉到了这波动,那沧桑的话语,也犹然在每个人耳边。   “我早已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但我……出来了。”   第六十五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更新时间2014-6-28 21:46:26 字数:2406  波动很短的时间传遍九州,天下动荡,那如梦呓般的细语,裹挟着无尽的阴沉和平静,让人不寒而栗。   “刚那是什么……?”   红发的少年扬眉如灼火,目中犹自带着几分惊疑,来自血脉最根源的庇护,让他的目光投向南方。   “荒云不日将至,不要管其他,师父自有安排,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便是。”   一行队伍领头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冷眸回眼,却有种不可言说的冰寒,樱色瞳眸透紫,精致的脸蛋如同妖魅,三千青丝眉目如画,面上的冷漠却如万年不化的寒冰,拒人千里。   “洛师妹说得是。”   少年摸摸后脑勺,憨憨笑了两声。   少女冷冷盯了他一眼,似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却也未多在意,转身纵前而去。   可是出行之后,距十万大荒最近的青城正一门声势浩大且不说,神火教也不远,为何第一个要拜访的偏偏是荒云?   少年心中纵有些疑问,自然也不会讨这个嫌,师妹入门虽晚,却极得姬师喜爱……而且本身也有不少同族,为之倾心。   ……   西泽境内,大泽之上,高土雄脉,大山连绵。   “想来方才那阵波动,你们也听见了。”   一身书生打扮的青俊男子轻点折扇,面上运筹帷幄的微笑是敌人最不愿见到的表情。   “……你们沉寂了两百年,竟敢如今行事。”   星冠繁服的老者轻抚心口,面色稍有些不正常的紫青,似是中毒不浅。   男子不屑轻笑,抬头望眼,漠然扫视着**融融与冰天雪地泾渭分明的结界,富丽堂皇庄严大气而隐透玄妙仙道气息的建筑群。   麒麟出世的浩荡,无疑是又一重压力,不少西昆仑弟子开始逃亡。   “当年若不是为了齐族之力御北蛮,我们魔门一方直接抵御住了西泽最强大的正面力量,你们哪儿有机会苟延残喘到今天,还敢捡了些东昆仑的破烂玩意儿,作出这些玩偶般的所谓西昆仑,更可笑的是居然被世人所认可继承了东昆仑的衣钵。”   语毕,他不再犹豫,挥手之下,背后血卫手起刀落,西昆仑这一天下十门的道统,就此覆灭……   负手望天,背后庞大建筑群消失在冰雪之中,成为后世遗迹,书生摇头轻叹。   追溯起那个遥远的过去,饶是他也尚有些感慨,当年一门三山的说法,可还是有千古一脉这下一句,东昆仑和九州魔门,都是洪荒时期一直传承下来的,其传承最为正统卓绝的正魔两大势力,如若青城正一门不是千年前出了一位奇才,又出了一个至宝须弥云山图,根本无可置喙天下第一的位置。   但是两百年前的北蛮临世,实不可阻拦,其势何可用不可一世便能形容?那一役,前宋陨落了所有的祖宗皇爷,内耗严重,也根本拦不住北蛮大军。五军分路,北漠寰辰力竭而阻,亦是陨落过大乘散仙级别的人物,最终只能承祖师庇佑,启护山大阵,封闭不出。荒云当年最为优秀的云中七子,皆以苍劫意自解,长啸而歌,浴血奋战三昼夜,真元神念元婴魂魄皆耗费干净,烟消云散。西泽佛土,前阵相迎,耗费巨大,总算阻了些时日,而九州魔门与东昆仑,在八百年前定九州昭天地外族一战后,也终于再次联手,作为主力迎上了北蛮西泽之军,最后勉力挡下,而东昆仑万年传承,死伤殆尽,毁于一旦。魔门几乎死伤惨绝,三天之客损之其二,寂灭天与天外天联手与一个三劫散仙级别的人物同归于尽。   北漠西泽浩荡血歌,而其余域何尝不是?在北蛮尝试入麒麟狱奴役万年麒麟久而未果之后,中土军终于开始向前推进,蜀山与天师宗尝试于渭水一战,血漫荒野,不能阻一步,相继封山。东荒在荒云防线告破后,极东第二批战力登陆,合神火教于川青郡内宁安一带与之大战,无一生还,有生力量逃之极东,东荒沦陷。   九州最后的顶梁,青城正一门,御敌于南丘之外,启镇界之器太古仙宝须弥云山图,合九州结界,不惜与之共死。不想北蛮早有准备,四域法器同时封锁灵眼,九州结界定而无法自毁。正一门败退,破连山开始有组织地游战五域,十万大荒封山。御北之战开始进入后期,大势几失,只剩下一些残存实力在各域游斗窜走,此时再也不分什么修士武林凡人,凡有心志士,皆是其中一员,不少古老的世家,也相继参战,而如今的天下五朝,正是当年其中之五……   这样遍布血色与绝望的境遇,终于在某一刻改变,南丘有一个武林世家,名为夜家,其少代二子,唤作逸尘,天纵奇才,十岁独步武林,终于也投入了浩浩荡荡的御敌大军,相逢结识了吴解,夏佑淼,流苏以及流夙等等人物,纵剑敌中,此后一剑凌尘,悍而入北,天下大定……   从怅惘的追思回过神来,白衣书生见事毕,携手下众人,消失在风雪之中。   ……   事故的初发生地点,中土麒麟狱,漫天的白雾已经消失,扑面而来的洪荒气息,与耸立起来那朦胧中渐渐清晰起来的火红巨大的身影,让所有还在麒麟狱外观望的人勃然色变,再也无一丝犹豫,即刻瞬移出走了。   可想见,今日之后,麒麟出世的消息,将会传遍大江南北。   千里之地,阔然一空。   但却并不是无人的。   除却叶一辰之外,还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同样不是张彻。   那是殉。   “你又是何人?”   火麟脱开枷锁,重获自由,尽管已经没有了欢呼的冲动,然而还是想四处发泄一番,方才那些人原本一个都跑不掉。   但是它没有动。   万年来它困于一地,无生无死,极喜极悲。   脱开了枷锁,也就有了生死。   很不幸的是,似乎重获自由那一刻,死亡的威胁便笼罩了它。   殉没有回答。   他只是扬起了手中墨赤色的枪。   火麟距他一百米外。   “唔……”   叶一辰眯起眼睛,虽然是利用了这次殉的行踪大势才得以成功,但好像殉从来不是那般容易被利用后抛却的东西……   他从迷蒙中醒来不久,但既然连莫弹歌秦觉武的传闻都听说过,没理由不知道殇和殉。   传闻所言,殉每次面对对手,自身实力总会压制得比对方低一线,然而最终获胜的却仍是他……   面前的是有史以来修为最为强大的殉。   火麟没有贸然出手,它只是眯起眼睛,谨慎地观察着面前这漆黑而拥有滔天气焰的枪骑。   “这样才有趣啊……”   莫名嘿嘿笑着的声音悄然出现于天地之间。   火麟的目光骤然扫向空间中某一方向。   吴解慢慢显化行迹,方正容拘的脸上正带着有趣的笑容,让人火大。   而殉不会因对手的疏忽便有风度地等对方准备完毕再开始攻击。   “嗤……”   如何火红锐坚的鳞片,在黑色刺入那一刹也成了纸糊。   没有人知道他的长枪何以能变长,变得那么长。   然而火麟确乎被从下腹贯穿到后背心口。   血溅满天。   也是灼烈的。    第六十六章 麟退 更新时间2014-7-1 19:40:53 字数:2641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个人能力最高的褒奖,便是全知全能。无数的信息量会因为各种主观或非主观的原因产生差异,从而产生认知差异,观念差异,以及处世原则方法基准各方面的差异。   博弈的基础便是计算,世事同样如此,无疑拥有信息量更多的人,计算的精准度会更高。因而有的人可以被称之为未卜先知,其实他只是根据信息,运用类比,推衍,计算,假想,排除等等手段,依靠手中的信息量,将事实还原或预知。   万事有果必有因,哲学上而言,事物都是有因果联系的。追根溯源,寻因探果,寻求事物的本源和究竟,也才会有应对的方法。信息量的差异,在一个层面内足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所谓智与力。   九州殇殉预言已经流传多年,但真正知道究竟的可谓寥寥。已不知其名的火麟被困万年,便更不必说了。或者即便知道了些许传言,它或也倚仗自己的寿命已比这预言还长了几倍,而不会放在心上。   但吴解知道,他上溯青天白日,下究地底岩核,中游内外诸海,目及虚空六道,法号“不究”,是当年夜逸尘给他取的名,不希望他在全知之路上困锁沦丧自我,所谓“生有涯知无涯,随而殆尔”,但他毕竟是吴解,是九州公认的臻圣贤师。   所以他没有阻止叶一辰,也没有在火麟面前现身,他只是以旁观者的态度,极感兴趣地做一个期待剧情发展的观众。   但火麟不知道。   所以它被一枪穿了个透心凉。   连在两世意里一边承受着脑内因为要维持法术的曲意挣扎,一边凝神注目观察的张彻都没看清,那一刹殉的动作,和他手中长枪是如何能伸得那样长的。   “嘶!!!”   惊天的嘶鸣,音障与音波显化在空气轨迹里,暴露于漫天土埃中,张彻身处两世意,如若不然,恐怕仅是这阵嘶鸣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吴解饶有兴致地盘坐远处,尘不及身,叶一辰退后数步,仗剑身前,抵住声波。   “你是何人?”   咬牙的声音低沉,足够的时间已经让脾气暴躁的火麟学会了冷静,尚有心探虚实。   但毕竟殉不是能语言交流的人。   只见他毫不凝滞,轻抽枪身,仿佛那长逾十丈的长枪只是幻化而成,枪身出而保持着与他同高的长度被横曳在后,火麟身上触目惊心的窟窿和漫天散放着灼烈气息的麒麟血证明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然后他扬手。   火麟这次长了教训,前腿一提,避过了那锋芒,稍退两步,面对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它仍没有轻易出手。   “漫长的岁月让你连战斗都忘却了么……殉只要对方在百米之内便不会有任何余地,只管出手便是。”   叶一辰冷道,他心底也暗自震惊,从未想到过,原来殉竟然有这般强大的实力,之前听传言时对他的轻视,利用他实施此次计划时对后果的忽视,此时终于尝到了苦头。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火麟躲了两下,愈发觉得心惊,对方的战斗意识无比精妙,前一刻他扫尾横出,后一刻对方便出现在自己头部,长枪又破碎了无数鳞片,偏偏似还不能用语言交流,简直像只为战斗而生的造物罢了。   “它可不是怪物,它是比你麒麟一族更加古老悠久,气运绵长的破界存在,受着造物主的眷恋,承最初最末的气运,历万劫不死。而且他并非不可交流,不过你亦不必指望与他交流,因为他此行本为你而来。”   吴解慢悠悠道来,张彻一时心绪不稳差点儿从两世意中跌落出去,尼玛有这设定早说啊,我差点儿还想用实力去当当敲门砖看能不能沟通呢!   “造物主……万年之后的人族,竟也有人达到知晓这种事情的境界了?”   火麟虎眸一缩,虽然应付殉的攻势已极为不利,但这件事情实过于骇人,已经是当初洪荒大战的顶级之秘。   “略懂而已,我师父可能知晓得多一些,可惜他不愿与我说,又死得早。”   吴解摇了摇头,说起记忆之中那个人的时候,并未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火麟正待再要回话,蓦地一股心紧,侧身甩尾,殉手中长枪不知何时染上一层墨色的淡霭,本瞄着之前洞穿而此刻已经愈合那个创口,麒尾前甩,掀起一阵劲风,扫过处并未接触的地皮都被风刮起削去了一层。   “嘶!”   痛鸣再起,火麟尾部齐根而断。   然而它被困万年,并非单单只是修为和力量的积淀。   上升到某种境界的争斗,已经悄然在暗中开始。   张彻看了一会儿便发现自己看不懂了,这跟数学解题没什么差别,你没有学过圆锥曲线方程,自然就不知道抛物线的坐标轨迹。但是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至少他自己觉得受益匪浅,印刻在回忆里慢慢琢磨,以后时机到了自然茅塞顿开,况且殉确实不负战斗经验丰富之说,虽然气势实力总比火麟低一线,然而攻击方式沉稳果决,毫不犹豫,仿佛一切人类该有的主观情绪都与他无关。   这场战斗持续了大半天,九州凡出窍以上的修士都感觉到了这里的波动,然而半天无一人敢来,或者有人以秘法在他处窥伺,如张彻一样,舒舒服服地坐着看热闹。   但张彻可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舒服,每用两世意一刻,那种挣扎便在折磨着他的精神,吞噬着他的心灵,偏偏这场战斗和最终的后果他实在不愿错过,咬着牙也要受着。   战斗终于以火麟的败北落终,殉无一败绩的战绩没有被打破,最后火麟以秘术化为一团火光,不知消失去了何处,而殉虽然目光闪烁,似有发现,但最终没有去追,沉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火麟留下的血液,目光所及,全部消失,毫无疑问是被他收走了。   “……第一次逆轨迹行走,第一次做战斗以外的其他事情,殉,你要做什么呢?”   吴解颇感兴趣地看着他,一袭墨色的殉却丝毫没有其他的表现,沉默地坐上黑马,继续缓缓朝前踱步而去,消失在荒野中。   叶一辰最终也没有出手。   吴解知道他沉默看着自己的原因,无奈地摇了摇头,方正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方正的神情。   “我不在意你做了什么,那与我无关,当然,也与师父无关。”   “你还好意思叫他师父,当日落日谷一役,你为何没有出手?!”   叶一辰怒目,冷漠的脸上再一次出现了当初在龙垣断崖初现的那怨恨。   “我当日在海外,另外有些事情是你不了解的,既已有灵,便好好活下去,也不枉师尊当日将你放之魂戮场的初衷吧。”   吴解面上没有更多表情,那张肃容方正的脸似乎不会出现悲哀一样,说完便准备离去。   “是!我当日无智,是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他死了,你们这帮被他所恩泽的人,这个被他所恩泽的天下,都还好好无恙地存在着!”   叶一辰双目充血,眉发勃张,已近癫狂。   “真难看啊……竟然还用师尊的脸摆出这幅表情……”吴解轻叹了声,“你当日未被师父带在身边,那现在你去过他的陨落之地落日谷么?”   “待到这世间只剩落日谷,我自会也往之陪葬,不过在那之前,我没有脸见他。”   受到提醒,叶一辰似意识到毕竟自己用的不是自己的脸,而那个人是绝不会露出这样癫狂的表情的,他只会淡然,自信,微笑,胸有成竹。所以他也强自冷静了下来,抛下这句,先吴解一步消失。   “嗔痴无言啊……”   吴解摇头,忽地微笑起来。   “你看够了么,虽然我无法进入世界投影,但想来你呆在里面也不会太好受,不如出来谈谈?”    第六十七章 云中谁闻白衣来 更新时间2014-7-11 18:47:24 字数:2180  张彻面色苍白,自两世意中解除出来,长长舒了口气,微喘着只是问了一句:“世界投影为何?”   吴解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来:“太初化界,维度为三。一者黄泉埃土,魂转往来,轮回无度,抛前溺后。一者人世百态,众妙之门,大千气数,现世而重。一者后生贫羸,点寸相交,世所投映,莫可往来。”   “你所处世界投影,正是第三维度。千百年来少有人知,更无有可留者。纵有大能竭思尽能,得以呆上片刻,也不能长久,而那片刻之辉,也足以将其大概性质了解个七七八八了。虽有奇异,但内投影,伪物不实,难具偿值。”   “你能长留其中,实在出乎我意料,不过想来也是气运离合之法,不可复制,亦不算稀奇。若能浸淫此中,真个儿悟得你自己的法,才算圆满。”   两三句话,便已看破张彻的底牌,吴解罢言,似是兴趣缺缺。   “……看你这样子,想来也是曾去过世界投影?”   张彻见他居然没有一幅新奇状研究询问自己,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再松了口气。   吴解沉默,没有颔首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   “那你叫我出来,又是为何?”   张彻放松下来,心里的恶寒却又添一重。这人实在没个定性,先前将自己引向万年火麟又不提醒,只为一个有趣的结果,他那时或知端倪,但必不能确定自己有两世意护体,若真的挂在那里了,他才没处儿喊冤。   “我且问你,那殉,给你的感觉如何?”   吴解浓眉轻皱,似有何不解之事。   张彻看了他一眼,实在不知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试探性道:“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见他凝眉苦思,把自己晾在一边儿,张彻有些想跑,但好不容易又遇到这连续坑了自己两次的NPC,有些问题不问清楚,如鲠在喉。   “你让我寻三大方法,我去西泽佛土不闻,你却又让六晦禅师指引我来看殇殉,此时我看见了。我所求未得,也不知你有何目的,若无明路指点,也恳请前辈勿要再将小子向歪路带。”   吴解的沉思状并未被打扰,甚至连抬起来看他一眼都欠奉:“因为你只是‘看见’了他,而非‘看’他。明路不谈,但九州乃至四海由我所知,涉空间与气运的秘法不少,但都非外缘所得,你想要回去,只能往这条道上走。”   “我乃界外之人,按你的说法不在气数五行命理之中,若我死去,魂归何处?”   “自然烟消云散,为此界所斥,流碎于虚空万界,撕扯入裂缝虫洞,再无重生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张彻一声道谢,面色平静。他倒没有想过吴解欺骗自己,因为相差太大,或者欺骗也无所谓,因为他只想要一个答案,无论它对错,终究心里有底。   “小辈。”   声音自身后传来,带上些许明悟。   “路引光浊,我现在还不知道殉究竟想做什么,但他此来必有所为有所意义,若预言成真,‘器’将会出现,那时的事,谁也说不准了。今日之后,南妖必起,魔门重归,魂戮未宁,生灵必然是要涂炭的了,你的实力若还只停留在这个层次,莫说回家,万事皆休而已。”   张彻的脚步一顿,随即消失在虚空中。   ……   恶麟败逃,殉往东行。   天下皆惊。   这个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之前一切的传说奇闻,都在诉说着万古之前的那个古老生物有多可怕,若复苏来,恐怕又会是一场浩劫。   现在他们才知道,真正的怪物,是殇殉。   九州之上已经被习以为常的二人,重新引起了新一轮的重视,殉往东行,目的不明,但此事已发生,殇行踪未定,必将再起波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昆仑道统灭绝,魔门回归,消息一出,同样震惊天下,已然有众多好手前往察看,还有些散兵游勇,亦往昆仑山而去,企图找到一些未被毁去的法宝灵物。   与此同时,南丘妖族蠢蠢欲动,活动范围已经开始向十万大荒外延伸,尽管还未有屠戮,但引起百姓恐慌,晋帝已往诣之,务质询南丘妖宰姬山海。   而此时,我们的张彻还行走在大荒之间,白云苍狗,莽草蛮野,四下无人,黑袍卷扬。   离胤已然分离,唯一的一个旅伴儿也没有了,虽然有负她父亲的嘱托,但后来殉与火麟的争斗九州皆知,想来她也不会怪自己,也便不存在违诺了。   只是天下之大,何以为家,何以归去,何以目的,何以容身,何以往诣?   张彻不知道,他行走于大荒,也是因为漫无目的,不知殇迹,不闻殉踪。修为不够,大荒肆以发疯。   客观而言,他的修炼速度已然骇人听闻,但这不够。   所以中土泾河之上,平原往北,大荒临北漠,多出了无数剑痕。   孤寂偏执成狂,疯魔以专注于剑。   他对凌尘剑意的熟练日益加深,然而仍未到如臂驱使的地步,两世意的琢磨也有所突破,但很多想法还是未能成功践行。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七日。   通天锐芒划破天际,不知何人飞过,分天为二。   大荒之上,剑痕斑驳,莽草裂帛,利意盎然。   张彻七日来没有掩饰过的想法,因为的确如云凌所说,这片大陆并非高手多如狗,他自信自己不会那么倒霉碰上,一些宵小注意到这里也是直接自己就打发了,出窍期绝对有笑傲一方的自信。   然而这次来的的确是个高手,手里还拿着天下最负盛名的兵器。   白衣如雪。   黑袍泼墨。   ……   无尽东海,有一艘小黑船因为途中撞上大船,主人登上大船后,它被漫无目的地抛弃在茫茫大海。   运气极好的是,它没有碰上特大的风暴,船上固定航程方向的法阵也因撞击失效,所以也并未泄露出什么灵力引起海族注意。   它就这样在海上飘啊飘,沧海一粟,天地都没有垂怜注意这个小东西。   但它毕竟要沉了,它是制作出来突破结界固定航程的一次性道具,被制作之初就没想过能在海里支撑多久,能到现在已是不易。   它如将它放下海的主人一样,一袭漆黑如墨。   它摇摇摆摆,即将消失在无尽深处。   最后那一刹,它见证了天空中驰过的,那一袭绯红白雪,完全异于云彩的身影。   那是不同于它漆黑的灿烂。    第六十八章 吴钩 更新时间2014-7-14 18:51:46 字数:2305  且不说一苇渡海的白衣,也不谈中土北漠交荒的张彻,坐标轴往东移,过破碎平土的龙垣断崖,再过羊湖湿地,穿过北岭和长崎,轩雷往上。   乃是天下十门之一的荒云。   “妖族胆敢?!”   一抖长剑,冰寒灵魄,虽不如天下十器之首那把神兵,他手中的剑也锋锐盛人。   “有什么不敢的?哈哈哈哈哈,再来!”   肆意张狂的畅快大笑后,红发的少年吼叫道,一手化为两道厉芒,一爪食指,一爪中指。   血色如撕裂在空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那红芒迎风见长,到李亦然面前时已成二人高两臂宽,只见他左手诀指,右手持剑横断,倒退丈余,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是你自己找死。”   青丝如瀑的女子尚显年幼而依然翩跹的体型翩然,精致的面庞上缀着的樱红瞳眸闪过一丝漠然,出手匹练,要比那红发的少年果断决绝多了。   果然,还未间歇过来的李亦然再受重击,护体清光破碎,已然无功。他咬牙翻身,燃起这次历练回山才接触的苍劫意,认准一个方向便夺命狂奔而去。   红发少年狂笑着化为一道遁光,紧随其后。   洛婴轻轻眯眼,目光死锁住那逃窜而去的身影,微风拂过,她便化为一道樱瓣雨,消逝无踪。   “我与你妖族无冤无仇,为何设计截杀我?”   感应到紧随身后的两道气息,李亦然一边思考着退路,一边企图多拖延几句。   南丘妖族历练队伍来访,几日来,那个为首的如妖魅精灵般的少女一下就击入他的心里,借着自己此次首席的身份,他也带她参观了门内风光,借以单独相处。   虽然一直以冷面示人,即便在此次历练之中,李亦然也丝毫没有给队伍中的几位女子好脸色看,但他其实也未必没有对凌曦颜和慕伊梦有过遐想,但师门恩重,凌曦颜和慕伊梦也都未让他有更多特别感觉,道心自固。   但这个女子不同,她的一言一笑,都那么特别,她比精灵更美,比妖魅更纯,所以即便几日来她同行队伍里的雄性妖族都已对他暗生怨怼,他仍单独相邀洛婴出行,偏巧每次还都成功了。   大山里的妖兽懂什么东西,我人族万年不朽,海外各族皆效文明,岂是你等蛮夷可媲?她跟着我观游,自然比你们要有趣儿得多了。   如此,三天很快过去,正有觉于欢愉苦短,洛婴临走似有似无的一道眸光,他留神记住,暗中悄然而过护山大阵,直到荒云外已没有弟子留守的地方。   洛婴果然停下来,顾盼生姿,他满心欢喜,尽是若有灵犀的会心自得,自持风度,想要给她惊喜一般徐徐走出,背后那睚眦一族的红发少年一记偷袭,直让他错愕喷出一口精血的时候,还看到她笑容咧起,轻飘飘给了自己迎胸最痛的一击。   若没有师尊赐的乾太镜,恐怕当即便是穿胸而出,心烂神府碎,神念出而元婴也不保的结局了。   “死来便是,多言作甚!”   睚眦一族的少年红光中声音传出,他没有回答是因为他也纳闷,为何洛师妹这般设计要他死。但这一来也让他看清楚了她的手段,今后亲近之心,恐怕也要自重些许了。   洛婴没有发言,她甚至连追击的痕迹都在空中看不到,那樱瓣雨已经消逝,然而李亦然却能清晰感应到她追魂的速度丝毫不在那红发少年之下,甚至已经逐渐超越他,快要追上自己了。   还好快到了,虽然进去后生死不知,但好歹也比落入这二人手中好了。   百里之距,瞬息而过。   “不好,他要进七殒之地。”   红发少年面色一变,吼道。   七殒之地,传说两百年前北蛮临世,荒云一系云中七子,皆在此搏杀七昼夜,力竭魂尽,身死道消,最终死志将此地化为最后一道防线,风能进,雨能进,未习苍劫意者,不能进。   逐北一役后,则一直被荒云拿来作为考校弟子苍劫意是否大成的历练地,其中混乱,有苍劫意,也有当年北蛮强者的残魂,不得真正劫意者,不得活出。   洛婴现身出来,面色冰冷,未再追击,只是扬起右手。   指尖轻动,云起无声。   那是莫名的轨迹,不为世人所知,九州不识,南妖不识,大魔不识,四海不识。   那是殇随意一指的轨迹,被她偶见习得。   眼见李亦然头已先入七殒地界,上身快消失于空,洛婴指诀终好,瞬息而至,在李亦然身形消失的最后一刹,击中其身。   “走罢,此地不宜久留,下个应拜访的地方是东荒神火教。”   洛婴目中可惜与决绝之色闪过,到红发少年到她身边时,已只剩下平日那淡然与漠然,语毕便头也不回离开,再不关注身后李亦然死活。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万事力量为尊,在规则不完备没有监督的修行界更是如此。起干戈的不止荒云山外,还有中土的酆都。   只是无论较规模,还是比质量,这里的争端,都不是荒云的暗处袭杀能比的。   “我先前劝告过你。”   明黄衣物的中年男子轻叹了口气,在他身后,是五名修士。   “雷长风,窟老诟,蔚衍三子,再算上你,六个合体后期大成的高手,秦觉武,你真是看得起我啊。”   叶一辰嘴角咧起,露出的笑容让他们很不舒服,尤其雷长风,他当年是跟着那个人浴血过的人,他认识这个笑容,站在它对立面的人都会不舒服。   “上次龙垣断崖,你屠灭上千生魂,荒云分神道友一干,当日念及夜小友情谊,我没有出手,但你此次实在太过分了。”   雷长风沉声道,他抛下轩雷门跋涉至此,自然是秦觉武许了很大一个烧饼。   “别装了,那一战你们恐怕没有一个人没在看着吧?不出手的原因,你们不想说,我不屑说。”   冷笑漠然,叶一辰丝毫没有变色。   “叶道友,你闹南丘,放诸东荒魂戮祸害万民,已犯了太多禁忌,便是再念及当年情谊,我们也不得不奉正一之命,前来讨你了。”   蔚衍三子其中之一的蓝衣老者默念一声道号,轻声而稳重地说道。   “正一?它算个什么东西,当年是它挡住的?最后还不是只能封山窃最后的大因果,千年前的那个人来,或许还有说话的资本,现在?”   叶一辰冷笑两声,似不愿再说话,挥手道:“划下道吧!秦觉武,我便看看,你搞来这帮牛鬼蛇神,能让你有多少底气,可比得上你哥三分?!噢对了忘了说,三日前我偶遇过一个长生树而来的路过男子,他的表现,可真是有趣儿,比你有趣儿太多了,哈哈哈哈……”   明黄衣袍的男人终于不再淡定微笑,沉声道:“那便请教天下第一剑了!”   气破长空。    第六十九章 剑胆 更新时间2014-7-15 11:50:42 字数:2258  修为到了某个境界,对于彼此交手的招数会有更深的了解,因而六打一的战力虽不是重重相加,但最后爆发出来的力道至少也有五个合体大成之数。   叶一辰游刃有余,被六人上下左右合围,只身单剑,足御万法,法宝剑气,皆不能近。   “我这一行来听你无数名声,就只有这点儿能耐?秦觉武,比起你哥来,你差的何止七分。”   他尚有余暇出言挑衅,没有硬接明黄衣袍之人以紫薇帝罡御使过来的那道秦王剑气,叶一辰侧身偏转,随意一剑,凌尘意起。   雷长风霹雳声大作,万道雷霆瞬间成型,借地气凝练流转,坤霆镇在其手中运用灵活,比之张彻紫寰一流不知高明何处去了,在凌尘剑意面前,节节败破,仍是差点抵不住那道剑气。   天下第一剑名不虚传。   “我自然不如他,但也不必总以此说事,难道你便能比得上那人一分?剑毕竟是剑,不懂人心,何与人争?!”   秦觉武自然不可能因此便如何动怒发作,他身为北漠秦族第三世子,在位多年也已隐退多年,如若不是莫弹歌莫名复苏,他也不会再理会世事,至于要跟自己的哥哥比,那更是不可望其项背的高山。   一门三山,五朝二王。中夏锦王夏佑淼,北秦昭王秦勿彦。   这是与天下十门并列的荣耀,这是九州力量最顶尖的一批人之二。   争势立急,蔚衍三老合修百年,早已通心,一法数法,叠加数重,其立以成名的轩解印叠加三次,化为一道大诀,煌煌宏威,光耀万丈,镇压十方。   叶一辰扬剑。   雷长风见有可趁,瞬息之间,也计算非凡,潜心留意,施展出八门雷法最为顶端卓绝,整个门内不足十人能御使的乾雷决,天罡气正,雷霆万钧,化于一道。   湛蓝色的雷霆无数,溶于一指一诀,隐隐透着一分青紫色,如同炼制最纯青的火焰般,渗透出来的丝丝气息让人心悸,成则立起,紧随那轩解印后,其速比之更略快一筹,务求二者能同时杀到。   秦觉武眼见如此,考虑一番,心思电转,倒并未施展起新一式秦王剑诀了。   但窟老诟可不如此作想,他常年游走于正邪边缘,魔门覆灭后,其踪影更是不定,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法门秘术。只见他掐起一个古怪的手诀,指尖微动,面色一滞,一股黑血缓缓从食指尖流溢而出,无声无息。   流至空中成型,黑血已细若发丝,窟老诟屈指一折,血丝隐匿无形,速度更甚轩解印与乾雷决,悄无声息,从叶一辰背后袭杀过去。   “四荒八极。”   叶一辰负剑屈指,凌尘剑意起,而手诀微动,轨迹成型,凌尘剑诀第四式瞬乎而出。   盎然古意凌然,剑气纵横,四面八方皆剑意,不我剑者皆于下。   一时间,针尖丝血也好,轩解印与乾雷决也罢,尽皆被更凛冽凌然的剑气洞穿,或而爆照,或而消散。   叶一辰强悍至斯,一时间六人都有些色变。   “你们整个天下,也比不得他的一指一划。我不懂人心?李玄通一语而言,他或有此资格这么说,你们就真拿来当作宝了?”   叶一辰不屑笑道,右手握紧剑柄,自己不懂人心,因而在龙垣断崖被揭穿身份,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位寰辰大长老的话,他也不是没有风闻过。   即便如此。   “我本为剑,何须明人心?我唤凌尘,既凌驾于尘世,何须屈尊再入尘?六个合体大成就能来找我的麻烦,便让你看看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谁都能上来试试的。”   他,或者说它,本体为三尺青钢,自尘世凡火中锻出,被那个人拿在手里,从此征战血歌,见证了无数繁华的兴起与落去,不言不语,寡声敛息。   它锻起便被那少年茁幼的字体刻上凌尘二字,跟着他十岁破武林千山百道,应证他一次次的猜想与试验,见证了凌尘剑意的诞生,跟着他被拿在手中作为号令一方鼓舞士气的兵器,剑所指处,人去血归。   它跟着他染上那些蛮子的鲜血,而在那帮修士面前,即便它宁折不弯,也仍止不住本能地颤鸣,那帮修士对他与它的不屑目光,它身为剑都不愿再缄默,而他依然淡笑如昔。那时有名为夏佑淼的人前来结识,然后逐渐有了流苏,有了流夙……   它没有沉寂太久,武道至极,凌尘剑意大成,他用它骄傲地以武林中人身份取下北蛮万军大祭司合体修为的人头,浴血与怒出列的征东骑将军,蛮血九转修为已臻合体大成,而他只是一个夜家内功破极尽的武林中人而已,然而它没有折断,他骄傲的脊梁也没有弯下去……   它在那一战之后受万众瞩目,受合体修士颈项血自动化身灵宝,而他,并未注目那些盛名,独行荒野间,孤山野岭,晨星破晓,燃日入幕。于是他朝元婴而夕渡劫,剑碎劫云直抵大乘。   然而事情并不遂人愿,逐北初定,天下分势,一时间情势微妙,它彼时灵识渺渺,混沌不清,只记得在东荒一战,弑杀无数,苍天血泪,地陷尸深,他轻轻一叹,把自己放诸于此,独身离去,不久之后,留在剑身上那点儿灵识,破碎飘散而去……   两百年经岁不易,醒时已换天地。它现在要化为他,满心怨怼,彼时它不言不语,寡声敛息;此时他要让天下颠覆,清浊归一。   “龙垣断崖时,见我山河破碎。”   “酆都鬼域后,便让天地一斗。”   声起而剑啸之音作。   此刻,在叶一辰身上原本缠绕的漆黑如墨的魔气,尽皆融于己身,天地间只剩纯正的剑意凌尘。   烈日阳光下而仍显森然的酆都,终于暴露真容,无数冤魂厉啸而出,却非猖狂**,而是无比惊惧本能般驱使,要逃离这片地域。   “不好!”   秦觉武面上露出惊容,他已经感觉到生命的威胁。   雷长风,窟老诟二人,苍颜早布满惊惧之色,此时才明白,有些话,只是相对来说的,对于李玄通而言,或许叶一辰不懂人心,不足大患,然而对于他们来说,他就是天堑。   “走!”   蔚衍三子最为果断,立马便施展秘法破碎虚空。   秦觉武面有不甘,然而手上动作却不慢,面色复杂,也消失在空中。   雷长风反应稍慢一秒,然而凌尘剑意已至,那是凌尘剑诀最后一式,流天式……   千百里外看去,整个酆都城乃至周边天上一些地域,似乎被开启了一个漩涡,又似被一只大手搅烂揉捏,整个儿都被撕扯融搓成了一个如寸许大的小圆球中,痕迹如勺柄,正是天地如一斗……    第七十章 琴心 更新时间2014-7-16 12:48:46 字数:2294  “真是奇遇啊。”   无所谓地笑了笑,并非他想笑,或许是招呼,或许是敷衍,这只是前世近二十年的文明教育让他养成了对人微笑的习惯。   凌曦颜沉默不语,白衣无言,冰魄寒光剑在她的手上,冰凉不动,却引起张彻的紫云阵阵颤鸣。   “有事说,没事滚。”   见她依然一幅大冰块儿的样子,张彻礼节性的笑容结束,抛下一句,态度随意。   剑意锐起。   “上次你输了,有那个小妮子在,这次仅你我二人,你确定要动手?”   张彻面色平静,凌尘剑意蓄势待发。   “……你用的是何剑意?”   凌曦颜沉默半晌,战意未退亦未再起。   “不告诉你。”   淡淡说道,没有撒娇,只有陈述。   “嗡……”   剑魄意起,劲气自张彻身旁掠过,锋芒带起杂草。   “示威?”   他不屑笑道,屈指,紫云剑未动而剑意起。   一张大网瞬息而成,亦覆于凌曦颜身前一尺,丝线凝练罡锐,坚不可催,不过刹那,泥土丛草纷飞,尽成齑粉。   “融身化剑,练气成丝?”   凌曦颜眉头皱起,漫天烟末自身边散去,映得她更加飘渺如仙子。这是剑修的手段,这是蜀山的手段,这是唯有剑心通明之后,反复锻炼才能将剑意融气,如臂驱使的手段。   剑气成丝,便是以法力将剑丸拉伸成如毛发之细丝,看似柔,实则都有绝大法力贯通剑丝,,不但锋锐无比见血封喉,其锋锐贯通,如若一体,更是无视诸多法宝禁制,所来尽破,乃剑修立身之本,攻击最强的手段之一,熔成剑丸,则更是人剑一体,可破万法。   可以说,练剑成丸,聚气成丝,这已然如身外化身一样,是一种公认强大,方法公开,但极难修成的东西,一旦成型,将大幅增强战力,并且幅度不同增加剑诀威力。   如若不是她门中北斗七斩名义上是剑诀,实则以剑为引,真正需要耗费心思的是其上星象斗辰之力,她也会研习此门神通。但如此一来,便本末倒置,以剑为根,那还基本上是蜀山的专利。   但他不同,他本身剑意已超凡入圣,再添此一重,战力大涨,虽然历练回门自己修为也有增长,但还真难与其分胜负。   纵然如此,她也有些跃跃欲试。   “说你胖你还真就喘上了。我是不介意打一场,正好验证我此次修行所得,但你总不可能为了我才来此地,若耽搁了本来的目标,到时候可不要哭着扑到我怀里来诉苦。”   见她真一幅好战狂的样子,张彻又不免有些无奈起来。   七日来,他于此潜修,除了被吴解那番话打击得有点狠以外,终于从见到殉的迷惘情绪中苏醒过来的云凌放了口风。凌尘剑意确乎天下第一剑,但并非完整的天下第一剑。   当年的夜逸尘,准确地说,应该是创造了凌尘剑意,手持凌尘剑,以凌尘剑诀,打破北蛮。虽然后面他一指一诀皆为凌尘意,也不存在什么固定的剑诀之类,亦不需凌尘剑特定,身即法,念即道。但后来者无人可达,哪怕是他的唯一弟子吴解。   所以相对而言,规范化的剑诀才是天下第一剑保持自己强力输出的根本,与之相对的对凌尘剑意的领悟程度,则是决定了剑诀的威力。可以这么说,凌尘剑诀决定了其威力的下限,而凌尘剑意决定了其威力的上限。   张彻虽已熟悉凌尘剑意,但毕竟还不是他自己的道,需要一个特定的输出公式,才能发挥最大威力,这个公式便是凌尘剑诀。   而夜逸尘所创造的凌尘剑诀,据传共有十三剑。分别为一剑凌尘,两世为人,三生七世,四荒八极,五蕴皆空,六朝清羽,七星曜日,八荒道破,九华生灭,十年磨剑,百世经纶,千幻决尘,万化流天。   据说这十三剑,也基本代表了他的一生,每一剑都是感悟所极,迸发而生。而云凌所得,在那处剑痕所生处,则只有三式,分别为第三式,第五式和第七式。   而现在云凌回想起来,当日叶一辰龙垣断崖一剑破河山,用的应该就是第八式八荒道破。   这样一个意外宝藏的迸发,着实让张彻喜出望外。然而修炼凌尘剑诀与凌尘剑意相同,它对于本身对剑的领悟要求非常高。当初修炼凌尘剑意的最低要求便是要达到剑心通明,而张彻早在月村后山吟啸长歌之时便已达到,自然无虞。   而修炼凌尘剑诀的最低要求,便是要意指剑向,融身化剑,练气成丝。   所以这七日来张彻才殚精竭力,费尽心思将神念心意融合,拉伸剑气,炼化如丝。因为并非是用物火,而是以心火炼化,所以极其耗费心神。好不容易炼化成功,还要分割神念,附着其上,将其练到如臂驱使的境界。   这也是张彻两世灵魂强大非凡,神念远比一般人能更耗,才在第七天时勉强能御控这样的剑丝大网,即便如此,那金罡锐气也很是惊人了。在凌曦颜面前使出,除了示威,也未必就没有那么分炫耀的心思。   “……东荒斗法会不日将启,你不去?”   没有理会他言语的胡闹,凌曦颜沉默片刻,竟有些要邀他同行的意思。   “与我何干?”   张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这**打的什么主意?   “三甲有无数灵物法宝丹药奖励,夺冠者的奖励甚至是天下十器第十的曜晓归墟剑。”   凌曦颜面色不变,说话间瞟了眼他手里的紫云,意蕴昭然。   紫云剑乃上品灵器,或许在紫寰而言的确很好,一个二流末的门派首席,能拿到这等武器已然不易。但对于他,在凌曦颜看来,张彻已经是能与自己并列天下新秀一代的翘楚,紫云剑在很多时候无疑便已经很不方便。   “没关系,这玩意儿我用得还挺顺手的。”   张彻不为所动。   “慕师妹也会前去。”   “……有种吐槽就输了的感觉,再说我现在被东荒大商恨之入骨通缉天下,流夙四处搜寻我的踪迹。”   张彻无言。   “……据传,仓冶新秀那位青年已经击败了这一届的神火教首席弟子,对于这次斗法会的冠军势在必得。”   凌曦颜终于抛出最后的底牌,目光紧紧盯住他的脸色。   张彻脸色很平静。   但他毕竟没有再反驳,也没有说话。   “那名新秀青袍白发,用的功法玄妙莫名,少有人能看出来头……”   她在十门历练中与张彻一起过一段时间,对于他被通缉的事实真相自然了解。   “……这次斗法会第二三名的奖励是什么。”   “榜眼虚灵丹,对于出窍期突破到分神期大有妙用的顶级灵丹。探花五元果……”   张彻的脸色如释重负,目光坚定下来。   “不必多言,我去。”    第七十一章 另枝 更新时间2014-7-17 14:12:29 字数:2633  九州之东,川青仓冶。   “哈哈哈……侄女最近是愈发娟秀了啊,这次斗法大会,恐怕你们陈家又将大放光华咯。”   老者扶髯,轻轻将茶杯放回去。   “刘世伯说笑了,陈家能有今日的荣光,全靠诸位世伯的提携。”   陈雪绮含蓄轻笑,大家闺秀的风范一览无余。   “哈哈哈……”   老者开怀,见会洽已至佳境,当是去时,他也就不再久留,一番告辞,推托了陈大小姐的挽留,刘姓老者走出宅子。   上轿。   陈家,倒真是出了个好人才啊……若不是女儿身有些麻烦,恐怕大商第二族的位置,就要向第一靠拢了。   老者抚摸着莹光流转,和润怡神的扳指,闭目静静。   ……   仓冶矿脉的不远处,有一座竹林小筑,楼不高,但庭院篱笆,五脏俱全,也颇为雅致。   当陈雪绮推门而入时,那个粉衣长裙的绝色女子正顾盼于草丛间,忙着逗弄蜗蚁。   “啊!陈姐姐。”   看见陈雪绮时,她喜形于色,马上就小蹦过来,也不顾自己满是尘泥的双手,一把就拉住了她。   陈雪绮感受到自己无暇的手中垢污,无奈地抖抖眉,一指就点在了她鼻尖:“你啊,还是这样,调皮不经世事。”   隙空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狐耳轻颤,茸茸惹人怜。   “好了好了,我是来找白长老的,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陈雪绮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瞬息平静下来,微笑道。   “他啊,又在二楼自己玩呢,整天要么练练练要么打打打,没趣儿死了。我昨天不就把他的什么草拿去喂蚂蚁了,他居然生我气,吃饭又各种挑我刺儿借机扭我耳朵,我给你说陈姐姐他讨厌死了,今天早上我好心下厨,不就是把饭弄焦了一点吗,炒一炒还是能吃的,他就不跟我说话了,还不准我再上二楼了!”   隙空幻越说越委屈,抽抽鼻子就呜咽起来。   陈雪绮强自保持着淡定的神情,缓缓将手从她手里抽出,她知道二楼的白晨肯定能听到这里的对话。   果不其然,白晨的声音马上响了起来:“不曾有迎大小姐,有失礼数,不过在下现在确乎脱不开身,还请海涵,能自行上楼。”   “白长老过礼了。”   陈雪绮轻笑答道,径自上楼去了。   隙空幻听到白晨的声音,猛地一抽,作势的呜咽也停止了,畏畏缩缩待在原地不敢动也不说话。   白晨端坐二楼静室,然而小楼内外的情景还是能尽收心底的,看见她那副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不去理她了。   间许,陈雪绮已经到了。   “大小姐有何要事?”   白晨转过身来,微笑拂手,茶水自沏而出,袅袅于她面前落定。   “谢谢。”   陈雪绮接过清茶,小啜一口,满腹清香,微笑道谢,放下杯子。   “倒也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白长老是否还习惯。另外刘家世伯过来商量了些斗法会的事情。这次斗法,东荒商会和大商朝廷可都是出了血本,甚至连天下十器这种级别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虽然只是第十,但那曜晓归墟剑可非凡品,更是除了冰魄之外十器中唯一的剑器。”   “大小姐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白晨微笑,眸子里平静无比。   “既然白长老明晓事理,我也不绕弯子了。这次斗法会吸引了五域修士,甚至南丘妖族历练队伍都表示有兴趣参与,他们已然在神火教拜访,那神火教首席前些日子落败于白长老之手,可能心有不甘,请小心。这次斗法,还请白长老能上心一些,只要进入前十,扬我东荒陈家名声,不说奖品我们丝毫不涉,还将有厚礼送上。”   陈雪绮斟酌着言辞,看着他脸色,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五域斗法会,三十年一届,轮转举办,这次轮到东荒,说白了也是一种政治公关手段。吸引前来参加的修士包囊众多,天下十门,五朝皇子郡主,都有可能参与,只是修龄必须限制在二十五年以下,而修为必须在元婴以上,这就很大程度上抬高了门槛,变成了天才之争。扬名立万,提高声望,这是无论五朝还是十门,都想争取的事情。   原本陈雪绮对白晨的期望也没有如此高,但他前些日子竟能败退神火教此代首席,着实让东荒震惊,那可是天下十门之一的首席。   换句话说,天下十门,五朝一代,再算上一些奇才,年轻优秀翘楚,也不过二十人,而白晨竟已能跻身其中,这是何等的人才?   从这个角度来说,发现白晨,其实也给陈大小姐在家族中的声望,又高了一个台阶,原本有些旁系和一些执着于性别的非议,都消散了许多。   所以陈雪绮要趁热打铁,既要发扬陈家,又要让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和话语权彻底稳固下来。   “白某尽力而为。”   白晨没有夸下海口,也没有别的表态,只是如此。   然而当日对神火教首席之时,他也是这句话。   陈雪绮很满意,淡定稳重,这才是一个成熟应有的回答,本来此行便没有打算要他下军令状,一个客卿长老,陈雪绮觉得自己给的要求已经有些越界,所以能拿到一个应诺,她已经很满意了。   “那么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事情圆满,陈雪绮见气氛也差不多了,便要起身告辞。   “还有需要麻烦的一件事……前些日子拜托大小姐寻来的雪寒草,能不能……再麻烦送来一株?”   有些迟疑,白晨斟酌着缓缓开口道。   陈雪绮讶异之下,忽地想起方才进门之时隙空幻对自己抱怨的种种,一时间整个表情都怪异起来,包含着诧异,恍然,肉痛和好笑的神情,让她竭力想要保持平和恬静的脸都忍不住有些抽搐了……   “……白长老所咐,不日自然有人送来。”   好不容易将笑意抑止下去,看见他有些发黑的脸色,陈雪绮差点儿又笑出来,微笑着应下此事,她才稍稍舒缓。   出门的时候,她似想起了什么,面色郑重起来,语气也稍严肃道:“过些日子我将去滨海一趟,斗法会开始前一定会赶回来。但这段日子我不在,难保会有家里的一些其他长辈惹事刁难,还望白长老保持克制……一切由我回来,自然会给你一个合理的交代。”   白晨微微点头,白发如雪,青袍微动,他自然是知道大家族里这些猫腻的,事实上若不是他方晋出窍,还没有真正能保全家族的能力,恐怕这一次斗法会,他便不会以陈家,而是以北岭白家的名义参加,扬名天下,真正实现发展家族的宏愿。   所以相对来说,他反而对陈雪绮此次去意有些好奇,按理说斗法会开展前夕,诸多事务,她不该轻离的。   “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白晨用另一种方式提问出来。   “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只是需要我亲自前去验证罢了……让白长老见笑了,其实是滨海地域,最近出现一位巫女,四处游走,似寻人,似问路,然而据回报的消息说,其修为高深莫测,出窍的护法都没有看出根底来。无奈滨海是川青郡内,也是我陈家辖区,这种事情,也只能让小女子亲自前往了。”   无奈地笑笑,陈雪绮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疲色掠过,告礼过后,便离开了竹楼。   白晨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白发轻扬,若有所思。   第七十二章 聚拢 更新时间2014-7-19 17:46:22 字数:1891  九州南丘,青城山千决峰。   “我就要去!”   一身红杉,赤烈如火,秀影翩跹,慕伊梦执拗地恨恨道。   “上次你说要历练,我让你去了,结果连保命传送符都碎裂,差点回不来。本以为你就此安心修炼,怎么还这般野!”   慕新冼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身为当年的青城三侠,现在的千决峰首席长老,严律慎己,唯独奈何不了自己的女儿。   “这次不是有爹你陪着么,三十年一次啊,女儿现在都没看过一次呢,您就带女儿见识见识好吧?”   软磨硬泡,慕伊梦使出浑身解数,多年来父亲对她没有办法,不是无原因的。   “好吧好吧,不过此次一定要守规矩。魔门复苏,龙垣断崖那疯魔最近连蔚衍三老都杀了一个,又有南丘妖族参会,这次东荒斗法,实在难以预料局势。到时我都可能应付不及,一旦有异,我会即刻启动你身上的符印,将你送回门内。”   终究扭不过她,慕长老苦笑应道,随即神色郑重,提前给她说明清楚。   正一门筛选出来往此届东荒斗法会的队伍,不日出发。   ……   北岭谷口,岳崎景霄山。   “如此,师父那我便带弟子们先行了。”   天日灿烂,阳光堂照。紫寰站在暗室外,躬身请示道。   “去罢……”   苍老的声音没有更多情绪,只是吩咐道,似不愿被打扰。   紫寰起身叩别。   暗室内,雷长风满脸疲色,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动筋骨了。上次那魔魂逃脱,也害自己十余年不能轻动,若不是调养得当,他根本不可能出山门。   修为受损,本来怎么说雷长风也不打算出北岭,然而此次秦觉武给的**实在太惊人,他竟利令智昏真的敢于去挑战凌尘剑威!   说到底,跟那个人扯上关系的人,都最好不惹为妙啊……   想起当日之事,雷长风仍有些心有余悸。蔚衍三老最先施展瞬移,反而遭到了最猛的攻击,拼死逃出,还是折损了一人。而逃得最慢的窟老诟,则直接身死魂灭,哼都没哼出一声。   两个合体大成的人就这么轻易死了,物伤其类,雷长风更多的是惊惧。事实上当日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云凌两年前给自己其实还未愈的伤害,这次恐怕真的要闭关到底,五十年不得出山了。   六个合体大成之人,竟抵不过一剑,六个啊……   细思愈恐,他长叹口气,他们这个境界的人,本意都是为了秦觉武给出的筹码,能对渡劫有那么丝毫帮助,最后反而折损两人,烟消云散,剩下的除了秦觉武只是轻伤,恐怕都是多年难愈的伤势,又要再耗寿元去延缓大劫了……   索性正好,不再问天下事,就让那疯魔去闹吧……   如此作想,本来门中失踪优秀弟子白晨的事,和此次东荒斗法大会扬轩雷名望,他也不在意也不想去关注了。   洞门缓缓关闭……   ……   北漠,宁川大秦都护府,雅阁。   “李玄通说他不懂人性,不是当年那人,你们便当真欲去轻掠虎须。那青子衿说他打不过那人,你们为何认为这是寰辰掌门的戏言?!”   语气平静,不起波澜,在场不敢说话的众人却知道,面前的男人已经隐然发怒。   “觉武不肯见我,我不管。但你们,终究是不敢跑的。我要的,就是在下次出现这种蠢事之前,能先向内朝报告一次,所以要给你们一个足够痛的教训。”   轻轻起身,男子看不清面貌,气质也说不出来,然而他缓缓踏出屋门的一步,屋内的诸多气息便瞬间灭绝。   他没有多话,孤独地离去了,而屋内众人,则受尽魂蚀血沸之苦,修为不一最高也有合体的北秦三世子心腹们,在他手下没有撑过哪怕刹那。   “七十年不离北漠。看来这次,不得不去东荒了。”   脸色平静,仍然没有多余的感慨和喟叹。   男子消失在宁川,都护府内下人小厮,默默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敢理会雅阁里隐透的挣扎与一两位大人压抑不住的惨叫。   因为那是他的手笔,连秦觉武都只有远遁避而不见,他们更只有庆幸那位大人没有迁怒到自己身上,哪还敢去管多余,即便鼓起勇气,上楼扶一把,或许便是一世功名荣华,他们也不敢。   因为他是五朝二王,敢于叫板秦王商皇,夏主晋帝的北秦昭王秦勿彦。   ……   中土,魔门故地,沉浮台。   “此去东荒,主扬我魔门名声,要让天下知道,我九州第一魔门重现归来。”   折扇白衣的男子,比起在灭掉西昆仑时,没有多少变化。   “是。”   娇声如莺,匍匐单跪的身影,黑纱蔽体,隐约可见**的曲线与欲探的雪白。   “你是天外天留下唯一的女儿,也是我魔门新锐,此去务必不要丢你父亲的脸,下去吧。”   男子睥睨台下地火岩浆,不再看她。   “喏!”   女子沉声应道,不再迟疑片刻,径自起身,转头而去。   而旁侍立的老者慈眉善目,满含欣慰地看着她远去。   “孙叔,我敬称你一声叔,望你不要倚老卖老。这些日子的小动作,不要再作了。当年离恨天与天外天的事,他们自有公论,我不想再争,也不想再追究你在极东做了什么。但离恨天唯一的女儿,我魔门不收她不庇她,与她一家再无丝毫关联,也不会允许有人遣往害了她。”   男子收扇轻声道,扫了他一眼,缓步而去。   “恭送门主。”   老者伛偻的身子更弯曲了一些,规规矩矩地行礼而起,慈眉善目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第七十三章 逆旅(上) 更新时间2014-7-21 18:52:59 字数:2244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踏上修行之路,很多时候便不会有什么具体的时间之分,一朝梦醒,人世百年,这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东荒斗法会确认开始时日则为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即便再在山中不知世事,众多要参与的修士也必须在这一日赶往前去,否则不到场视为自动弃权。   说是东荒斗法会,其实举办地也确乎遍布东荒。川青、北岭、伏波、辜下四个大郡都有场次,晋级之人往金陵决出十强,最后则在东都汴梁分出三甲。   凌曦颜与张彻飞讯报名传回的消息,便是在辜下郡的战场开始淘汰。   然而毕竟开始的时日是七月十五,而现在仅仅七月初七而已,八天的时间要跟大冰块儿呆在一起,他是一点儿都不愿意。但报名是人家的手段匿名帮忙的,信息也是从人家那里得到的,包括现在前去,都是为人所邀。   所以尽管他心里其实臭着个脸,表情也很平静,丝毫没有摆出仿佛别人欠了他什么的样子。   “我又没欠你什么,大冰块儿你就算不笑也能不能别摆个脸色给我看,拽得跟二八五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恶人先告状,张彻谨记着这条至理,率先扔出了嘲讽。   凌曦颜沉默片刻,想了想要说话,又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没有搭理他。   “嘿嘿,说你呢,不要一幅人生寂寞如雪的样子啊,负手前行装比也是有限度的,与人对话最基本的礼貌你知道吗?正视啊正视。”   见她仍不管不顾往前走,张彻无聊地用不知哪儿掰来的枝条挥舞着,一边继续抛出嘲讽。   “……多日不见,你似乎聒噪了许多。”   凌曦颜没有回头,其实最开始她就走在张彻前方,留给他的只是背影,何来“给脸色看”一说?   “你才无理取闹,你全家都无理取闹!一个人不管后面急匆匆往前走,这不是一幅小媳妇受了委屈抹泪冷战的情况吗?这还不叫给我脸色看?”   张彻看她那自以为是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跳脚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曦颜猛然止步回头,冷冷地看着他,张彻不及防,挥舞的枝条差点扫中她。   然而她脸色不变,甚至那挥舞在眼前划过,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咳……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再慢一点,不必走得那么急。”   张彻垂下枝条,有些讪讪。   “之前你提出,我们便已经只是晨行,午后飞剑,夜休息了,还要有多慢?你的敛息变幻术已颇为不错,难以被人察觉真实身份了,即便进入东荒也很难被发现通缉。”   说着,凌曦颜的表情稍带着丝波澜。   “当日大闹汴梁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喂喂,是你求我跟你去参加那劳什子大会的,这态度是不是不对啊?小爷我练贱玩儿得好好的,你一句话我就跟着来了,一路上还要看冰块儿脸,长途跋涉没人说话儿,连让我抓点野味吃的时间都没有,再闹小爷不干了!”   张彻想了想,越说越有理,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凌曦颜的眉头微不可觉地皱了皱。   “不要想从我口中套出寰辰星象之术,那是门中大秘,而且我对占卜星衡一类,也确乎没有深入研究过。”   凌曦颜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轻哼不屑道。   “看看,看看,你这什么态度,枉费我当初没有对你们下毒手的一番好心,就这么报答我?”   张彻恼羞成怒,唾沫星子又飞溅起来。   眉头轻皱,凌曦颜不动声色退后两步,见她如此,张彻更怒不可遏起来。   “你嫌弃个毛啊!用盐巴漱口的低级文明土著还敢质疑我的口腔气?小爷不干了,爱去你自己玩儿去!”   耍赖般地坐在地上,张彻似赌气般盘坐就开始比诀练剑起来,作势不走了。   “随你。”   凌曦颜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的可笑样子,冷冷抛下一句,化为一道冰蓝色的光华便破空去了。   张彻作势念念有词,比划了一会儿,神念放出,又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探查一会儿。   “云凌,她走了没有?”   “……气息确乎不在周围。”   旁观了全过程的云凌,非常有种不想跟他说话的冲动,沉默半晌才给出回应。   “那就好,跟小爷斗,还要看你脸色跑去,多不方便,一个人自由多了,反正名也报了,到时候赶去便是。赶这么早往那人堆堆里挤,去投胎么,这年头要是有拥挤痴汉,吃你个闷头大亏羞不死你。”   一脸计划通的自得样子,确定她不在后,张彻飞起脚板就认准一个方向奔去了,不留丝毫真元轨迹波动让人追踪。   ……   距离斗法还有八日,在斗法会上,人多眼杂,凌尘剑意肯定是不能明拿出来用的,魔性真元绝对不能暴露,那么诸多外放性法术也用不了。   那么剩下还有什么,八极拳,太极拳,八卦游身步掌?   张彻凝眉紧锁,如此,那么多半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参与?虽说不是没有先例,但毕竟单靠以上三者,很难进入十强,更别说拿到第二,去得那虚灵丹了。   那么,只剩下一式了……   张彻回想起那日在西泽佛土分别之时的对话。   “你很好,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离恨天的身影已经很虚渺,不久后残魂也将消失殆尽。   “且说。”   “魔门行走,向来艰难。当年我修行魔功,行走天下,最后却得善名居多。那或许有我做事的主观原因,但他人排解固有看法让我去做的原因……”   “这一式离伤,乃我成名绝技,但每个人用出来效果不同,因为对这种情感的理解不同,当然威力也取决于你对它的理解。真元可使,然而魔元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效果。情之所至,招发而生,在你不能暴露魔门身份的时候,这一招是很有用的杀手锏。当然它威力上限的程度,只能取决于你自我的领悟。”   “我将它授予你,望你能在保全自我情况允许的状况下……多多照看胤儿。”   “……可以。”   ……   百里之外。   冰蓝光痕掠过,凌曦颜出现在了方才分别的地方,看着已然无人的空地,和没有一丝真元轨迹的虚空,眉头轻锁。   第七十四章 逆旅(中) 更新时间2014-7-23 15:27:13 字数:1966  芳草碧连天,波色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牛羊不见,雁影翩跹。   除了苍鹰,还有野兔孢子。   这大概是张彻在这里得到的最大收获。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恐怕谁都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他是不知道凌曦颜在寰辰怎么过的,但这两天赶路,不搭天不着地儿,吃的也没有,她就那么安之若素,自己可不行。   虽说修行之后,的确可辟谷,但消泯这个习惯后,张彻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那个世界的自己还能残余下来多少。   所以他身上常备调料,油菜花鲜榨的菜油,青花椒,晒花椒,干八角,卤茴香,盐巴,辣子,还有桔梗处所知晓的一些调味香料等。   如果不是因为前世化学成绩太过残念,他绝对会把味精搞出来。   论自己烤东西吃的经验,张彻也是熟练无比了,这大概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手机给桔梗,而来时行头尽皆埋藏留在月村之后,他对于现代文明就只留存于记忆之中,和现在制造这些成品了。   说及此处,给张妙……洛婴的储物戒指中,还有他的身份证,当初拿到的时候,虽然证件照丑得不能见人,但这代表了不必全城去寻找黑网吧而可以安然上网,所以也很是被他宝贝了一段时间。   这有什么用呢?   张彻看着自己的手掌,太久的时间,他都分不出爱情线生命线事业线分别是哪根。   “兔子烤糊了。”   清冷的声音泠泠。   张彻回神,笑得有些无奈,对自己的火候有绝对信心的他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的。”   凌曦颜不再说话,倚剑顺势坐下。   “找到我有什么用呢?”   见火候差不多,张彻开始洒上些花椒粉和茴香沫,诱人的香气随着火舌吞吐弥漫开来,澄黄的油珠滴滴下落,缭绕起些许烟雾升腾。   说起来,炊烟这个东西,到底是指柴烟,还是油烟呢?   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指,张彻的眼神有些淡淡的惘然。   凌曦颜听他发问,下意识想要回答,看他此刻的样子,一时竟也有些怔怔,原来他也会有这个样子的时候。   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话。   但她不是轻易就为人所改变的人。   “无论如何,星衡观瞻也是门中秘密,我不可能告诉你。”   意蕴便是,除此之外,你可以提别的条件。   张彻轻笑,炊烟袅袅中看着她,原来因不善不喜人际而冰冷,这样交流的笨拙方式,倒也真还有几分可爱的。   被他颇为好笑的戏谑眼神注视,说到底二人极少有这样单独相处而和平不动的情况,一般其余修士也或敬仰或仰慕地不敢多看,她清心不定,此时竟一时有些紧张,握剑的右手骨节发白。   她轻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   “噗嗤……”   见她躲开与自己的对视,闹别扭的样子颇有小女儿情态,张彻不由失笑出声,这是什么情况,跟慕伊梦的角色设定搞反了是吧?   “你笑什么。”   凌曦颜声音冰寒。   “没笑什么,兔子烤好了,有些烫,自己小心点,喏。”   香气满溢,橙黄正是肉质最嫩而油浸鲜美的时候,翻转得当让整个兔子看起来都很有食欲。张彻撕下一个兔腿,轻笑着递给她。   “你自己吃。”   她眉头蹙起,没有去接。   “不要拿什么不食荤腥之类的当闹别扭的借口,你吃完我就跟你去,那什么星衡我自己去求得,不过赶路的节奏和途中的行为之类的,一切由我作主,不然你就自己去吧。”   他笑意依然,说得却很认真。   凌曦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那兔腿,橙黄的油珠已经尽数滴遍滑过皮肉,稍焦的外皮里看得见嫩白的兔肉,清香扑鼻,实在很是诱人。   犹豫片刻,她还是接了过来,小心咬过一口,芳郁清香,入口稍嚼,茴香花椒等调料的作用发挥了出来,满口都是香味,一直化到腹中,酥到骨子里。   “怎么样,可比得上你们寰辰的厨子?”   张彻见她眉头舒展,便知道合她口味,自己也拿过一块,撕咬起来,可就没她那么斯文,痛痛快快,满嘴是油。   凌曦颜当然不会回答他那个问题,事实上寰辰的餐食极为简单,要讲究也有,入口也有神妙的,但不会有这样满是人间烟火味儿的美味。   第一次,凌曦颜直视起普通人来,这大千世界,他们这些修士,所谓超脱者,地位真的有那么优越吗?   张彻见她有些出神,没好气道:“凉了就不好吃了,别糟蹋我心血,我这儿还嫌不够呢。”   凌曦颜看他转眼之间已经吃完大半个兔子,有些好笑他的食量,就跟饕餮一样,直接将手中的兔腿递过去:“拿去。”   张彻愣愣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兔腿上咬的那小缺口:“大姐你没开玩笑?”   凌曦颜见他视线所向就知道自己的不妥,跟这人儿在一起总是容易把节奏打乱,做些错事,恼人得很。   急忙收回兔腿,目光冰凉,凡人修士什么的她也不想了,烟火美味什么的也不管了,扬手就要扔出去。   “我刚刚可说好了啊,吃完就跟你去,否则你慢慢去那什么斗法会玩泥巴,小爷没空。”   张彻不紧不慢,一边继续撕咬,一边说道。   慢慢垂下手,兔腿已经稍凉,看着他大口的吃相,满嘴是油已经快把兔子吃光,凌曦颜小声不屑道:“牛嚼牡丹。”   “可是我这头牛不但会嚼牡丹,还会种牡丹啊。”   张彻耳力,自然听到,吃完甩甩手,以拂尘术清理干净,哈哈大笑道。   不去看他得意的样子,凌曦颜撇过头去,继续小口小口咬着兔腿,橙黄的油珠还是略有沾在她唇边,染得她愈发明艳醉人。   带有烟火味儿的不止食物,不能离开烟火而出尘生活的,是人。    第七十五章 逆旅(下) 更新时间2014-7-28 14:15:15 字数:2292  按张彻的节奏来,行程规划便要明晰得多了,二人上午御剑赶路之后,下午就几乎在休憩与练剑之中度过,他说要为之准备,倒实言不虚,有一个正统的修士,他也能学到很多法门运用的技巧。   总而言之,张彻拼命汲取着正统修真知识,并不断习练云凌教给他的凌尘剑意第三式三生七世。   偶尔兴致上来了,他也会策马驰骋,凌曦颜则在一边远远地看,跑了会儿,他就索然无味地还马于人,原来古时候策马颠簸,舟车劳顿当真不是虚言,骑上马缓步就能感觉到它的骨骼运动的轨迹,真要跑起来,还真是能给人颠得肌骨不适,五内翻腾。   烤的东西吃久了,他也会在凌曦颜奇异的目光下从储物空间中拿出铁锅菜板,抓来几条鲜嫩的黄辣丁,剖好腌盐,炒姜爆香,再煮水下锅,慢慢煨制,汤色乳白后盛碗。鱼汤鲜美,鱼肉入口即化,这也是后世做法。总之据凌曦颜评价,这东西比烤肉之类更合她口味。   朝夕相处,立场也不再像当初北岭那般对立,二人的态度竟融洽起来,少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跟着他大饱口福之下,凌曦颜对他的修行常识提问也超乎寻常的耐心,甚至有时候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和与这个世界的人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那格物致知的逻辑回路,也带给了她很多启发。   于是,他们并肩赶路的时间多了起来,再不似几日前那般,她在前漠然独行,只留给他一个冰冷孤傲的背影;他在后无所用心,更专注于思考无名道卷由魔化道的具体方法。二人互动增多,张彻也受益匪浅,在东都汴梁地牢里构思出来的那个模糊概念,终于有了个具体的大概操作办法,只是有些地方尚不明晰,况且修为不够,他也就暂且搁置。   饶是如此,在云凌偶知他进度的时候,也是好一阵沉默。   饶是凌曦颜不知他修行究竟进度,都已经对其天资颇为心惊,更不必说此时的云凌了。单单论修行速度而言,恐怕他真的是万古无出其右,只是要达到某个程度,恐怕便不一定的了。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天才,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也太多太多,真正芳华绽放的,也不过寥寥那么几人罢了。   天地如逆旅,所幸还有一个陪游,张彻过得也挺愉快,至少比在北岭寒潭三月愉快多了,人终究还是一种向往美好享受分享渴望交流的社会性生物。   不顺的事儿当然也有,他的天资似乎只体现在可以用后世理论解释的东西上,对于凌尘剑意,他其实就锻炼了很久,直到现在也摸不到云凌的高度,更不必说媲美叶一辰了。而对于云凌授予他的三生七世剑,也基本没什么头绪。   剑意,剑势,剑气,剑力,剑招,剑式,剑罡,剑术,剑法,剑心,剑丸。   剑心通明,练剑成丝。   他达成了此二者,但也仅仅只有这两者,有了修习凌尘剑诀的最低资历,三生七世剑的真元轨迹,施术要诀,乃至剑法手段,他都已清楚,但始终无法真正使用演示出来。很明显,此剑式的真谛,他还一点没有摸着。   自然,有凌曦颜这么好一个陪练,他们平时也是过手过的,虽然寰辰北斗剑诀七式照样是重在星衡之力,剑术偏轻,好在她本身也资质非凡,倒也给了他一些启发。但当张彻使出练剑成丝,剑丸之术后,她就完全无法再为他指点什么帮忙了。   索性调整好心态之后,他也不再着急,且先如此,待那东荒斗法会再看,若有机会拿得那第二,为进阶分神期多来一分把握,又能阻击白晨,以报当日之仇,他自然不会拒绝。若是不能,他两世意傍身,倒也不惧得什么,只要修为不损,回家的大愿没有问题,张彻就不会在意更多。   这样的心态下,他自然就要洒脱得多了。   乃至于在玩完骑马之后,他与凌曦颜赶过已成一片荒野纵横的龙垣断崖啧啧称奇,正式进入东荒境内,又要闹着乘马车了。   只是这盘总归是有些障碍了,凌曦颜这些日子与他如何融洽,也是断不能容忍与他同处一个密闭的方寸之地的。   “这有什么,你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追。不是挺好的?”   张彻笑了笑,说话间已用碎银换了马车,在当日吴解道出他碎银采用嵌丝工艺,容易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争端之后,他便已经换用了九州的银子,也是北岭劫来轩雷弟子所得。   凌曦颜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知晓他又在胡搅蛮缠,那官道蜿蜒,马车缓行,如何追得上她御剑飞行的速度?若让她在天上飞剑缓随,那也颇慢且浪费时间,总之她也算总结出了经验,每次他胡闹时,定定与他对视便是了,只要不是自己理亏,他自然是会认怂的。   只是这一次偏生他也没有移开眼睛。   凌曦颜沉默半晌,道:“你我都非交游广阔之人,何必以此避讳他人?”   “黑袍短发,白衣寒剑。我们不需要交游多广阔,这些都是标志。此去辜下郡,要先沿陇西过汴梁,我在那里闹腾的事情,恐怕整个东荒都有我的通缉令和貌容图。比武之时可以伪作,但现在我还不想那么快披上另一张脸。”   张彻淡淡向她解释道,态度比之七日前已经和缓太多。   凌曦颜面色也稍稍放下那冰冷的执拗弧度,她知晓既然张彻已经如此解释清楚,说明他大抵是不会变主意的了。   “那你便再租一架马车,便依你驭车而行,隐匿踪迹。”   凌曦颜考虑半晌,也只有闷闷提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两架马车,两个车夫,又没有辎重,怎么看怎么奇怪……算了,便如此吧。”   看着她越来越僵硬的脸色,张彻苦笑无奈道,倒不是非要与她坐一起,只是这样一来,路途中可能会遇上些小麻烦。   倒也罢了。   车上官道,仍有些颠簸,犹如后世九十年代那些大巴一般,索性速度不快,倒也不是不能忍受。之所以要如此分配,其实也是借机与她独立相处,临近比斗,这是留给二人单独的一段准备时间,彼此保留一些距离,一些隐私,亦是相处之道。   天隙流光,地纵梭影。修士们和武林中人,皆用出自我途道,朝各自的与会地域而去。东荒迎来久违的修士聚会,这三十年一遇的盛会,也将云集八成天下修士,除了一些孤高责重的前辈,年轻一代们基本都会参与,因为那不止代表了争斗经验和天下信息优势,还代表了人脉的网络和自我的一些造化,灵物法器的交换会,也会在斗法外场同期进行。   距大会正式展开,还有两日。    第七十六章 辜下 更新时间2014-8-1 21:12:20 字数:2078  辜下地处川青之南,东接无尽海,是东荒八郡中临海郡之一,也是人口大郡。   按张彻看来,其实无非就是前世福建一带的地区,初到此处,张彻也确乎听不懂当地人的话语,他对闽南语不了解,否则也能分辨出文明发展程度与前世出了什么偏差没有。   好在修真之后,对于知识的学习着实方便无比,凌曦颜丢了一个玉简给他,稍加熟习后,他也能用当地语言说话了。对他而言,首先要去的倒并不是首府比斗场,乔装易容之后,首先去的是当地的大酒楼。凌曦颜本欲不管他,想想他身份的麻烦和对九州诸多事务的不懂,无奈之下也只能乔装随同。   “这就对了嘛,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做人的滋味都没有享受尽,就去求仙,这不就跟孔老二说的未知生焉知死一样?圣人之言,不可不听。”   叫来小二点了成名菜之后,张彻笑道。   凌曦颜本想驳他两句,想了想至圣先师孔子也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货,真要辩起来估计又是自己吃亏,索性也就不说话。   满桌的菜很快就上齐了,这个时候的闽菜还没有前世后来那名满天下的佛跳墙,不过闽菜清鲜、和醇、荤香、不腻的风格特色,以及汤路广泛的特点,已经在满桌菜色中显现出来。   临海靠山,风光秀美,这个时代又有足够改变自然的人力因素,和武林修士的朝俗力量,更能求得珍味。以烹制山珍海味而著称的闽菜,在这一桌宴席上就体现得更加深刻。   不过东荒斗法会,的确盛世,在这酒店之中,张彻就感觉到了不少修士。当然也有不少武林豪客,吃喝作风,豪爽倒是与他相似,只是那举箸抬碗间特有的现代文明习惯,却是与这些带着些东荒“食物有礼颔首轻叩”的作风迥异了。   自然,有吴解那般洞察力和阅历的始终少数,所以这乔装后只是富贵却并不出奇的一男一女并未引起他人重视。   轻轻夹起一点海蛎煎,张彻神色自若,只是品尝着这些美食,不时摇头点头,啧啧声与砸砸声不绝于耳,偶尔还问问凌曦颜哪些口味合她意,哪些口味又是自己做的好,丝毫没有将就楼内热火朝天讨论斗法会的话题放在心上。   到了他这个境界,金丹修为和十五年修龄的门槛已经是一件轻易的事,能够与天下十门翘楚共酌,何须在意这辜下的十强赛?就连凌曦颜板着的脸也随着不断的笑谈缓和了许多,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相对而言,除了与斗法会同期举办的珍奇交易会让他有些兴趣,此时便只有这满桌的菜色了,准确地说,是菜中那些汤。   川菜过来的张彻,始终还是吃不惯闽菜,唯一让他有些认同的,倒是这些汤的滋味确实不错,把食材中的原味基本都熬制出来,而且混杂调和得很好了,浓香扑鼻,入口清淡,鲜味满溢。   一边品尝着汤味,张彻一边思考着那闻名九州的龟寿老人,似乎也在辜下,此次斗法期间,倒是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丹药,只是那人如此渴求寿元,好像他还真没有什么能够让对方动心与之交换的东西。   每每念及此处,张彻真是喟然长叹,恨自己不是那些网络小说中的男主,动不动能得些前辈们都为之动心而不能得手的东西,或者奇遇之下寻得绝世药材,他自极东一路行来,奇遇没遇到,奇耻大辱倒是受了不少。寒潭瀑布,监牢麒狱,斗场佛土,走得不少,一无所获。   真要说起来,最大的金手指,反倒是一直吐豆子挤海绵般拨弄一下就给点儿东西出来的云凌,这也让张彻深深庆幸,当初没有与他彻底决裂,还真是帮了自己大忙。   说到云凌,如此也真不是个事儿,自己分神期未到,他始终不可能从身体中脱离出来,即便到了分神期,也并非有十足把握,这次若真要去拜访龟寿老人,此些事情,说不定还得请教一二。   这类事情,云凌不说,不代表他可以不放在心里。虽然云凌自上次见到殉之后便长久处在沉默状态,张彻也钻不进桔梗的封印,不知道他在捣鼓些什么,不过这次他没有危机感,应该不是对自己图谋什么。   但是云凌始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被拘束在封印中的感觉,张彻没有试过,但他待过汴梁的地牢,想来滋味应该不会相差多少。而且莫说看云凌一幅恍然若失浮萍无根的样子,当初紫寰那对他有情的未婚妻,张彻几次调笑之下也获取了些信息,云凌偶尔提及时的一些赧然和触动,说明他对那位家族在北岭岳崎,而投身十门之一的冥道门门下的名为苏玲烟的女子,倒真不是一点感情没有的。   将心比心,来此世后,成为最孤独的那个人,桔梗乃至倾城昔对他的付出和些许行为,都让他有些触动。生来浮萍无根不知去处不知意义的云凌,又怎会对那女子毫无触动呢?他或而是魔星灵魄碎片所化,但最后化为了人,既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时恍然多去了,回过神来汤菜皆凉,凌曦颜淡淡注视着他,那面貌已然易容迥异,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是清秀不见妍丽,而唯有那清清冷冷的眸子,最深处放佛一片最寒魄澈澄的冰,没有丝毫变化。   “看着我干什么,吃完结账走人啊。”   随意笑了两句,张彻岔开话题。   “你心里似乎隐藏了很多事情。”   凌曦颜早已放下筷子,若有所思,若有所觉。   “怎么,迷上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当心道心不稳。”   嘻嘻哈哈,张彻没有正面去接她的话茬。   “你不是说,不知人事,何求仙途?”   总算是看着他捉襟见肘了一回,凌曦颜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狭促的笑意。   “咳咳……小二,结账!”   张彻大人不记小人过,嗯,就是这样,姑且让她一回,先去斗法会看看再说。   推门天光。   高楼雕栏,明黄衣袍的男人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眼里闪烁着些莫名的神采。    第七十七章 与会 更新时间2014-8-6 12:11:30 字数:2373  东荒斗法会,开始第五日……   与张彻的料想不同,真正的比斗场地是在天上。参与组织的有四郡专门请来的合体期强者,青冥之中布下结界,每一方天域便是一个场地,触步生纹,所以武林之人,自然也可参与。   对应号数,场下自然有观瞻镜,供人观看。亦有好事修士,御空而行,在结界外观看,只要不干涉正常斗法,倒是并不会被阻止。   与会人数之多,也是张彻不可想象的,即便前提条件已经很是苛严,也仍是有近两千人参与。如此,四郡相合,这次的东荒斗法会便有八千人参与。   修龄十五年以下,金丹后期以上。   能越过这条门槛的,居然有如此多的人。   要知道,白晨当初乃轩雷新一代翘楚,也不过堪堪能达到这个要求而已。可想九州人才之多。   当然,若是武林之人,则没这多要求,一则武道通玄本就少见,而一旦成功,那将来超凡入圣,比之修士更容易许多。君不见夜逸尘一朝闻道,朝元婴而夕渡劫矣?二来不自量力之辈,刀枪无眼,除非一些二愣子,否则倒真算不得别人作死。   如此,倒也造成与会人数蜂拥,至少张彻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大的聚会。   这也造成这几日来他无所事事,每日参与一两场斗法,一手八极拳轻松打败对手,连八卦游身步都没用,也被误认为武林人士,能赢得这么轻松,倒也吸引了不少关注。   要说他武学造诣有多高,也并不见得,只是出窍中期的修为作底子,洞察力和眼力自然非那些元婴金丹之人能比。再加上八极拳近身崩裂,无可闪躲,当日他金丹未成之时就一拳差点打死黑春,又两个爆劲将紫寰伤到,现今再使出这一式,威力自然远非往日可比。   这也造成了他每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与斗法会相媲的交换会又迟迟未开,真要开了,张彻也找不出用什么东西去换,也是这些日子一度让他苦恼的事情。   果然穷人是不分次元的啊……   与他的态度相反,凌曦颜倒是少见地有些认真准备起来。不想过早暴露身份,没有以真实容貌参与的她,自然也少了很多标志性的手段。她把这当成一种磨练,张彻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办法。   毕竟凌曦颜在九州修士中的地位,大概也与前世刘某某杨某某在影视圈的地位差不多了,在大街上不戴墨镜,那可真是烦不胜烦。   ……   “三百五十九号。”   张彻略显无趣地报上自己的号数。   “七号传送口。”   接过码牌,他向七号传送口走过去。   经过五天的淘汰,现在的东荒斗法会,辜下郡已经只剩下三百人,还要决出最后的十强,才能晋级。相对来说,对手的质量倒的确高了不少,基本都是元婴期以上了,但能到出窍的,也还确实寥寥无几。   也是,以慕伊梦天下十门历练队伍的身份,也不过堪堪元婴后期,在成名人物之外要找到黑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很有意思。”   没有修饰,没有定语,笃定的语气,突然闯入的身影。   这是一个朴实的青年人,之所以说朴实,是他身上那股如何也抹不去的乡土气息。以张彻遍游的经历看来,这份淳朴的气质,乃中土农民才有。   勤恳,大气,善忍,好客。   这是张彻对中土农民的印象。   但眼前这个人让他感到不舒服。   因为除了那股子从根底骨头里散发出来的中土农民浸润很久的气息,这四个特质,一个都不能从他身上看出来。   瞳眸深沉平静,不知底处有怎样的波澜和癫狂。   总之,张彻感觉到很不舒服,看到他与自己同样的短发,甚至直接极为方便的短寸头发,就更不舒服。   “别挡路。”   他淡淡道,即便很不舒服,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表现出来的事情。   “我期待着场上与你的相遇,总会到那一刻的。”   浅浅抿起嘴唇,这是渭水那一方农民最爱用的笑容,憨厚而质朴,让人心底里迸发出好感。   但他的眼眸里还是很平静,仔细看去似乎有丝神圣的色彩,然而如此晦暗。   怪异地相融,令人毛骨悚然。   如同烈日下的恐怖般。   张彻心里升起极强的警惕,比当日白晨带给他的威胁感还强,比当初夏东心灵上带给他的碰撞感还强。而这两人,如若贯彻信念强大起来,则无疑都是不逊色于九州任何一个十门首徒的人。   而这个人,还要更强,已经差不多是秦泽那样让自己看不大懂也不能看透的人物了……   “秦泽?……这个名字倒很有意思,跟我的名一样,我叫白泽。”   青年脸上露出很惊讶的样子,然而眼眸还是那般平静,如死水,如腐水。   张彻手中暴然捏起一剑凌尘式,差点就要出手,条件反射就要真元迸发之前,他强自忍住了这股冲动。   人潮涌动,周围没有人注意这两人短暂的对话。   “原来还是凌尘剑的传人,真是有意思,我越来越期待和你在场上的会面了,你应该很强吧?应该能让我更强吧?”   灿烂地笑了起来,青年就跟看到后院蔬果成熟的可喜样子一样发自内心地洋溢出欣喜和感动。   然而他的眼眸还是一片平静,神圣与晦暗交融,如死水,如腐水。   青年转身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张彻这才将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蓦然发现额头上已经渗出些冷汗,更加蓦然的是,自己竟然已经忘了他是穿的什么衣服与自己见面,若非心魔已度,此刻他在自己心中样貌的印象,都快要模糊起来!   眉头紧锁着踏入七号传送口,他的脚步有些压抑。   无疑……对方拥有读心的能力……他不知道是否有读取记忆的能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外界之人,万古一遇魔身,修龄一年出窍,凌尘剑两世意,都将全部暴露出去,其他的不必说,单单混魔逆天体这个身份,就足够太多觊觎的人追杀。炼制傀儡,度过天劫,这是多大的诱或?   渡劫之人,百死无生,千年难出一个,就冲这份机会,雷长风可以付出自己多年经营门派,修为损耗的代价。   这已经是生死存亡的问题。   张彻阴沉着脸,步入天上。   “哈哈哈哈哈!就是你吧?我看过你所有的比赛了,早就作好万全的准备了,只要你近不得身,或者近身破不得防,单单给我时间放出青煞,你就必死无疑了!哈哈哈哈!”   接下来如何打算?……最好少与他接触,不过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八卦游身步一起,瞬乎其间,便已到了那人身后。   “离旋劲。”   “嘭。”   那人身上爆起一团清辉。   “哈哈哈哈哈,早就防备你了!这才打破我一个防具而已,我可是作好准备的,任你打了。看我青煞!”   “爆。”   “嘭嘭嘭嘭嘭嘭嘭!”   “抱歉,没空陪你慢慢玩了。”   张彻没有再看躺倒在地那人一眼,缓步离开。    第七十八章 琴鸣剑舞 更新时间2014-8-11 14:41:57 字数:2509  白晨,意念通达,贯彻本心,不以社会道德律法标准定善恶,行事不择手段而规矩方圆仍可见原则。   秦泽,扑朔迷离,行事无矩,目的性极强,而又可以轻易抛却。除了活下去,道德律法善恶规范常识都不为之拘。   张彻回忆着那两个人在自己心中留下的印象,毫无疑问,这二人都是强者,灵魂的强者,内心强大的人,总会找到一飞冲天的机会。   白泽,可以视作白晨与秦泽各取一名,也有东方古老瑞兽的传说,即便在这个世界,白泽也是传说中的存在,即便烛龙麒麟都可现世,而白泽还真未有现世的先例。   要对付一个人,首先要了解他。白晨行事不择手段,可考其迹,秦泽内心不定,但根源不变,且行事借势,行踪稳定,多以踏实上道,一步步完成谋划。这二人他都有一定了解,对付起来不能说容易,但也不是丝毫摸不着边际。   但白泽给了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不知其目的,不知其是否立场对立,不知其手段如何,不知其行事方针,农民气息唯一可考的是来历,但眸子里那抹挥之不去的神圣气息又让这扑朔迷离起来。窥伺人心的不知是天赋还是秘法,不知究竟修到了几何。   张彻一步步走,一步步分析,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让自己冷静下来。   平心而论,自己身怀万古第一体,天下第一剑,举世无双两世意,除了修为稍微差了一点,同境界之中,不说能打赢苏莫染那等猛人,至少全身而退是没什么问题。   即便这样的他,灵觉也会警告自己,那白泽隐隐的威胁感。这也让他不禁感慨起来,天下之大,山外有山,挂外有挂,金手指外还有金手指。   乱七八糟的想了些,不觉间他已到了凌曦颜比试的场外。   青冥白云,剑气冲霄。   紫芒与异光突闪。   张彻稍微缓了下神,看向场内,凌曦颜正握着他的紫云剑,偏巧敌人也是一个小姑娘,而且达到了出窍期。既然修龄有测试,那么她能在这个年岁达到出窍期,着实不易。   “那人什么来历,竟然能跟琴韵仙子的爱徒拼个不相上下?”   “不好说,她手中执掌那紫光宝剑,好像不过勉强能达上品灵器,但御使有度,灵巧通玄,好像已有剑心通明的神通。”   “我还是再压潇晓一注,那女人再怎么厉害,琴韵仙子成名已久,门下爱徒尽得真传,不至于连她都打不过,啧啧,想不到还没到百强,竟然就有出窍期的争斗了。这女人能达出窍期,也是不凡。”   “我看不然,那女人一手剑术通绝,直到现在还没有用任何独有法术,说不定隐藏着什么绝招,可能背后来头也大。”   “你蛇精病啊!来头大还故意隐藏着来参加这些闲斗,天下十门的首徒弟子都是跳过四场赛,有免赛权,可直接参与汴梁决赛的。”   “你才蛇精病!天下十门的想法,岂是我辈能揣度的,说不定人家打算历练一番呢。”   “明明就是你蛇精病,天下十门拥有免赛权的,无非就是寰辰凌仙子,和青城林曜之外的慕仙子而已,慕仙子跟随其父,已经到了汴梁。凌仙子眼高于顶,天仙般的人儿,她蛇精病才会参加这些凡俗东西。”   “你敢侮辱凌仙子,你这混账,不仅是蛇精病,还有毒舌,信不信我振臂一呼,一万个凌仙子的粉丝分分钟打死你!”   “我只是客观一说,你不要凡事上纲上线,做那凡夫俗子朝堂之事!”   “那我问你!这场赌局开盘赔率已经三比七,你要压潇晓仙子还是那使剑女人?”   “我当然是压潇晓仙子!我对她的爱无人能及。”   “那你说个屁啊!蛇精病啊你!”   ……   张彻默默离开那两个逗比战士,细看场上拼斗起来。凌曦颜为了掩饰身份拿着他的紫云剑,倒也还真没用本门剑术。也是,寰辰星衡北斗剑诀天下闻名,只怕一使出来就要暴露身份,既然她在十强之前不打算被万众瞩目,惹那些烦人的目光,此刻就必须要靠自己的剑术打赢这场拼斗。   让他意外的是,对面那个小巧俏皮的女孩,竟然是琴韵仙子门下,要知道琴韵也是出了名的散修,以女子之身,通音律之道,达合体之境。这个名为潇晓的女孩,定然也继承了其师的拿手绝技,只是不知道这音律用法术推演出来,又究竟有什么效果了。   一码归一码,张彻虽然心中还惦记着白泽之事,也急切想找凌曦颜打听商量一番,但既然有这等增长见识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果然,兵器比斗上占不到便宜,甚至被凌曦颜剑术隐隐压制之后,那名为潇晓的女孩,小心地挽起宫裙,盘膝而坐,一架古琴凭空而现,琴弦晶莹,内蕴宝光,即便张彻不通炼器之术,也能看出来的确是好东西,至少比自己的紫云剑要好多了。   在越来越高强度的打斗中,虽然紫光流溢,但色泽细看只能说纯正,而并无凝练一体,神念结剑的紫云,已经越来越乏力了。好在张彻本身有万古第一魔体,又有八极拳太极拳与魔痕配合,并不单单靠剑术以杀招,而且练成炼剑成丝,剑丸之术后,他的攻击力又大涨,配合天下第一剑凌尘剑意,再加以凌尘剑诀,同境界内实难找一合之敌。   此话后提,再说那潇晓素手轻起,便开始波动琴弦起来。凌曦颜自然不可能坐视她施法,却说这音律之术,自然不是音波功,那是武林中的用法,真正上等的音律之术,应以真元为媒,虚空作介,以人情通魄,合大道自然,借天地之势,以达到伤敌或修行的目的。   就杀伤来说,自然也是分旋律高亢低沉,激昂舒缓来定的,而一首曲子,要合大道,很难有开局就十分杀伤的效果。但真让其酝酿起来,无疑是群战第一利器。所以九州音律证道者少,凡有成者,必受尊敬礼遇。   却说那潇晓见凌曦颜剑来,不慌不忙,左手小指绷起,白皙如素,而短短时间之内,已经拨出几个肉眼不可见的弦动,动作极具有美感,且快捷难以看清。可以说,潇晓抚琴以来,气质陡变,神魄一清,整个琴心如琉璃不洗,无处尘埃。   张彻微微皱起眉头,那几个细致的拨动动作,旁人难以看清,他自然看得清楚,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波动。这高频的音律,也是超声波次声波的一部分,常人难以听到,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看得清楚,那几下波动之后,明显正弦的拂动,又要更合大道自然一些。而且聚起真元,也发出了几道音波成刃,真元暗蕴的攻击。   这就是音律之道了,真髓不在于音波,但既然可伤敌,音波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以说是音师面对迫近敌人的一种应对手段。这一点,无论琴箫笛筝,都是如此。   凌曦颜被逼退之后,只见那潇晓已抬起头来,笑意盈盈,明显已经进入状态,此时再要迫近,就显得有些困难了。一身黄边金线的宫裙衬得她大方无比,一幅大家闺秀,高贵华丽的样子:“姐姐听好了,这一曲叫做《鼓浪天潮曲》,波动浩荡,可撼岳阳,还请姐姐认真欣赏,多多小心。”   这下麻烦了。   张彻暗叹一声。    第七十九章 弹剑听潮(上) 更新时间2014-8-14 17:04:22 字数:2385  PS:虽然很不想影响各位的看书体验,不过还是说两句。应hentai桑汇款打赏100,应诺奉上五章,将在这几天尽快写好传上来,灰常感谢支持。另外关于这段时间更新缓慢的问题,的确,我自己没什么动力,因为没什么支持。说句实话,爸妈叫我多做点其他的,我用写小说的理由,写小说能挣到钱吗?我根本无力反驳他们。很感谢hentai桑的打赏,我自己的斤两我自己清楚,能够得到支持已经很满足了。   以上。   ————————————————————   音乐有什么作用?   要解释这个词,可以分开为“音”和“乐”两个字。   音者,入耳触膜有所感也,不说什么大音希声的话,音是人在听觉上对外界的反应,可闻鸟鸣欢欣,可听雷动心惊。烈者,巨者,大者,甚至可让人聋痛失觉。   武林之中的对敌手段,多以此入手,真气贯弦,无形之刃,崩裂伤耳,暗处袭人。   乐者,曲律也。通过对多钟声音和频率,音色与调子的组合,足以让人与之共鸣,产生哀婉凄绝抑或安心怡神的效果。   二者相合,辅以真元,加以法诀,合于大道,化于天地,便有令人谈之色变的威力。   出窍以下的修真界,剑修也好,气修、武修、器修、丹修、符修、阵修也罢,单纯侧一方面,而最强大的,则无疑是幻修。其实幻修也不是幻修,只是符修与阵修之中的一个分支,并非单独一个分类。但小有所成,法诀威势,便可相媲比自己高一两个级别的修士。   当然,也仅仅是威势而已。   所谓幻修,自然以幻术专长。释放的法诀,威势如何勇猛无匹,终归输出的真元只是出窍以下的质量,若非绝顶术诀,绝不可能超越同级别那么多的威势,多是以幻术迷惑人。   对手都明白这一点,却也拿幻修无可奈何,除非一力降十会,或者有看透幻术的法诀灵宝,否则在出窍以下,大家都没有经历过心魔,本心不坚,何以看破幻术?   看不破,那便只能在幻术营造出来移山倒海的能力面前左躲右闪,可是哪里能全部闪开?有些是假,但指不定看不破的一些攻击就是真的,轻轻一个要害破法,便能要了你的命。   出窍以后,本心坚定,倒也对幻术有了些抵御能力,故而幻修并不能那般碾压肆虐,虽然依然有卓绝的控场能力和变幻多端的防御伤敌和逃跑技能,但终究不能同级别碾压。   而此时同级别碾压的,是释放出旋律前奏的音修。   向这个方向走的修士极少,因为对音乐天分要求极高,本来修行资质就万里挑一,这其中又要找到音修,何其艰难?仅仅这一点的话,还不足以造成向这个方向修行的修士如此之少,更令人望而却步的,是这个走这条道路的修士,不仅修行过程困难,需要无数灵丹,无数偏门材料做出音律灵宝,而且元婴期之前几乎就是废柴,毫无战斗能力。   凡俗有一句话说,穷当兵,裕读书,富练武。   修士间同样也有这样的话流传,穷气修,裕器修(亦有说法丹修),富音修。   气修,一气通玄,进境不快,相对来说对法宝和丹药的要求也不高。器修和丹修前期虽然浪费无数材料才能稍有所成,但一旦有所成之后便可以卖出炼制的灵宝和丹药反哺,所以也是一条不错的途径,唯有音修,是一个无底洞,扔座宝山下去,也可能什么都砸不出来。   如此高难度的投入,回报自然也非同小可。音修一旦有所成,群战基本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人越多越有战力,即便面对群战大师阵修,也有傲然的资本。   而出窍之后,音修度过心魔,演奏开始进步到触动元婴灵魄,神念大道的地步,其后就更是一飞冲天,超凡脱俗了。   很不幸的是,潇晓正是出窍期,虽然只是出窍初期,但也已经度过心魔无疑。   “不知道琴韵仙子用了多少精力才砸出这么个徒儿出来。”   看向场中一盘膝演奏进入状态,便风华初展,韵致尽露的潇晓,张彻感慨一声。琴韵仙子虽然只是一个散修,但名声足以传入天下十门,实力在已经只有一百多名合体的九州之中,也绝对可以排进前三十。   潇晓纤指轻落,拂动之间,天地间水气大涨,云浪翻滚,酝酿甚大。   如果说幻修的法术足以营造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法术威势,那么进入状态的音修,便不仅仅只是营造,而是借天地大道,便可以完美使用出来!   也就是说,目前的潇晓,这一曲鼓浪天潮曲的威力,已经足以达到出窍顶峰。   “这下那小娘皮不是只有落败一条路走?跟潇晓仙子对敌,那可是音修啊,莫非她以为自己是破尽万法的剑修,还是一武莫敌的武修不成?”   “嘿嘿,还好我押的潇晓仙子,这下交换会的时候,我可以去换个趁手的中品灵器来用用了。”   “没出息,中品灵器就是你的追求了?”   “场上那女子,已是出窍期的修为,手中那紫光烁烁的剑也只是勉强能达上品灵器而已,我一个金丹后期,用中品灵器怎么了?!”   “那是那小娘皮太穷了,也不知道她怎么修的,竟然这就出窍期了,要不是长得不行,来求我**,公子我还能给她换个上品灵器,保她受用不穷。”   张彻苦笑,看来自己的紫云剑还真被鄙视得够惨。不过这华服贼眼的修士也忒嘴jian,张彻不动声色地往边上一挪,暗处一伸指,魔痕幽芒浮动,瞬间禁锢了那人修为,只见他猛地一下就哇啦啦从天上坠下去了,倒也不知究竟生死如何。   不在意地耸耸肩,知道这种赛事举办方总不可能容许人无故摔死,张彻装作惊讶地和周围的人一起看了那人摔落的身影,忍不住有些莞尔。   凌曦颜既然要隐藏身份参加比赛,除了不用星衡北斗剑诀,借了张彻的紫云剑之外,面貌自然也是乔装过的,甚至还被他恶意添了几颗麻子上去。除了眸子依然一片清冷,其他地方已经再也找不到曾经冷倾九州的凌仙子模样。   而九州修士们的传统,除了不掩饰自己的年龄,譬如修龄几百年就自然是白胡子老头的模样之外,虽然元婴之后,面貌可以通过运用真元扭曲骨骼肌肉轻易改变,但较真起来,体内元婴还是本来面目的样子,很容易便能戳穿,而且面貌与元婴不合,容易引起真元凝滞元婴萎靡。所以这种行为九州修士们不仅基本不去做,而且也有明令禁止的规定。   所以那贼眼的华服公子,才说出那样的话。   场外平静下来,张彻才认真关注起场中的斗法来。凌曦颜已然出窍后期,潇晓想要轻易战胜她,自然不可能。但她如何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不使用本门擅长的招式去击败她,也不容易。   这场比斗,很有看头。    第八十章 弹剑听潮(下) 更新时间2014-8-14 18:17:29 字数:2405  雷音鼓动,云浪翻涌。   古有潮声如雷,可闻雷声如潮?   场外之人见天地大道被引动,无不变色,虽然有结界包围了场内,仍不由往后退了几丈。   而处在潇晓正对面的凌曦颜,无疑是感受最直观的那一个。却只见她青丝被风拂起轻舞,眉目淡淡清冷,表情仍然万年不变,僵硬如死人脸一般。   凌曦颜若有所觉,侧头眺目人群中一眼,张彻忙缩头躲了起来,不是吧,你难道修了佛家的他心通?这样说你坏话都能感应到?   “争斗刀枪无眼,姐姐可别误了自己,坏了身子,谁来心疼?不若就此认输吧,你我姐妹下台一叙,不说这蛮莽之事,想来也是极好的。”   潇晓咯咯轻笑,本就小巧娇俏的脸庞轻掩在宫纱中,手下却是毫不犹豫,云浪一起,一个浪头势先打了过来。   乖乖,这一口甄嬛传的语调跟谁学的?听得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不是有那方面的性取向吧?   张彻一个寒颤,对那名为潇晓的女子刮目相看。偏偏周遭男性修士狼吼不断,尽是为她叫好的,什么“仙子菩萨心肠,宅心仁厚”,什么“仙子绝代风华,恳请能入幕一叙”之类的,真是牙齿都要冷掉了。   凌曦颜身形不乱,轻一个腾挪避开那浪头,哪见得“浪打浪”,云峰交错,浪头又打了回来。   不只如此,雷声渐大,想那大潮奔涌之势未成,这一曲《鼓浪天潮曲》,应是还没到威力最大时。   凌曦颜眉头轻一蹙,紫光滑过,迎面一浪被她切开了,劈口光滑如镜。但大浪哪儿是能切散的?只见一浪翻作两浪,继续涌来。   这娘们,是在学杨过劈海浪练独孤九剑不成?这海浪哪儿能这么应付?若是我上场去,拿个搓衣板冲浪不就成了?想来也是,寰辰地处北漠独孤,山高雪厚,又哪里见得海去?难怪应付起来这么没经验了。   张彻皱了皱眉,心中吐槽道,却不曾想他自己前世于四川终了前半生,山丘盆地,又哪里见过海,有什么经验了?   目光继续回到场中,只见那浪头一浪翻作两浪,但终是云雾构成,非真正海浪,徒有势头,却没有大海的包容和沉水的张性,在她紫云剑连续劈砍之下,终是抵不过剑心通明的剑术,消散开来。   饶是如此,也不是能轻松对付的,这一浪刚起,那潇晓撩开宫裙,罗袜抵膝,音律不停。   雷声如潮,酝酿的时间越来越长,在场之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危险,然而云浪迭起,凌曦颜抵开海浪兀自分身不暇,又哪儿有时间去管那还在酝酿的大潮?   “铮!”   突地一个高亢的调节音变起,凌曦颜神色一沉,只见云头簇拥,一浪翻过一浪,力道之间没有抵消,仿佛真正的海浪因潮汐而涌动般,去了内力之间的损耗,共向一方,浪打浪之下,劲道不知经过了几重叠加,漫了整个场中,一滚一滚向她打来。   “姐姐,这浪浪相拥,你接不下来,也就不要再想之后的大潮天来了,还是早早下场去吧,我辈修音之人,不想徒造杀戮。”   潇晓轻叹一声,暂歇拂动,立起身来。   张彻没有管周边修士再一次为潇晓的喝彩,只是凝目看向那一道白衣,面对这样的情况,还不用本门剑诀,看来她是要用那一式了……   “乾霆破!”   一声娇咤,一直没有出声,没有使用法诀的凌曦颜,终于第一次使用了术法,这一使,便如一石起了千层浪。   “这,这是北岭景霄山轩雷门的八门雷法,这女子竟是轩雷门之人?!”   “轩雷门何曾出了这等人才,除了轩雷老祖,包括那首席大弟子紫寰不也只是一个废柴,而且前两年经历大创过么?难道真的有了什么奇遇?”   “这些都不重要,这女子的声音极为好听,怎会如此面貌,应是一位佳人才是。”   “声音美便一定是佳人了么……”   ……   话题逐渐地跑偏,而场中凌曦颜这一石,可起千层浪,自然也可灭千层浪。   只见潇晓那边雷声如潮,凌曦颜这边也骤起雷法,乾霆破乃八门雷法乾字一门,为杀伤力最大的法门,虽然还不及她的北斗剑法瑶光式,但也不可小觑。   只见虚空中骤然起了一个电浆团,形状有点似后世的球形闪电,但电子的浓度密度无疑都不是球形闪电可媲。不止如此,那电浆团还化无形为有形,由无质之液,逐渐化为有质之物。   乾霆,破。   磁拉的声音骤起,那电浆瞬息无影,天地间仿佛初生般那道霹雳的声音隐隐传来,甚至连《鼓浪天潮曲》的雷音大潮之声都掩盖过去。   这道声音一起,消失得也极快,短促的时间内,那漫天大浪之势溃然而崩,云雾崩散开来,再无一丝威力。   二人在云雾中对视。   “姐姐果然好功夫,看来我这大潮天来,还必须得使才是。”   潇晓叹了一口气,目中再无玩味散漫之色,决断认真的念头一起,四弦一声,大潮之声又奔涌起来,愈显宏大,仿佛那雷音要将这一方天穹都劈出个窟窿般。   “可是我却不想接了。”   这是凌曦颜比斗以来说的第二句话,声线轻冷,澄清澈淡,泠泠如溅玉。引起一大帮观战修士议论又起。   凌曦颜不再说话。   她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叮!……嗡……”   素指不逊纤手,轻轻在紫云剑身上一弹。   脆鸣之后,嗡声不绝。   潇晓脸色大变,方才凌曦颜弹剑一指,正是她曲调变节之时!   潮音似有变动。   她屈指再弹。   “叮!”   “嗡……”   大潮隆隆。   大潮簌簌。   大潮呼呼!   “叮!”   “叮!”   “叮!”   三下连弹,嗡声不绝。   潇晓哇啦一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脸色苍白,纤指再不能抚弦。   大潮之声,轰然远去。   “姐姐资质通绝,竟然能在第一次听这《鼓浪天潮曲》的情况下就能找到关节点,甚至本非音修,以剑作器,以音修之法,破我曲律,小妹输了。”   潇晓苦笑,抱礼认输。   音修之法,便以音破!   观战修士众哗然,潇仙子竟然输了!   倒是凌曦颜不为所动,依然那副冰冷酷酷的样子,稍一拘礼,便转身而去,不再回头。   “她分心抵抗,几次差点着道,看来就是为了专注听你的曲子,已经大半天了,难怪轻易被浪屿搞得手忙脚乱。本来修为就比你高两境,真元弹破,自然轻松。倒是没想到这妮子竟然对音律还这么敏感。”   张彻笑了笑,看了潇晓一眼,也转身纵诀,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原地一干人等对潇晓的安慰和对赌输银子的痛喊。    第八十一章 小栈、苦荞、天下(上) 更新时间2014-8-15 23:25:25 字数:3149  出于对白泽的顾虑,张彻匆匆离去,却没有看到刚刚下场的凌曦颜。   按照她的性子,没事又不喜欢在外乱晃,张彻一路直接回到客栈,就想推开她的门来。但他素来慎重,推门那一刹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先敲一敲比较礼貌,万一像那些漫画小说里的推门进去正看到她在洗澡或者换衣服怎么办,自己不得被四处追杀?   如此一想,就有些旖旎了起来。   好在并没有多久,他就想起正事来,苦笑拍了拍自己的头,正准备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来。   “你在那里要推不推,要敲不敲,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犹豫半天做什么。”   凌曦颜正站在屋内,眉头轻轻蹙起,疑惑地看着他。   得,敢情这年头的修士神念四处散开,周围有什么动静,只要不是刻意隐瞒,自然在心中,自己是白在这里犹豫半天。   “没什么,被一些东西误导着做了白日梦。”   张彻不接话头,轻轻扯开话题。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一代年青辈中,有哪些人物比较具有威胁的。”   他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苦荞微微有些甜味。   没有直接说白泽找上门来的事情,张彻也有着自己的考虑,那白泽找的是自己,万一把凌曦颜牵扯进来,难保他不会把自己的秘密抖露出去,而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绑匪,挟持人质,让你不要报警,不要声张。可惜这里没有警察,一切的难题,都需要自己的实力作为资本,亲自来解决。自然,也就不便说出去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凌曦颜大奇,按照她对张彻的了解,没有真正面临某个厉害的敌人,他一般不屑得去了解对方,何况这才辜下郡的三百强晋级,即便真要了解对手,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难道今天潇晓的对战给了他一些压力?也不会啊,按照他的打法,完全可以剑破琴音。   “咳咳……没什么,只是一时起意。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何况马上交换会便要开始了,那时候我逛得眼花缭乱,未必有心思记起跟你问这个,万一在对战那白晨的途中晋级失败了,未免不美。”   张彻张口便扯,一番话下来倒也说得有理有据,凌曦颜虽然直觉有些不对,倒也不疑有他,便认真给他说了起来。   “九州此届年青一辈的话,倒是真有不少值得一观的,但很多都是如今日的潇晓一般,虽然实力的确不错,但也最多能进地区十强,想要在那汴梁决赛上进入前二十,那是想也别想。抛除这一部分,我就大致给你说一下。”   “我和我的师门就不必说了,本门中还有一位师兄前来参与,剑术却比不得我,你既已成剑丸,自不忌他。”   “青城正一门,林曜师兄此人,一身青城法诀由朴入圣,根基极为扎实,却是打算走千年前张真人的道路,青城包揽天下万法,他却只用一门青城法诀配剑法,击败同届,毫无敌手,尽得天下幽的青城剑真传,仅次于上一届的张絮馨师姐,而张絮馨师姐乃青城张系祖师嫡传,可想其可怖。面对他,你没有其余的花招可使,只能靠实力一步步打过去。本来沈师兄历练之后也极可能晋入出窍中期,却是被那白晨所害……”   凌曦颜声音有些低沉,张彻沉吟片刻,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本不打算问凌曦颜各人的实力,就是因为问到了也没太大意义,实力上的差距,最终还是由实力弥补。   “荒云宗一系,传说李亦然一个月前被逼入云中七子的陨落之地,还被断废了左手,因为因果线路的扭曲和灵魂之伤,连龟寿老人都没办法接续。然而却得了苍劫意和云荒诀的真意,以出窍中期的修为从其中走出,整个人性情大变,在这次东方斗法会中也是一个劲敌。云荒诀取天地蛮野气息,本是洪荒历时代人族英魂祠的历代心法,取最混粹的力量以成道,苍劫意又是今古一千两百年前饮烨真人舍身取义,灭我人族四大强敌族群尽归于西方大泽所悟,乃最贴合云荒诀的独门法诀,变化多端,而凝魂一道,也没有破解的法门,只能见机行事。”   张彻皱了皱眉,李亦然他当然知道,当初在北岭之时,便是他因白晨之言,最终辱擒了自己,虽说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也不是一笑而泯的过节,这次若见到,必要在手上讨个说法才是。   只是那云荒诀苍劫意确实不好办,上次叶一辰一剑破河山,那是他叶一辰太厉害,而不是荒云宗三个长老太弱。至少就现在而言,他实力再提升个百倍,也挡不住当初众志成城,天人合一,万众一心那一式苍劫意。   “破连山一脉,苏莫染你也见过了,即便你现在练成了剑丸,正面也是绝抵不过他的,唯一的胜机,只能在规则上。斗法会每一届的决赛规则不同,以前也有靠规则赢得胜利的,自然也算实力的一部分。”   凌曦颜皱了皱眉,轻叹口气,对他战胜那苏莫染并没抱什么信心。事实上即便是她自己,面对破连山百年来的第一人,也仅仅只有三分胜算罢了。   张彻同样眉头紧锁,这样一来难缠的对手看来不少,那苏莫染当日与白晨的一战,他虽未亲眼所见,但对方轻易碾压白晨的势头,也是有所感应的。准确说来,其实他根本还未见过苏莫染一面,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何英雄人物,竟然能让凌曦颜和慕伊梦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看来这一届天下十门之中,最强的当数他了。   “蜀山。你且莫看上次历练的郑慧吟师妹遭了毒手,其实蜀山此届最强李逍尘师兄,并没有参加十门历练。李逍尘师兄剑道悟性之高,蜀山已有千年没有见过。传说他十六岁时才拜入蜀山,已经堪堪赶到了蜀山不收徒的边缘上,本不受重用,后来长老出门办事归来,半夜路过弟子堂,见其半夜起剑,大吃一惊,重加培养,果然一飞冲天,十七岁剑心通明,十八岁练剑成丸,十九岁得蜀山镇派双宝,太上三宝之一的雷炎剑垂青,竟认其为这一代的主人!至此入蜀山金顶后壁洞中参悟,前些日子才出关,名声已经传遍九州,隐隐有两百年来第一剑修的说法,被长辈安排参加这次的东荒斗法会,意在一举成名。”   见他神色,凌曦颜暗叹一声,知道他自极东而来,很多事情不甚清楚,继续解释道:“天下十器乃大乘期以下最为顶尖的十大灵宝榜单,自一千一百年前我门制器大师做出天星乙木环灭海外三族以来,就一直成为人族圣器的标准,后来冰魄寒光剑、九华凝火枪之类的才陆续入榜。而在此之上,还有太上三宝,即便是大乘期乃至散仙之中,亦有绝大威力,甚至传言可灭大罗金仙。这太上三宝分别是我寰辰一门的太极玄光鉴,蜀山的雷炎剑和天极剑。你莫看我手执天下十器之首冰魄寒光剑,若与那雷炎剑比拼威力,是万万不能的。”   乖乖隆地洞,天分如此之高,这么吊的设定,不是前世小说标准大BOSS配置么,张彻面色古怪,问道:“照这么看来,那这李逍尘岂不是你们之中最厉害的人?”   凌曦颜冷目横了他一眼:“那当日我手执天下十器榜首的冰魄寒光剑,又有寰辰凌孤当届最强的称号,你区区极东无名之辈,手拿着一把堪堪能到上品灵器的破烂,又哪来的勇气跟我打?”   咳咳……我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   张彻面色尴尬,嘿嘿了两声。   “那李逍尘固然悟性超绝,剑道无双,我等之人又何差了?且不说我自己,便是苏莫染师兄十年破连山下南丘纵横,威名又何曾差了他?我面对苏莫染尚只有三成胜算,他李逍尘也未必能过四成!”   看来这苏莫染还真是天下十门此届当代第一人,李逍尘这样的出身都不能让其气折。   “当日你俩就为他说话,现在又这般夸赞你那苏师兄,莫不是真有什么私情,或者私怨不成?”   张彻转念一想,这凌曦颜处处为苏莫染证名,倒真是反常得紧。   “无耻无聊。”   凌曦颜面色骤寒,闭口懒得再理他。   坏了,我还要求她继续介绍呢,这时候招惹她生气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张彻苦笑一声,一时不小心嘴jian了,他只能低声说了两句好话,好在凌曦颜几日下来已知他秉性,也非那刻意为难人之人,这才肯放过他。   扯开了话题,张彻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倒也一时不急着继续问她其他当代人物的信息,更不敢再提那苏莫染,喝了口苦荞,有些好奇道:“以你的说法,蜀山千年难见其才,那李逍尘如此剑性通玄,为何在外界的评价却只是两百年来的第一剑修?”   凌曦颜面色再次一沉,这次却不是对他生气怎么的了,端着茶杯的手僵了半晌,才颓然放下,悠悠一叹道:“自然,有那个人在前,天下剑修,已经没有更高的荣誉可以争取。”   张彻一愣,突然手中却不自觉紧了紧,已经明白了她说的是谁。   白衣无双,天下第一,一剑凌尘夜逸尘。    第八十二章 小栈、苦荞、天下(下) 更新时间2014-8-16 22:46:57 字数:2520  两百年前陨落的这个传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奇迹,至今少有人对他没有几句感慨的。   张彻想了想当初一剑破河山的叶一辰,苦笑了声,那已经是足以让自己心驰神往的结果,即便那样的高度,恐怕自己也一辈子难以望其项背。   “不必妄自菲薄,那李逍尘也不过一年剑心通明,一年练剑成丸。我一年就完成了这两者,更别说你自己这三个月剑心通明的怪物。”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云凌突然在他心底发言道,张彻心中一动:“你伤势养好了么?”   “基本上七七八八了,只等你分神期一到,便可以立即开始分离。不过要解开那巫女以乱化散手结的大衍封魔印,恐怕你还必须回去极东一趟。”   张彻懵然一惊,脑中这一年的过往不断浮现出来。   月村,《远空》,后山,共眠,幽潭,素衣,苍树,黄昏,篝火,木杖,长弓,风姿,结树。   绯雪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恬淡沉静的声线仿佛就在耳边。   玉城,白裙,月下,觥筹,三书,顾家小院,白云青葱,弈棋,偎依,红烛暖帐,夜话晨观。   白裙素衣的窈窕背过身去,月下倾世的容颜朦胧。   “呼……”   张彻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喟然长叹。   “怎么?这就没信心了?”   凌曦颜见他叹气,还以为是刚刚自己说出的内容吓住了他。   “没事,你继续说。”   收摄心神,张彻淡淡微笑如常,镇定道。   凌曦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直觉他有心事,但也不便询问,便继续说道:   “天师堂,虽然出现的年代较晚,为上古历元后山海经时代之时,守护意志对内的具体组织所化,底蕴稍微薄了一点,专职也在诛魔灭鬼,但也不能因此小觑。天师堂这一代参与东荒斗法会的首席,是唐柔冰师姐,也就是上次参加十门历练中唐双的姐姐。上次由于闭关修行没有参与历练,但这次疯魔叶一辰大乱东荒魂戮场以来,唐师姐一路平乱过来,世俗人情极为精通,乃我十门中最为入世的一个,一身天师符法同样不可小觑,而且唐师姐被称为符、气、阵三绝,一法三修,招式多样,也很是棘手。”   张彻暗自将这人记在心里,九州现在走各途径的修士,纯剑修他还没有见过,气修到处都是,譬如流夙,便是以气修为主。而流夙麾下,上次地牢一路打将出来,只有金丹修为,却能御使三十六路金罡上品灵器的,那是器修,他也算见识过了,方才的潇晓乃音修,他自己也算个半吊子武修。这么算下来,也就符修、阵修和丹修他没有见识过,也缺乏应对经验,这唐柔冰占据其二,遇上了得谨慎应对才是。   “这便是一门三山,一宗一堂了。天下十门剩下的门派,那神火教首席已败于白晨之手,没甚可说的。冥道门这一代的首席擅扇,曾与苏莫染拼过扇法,最终也没有将苏师兄的九华凝火枪逼出来,所以曾发过誓言,有苏莫染的地方,他就绝不出现,待他出现那一日,便是再次挑战之时,所以这一次的东荒斗法会,他并不参与,其余门下的弟子,则大多都是出窍初期修为,便不赘述了。”   简单再次说了两门,凌曦颜轻松的神态再次认真了一点。   “然后便是意临谷,这个门派的底蕴在天下十门中是最浅的,乃今古历元九州之战后期才出现,以执念通达,意至剑临为旨,但在九州结界的构筑中出了大力。这个门派十分神秘,山门一般不对外开放,也不对外招收弟子,奉行一个师傅一个弟子的单传体系,因而门人也非常稀少,但每一个意临谷之人都是精英。我曾与一个意临谷门人交过手,法门着实玄妙,如果说剑修是一剑破万法,寄神于剑,那么对意临谷的人来说,神就是剑,神念极为强大,交手之中处处占尽先机,对手非常吃亏。”   凌曦颜顿了一下,继续道。   “这一代意临谷的首席弟子,修为也颇高,目前和我一样,已经是出窍后期的修为,你若遇上了,非得全力以赴,才有胜机……她虽然是女性,但性情有些古怪,你要多加小心。”   说到这里,她便闭口不言了,似乎与那意临谷的首席,也有过什么纠葛。   性情古怪……死人脸还真好意思说啊……   张彻暗地里吐着槽,一边也将这人暗自记在心里。   “天下十门的强手,基本就在这里,西昆仑已灭,就不再谈论了……你不要以为敌人就只有这些了,白晨已败神火教首席,你对他应该有些了解,这个便不需要我多说吧?西昆仑虽然灭了,但灭了它的九州魔门还在,九州魔门已经两百多年未现,曾与千古一脉东昆仑并驾齐驱的它,底蕴之深,不可想象,这次斗法会,也一定会派人出现。”   “除此之外,五朝二王,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虽然二王成名多年,与斗法会没什么关碍,但五朝之中,亦有帝皇之家,天骄并起,此次参与之多,也远超以往。但帝皇之家,信息封锁得比较紧,我也很难打听到其中的厉害人物,总之你遇上了要多多小心,紫薇帝罡雄踞九州帝皇家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五朝之中,每一朝又有各自配合紫薇帝罡的斗技,秦王剑、夏主鼎、商皇戈、晋帝指、周候鞭,每一门都玄妙非常,不比我天下十门的秘术差。”   张彻皱了皱眉,关于这个他倒没想过,原来这一届斗法会竞争压力如此之大,秦王剑他当初寄神念于紫云剑之上,看见秦泽用过,虽然秦泽并无什么修为,估计对秦王剑也研习不深,竟然就能用这剑法与夏东的法诀配合‘凛扇’拼斗一番,可见其威,其余四门,应该也相差不大。   “这个你的确要多加小心,虽然晋帝指和周候鞭我没有见识过,但其余三个我当年也不是没有与之交手过,的确非常厉害。秦王剑六合十一式,夏主鼎九州五诀,商皇戈八荒三十六法,都是一等一的神功法门,即便是现今五朝二王的中夏锦王夏佑淼,使的就是夏主鼎九州五诀,传说即便当年夜逸尘凌尘剑大成之后,也能依靠此法与之拼斗个五六十合。”   云凌暗中对他说道。   张彻郁闷道:“五朝不缺法器宝物吧,至于对这斗法会的小小奖励这么上心?”   凌曦颜冷眸扫他一眼:“缺倒是不缺,但这种争斗性强,对名望提升巨大的九州盛会,连我们与世无争的天下十门都忍不住出来打着促进交流的旗号大肆拼斗,那本来互相之间就有利益倾轧的五朝,会无动于衷么?”   张彻大汗,倒是把这茬忘了,九州五朝虽然以秦、夏国力最为强盛,但总体算来五朝也差不多,这种别别苗头的比赛,他们当然要全力以赴。   “你若在斗法会上实力超群,扬名天下,即便身份最后暴露了,也自然有不忌大商的其他国朝皇子包庇拉拢你。”   最后冷横了他一眼,凌曦颜喝了口苦荞润喉,茶已微凉。   “时候不早,我要休息了。”   就这样,张彻一边发愣一边哦着,不自觉就被轰出门外,回到自己房间,愣神消化着这些信息,屋里甚至连烛火都未着。   半晌。   “哎?我特么问的正事儿呢?!我不是为了问白泽才来找她的么?……”   一夜无话。    第八十三章 浮波,月海,人家 更新时间2014-8-18 20:42:09 字数:2309  (PS:五更已全部送上,合计12843字。)   东荒,伏波郡,红叶镇。   大商东荒,统辖八郡。北岭郡以豪强家族多而闻名;安山郡中便是荒云宗,遍地群山,偶有村庄错落;川青郡有东商第一族陈家,地处中央,临海富饶,乃大商赋税来源的主要地区;辜下郡靠中临南,三关交汇,贸易也颇为发达;和南郡最处中央,大商首都汴梁便在此郡,乃东荒行政中心;樵许郡在北岭郡以西,上临北漠,西接中土,本来贸易条件很好,但羊湖湿地造成交通极为不便,而龙垣断崖的存在也让匪盗有了窝藏的地点,乃大商最乱的一郡;南府郡在东荒最南,地位偏僻,气候湿热,灌木丛生,环境恶劣,又有九州五大绝地之一的东方魂戮场,因而赋税也是极少,不过土著倒是过得安闲。   除却以上七郡,最后一郡,便是伏波郡。   伏波郡地处东北临海,气候偏温,降水丰富,然而临海平原盐碱地多,因而作物收成并不是很丰富,所以上缴的赋税也不多,所幸民风淳朴,并无山贼悍匪,所以百姓日子过得也倒安适。   而这次九州瞩目的盛事,东荒斗法会,伏波也正是其中一个赛区。人流量的汹涌给当地人民带来不少财富,所以百姓们也很高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牛二喜就觉得近来多的这多些人打乱了自己生活的节奏,原本村落里人过得好好的,就这个什么狗屁会开办以来,不停有人争斗,在天上打,在地上打,打坏房子,打乱稻田,而且多半不付赔偿,他也不敢主动去要。   天杀的这些龟儿子,要是老子也会飞,不拿菜刀一个个砍死你们。   骂骂咧咧的,牛二喜拾缀着柴草,伏波的梅雨时节快到了,空气潮润得很,柴草受了潮,那就烧不旺,烟雾也浓得紧。   “请问这位乡亲,牛家在哪?”   亲和温润的声音,落落大方而不失礼数。   牛二喜正要转过头来没好气地回她一句,没想到这一回头入眼的竟是一位长裙女子,女子长得很是温婉可人,面上带着的淡淡微笑让人莫名有种好感。   牛二喜好歹也算村里的大户,这几天飞来飞去的人见多了,倒也不至于太过失态,惊艳之后,随即打量到的便是女子不俗的穿着和身后两名黑衣的随从,他很聪明地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语气。   “这位小姐,不知您找敝宅有何事?”   恭恭敬敬,弯腰垂头,不敢再直面她的容颜第二眼。   “原来你就是牛家人,我想问问,最近是不是有一位白衣红裙的巫女在贵府落脚?”   女子的声音有些淡淡的欣喜和释然,轻声追问道。   “小姐您问这个有何事?”   尽管知道有些冒犯,牛二喜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警惕地再次打量了她几眼。   “不必担心,我只是听说这位巫女一路过来,做了不少好事,施救无数,正好有个顽疾困扰我颇久,很是麻烦,于是前来拜访,看看有无速治之方。”   女子颇为婉约地一笑,款款到来,语气诚挚,不似作假。   牛二喜没有拒绝之理,再说人家只是暂居于他家,诊断不诊断,那也不是他说了算。应了声,他便带着这一队子人回到了家里。   作礼谢过之后,女子跟着牛二喜进入宅门,便眼前一亮。   一身白衣,一袭红裙。   一瀑青丝,一黛画眉。   惊艳了整个背景的女子闭着眼睛,并没有刻意盘坐,而宁静致远的气质油然而生。背后没有靠着任何东西,笔直的背后曲线随青丝漫下,尽掩其中。   “果然气度不凡。”   女子赞道。   巫女轻轻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背后二人一眼。   “他们说,要来找您看病。”   牛二喜简单介绍道,尊敬的态度中充满了感激,还有隐藏的一分仰慕。   可惜农家汉子终究不是整日混迹朝堂魏阙的人,这一分仰慕,女子及后面两个随从都看得分明。   “病在何处?”   巫女轻叹了口气,询问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左胸。”   “心口?”   “小腹。”   “我知道了……晚上吧,更利于治疗一些。”   犹如哑谜一般,三言两语,二人似乎就约定了什么一样。   “那便不打扰巫女小姐静坐,今夜子时,村外二里渡崖口,恭候。”   女子洒然一笑,留下地点,转身而去。   巫女看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牛二喜,和善地一笑,又闭上了双眼。   …………   子时,渡崖口。   灯塔彻夜亮在岸边,渡口却已经没什么人,海风微凉,远远可以看到村落里的灯火寥寥,这个时辰还在村中亮着灯的,只是寥寥。   皓月当空。   银辉遍洒。   潮浪涌华。   白衣红裙的身影,从小路尽头,不急不缓,慢慢到崖口。   “好月色。”   白日里出现过的女子自黑暗中走出,仰头望月,赞了一声。   “何事?”   巫女连眉头也没有抬。   “想请巫女小姐,移驾府上,居一客卿位即可。”   “我若不愿?”   “那自然算了。此次前来,只是拜访,不奢一定能求到巫女小姐。”   女子长发轻扬,面貌在月色下显得更加婉约。   巫女皱了皱眉。   “探底?无意引戈,还想请问小姐是哪一方势力。”   “我姓陈。”   女子微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川青陈家。看来这些日子伏波的事情闹得确实有些大。”   巫女叹了口气,倒也并不如何在意的样子。   “我相信巫女小姐不是挑衅方,而且我只是来看看。但是巫女小姐来历神秘,恐怕有人不止是来看看。”   “我知道,从打听到他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我便知道我打听他已经引起别人注意了。”   巫女静静道。   “圣威莫测,不究先生与他有故,我陈家不敢有丝毫插手。但流夙殿下,乃至于大商、天下十门,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雪绮脸上出现了一丝怅惘,似乎对那个短发的男人印象也还没有消泯。   “陈家居川青第一,想来有独特的情报网。如有消息,恳请告之。”   巫女告礼。   “我说过,我陈家不敢有丝毫插手,插眼也不敢。”   笑了笑,陈雪绮目光坦荡地迎向她。   巫女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但我有预感,汴梁之上,必有好戏。”   陈雪绮并没有完全让巫女失望。   她眸光一凝。   “只是猜测,当不得真。”   陈雪绮看她样子,洒然笑了笑,转身离去。   “陈家告知之恩,我记住了。”   巫女的声音轻轻淡淡,却清晰传到陈雪绮耳里。   她已行远,随意挥了挥手,消失在黑暗中。   “不插手,不插眼,但你的心,似乎还是有想跟他扯上什么联系的样子,这无关利益纠葛……你与他,也发生过什么曾经么。”   巫女轻轻叹道,抬头望眼。   月海同辉。    第八十四章 烈马金戈,万里如虎(上) 更新时间2014-8-25 12:23:07 字数:2335  九州,中土,湘北。   别致的庭院幽幽,自然道韵浓厚,然而也不至芜野,一看便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庭院外路径不通,小湖临外。阁楼并不如何小巧,约莫看去,大致也有七八个房间,只是那股子悠然的味道,还是在不经意间浓郁溢满。   “昭王殿下已确定到了汴梁,坐镇此次斗法会,消息绝无虚假。”   银须鹰鼻的老人低声恭道。   明黄袍子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叹道:“哥哥未免也小题大做了些,就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招揽来的紫擎真人他们,竟然还用族法降我一重修为逼我回去受罚,这些年我可是好好沉寂了段日子,便放我出来透透也不允么。”   他已经得到消息,秦勿彦在北秦都护府没有寻到他,便将留守的一帮供奉施了些惩罚,之后那些供奉便纷纷告辞而去,再不任命了。而自己也被族中血脉影响,封印了一重修为,目前只有分神后期了。   老者不言,对于这对兄弟之间的事情,他不敢有丝毫插嘴。   “叶一辰……没想到仅仅是那个人的剑而已,便已经如此厉害,难道后世之人,便只能在他的光辉下蔽身躬行么。”   想起叶一辰的一剑,秦觉武还是忍不住苦笑心悸,当日蔚衍三老抢先逃走,没想到正中其剑意一道,一人被裹挟不得脱身,而自己跟另外两老先行了一步,那轩雷老祖只稍慢了一步便身受重伤,再后面的,就全部被那扭曲的一团吸搅进去,彻底陨灭了……   六位合体后期,围攻一人,一剑之威下,竟然直接就死了两位,重伤一位,惊走剩下三个。   恐怕只有哥哥才能与之抗衡了吧……   “轰!”   巨响轰然,楼阁的结界溃然而崩,庭院已被冲散得七零八落。   “何人?!”   旁侍老者惊怒交加,大吼一声,真元自中而开,裹挟起一股子气势,顿时便向声音来处而去,楼阁已失了结界保护,在这一吼下,自然尽数崩坍了。   而秦觉武依然坐在椅子上,而椅子在空中,甚至手中杯盏里的茶水,都没有起一丝波纹。   “铮!”   利器划破音波的声音。   “破连山,苏莫染,前来请教!”   漫天烟尘轰然而开,苏莫染白衣胜雪,红缨飘洒,仗枪伫立。   孑然一身。   老人瞳孔一缩,大喝道:“放肆!苏莫染,纵你是破连山首席,可知在座为谁?”   “自然知晓,便是我不曾认得,手中这枪,对他也颇为熟悉。”   苏莫染淡淡道。   一直波澜不惊的秦觉武,看到那刺眼的红缨,终于皱了皱眉:“这是破连山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我手中东西与师叔作别的意思。秦觉武,你身为北秦第三世子,当年与莫师叔的恩怨,今已不谈了,此次南下,为何还将我莫师叔俗家后嗣,一门三十五口,赶尽杀绝!”   苏莫染怒目喝道,他只有出窍后期的修为,在对面一个分神初期的老者,一个合体后期的大能面前,也不卑不亢,掷地有声。   “死人的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他从长生树爬起来,还想做个缩头乌龟,那便由不得他。”   秦觉武的耐心出奇的好,或许是看到那把枪,想起了些旧事,他心中发泄的欲望强烈了些。   “哈哈哈哈哈……杀人族属,逼人现身,果然帝王心性,不拘俗理。北秦煌煌然当世大朝,欺我破连山无人否?!”   苏莫染哈哈大笑,枪尖一扫,九华凝火枪淡淡的血气溢出。   “黄口小儿,修行几个年头,也敢放肆。放着东荒斗法会大好前途不去参加,在这里便是杀了你,破连山也不会说什么!”   老者声色俱厉,右手轻扬,宝光溢出。   “无胆鼠辈,抬出我师门,是怕事后遭报复么!原来北秦这么一棵大树,也庇不了你。心性不通,怪不得这大年岁,才初至分神。便是了却这桩,我再去那斗法会取了冠军,又有何妨?!”   哈哈大笑,苏莫染睥睨他一眼,看来心中已对其轻视之极。   “好生狂妄,便不知破连山手下真章?!”   老者大怒,劈手宝光现出,却是一把狭长的宝刀,灵光蕴内,想来也是被温养了很多个年头,当属极品灵器无疑。   “废话连篇!”   苏莫染不怒反笑,悍然一枪,正面迎击而上,刀枪相击,铿锵作响,那老者一时加重真元,以修为相压,竟也不能再压下一分!   “刀是好刀,可惜蕴养再多年头,没了血性。无胆鼠辈,何可言勇,敢与我对仗,污我好枪,滚!”   拼力之间,苏莫染犹有余力,看向宝刀,赞叹之余,手上加力,一声暴喝,真元聩耳,那老人一时懵然,苏莫染收枪横扫,老者慌乱之间双手持刀抵挡。   滚字喝出,枪出如虎,暴击而上,宝刀断为两截,枪身去势不止,直中胸膛,老者噗一声鲜血吐出,身如破絮,横飞而出,也不知被打到哪里去了。   一直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秦觉武,终于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放下茶盏,轻声道:“我以为莫弹歌死后,这把枪再没了那般霸气能发挥它神韵的人,没想到破连山果然人杰辈出,战狂迭起,这么快又有了能发挥天下十器原本威力的人。”   天下十器,准确地说是天下人族十大圣器,乃大乘期以下所有法宝之中最翘楚的十个,自一千多年前天星乙木环灭海外三族后,天下十器标准乃定。   一器可灭三族,天下十器的威力,到了神韵相合,能发挥它们本身力量的人手中,会有多大的威力,秦觉武自然知晓。   “善恶无报,乾坤有私。我下山南丘十年纵战,举刀自有道,有所向者有所卫,破连山身即道战即法,有心中不平不忿者,必以剑偿出,以身而行,即刀山亦无悔,死海亦无惧。秦觉武,你触我怒意,不战你一战,我念头不能通达。”   苏莫染横枪傲立,淡淡道,战意却比方才更加昂扬。   “我可不是给你破连山磨刀的地方,你不惧,便不惧,人死了,也就无所谓惧不惧的了。”   冷笑说道,秦觉武身后的椅子和茶盏尽皆化为齑粉,飘然洒落。他心中也不能不为苏莫染感到赞叹,长江后浪,江山一代,此子应该不知道我现在只有分神后期修为,能向合体后期提出挑战,光是这份勇气,也要为之赞叹。   但这也更坚定了他灭杀的决心,即便出于破连山的面子不能灭杀,至少也要将他心中的道彻底打碎,否则任其这样身道战法,恐怕渡劫也拦不住他,破连山强盛起来,旧日与北秦的恩怨,恐怕便不能听之任之了。    第八十五章 烈马金戈,万里如虎(下) 更新时间2014-8-26 11:10:19 字数:2592  那是很遥远的往事了……   刚上破连山,他也只是个跟周围人一样,呼呼哈哈喘着气红着脸将拳头往草人上靠的孩子而已。   “师父,道是什么啊?”   “道就是道路,修行,就是要找到自己的道路。”   “那我们山里的道呢?”   “我们山里的道,就是用身体去验证,什么时候该出拳,用经历去感受,什么时候该拔剑,用血与火去明白,出拳和拔剑的意义在哪里。这就是我们的道了。”   “那师父,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道啊?”   “呵呵呵……那就是很远很远之前的故事了,那是一个叫做上古历的时候,我们人族洪荒历的厉害人物把大巫大妖这些欺负我们的东西打跑了之后,也就消失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是他们走了之后,那些欺负我们的妖怪啊都回来了,到处掳拐你这样的孩子,抓去剖心吃肉;我们内部也有一些人变坏了,就成了魔,死了的,就成了怨,也祸害生人。那个时候,大家的日子过得极苦,到处都有死人,路上都是些流亡者,流亡着流亡着,诺大九州,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安全。大家聚在一起,就开始想办法啊,不能这样下去了,那些强大的,应该在一起守护,保护大家,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小小的苏小四听着白胡子师傅不规矩地坐在石阶上讲故事,懵懂中听着那些虚空混沌中响彻聚合起来的“护我人族!”之类的声音,幼小的心灵深深将此些印刻。   “流亡的大家聚在一起,开始集合去打跑那些盘踞的妖怪魔鬼的,路途很艰苦,也死了不少人哇,没有人叫喊,哭泣之后埋葬起来也继续上路。那时候环境恶劣,九州道路也不通,大家就在山隘里走,在雪路里走,在沼泽里爬,扎破脚,吃烂泥,讨伐那些占了我们家园的妖祟,最后终于赢回些家园,但是也必须要守护才能活下去啊。于是擅长对付鬼怨的,就商量在一起,建个房子住着,接受大家的委托,去消灭那些祸害,那时最厉害的被称为张天师,于是那个房子就被大家称为天师堂。一些擅长战斗,对于妖怪之类需要血和剑更擅长的,也聚在一起,田地都是要用来生产的,就找了个荒凉恶劣的山上住在一起,于是就是我们破连山了。这就是我们破连山的道的由来。”   “我明白了,我以后也要守护山里的大家,用我自己的拳头!”   苏小四握紧自己的小拳头,立下了小小的愿望。   ……   八岁。   “师父……”   苏小四鼻青脸肿,坚强地没有吭声,眼睛里却很是有些委屈。   “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疼哭鼻子啊,羞不羞。”   老道一边化了些灵药为他缓了疼痛,一边笑道。   “才没有!……只是师父,为什么我想去帮他们,他们还说我是什么正统的牡丹花,受不得伤受不得气,大家不都是一起苦过来练过来的么,师父说我们应该守护大家,但他们好像不乐意接受帮助,还说什么若是当年无琊师叔祖没有被门规所碍,苍生诀也不会流失,也就不会让我们这一脉得意了。”   苏小四越说越委屈,却还是坚持昂着头,不让眼泪溢出眼眶。   老道有些沉默,叹了口气,没有跟尚还年幼的他继续说下去。   ……   十五岁。   “小四,今日起你便不叫苏小四了,入我破连山,本该早有道号,我不愿用那些俗节束缚你,但毕竟也该有个堂堂正正叫出去的名字。你资质之好,百年罕见,更难得的是一颗赤子之心,明了己道。便愿你不被世间外邪所侵,一念通达,纤尘无染,故赐名于你苏莫染。”   “苏莫染,这柄九华凝火枪,乃天下十器第九,取自地火菁英,采天地九华,威力绝时,破尽八荒六合,今古九州之战年间横空出世,染了不知多少外族鲜血,今赐于你,望你好生运用。”   “有名有器,今且下山去吧,没有磨练,战不成法,身无真道。只有经过世俗洗礼的赤子之心,才是你今后真正的大道本源,去吧。”   一路下山,他数次险遭陨落,在血与火的锤炼中,他的法愈发通达,在世俗人心各态中,他的赤子之心看得愈发透彻,道也愈发明净。   我念我意,出枪无悔!   但也有心梗在他的道前。   九华凝火枪,天下闻名的第九器。上一任主人,乃破连山一代人杰莫弹歌,血北百里的传说,一直在九州乃至海外都有流传。   卫道除妖的过程,同时也在明晰自己。很多人认得自己手上的枪,更能想起那个传说。苏莫染并没有感到被忽视,或者嫉妒之类的情绪,只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他终究对那个山门已经很少谈及,忌讳莫深的莫师叔有了好奇,有了向往,听着那些事迹,他往往便觉畅快,能下酒三斤。   这也是心障的来源。   破连山之建,来自于上古历人族的守护意志,乃至破连山之道之法,也皆由于此。但他自下山履历人世以来,南丘之人,视其枪,则多赞当年莫弹歌下山游历为南丘人民做的事,诸多妖邪,更是闻风丧胆,即便十万大荒里出来的大妖,也对这把枪很是慎重。   这样的人,想是好的。   但当年的事,谈及之人,则无不扼腕叹息了。莫弹歌血北百里,那北秦三世子,修为和道心通达度,自是不及他的。然帝王出身,北秦素来之风,杀伐果决,不择手段,在莫弹歌杀出重重埋伏之后,眼见就要于长生树下杀死秦觉武,北秦昭王身在天弃山驱逐北蛮,心念意感,往南一掷,流光踏破千万里之遥,莫弹歌拼死挡住,自然伤上加伤,再次被秦觉武手下幕僚门客拦住,又陷入重重身围,重伤战死。   其后,九华凝火枪被北秦恭还回破连山。   破连山,无所反应。   道统为守护的战门,门下弟子如此死去,既没有守护,也没有战。   心魔顿生。   饶是苏莫染强行打破心障,突入出窍期,最后在出窍后期,也是徘徊了很久,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么终生修为将再无寸进。   但是当年的事,当年已结。莫弹歌已死,师门再不提此事,秦觉武此战之后直接归隐,再不出北秦一步。   他无法再进。   只是挥枪之时,他能听到手中红缨对上一任主人的悲泣,能看到自己守护之人,事后对自己目光中的畏惧,甚至害怕逃开,能听到门中弟子,对苍生诀流失的不甘,对自己奋勇血战身躯的忌恨与非议。这些东西,他尽量忽视,十年征途,他的枪越发锋锐,但长久下去,他挥枪之时,也未尝没有过那一丝犹豫。   一身白衣如雪,然后血染浸红,到四周无所亲近,到处是敬仰或畏惧的目光。   苏莫染,已为染,被血所染,被尘所染。   直到这一刻。   “什么东荒斗法会,什么天下荣誉……”   “我所求,不过己心能安,执枪无悔……”   “其他人没有站出来,但我站出来了,我站出来,就是代表破连山。”   “秦觉武!纵你北秦世子,合体修为,纵我螳臂当车,修为低微,可看我破连山无人否?!”   苏莫染哈哈大笑,提枪而起,再无一丝犹豫,胸中数年郁气,一吐而空,前所未有地畅快轻灵,元婴大放神采,亦大笑畅快,作提枪势……   一破三境。   苏莫染,分神后期!    第八十六章 英雄多故谋夫病 更新时间2014-8-28 13:34:04 字数:2979  当苏莫染大败秦觉武的消息震惊天下,传到辜下的时候,张彻还正在二十强的鏖战中。   比试结束,回到客栈后,他也只能慨叹一声罢了,尽管事后消息已经证明秦觉武当时由于血脉封印只有分神大成的修为,但苏莫染一破三境,还能以刚晋之姿,打破多年合体经验,还是足以让天下大教瞠目结舌,也自此之后,苏莫染正式得了两百年来第一人的称号。   虽然流传开来,越说越玄,什么斩了秦觉武一条手,什么如果不是使用秘法逃走,会被生撕之类的,张彻是决计不信的,但之前莫弹歌的事情他也听说过,这么一来,恐怕破连山与北秦的关系,倒真会有几分微妙。   这几日来,辜下斗法他倒是应付有余,只是随着晋级愈发后期,战斗强度有所提高,他不暴露自己修为,甚至没有用剑的情况下,有几场也打得吃力。而那白泽,在那场会晤之后,也再未找过他。   眼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苏莫染二十年修龄,分神后期修为,排到今古历元也是可以进前十的奇才,但若无所限制让他参与,在汴梁决赛堪堪能达分神强度的标准下,苏莫染一人便已分神后期,配上完全领悟真意的破连山战道和九华凝火枪,这东荒斗法会也没甚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具体如何,张彻只是静待,但那苏莫染爆发出来的战力,着实让他慨叹不已。天下风云,各领风骚,果然从不缺天才。   这且不提,却说这几日来,比试之余,他倒也前去拜访过龟寿老人,只是求医之人太多,若要排队,不知何年月去了,他又不像网络小说那样到处走就可以捡到秘宝天材可以让人刮目相看之类,知道从这方面入手提高修为没有门道,便也很快就放弃了。   至于那与斗法会相毗的交流会,凌曦颜一幅不感兴趣的样子,他颇为好奇地去看了看,最后也发现什么小说里写的看似平凡无奇的东西其实是上古秘宝的情节太过扯淡,交流会上的东西,要么就是打着幌子售卖的杂货,要么就是以卖破烂的架势去卖破烂,真正的好东西也不是没有,只是按张彻得来那些储物袋里的破烂,再来上一千弟子给他抢也凑不出等值物来。   果然贫穷是人类的原罪,无论哪个世界,都是真理。   张彻走出交流会,感叹道。   当然,这些日子也不能说全无收获,他特意留意那白泽,走过这些地方,也打探到了些消息。据说那白泽通过修龄测试的时候,负责测试的修士神色无比怪异,而后面的比赛,也是平平无奇,就如其面貌气质那样,如个庄稼汉子那般,拳头就招呼上去,一路打将下来,众皆以为其是武修,到后面竞争强度愈大,开始遇到修为高一些的修士的时候,他的特别之处便体现出来。   预判性极强,犹如他心通一般的能力,万法不侵,刀剑不能加身的体质,还有那只要打出去,命中了,便必然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的拳头。   白泽已经是赌斗圈中有名的一匹黑马。   有意识地从情报来源套出尽量多的东西,除了这些,他还问出了白泽的口音确乎是中土岭南一带的口音,特意找到商会问过,中土岭南一带,没有任何修真门派,亦不尚武,是一个相对贫瘠的地区,商会都很少去哪里,偶尔经过,看到的都是脸色黝黑的农民。   拿到足够的情报,张彻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写写画画计划着一些东西。   首先将所得信息汇总,按照相关顺序排列,然后逻辑推导出一些内容,辩证其真实性,和可能存在的理由,再从反面一个个驳倒,一些不能确定的,便暗暗记下来,若下次再遇,可以从一些旁枝末节试探出来。   其实谋划这类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很难做,特别是对于修士而言。相对来说谋划需要知道一个人的相关信息,目的喜恶,利害关系,然后从目标的社会关系等等入手,从而推演大势,完成一场策谋,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修士而言,社会关系便很难把握,即便找到了,也很难从日常方面入手。而对于这个人的信息利害,那便更难把握了,修士之中孑然一身的不在少数,真要潜修起来找个山洞关自己几十年是常有的事情,如此一来很多谋划不止如无根浮萍,找不到借力的对象,甚至可能根本找不到打力的对象。   但既然涉及到了自己切身利益,再难张彻也得做,总要了解一些东西,才能占到先机。来历方面来看,白泽与自己是一毛钱关系没有的,如果从社会关系和主观立场上并没有事先的对立的话,那么对方的目的一般就在于这个人身上有其动心的东西。   张彻想了想,发现自己身上能引起别人觊觎的东西还真是不少,白泽既有看穿他人心事的能力,又识破了自己的混魔体和凌尘剑,按其说法“你很有趣,期待与你交手”,想来矛盾已然确立不可避免,那便只能接受。   而要对付他,按照其在战斗中的表现,似乎有一定程度的法诀抗性,乃至免疫的效果,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办到的,按照修真功法来讲,拥有这种功能的法诀并不在少数,但能在出窍期还有效果,并且如此明显的,那便寥寥无几,而且多半失传了。   刀剑不加身,这个可能的因素太多太多,既可能是法诀,亦可能是身法和法宝,姑且只能记下这个特点,若不能彻底确立,就找不到对付的办法。   拳至则失去反抗能力。按照其上台后的表现,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并非是被打成重伤,或者修为被禁锢,而是单纯地被拳头打到了便力竭了,无论真元内力还是气力,都难撑起一次攻击。能达到这种效果的法门,无非就是三种效果,溃散、湮灭、吸收。   结合这一切看来,张彻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他大致料到了,白泽的能力,多半便是吸收了。将这个套上去,万法不侵和拳至失力,都可以很好解释了。   但是人类没有这种法门。   人族历元自洪荒到今古,准确说来,历史之上出现吸收效果的功法不在少数,但多半只是小道,而且用于武林,能在修真一道上用上,则多半是阵法一途,用于符文的转化,通过转换真元力性质和改变输出功率,来达到阵法愈强的效果。   但是人族没有这种,能在元婴期以后,还能将吸收之力遍布全身,还能达到出手便有吸收效果,还能有这么高的吸收转化功率的法门。   人族没有,因为即便是魔门的人,身体素质经过魔元洗礼,稍微强悍一点,也受不住这样的符文印刻和功率转换。人终究不是器,这一点曾经张彻引天雷入体时,云凌就狠狠鄙视过他,若肉体的潜能无极限,那世间其余的所谓什么天材地宝,就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有得必有失,在保持人类本身肉体性能和柔韧度,足以支持完成大部分人类活动的前提下,失去的必然也很多。   那么能做到,自然说明,白泽并非人类……   推演出这个结论,张彻悚然一惊,再联想到当日所见,他目中若有若无闪现的神圣光芒,根本不似人类应该拥有的东西,再想到他心通这种极为诡异的能力……   奶奶的……不会惹上神兽白泽的后裔了吧……可是白泽并没有吞噬之力,作为瑞兽的白泽,也不应该是这个德行啊……   “……你这推演之法,倒是颇为独特,竟然能推到这一步。不过现如今的九州,即便那南丘十万大荒之中,也都早已没有了纯种纯血的先天生灵了,故而中州麒麟狱里压着那头,才会给九州这么大的心里压力。”   云凌淡淡开口,这些日子,张彻在做什么,他一直都看着。   “……这么说,杂种?……吞噬之力……这是饕餮的能力吧……”   张彻冷汗涔涔,推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   恶兽与瑞兽杂交……怎么想怎么重口味啊……   “具体之事,只能再与他打过才知道,结论推到这一步,已经无甚可延伸的东西了。只是结论推到这一步,帮助已经很大了,饕餮白泽,无论哪一种血脉,人族都有对付的方法……”   云凌淡淡道。   张彻点头,最可怕的是未知,推出结论后,他心中便有底气得多了。   至少凌尘意和魔痕,都不是能被轻易吞噬的东西。    第八十七章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 更新时间2014-9-14 23:20:10 字数:2322  所谓北蛮,其实只是九州对北漠以北更荒芜偏远地区以及蛮人的一种统称,他们自北边来,习性蛮野,不服开化。   匈奴、突厥、鲜卑、羯、羌、氐乃至蒙古女真,都是这样的蛮。   或者说,统一称他们为胡人。   北蛮临世,乃至逐北之役的时候,这一支北蛮部族,是名为齐哈尔的游牧族。北漠之上,其实并非更加的荒漠,反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当然也仅仅是一望所谓的无际,其实北蛮之上,也分为东部山地,中部苔原草地,西部高原冰沼的地貌。齐哈尔部族,正是天弃山以北,正中部地域的游牧族。   在西北部的高原上,还有一支生活环境更恶劣,精英战力更锐强的部族,名为荒。   或者说,其实他们没有自己固定的名字,只是因为生活的地域实在偏远恶劣而荒芜,因而被九州之人称为荒,继而齐哈尔部族之人也称他们为荒。   中土九州之人,虽大抵羸弱,足迹倒是遍及四海的。闻说那西泽之西,无尽海域,都有他们留下的足迹。   每念及此处,齐哈尔部族的人,实在有些感慨。   这是一个心性转变很突兀的过程。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部落战争白热化,族中百年来最优秀的领袖,终于完成了几代的宏愿壮举,统一了大赤哇里草原,在天弃山正式与大秦交涉。   对于中土九州,他们一概的认识和理念,都来自于那些华贵的瓷器、精致的丝绸、华美的漆器……理念之中,这是一个无比宏大强盛,文明发达的王朝……   这些在北蛮王朝刚开始成立的时候,也是如此统一认知的,与大宋的交涉,对方也摆出一副眼高于顶,趾高气扬的态度,即便扈从之中,仪态举止,衣装穿着,也远非自己这方使团可比。   他们当时可谓是拿出了最高的接待礼节,仍不免在交涉中相形见绌。   这种情况,让他们不得不有些自惭形秽,统一北原部族的可汗哈里呼,也将踌躇的满志,对准了更北更西的一方……   对外的战争依然所向披靡,哈里呼也开始积极地与大宋王朝接触,大量的牛羊上贡,换来赏赐的丝绸瓷器,即便在王庭中都是极其珍贵的。当然,也有偷偷通过黑市流传出去的些……商队往来,流匪作乱……   祸心,往往便在利益之中成长起来。   草原之上的流匪,纵马如飞,无往不利,往往一次掠取,便是横空的暴利……齐哈尔部族的军队体系,本就是以毡包的族落式聚结,很多时候,就连体制内的军队,都忍不住私下掠夺起来……   当大宋的严厉谴责到来的时候,哈里呼还狠狠惩治了一番,带头揪出一批重犯斩了,然而人心贪婪,何能止住?到后面大宋开始出动戍军清剿,本以为大军前去,必能尘埃落定……   没想到,却皆输死在草原上,少有人还。   朝廷震怒,宋帝赵严廷严厉向北蛮发布正式责令。   ……自然,也有不少有识之士惊怒之下,恢复理智力谏勿要发布此令,然而怎能抵得过“大失颜面”而盛怒的中宗,加之弄臣挑拨,朝堂倾轧,在这一次对外事件的处理上,延续了大宋的自高骄傲的传统……   北蛮王庭,同样因这次事件引起轩然大波,从未有人想象过,那般庞然大物的大宋,竟然……似乎并没有那般强大?   所以,当那份责令文书到来,而使臣依然那般颐指气使的模样时……北蛮的态度,便非常**了……   十二万镇北军到来时,北蛮开始试探性地进攻,镇北军驻守天弃山大檐城,分兵三路,斥候部队上吃了大亏,被熟知草原地形的游牧队打得节节败退,不久之后,镇北军大败的消息便传回中洲,举国沸腾。   另一边,北蛮也举国沸腾了起来……只不过这沸腾是欢腾,欢腾中更多了些古怪和轻蔑的情绪……   原来我们一直膜拜的,是这样一帮懦弱的宋人……原来占据最肥沃土地的人,竟是这样一帮腐肉饭桶……   北蛮来得很快,纵马的速度一向很快。   军队建制方面,铁骑纵横,而且北蛮独有的祭祀文明,祭司作为超自然文明力量,随族而走,均散军中,军队作战极有经验。   北漠的完全陷落,只用了三个月。   大宋王朝存在的三百年,内部早已腐朽,连年内乱,方腊、梁山,均消耗不少。朝廷军队,少有战争,哪是北蛮铁骑的对手,加之祭司助阵,被破城更是轻易。   而山上的人们,也终于觉醒过来,开始自发抵御北蛮。然而个人战斗在铁骑洪流之中,实在不值一提,而且北蛮祭司,血祀之力,也非同小可,联合铁骑……大宋一方,单一的军队,或单一的修行之人,或勉强联合在一起,默契却低得可笑的联合体,不堪一击。   顷刻之间,大宋沦亡。东昆仑一系灭绝,千古魔门消匿,十门尽数封山,极东蓬莱方丈援力覆灭,五朝九州,尽数被吞。   中宗二十一年,北蛮临世,大宋覆灭。   中宗二十二年,也就是两百零六年前,北蛮迁都长安,正式确立统治,国号天令。   而这一切,都在两年之后,开始崩离。   那个男人……   回忆起这些往事,哈耶卡每每感到怅叹。   他是齐哈尔部族目前北原一地的大将军,也是戍天弃山对峙北秦的唯一事理人。   当那个男人一剑入北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照搬九州编制,搞出来的一个牙门小将。   他亲眼看见北蛮梦碎。   而今夜逸尘已死,经过两百年的休养,大草原慷慨地给予了他们新的生机,祭司们都上言加大了祭祀力度,感谢长生天的恩惠。   安宁孕育着野心。   虽然逐北之役后,五朝军队建制都有变化,游骑已经不能取得决定性的优势,而且军队中也开始任用修士作将领,九州更是有五朝紫薇帝罡。   但他还是有信心,将向南的疆域,更扩展一些……何况荒人们,已经开始从西北高原上下来了……   念及此,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那些魔鬼,恐怕相对来说,他们才是“北蛮”……   而且竟然连荒人都有预言天示,开始占据自己的舞台……世界之器气运剥离看来真的快到时间了……   “秦勿彦已至东荒,王庭已经传来令号,九州结界的暂封令已经准备好,只待东荒斗法会汇聚汴梁……”   “南丘方已经传来信令,十万大荒准备完毕了……”   “再三确信的探子临死前发出来信息送到,叶一辰只是当年的凌尘剑化身,确非当年那人,请大将军下令……”    第八十八章 一如长歌,一如霜落(上) 更新时间2014-9-19 23:45:22 字数:2451  谋略之不行,在于社会关系的淡化,在信息并不对等的条件下,即便作出猜测,张彻也很难对白泽作出什么布局。   或者说,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单单只有他可能与饕餮和白泽这两种异兽有关,这也仅仅只能推断出他的一些能力和特质。具体如何,得先打过才知。然而斗法会进行下去,直到十强他也没有与白泽对手过,即便凌曦颜也没有。   在碰面机会越来越大竞争愈烈的情况下,这种事的确很少见。   单独的跟踪与追寻,同样没有效果。每次对决结束,白泽都消失得很迅速,而他在台上表现出来的手段,依然是那般很简单的拳头解决胜负,即便他刻意去观察,限于斗法会结界的隔断元气效果,也并不能确定之前的猜测。   这段时间唯一称得上可喜的是,他的确单靠着八极与太极拳劲,以及游身步,便一步步走到了十强。虽然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借助魔痕的力量,但最终的结果,也让他更加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实力,和在同龄人之中的分量。   北岭、伏波、川青、辜下。四大分赛区各十强,加之十门拥有的直接决赛权二十人,张彻不出剑的情况下,已能进入当代前六十。   那么或许可以在进入汴梁身份暴露之前,更多地做些事情……   自然,白泽也在十强之中。而除了白泽与凌曦颜之外,张彻还真未发现其余七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真要跟拿出实力的凌曦颜或白泽斗起来,估计不过尔尔,宣布晋级的时候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汴梁之上,自然会有所淘汰……自然,对于他们来说,拿到这个结果,已经足够回门回家获取奖励与敬仰了。   抛却此事。   张彻沉吟思索……北岭与白晨的交手,虽然也当作是在锻炼自己的凌尘剑,但对方的那种莫名法诀也越用越熟练的样子……最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在汴梁方发现自己身份反应的短暂时间内,给对方一个足够的教训……   另外,李亦然的话……当日的事并未揭过,这次若遇见,怎么说也要做过一场,了却这段恩怨,不然心中不爽……换个说法,念头不能通达……   而且按照当日中州麒麟狱的情况……叶一辰很有可能会在汴梁斗法会上出场搅浑水……若那头麒麟也来,到时候一个北秦昭王可能压不住……惊动了东商皇室,又会发生什么呢?……要不要趁此机会,对这个天下通缉自己的王朝,做些有趣的事情呢……   琢磨着些阴暗的念头,张彻神游天外地走在辜下城的陈胡道口,他不觉得自己心眼小,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是圣人之言。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摇头晃脑,不承认自己心眼小的张彻走过拐角。   “有一言而可以终生行之者乎?其恕乎!小兄弟,多日不见,看来安好,只是旧怨缠心,看来并不如何痛快啊。”   雪白须发的老人面貌方正干净,自由一番气度,然而开怀大笑的时候露出的黑蛀疏齿,显露了其老年后素喜甜食的恶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先生,你五车书都是装佛经的么,怎么来教习我消泯怨恨的法子来了,浩然之气被你丢到哪儿去了。”   张彻亦欣然一笑,他乡遇故知,这是一种难言的惊喜。   “孟子可从未说过自己的浩然气是墨家侠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总得给自己一个大义凛然的借口,下起手来才理直气壮借口粗。”   张彻无奈摊手。   老者哈哈大笑。   “多日不见,小兄弟你还是这般有趣。”   “脱了一条老命,先生你还是这般出口无忌,不怕再被人投入那黑斗里,到时候可就没有我那样又好心又有本事的人了。”   张彻毫不犹豫地就往自己脸上贴金。   面前所遇的,正是两月前汴梁牢狱日子的最后,在黑斗之中与他坐而论道的司徒胥老先生。   以他的高龄,投入黑斗是完全没有悬念的比赛结果,本来这样的比赛是禁止的,因为结果太好猜,既没有收视率,又没有庄家捞钱的赌设必要。之所以这样高龄仍然被投进去,而不似温老头川青老人那般只是拘禁在牢中,多半因为得罪人太狠,才非要他这样死去才解恨。   联想下他太学监的身份,要么牵扯进了下一代的宫廷位争,要么为言被商皇不喜,牵扯到天子的事,怎么想来,落得这个结局,也不奇怪了。   倒是他如何到这辜下地界,倒的确有些叙叙旧的必要。   “这事儿可说来话长啦,小兄弟府上一叙罢。”   “早说有地界儿睡,何必麻烦我花钱去客栈。”   笑谈中,张彻随他去诣,大庭门甚宽,一眼便能看出是富贵之家。   进门之后,穿过长廊,正堂之上,入眼便是那个面容古板的老者。   “岂止有地界儿睡,还有**陪,张小子你要不要!”   吹胡子瞪眼,川青老人从太师椅上起身,旁边两个貌美小妾忙小心扶住他。   “别拿你那套啦,谁不知道你蹭墙都蹭出心理阴影了,抱着姑娘蹭墙又有什么意思。”   拿着个大葫芦喝酒的,自然是言无忌惮的金老倌儿。   “胡扯!好哇金老倌,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说老子,你个秦人崽子,信不信我送你进辜下首府!”   “那你岂不是又要背着通敌的罪名跟我去牢里继续蹭墙咯?得啦得啦,就算你想去回味回味,我也不想再闻你偷偷拉在我这边的屎尿味儿啦!”   金老倌儿哈哈大笑,络腮胡子上洒出来的些许酒粒震颤在地。   那川青老人旁边的两个貌美小妾都有些面红,一幅不好听又不好不听的样子。   “金老倌儿你又破坏人家夕阳红的美丽生活了,整天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嘚吧嘚吧自个儿乐。”   张彻皱眉,笑骂道。   司徒胥在一旁含笑不语。   旁人看来,或者有些于礼不合,便是以前的司徒胥,恐怕也是万不能容忍如此相处方式的。   只是从那个生命绝境的地方出来,经历过很多事,人生的态度,几个人便真的豁达了很多。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川青老人挥手让两个小妾退下。   张彻看着司徒胥,笑叹道:“老学究,我这子路之道,乘桴浮于海,走得如何?”   老人拍了他头一下,笑骂道:“还跟我得瑟起来了,长路漫漫,谁可料见?”   “长么……”   金老倌儿眼神稍有些深邃,似乎也回忆起了两个月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天知道当日张彻救他们出去,长逾十年再一次见到阳光,被灼到眼睛流泪那一刻,他们相拥而泣的号啕。   “长啊……长得就像一首歌一样……张小子唱的那种太短了不算,至少得《长恨歌》那种的。”   川青老人站起来,望着外面的苍松,白云,苍天,白石,苍野,白日。   “我倒是觉得,人生苦短,必须勇敢。”   金老倌儿抬起手来,举起大葫芦,又灌了一口酒下去。    第八十九章 一如长歌,一如霜落(下) 更新时间2014-9-29 23:54:22 字数:2641  川青老人的感叹,其实张彻也听不懂,只是因为有过地牢的经历,想想他在其中的多少年,大抵是有些厚重的。   慨叹一番,众人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结,言谈之间寒暄着这些日子的经历,张彻也问起了当日另一位狱友温老头,却得言其人已经回了汴梁老家,倒也未被王室追及。   “说起来,当日分别的时候,我们还开过玩笑说要把温老头的小孙女嫁给你呢。”   金老倌笑言道。   “不过老温不是说张小兄弟不是一般人,告诉过你此事休要再提么。”   司徒胥倒也不忌,抚了抚长须,露出蛀齿,笑道。   “老不死,每次见你黑口一开就说不出什么好话。”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川青老人吹胡子瞪眼。   众笑,稍憩,换过两盏茶水,司徒胥毕竟年事已高,也非什么真正的老不死,有些累了,便先要离了场休息。张彻索性无事,度出真元为他调了下筋络,只剩下三人,谈兴便有些淡了,少许,川青老人也熬不住秋寒,告罪笑退,倒是一定要留张彻下来过一夜。   索性无事,不日将启程汴梁,这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能相会,来这个世界很久,张彻很少有这样完全凭个人性格相交的朋友,也就率性了。   宅子够大,不至于说什么房间不够的话,随意收拾一间,张彻选了个向东的屋子,倒也只是个睡处罢了。   地牢里的相处与说话儿,都是因他的歌声而一时兴起的,黑暗之中匍匐了这么多年,想要说的什么,倒是早就如吐豆子般干净了,偶尔进些新人说起外面的信息才唏嘘一番。这两个月方始时倒是一切都觉得新奇,万象更新,诸多感慨,沉淀下来了,倒也无非那么回事。   活得大些了,经历诸多,无非也都那么回事罢了。   张彻沉默,没有对这种感觉发表什么意见,之前中二时期倒是很向往这种看破红尘的沧桑感觉,现在想想,也许还是孩提时候的瞎子摸鱼有趣一些。   暇余晃了下庭院,不多时便至夕刻,晚宴时刻,一时觥筹,晚茶酌酒,秋月淡朦,按这个世界的俗礼而言,高雅点儿来说,倒是一般对些小诗儿什么的,只是张彻金老倌儿都不是此道中人,倒也没有刻意要求投些文题什么的,聊着,无非也就说些小段子罢了。   段子的内容,也不过是围绕东商与北秦的些许风物有关,国事之类,牢狱之后,几人都有些避讳,倒不是刻意,只是说起来影响心情。   于是张彻也从这几个不正经嘴里听来的男女轶事,哪城的姑娘风俗奇特,他因年纪尚轻,在这个话题上倒是常吃亏被几人调笑。   月上枝梢,夜色渐浓,说是宴席,到后来已经变成拼酒斗茶儿会的圆桌之上,气氛也酝酿得开始散去,余兴已尽,两位老者的面上也有些倦意,张彻看差不多了,便笑着说今天就这样吧。   “只是张小兄,你不日便将离去,这天涯无措,我等白眉苍髯,也不知有生能否再见。”   司徒胥感叹道,他的确已经足够老,在黑狱之后,更是不经岁月催,即便张彻为他调理筋络,大抵大限之日,也不会超过十年。   “有缘即见,有空即见,但与之共适,何羡长江无穷。”   张彻笑答,而语气中也有些淡淡的怅惘。   “人哪儿能都做到如东坡那样洒脱,不然张小兄你又何必奔途于碌碌,心有所执,如何沧海余生。”   川青老人闻言,也缄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逝者斯夫,岁不我与,人散常常,而新月如水恒在。老先生我为你续命你不肯,想是早已放开,何赘言此事。”   张彻叹道,新酿的菊花酒带着丰收粮食的甘甜,这是秋的味道,映射月光浸润凄寒,这也是秋的味道。   “人之将散,其言也凄。张小子,老子们在那黑不隆咚的地牢里呆了近十年,便是地也看破了人也看透了,认识上你,说句读书人的话,也是不俗的雅交,这天南海北离易聚难,今日一别,老油子我都有些唏嘘,更别说他们这俩早就把心活软的老东西了。”   金老倌插话道,又灌了口烧刀子,北秦的他一直受不了这些南国的咿咿呀呀,连酒都没个硬气,如何御寒,如何畅心。在牢里闷了十年,他的性子也磨软了许多,而这喜烈酒的习惯,倒是改不掉了。   那劲烈如火的烧刀子里,可也有着熟悉安宁的家的味道?   不过归根。   一直缄默的川青老人突然怒道:“那你还闹着要回去?回你那个天寒苦劳的军营里?这南国哪点儿让你不惯了,我张嗣齐可曾亏待过你?你老子也死在那埋人堆,儿子也死在那埋人堆,自个儿也被那埋人堆害得流落他乡,羁狱十年,前些日子打探信使的消息也归来,你婆娘找了个有钱的改嫁,旁亲左戚,当年营里的属部系嫡,都落疏得个七七八八,还有个甚的去头?!你还要回去?!”   川青老人常吹胡子瞪眼,然而他真正发怒的时候,面容却是肃穆,而斥状异人的。   司徒胥悄悄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张彻也不开口,事实上,自从下午金老倌儿“人生苦短,必须勇敢”的话一开口,他就知道他心里的路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良久,饱含着叹息而逐渐高亢起来的男儿嘶哑声才响了起来。   “老东西,你常说心之安处即吾乡,心之安处即吾乡,,可住这儿我心不安哪,这儿的烧刀子总有股泥醅味儿,这儿的咿咿呀呀哪儿有秦腔吼得痛快,这儿的树枝桠丛生哪儿有我那儿的笔直合做枪杆,这儿的土都实黏在一堆扬不起来没有黄味,这儿的月和雪都腻得人骨头发软……老东西,我老子在那里,我儿子也在那里,我祖祖辈辈都在那里,秦国的男儿,死,也要站着向那里。”   “就好像这霜,落在不属于它的地方,不簌簌下落,便会自己坚持不住化了的。”   语毕,金老倌儿长舒了口气,吁气的地方对着自己的酒壶,放在庭院的石桌上,夜浓渐起的秋霜皆瞬融化去。   川青老人铁青着脸,看着那些濡沫的秋霜,终究慢慢化成无奈。   晚宴的最后,气氛凄寒到了最低点,月不明,朦胧在雾里,也不如水,照不得庭院空明,而那股子浸骨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世事无常,人各有志,老头子们,活了这么些年,何必再互加意愿,彼此为难呢,金二愣子十年未归家,抱着什么打算,也是要回去看一眼的……”   张彻话未说完,川青老人就瞪眼打断。   “他哪是看一眼,他是又要回那埋人堆里去,就他这荒了十年的身子,哪儿再经得起那战场的磨人,不过也是被埋的下场!……”   张彻扬手,止住了老人的话语,“所以我说,世事无常的……这个世界可能性太多,诸多下场,也都是自己的选择……那句话咋说,现在受的苦,都是当年自己做的孽……我当初在牢里就给你们唱歌,现在出来了,还没给你们唱过,现在顺便教你们,一起唱吧,其他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有甚说头的,都有着自个儿的斟酌……”   推杯换盏,添酒回灯。   凄寂长夜,几个声线不同却蓦地同带着股子莫名味道的歌声笑和了起来。   “再过五十年……我们来相会……”   “送到火葬场……全部烧成灰……”   “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   “哈……哈……哈……”    第九十章 蛮法之斗 更新时间2014-10-5 22:01:57 字数:2382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   相交欢,各分散,凉如水新月一钩,旧故泯不了一杯辣口。   曲终人散,白晨破晓,秋暝淡淡,门前萧萧。   “不必再送了,再快的马也赶不上一剑的,我在汴梁……你们都见过的。”   张彻摇头回绝,送到城口,送到客栈,都是一样的,离开他们,自己有的是法子快速遁行,既如此,不若在门口便分别。   “礼不可废。”   川青老人坚持道,昨晚的事儿后,他也放开了许多,再不与金老倌儿提回秦之事了。   “我等之间,何必坚持这些俗礼,腹中之言,昨夜已尽,诸位,有缘吧。”   张彻笑着摇了摇头,晃眼,便已不见了踪影。   只余下三人对视苦笑。   ……   辜下北,长河界碑。   凌曦颜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有解释发信让自己在这里等的意思,也就没有问他。   “汴梁演武大典将在明日午时,之后便是斗法会,这一途去,不可能让你悠闲地坐着马车了。”   冷淡的声音,似乎比平时还不带感情一些。   张彻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朝着她摊开手。   “做什么?”   凌曦颜警惕地退后一步,盯着他伸出手掌。   “剑。”   张彻无奈吐出个字,自己把紫云剑借他这么久,敢情她现在都忘了当作自己的了。   凌曦颜松口气来,又觉他语气颇让人不爽,而且吐出个字算什么,好像自己欠他的一样。   若张彻知道她内心这番想法,恐怕又要无奈苦笑一番,你这不就是欠我的么。   闷了一会儿,她也想不到有什么解决办法,翻脸拔剑吧,不至于,其他的办法,好像也奈何不了他什么,也就只有拿出剑,扔给了他。   尽管我们寰辰山的少女连发脾气使性子都不会,张彻可不是个看不出别人闷闷不乐的人,暗想自己哪儿又惹到这尊大佛了。   他不是情商低的人,只是方才沉浸离别沧桑的感觉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年轻男子的声音便在天地间回响起来。   “你这几日不是都在寻我么,怎么要离开辜下,都不打声招呼?”   张彻赫然回头,一身麻布白衣的白泽,正笑吟吟地站在空中,脚下也非剑或气之类,而是一朵祥云。   祥云托体!   “你究竟是什么人。”   张彻凝神,打起十二分精神,封闭五识六感,第一层以真元封闭,第二层以魔元庇荫,第三层甚至用上了些他在自己身体封印云凌那大衍封魔印中学来的些许东西。   “嗯?有点意思。”   白泽明显讶异了一下,嘴角勾起微笑,目光从张彻身上转移。   “不好!”   张彻立马平移,挡在凌曦颜前方。   “太慢了。”   平淡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憨厚与玩味,出现在凌曦颜背后。   凌曦颜自也非平常人物,在张彻动的一刹那,冰魄寒光已拔剑出鞘,锋泽在手。   (左边……右边?!)   “错,是上面。”   白泽憨厚的微笑不改,握起那黝黑的拳头,如同在客栈发怒迟不上酒而砸在桌子上般,砸了下来。   凌曦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剑势方往右出,顺而弯力,转旋上挑。   然而,仓促变招,怎敌得过白泽的拳头?   “轰!”   一击之力,直接将冰魄寒光剑打得颤鸣,差点脱手而出,反馈回来的力道加诸于身,凌曦颜一下便被轰飞了出去。   一同飞出去的,还有在她后面充当肉垫的张彻。   “他心通?!”   凌曦颜失声。   “屏气凝神,以你门中封印秘法包裹体表!”   张彻低低的声音提醒道,奈何他充当了肉垫,此时说话,凌曦颜粉嫩的耳垂都能感觉到他呼气的温度。   “放开我!”   “小心!”   被她羞愤一把推开,然而白泽已经又出现在了左边,张彻运起八卦游身步,空中一个移位踏空,道纹隐现,也是一手八极拳打了出去。   然而白泽空手拳能抵天下十器之首的锋锐,又岂是张彻仓促之下运起,连魔痕都未镀上的八极拳能抵的?顿时同凌曦颜一样,被轰飞数十丈,巧合的是,他为凌曦颜挡拳,自然挡在她前面,这一下后冲的力道,却是一报还一报,由凌曦颜为他当了肉垫。   少女窈窕的身子,虽然外表冰冷,而隐藏在白衣里的躯体仍然还是少女的柔软,张彻只是心中稍一旖旎,便又传来她羞愤的声音:“你还不滚开!”   苦笑一声,张彻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对拳之时,已经被白泽打了个稀巴烂,连白森森的骨头都显露出来,疼痛过剧,痛觉神经麻痹一时竟感觉不到痛苦,只是觉得那处仿佛失去了任何知觉,根本控制不了般。   但他在极东,身上骨头曾断过一半。   倔着骨也要站着走,此时哪儿会赖着占便宜,就势右手白骨一撑,在凌曦颜手臂一借力,果决地离开了美人香怀。   “郎情妾意,很是恩爱啊,只是张兄弟你右手已废,不知那天下第一剑,还能否用得出来?”   白泽落在远处,脚下祥瑞云彩再变,双手一张,黑色霹雳与深邃的迷雾笼罩其上,尽被拳头吞噬,看似平凡无奇,裹挟着阵阵风雷之声,不再朝凌曦颜,而是直接向张彻而来。   “老子在场上是打拳的,谁说一定要用剑?”   张彻心下也是火起,冷冷一句,真元魔元已瞬间交叠三重,覆于左拳之上,其下更是魔痕遍布,早已幽光邃邃。   “嘭!”   巨大的崩撞声,魔元与真元受到强烈的压力,瞬间失去张彻的控制,交缠在一起,而这两者又绝不可能相融,在质量对比一致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一方吞噬一方,便只有爆发出对冲之力,同时魔痕幻灭,张彻的左拳真切地映在白泽的拳头上。   “而且,又是谁告诉过你使剑非得用手?”   爆裂的瞬间,张彻的左手也直接炸了个稀巴烂,而与之相对的,白泽拳头上也再无任何能量,脱了一层黑皮不说,筋骨连接已断节,短时间内再聚不起气力。   而此时,张彻话语方罢,紫云剑脱空而出,练剑成丸聚气凝丝,八尺剑意爆起,自有凌尘剑意在其上。   张彻转体空旋,回身一脚,猛踢在剑端处,自左手而瞬回流现于右腿的魔痕再现,以无边灌注之力,猛加进八尺剑丝中。   如钢崩起。   “嗤啦……”   难听的啁哳音响起。   光华过后。   张彻吊着两只破烂见骨的左右手,屹立在空中。   而遥遥相对的白泽,左手连带左臂,被剑丝聚气贯穿,纵横剑意将筋脉劈了个七七八八,短时间内,这只手也绝对是废了。   “哈哈哈哈……有趣,你果然很有趣啊张彻,我好久没这么痛了……哈哈哈……”   出乎意料的,白泽看了自己左臂一眼,竟哈哈大笑起来。   第九十一章 混沌之梦,诉之侃侃 更新时间2014-10-11 23:41:45 字数:1955  “可是我觉得一点也不有趣。”   张彻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白骨森森的双手,疼痛过剧麻痹神经,反而不觉得怎么痛了,只是那血肉淋漓在自己身上,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总归心里是有些虚。   有些虚,有些意想当中的血流如注,自然,就不觉得有趣。   凌曦颜清冷的眸子也带着一丝讶异,看了看他两只被打得稀烂的手,又看了看自己如雪的衣裙上那个刺目的红手印,想起方才自己推开他,他是连骨茬都被打出来也硬撑在自己衣上脱了开去,抿唇,面色更加冰冷。   “而且,若你只有这点本事,很快也会觉得没趣了。”   张彻淡淡说完,轻闭目,一股淡淡的清光自他身上散发出来。   “作怪。”   白泽扯了扯嘴角。   空气震颤。   “嗡!”   闪烁着神秘黑芒的右拳出现在张彻眼前寸许。   他的左臂废了,还有右手可出拳。而张彻双手皆废,何能御之?   寒星轻点。   拳臂不得寸进。   张彻的瞳孔似乎都能感觉到剑身那冰寒的温度。   “有用?”   白泽哈哈大笑,就势回扯,右拳深邃黝黑的纹路里传来巨大的吸力,沛莫能御。   她握剑很稳,自然不可能让冰魄寒光剑脱手而出。   如此,那便只能就势自己飞出。   腾挪翩转,如翩跹如落舞,凌曦颜在空中的弧度骤然变向,剑势一抖一清,自上而下,似劈似砍,变抹复挑,点点星芒,在烈日之下都可见得!   “天权!”   北斗第四星的神秘蕴能缀于剑尖之上。   “坠!”   犹如一朵在白日盛开的冰蓝烟火。   白泽连退三步,对于星芒的能蕴,他的拳头似乎并不能如对其他寻常术法那般轻易吸收。   凌曦颜正待再进,而张彻淡淡的话语声已经在空中响起。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涵带莫名的道韵。   凌曦颜惊诧回眸,张彻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身上清光愈盛亦愈清。   “为不死而挣,可。”   白泽似乎也明晓了张彻处在怎样一个状态里,轻轻震臂,将剩余的星华蕴气抖去。   “朝闻道,午向道,夕死于道途,可乎?”   “可。”   这次,却是凌曦颜收剑肃立,颔首干脆道。   “数龄之童,青梅总角,晏晏欢笑,不知道,不曾情,死于玩溺,可乎?”   “血气轻狂,跨山纵水,试与天高,满志踌躇,不明世,未博名,死于游猎,可乎?”   “立冠之年,楚楚衣冠,经纶藏腹,社稷填膺,不晓衰,未经俗,疫乱连年,痨久血出,只余衣冠一冢,可乎?”   “而立未立,妻繁子琐,家业负重,父倒母衰,胼胝不舒,童梦难慰,尽逐利,尽无利,山负于背,屈膝躬行,前路崎岖,注无坦途,注无宁,死于宿醉,可乎?”   “不惑懵懂,饱食终日,幼子承欢,无所用心,力有未逮,无以致志,度年如日,匪盗来袭,一家尽丧,灵堂哀卒,可乎?”   “天命无矩,老病体衰,屙泄不控,卧床龌浊,子嫌孙弃,伴故女出,目内浑浑,浸过往不自拔,麻痹自甘,岁不我与,猝然长辞,可乎?”   张彻没有停顿,一口气尽抒出来。   “被死亡选择,选择死亡。”   张彻并未阻止金老倌的回北之路,因为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所谓情怀,所谓尊严,都是在活下去的基础之上,而生命的价值,却并不止在活下去。   可与不可之间,无非在于天意如此和人定胜天之间的矛盾罢了,可惜即便是这个世界里,心与信也只不过是被黄土湮没的尘埃。   “幼时,我以为善恶明分,是单而行,大人的脚步比我大两倍,我的世界却比大人大两倍,我觉得宽阔可以进行各种游乐活动的街道,而长成后不过能跻脚。我信为之念一直努力的坚持与理想,妥协之后支离破碎亦不过尔尔俗套。”   “若是人人都有人定胜天的信念,多好,尽管过程中亦可能被陨石砸中,也可以述之死于途道,不悔而可,然而终究是死了。”   “毕竟花无情而鸟无性。”   张彻顿了三顿,低低的话语只有自己能听见,而身上的清光愈来愈盛。   我想,而我不能。非我不能,是我无能。   所以,怒由心生。   混沌之梦,诉之侃侃。   冲冠一怒,天地无应。   无尽的魔气自他清光散处冲腾而起。   不甘,寂寞,凄苦,仇恨,撕心裂肺,以头抢地。   而地不烂。   “这就是魔……”   张彻沉默着看着自己的双手,淋漓鲜血尽已复原,魔痕附于其上,滔天魔气,绕之循环,天地变色,草木簌簌。   “原来本是无能者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与不甘……”   双手轻松。   滔天魔气,一逝尽空!   原地,盛漫的清光依然萦绕在他身边,仿佛一直就在那儿般。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圣人不仁,百姓刍狗。天心无情,道法无量。我为主宰,律化万道,规制四方,以稳执紊。”   “这,便是道。”   清光尽敛。   张彻面容平静,伫立虚空,祥和的气息不似白泽踏下祥云那般福瑞之气,而是一种清净自然之意。   或者,枯肃无波之意。   凌曦颜瞳眸猛缩,不仅是因为这厮之前隐藏那般之深,原来竟是有如此滔天魔气的魔教余孽。   而且……他竟生生由魔入道,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异事。   而一边的白泽眯着眼睛闪烁色彩,则是因为张彻目前的气息已经赫然凌驾于他之上……   分神初期!   第九十二章 大都 更新时间2014-10-15 23:16:25 字数:1629  分神的波动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最终慢慢回降至出窍巅峰,将满将溢之时。   只是看他的样子,此次心结已过,在汴梁琢磨的无名道卷第二次由魔转道之法功成,已是完全不再被出窍的桎梏所困,唯一需要的,便是真正做到“分神”之分,将新的境界巩固下来,只怕不须一月。   而即便是张彻现在的修为,出窍巅峰,也已不是白泽可匹敌的了,或者说,白泽并不愿意在此付出某种代价,与他抵死相争。   所以他走得很干脆,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留。   张彻看着那朵祥云消失,没有阻拦,也不知如何阻拦。一时彻悟,对天地元气固然要敏感许多,只是他还是摸不透白泽的底,因而也没有轻易出手,而且……他们在此已经呆了很长时间,此地作为辜下到汴梁的要道,又有东荒斗法这场盛世,不乏修士来往,暗地里已经有很些逡巡许久的目光。   尽管成功突破到出窍大成,张彻还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甚防备地走到凌曦颜身边。   凌曦颜轻轻一颤,不自觉退后两步,目光中审慎的意味浓厚。   “我本还有些担心以魔元参赛,不能用太多法诀露出破绽,走不到面对白晨那一步,总算有些放心。”   张彻没有在意,掏出紫云剑,在远比以往更加澄澈精纯的真元下,紫云剑也焕发出不一样的色彩。   “你可从未说过你是修魔的妖人。”   凌曦颜目光冰寒,切冰断玉的语气更冷漠。   “我也从未说过自己是名门正道。”   张彻拿起紫云剑,对着阳光,盈转光华莹萤流溢地看了好一会儿,抛出一句。   “走在沼泽,走在大路,难道就不会老,难道就不会被落星砸中?”   轻笑了声,张彻纵身御剑,紫色的光影瞬乎而逝,流光向北而去。   “终为土灰,有甚区别。”   那是汴梁的方向。   凌曦颜银牙暗咬,冰寒的目光不经意扫到自己如雪的衣裙上那一抹血手印迹。   面沉如水,而冰寒的剑芒亦随之划破天际。   ……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   这,便是东都汴梁。   事实上,张彻曾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光,然而亦可以说隔绝于这个城市。   相国寺、延庆观、禹王台。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典狱二处。   事实上,汴梁有太梁、汴京之称,亦有菊都美称,居大河之上,御街通城,清明上河园更是难得地在北蛮手下残下来,如今已复故日繁华。青砖琉璃瓦错落开大街小巷,鲤鱼焙面、清汤东坡肉的香气四溢人潮来往,马豫兴桶子鸡、三鲜莲花酥、五香兔肉等挂旗招摇,四散随人涌如洪流。   路途并不算远,但方从突破的关口过来,那些零嘴小吃虽然对他有极大的**力,但好歹盛世气象,汴梁的守备力量也明里暗里都戒备森严,让目前还是逃犯之身的张彻有些谨慎,加之突破到分神即日可待,先找到一家客栈与云凌交流才是正理。   倒是东荒斗法会,的确吸引了不少游客,来往如潮,凌曦颜化回了伪装后平平无奇的面容后,与他分头找了十余家客栈,都报满员,饶是修行之后精力充沛不觉得累,张彻也觉得有些繁琐,歇下脚来喝了口热茶,他才打听到原来主办方为已经获取总赛的选手准备了专门的住处。   临到处被招待进入一个独立的小楼,张彻处处谨慎,他本来稍显不羁的面貌,玩笑般地换成一个书生俊俏模样,好在魔元转化之后,也有那么分儒雅相似的气质,想来一般人隐藏都是将自己伪装得越平凡越好,他变化成这般模样,除非流夙面对面刻意查探,否则应该是看不出来他就是当初的张彻了。   凌曦颜对他这番行为嗤之以鼻,加之先前有的些微嫌隙,便穿着那身还带着他血手印的白裙径自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张彻倒是好好逗留了一番,颇为意外地看到了曾在北岭一战露过脸的唐双,只是未见他那符阵气三绝的姐姐,至于白泽,也没有被他等到,白浪费了他牢守心神,唯恐被他心通察觉他真实身份的苦心。   看来自己居住这小楼中,当是没有其余值得注意的人物了。   张彻望了望有结界隔绝,毗邻百余米的其他三栋小楼,目光虚渺,步入房间。   就在他步入房门后不久,一位走路微有些蹦跳活泼的红衣少女,探头进来,翘首以盼了一会儿。   与之同时,白衣绯裙与水绿霓裳的两位女子,也被锦衣华袍的佣丛簇拥守卫,进入了汴梁城。    第九十三章 祟行余迹,熙攘人海 更新时间2014-10-19 16:52:09 字数:1824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当站在西街口书画铺子的张彻提笔挥就这一句,才恍然有些追忆的感觉。   但是也追忆不出什么东西,隐约记得是个反战的战士诗人写的,叫西夫还是西里什么的,当初在一个叫烽火的装13贩子书中看到过,也曾无所事事自我陶醉伤春悲秋过,现在想想,约莫幼稚也是有些珍贵的。   盛宴之后,泪流满面。   张彻缄默,题上了自己的名字,或者说此来他本意就是做这件事情,引发的些许遐思,不过只是遐思。   所以他也没有再停留,留下好事众众嬉笑之后细品讶然沉思,自个儿已经转过好几条街口。   “熏黑的想念更添忧愁,若能将那天淡忘,才像个大人样。”   在辜下与几个旧识畅谈酌饮一番,张彻心境本又有突破,这才厚积薄发,一下突破两层修为,然而乡愁总归是有的,即便他以过客的心来做一位归人,却始终是一位归人。   眼下嘴里哼着这首小调,也是前世为数不多记得的调子,词儿是日语的,哼哼唧唧自己也只能记得个大概腔调,旁人又怎能听清他嘴里轻哼的什么?   总归心情不舒服,郁结说不上,郁闷稍微还是有一些的。   排解郁闷的方法,有烟有酒,但对他来说,还是吃肉来得实惠一些。   醉仙居是一个貌似很雅的名字,张彻在类似的武侠小说里看到过不少,倒是没想到还真有叫这个名字的酒楼。他很给面子地就走了进去。   汴梁的商贸发达,远超辜下,四下来往各种口音交响混杂,张彻自东荒而径西泽,所过之途的口音,大抵都在这里听到,可想其繁。与之相对,醉仙居的酒菜也非常人性化,小二迎客上座时,多半就从言谈之中分辨出了来处,尝试性地给出符合当地口味的建议,宾至如归四个字,只要有心,往往也并非那么困难。   张彻没有特立独行地飚出自己的极东口音,相信小二也听不出来会暗中上心,此行本来低调为要务,他念头一转,想想前些日子金老倌儿特地弄的泡馍挺对自己胃口,也就跟着含糊对小二说了两句秦川口音。   大京枣、双麻火烧、芝麻翅中翅、红薯泥、花生糕、锅贴、羊肉炕馍、炒凉粉、冰糖熟梨、杏仁茶,小二的报声很有节奏感,即便在众多食客纷杂的声音中也独树一帜。这些东西多是些小吃类,醉仙居囊括汴梁里所有能有的小吃玩意儿,民间艺人,高价聘请其中绝艺者,配以佐室,只比大厨低两个级别,所以即便在酒楼里,也能吃到外面的小吃。   张彻是为了吃肉来的,所以他很干脆地就点了清汤东坡肉和桶子鸡两份菜,自然还有杏仁茶和一些小点心,也就没有上酒。   九州的烹饪料理,自然与极东是不同的,光从作料及刀工手法来说,就要讲究得多,张彻即便有后世作料基础,望见这个世界的一些烹饪,往往也只能叹为观止。他倒是能做些回锅肉番茄炒蛋之类的,但要让他做一料雪梨熊掌,那是万万不能的了。   只是……他倒宁可去吃母亲做的红烧鸭子回锅肉之类的了。   “且拿些饱腹的来,清淡即可。”   淡淡的声音切冰碎玉,声线清雅中带着些魅意。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句话的口音,正是一些细微变化过的极东口音,若还要仔细分辨的话,当是极东中南地区,红锦城地带的口音。   张彻抬头,对上一双蓦然的美眸。   离胤。   人潮来往,烟火喧尘。   依然是紫墨的装束,弧线极妙很带着些女人味的脸庞清减了许多,看起来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如何好。美眸之中有些淡淡的疲惫,还有从初见时就有的坚持与执拗,让那份女人味都淡了些,即便曼妙的身姿如何窈窕妖娆,也更像是一位顾盼生姿心有所向的少女,而非更加从容媚骨阅尽红尘的女子。   自中州之后,也已有月余未见了。   张彻微微感叹,看她在对面坐下。   “我猜你可能会在这里。”   离胤说话不带火气,看来也是知道那日麒麟狱后来的事情,那是让九州共同战栗的震动。   “因为人多?还是因为热闹?”   张彻笑了笑,给她倒了杯杏仁茶。   离胤淡淡皱眉,认真看了他两眼。   “你魔功散了?怎么……是在极东金丹之时那种感觉了……”   “未必见得。”   张彻右眸的魔痕一闪而逝,却让她看得清清楚楚,滔天魔气足以让人心惊。   “那……”   离胤有些迟疑,看着面前清净自然的他。   “想想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张彻没有多说,只是竖起一根手指,给了她一个提示。   这是他当初答应离恨天的承诺,要让她明了其中真意,走出自己的道路。   离胤想了想,总之先放松了下来,既然找到了他,那之后跟着父亲说的,看他如何便是了。   这算不算一种释然?   离胤看着端上来的清汤东坡肉,恍惚忆起红锦城里那个曾对她颇好的书生。   只是那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张彻举箸,撷起,肉质极烂,入口即化。   微微皱眉。   有些腻。    第九十四章 纵子不来,我宁不往 更新时间2014-11-1 0:34:32 字数:2285  离胤的到来是张彻没有预料到的,因而如何安置她也是一个难办的问题,汴梁自然是已没有再闲置的酒楼,凌曦颜恐怕也不会愿意与人同住,至于他自己……   张彻轻叹一声,将自己的房间与她,也便罢了,只是汴梁作为大商之都,宵禁之后,自然是不允有人在城中屋外过夜的,没有规制,那便只能投入大狱过上一夜,他本就是缉上要犯,若如此行事,多半再隐藏不住。   心下计较,来异世如此之久,想什么自然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离胤虽知他皱眉不会仅仅是因为东坡肉有些腻,但也未往自己的安置问题方面猜过。   一桌谈不上宴席的席筵很快结束,张彻倒是很有吃肉的心情,但毕竟不是白米饭配回锅肉,一餐下来也只能说稍无节制,离胤更是浅尝辄止,对于找到张彻的她来说,心情放松下来,更多的是三分好奇五分安心一分忐忑和一分迷惘。   酒菜皆尽,茶疏筷散,无论如何,张彻总是扔了碎银走出醉仙居,离胤跟在他后面,窈窕的身姿虽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总是被那一幕紫纱掩了真容,加之最近汴梁人多事杂,大商驻守力量空前强大,少有人敢以武犯禁,一途归去,倒也安宁。   ……   月高灯疏。   “既有落脚的地方,何必还要来跟我一个大男人挤。”   张彻一边铺着地铺,一边无奈道。秋夜寒湿气重,汴梁的秋霜更是让这座城市坐实了菊都之名,若非他修行有成,这么在地铺上睡一晚上,非大病一场不可。   “我那地处,只能算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且也要跟人挤。何况既然找到你了,这次便不允你再如上次那般不负责任地消失了。”   离胤紫墨的鱼纹衣未褪,她也如张彻一样打算打坐吐纳一个晚上,所以分床更多的只是一个象征意义。   只是她脸上的纱巾,却是放下见了真容。   淡淡灯火在秋寒的夜里显得有些迷蒙,也带着些房里锦被的暖意。张彻不去看她,也不再搭话,铺好之后,便盘坐上去,既然她不打算睡觉,那自己便要睡觉了。彻夜吐纳的习惯,他在北岭的时候养成,却在典狱二处戒掉了。   留一些放空脑袋的时间,并不是什么坏事。   淡淡的烛火未熄,张彻有漆黑才能安睡的习惯,只是现在屋子里终究是两个人,红烛若熄,难免便会有些尴尬……   “哧……”   却是离胤弹出一缕指风,熄了烛火。   屋子霎时暗了下来。   “……你也不怕污了自己名节。”   张彻有些无语。   “这九州,我对外无名,对内自洁,何来污了名节一说。”   反问语气的反驳,却被她轻轻袅袅说得很淡,毫无驳斥的烟火气。   气氛有些沉闷,有些古怪,有些……嗳昧。   张彻在想,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发出呼噜声要好一些,可惜太过做作,假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沉默良久,离胤幽幽的声音传来。   张彻身形稍颤,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中,却是根本看不出来。   “世乃时元,界指方位。你确定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平淡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我很明白……我也知道这是你很想保守的秘密,甚至连你那个便宜妹妹,可能都不知道……若不是现在如此黑暗,我也不会与你说起这个的,只是……”   “好奇害死猫……我想你也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你失望了,我现在没有对人倾诉的心境,或许早几个月。”   张彻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在与金老倌他们夜歌之后,很多事情确实豁然许多,谈出来不会让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不说自然也不会感觉很憋屈。   那当然是不说好了。   夜谈倾诉交心收入后gong,这特么哪来的三流剧本。   张彻暗自嗤笑,拔旗走人,深藏功与名。   离胤觉察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尽管还有好些疑问藏在心中,终究是缄默了。   张彻何等修为?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自然是察觉到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即便跨过头脑的空白期想要睡觉,却始终如心中揣了件事般。说起来几个月前他答应了面前女子的父亲要照料她一阵子直到她找到自己的道路,失言也是自己理亏,现在即便心境突破将晋分神期,这段因果也不是能无视掉的。   “好吧……你想问什么。”   张彻叹了口气,出声道。   “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么执着,不惜离开那个巫女,放弃你的妹妹,追寻九州五域穷极黄泉碧落都要找到回去的方法,那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让你这么不顾一切?”   离胤沉默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心底已埋藏许久的疑问。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充满着谎言和不坦率,区别对待和自私歧视,人们厚颜无耻的程度比这里更甚,有要男女平等工作平等薪酬平等却在结账让座体力劳动等地方要求绅士风度的女权主义,有仇视外人仇视万圣节圣诞节叫嚷着外国节日滚出中国却安然享受着妇女节劳动节母亲节的无脑愤青,人云亦云者,标新立异者,一知半解者,深思熟虑者,宣泄与语言暴力,装13与打脸,被打脸之后的撒泼打滚与爆粗。一个平台上充斥的活力与戾气,现实生活中的冷漠与交流缺失,biao子有自贱身价的大批拥护者为其立牌坊,儒释道三家化之大众的公共道德也可以被恶搞颠覆,没有脑子,只有嘴巴和屁股……总之,实在不是什么让人产生好观感的地方。”   张彻沉默了会儿,带着特别的韵律说出,离胤可以从其中直接体会这些名词的简单意思与他所涵带的感情。   “……但那里毕竟曾承载过很多不错的回忆,也还有很多我不想就此永别的人。”   ……   夜愈深,暗愈浓。   汴梁为数不多的几处灯火,水绿衣的女子兀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尽管心潮澎湃,她还是非常谨慎而警惕地看了左边的小楼一眼。   没有白衣,也没有绯裙。   合上扉户,女子已然安寝,素手还紧紧捏在一起。   “但那里毕竟曾承载过很多不错的回忆,也还有很多我不想就此永别的人。”   巫女说,她不敢插手,连插眼也不敢。   但她依然不能完全为不究先生所慑的心,还是驱使着她的耳朵,听到了很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第九十五章 头角狰狞把示君 更新时间2014-11-1 23:59:42 字数:1646  八号乾坤台,张子越对周沛徵。   张彻沉默走上了台,虽然能到这一步的,已经是各赛区的佼佼者,而且对方姓周,已经很明显是西泽的皇室。但他考虑一番,还是没有抽出紫云剑。   离胤亦步亦趋,跟随在场下,她倒是坦然,张彻的胜败其实并无甚么关系,何况她相信他不会这么容易败,无论是凭当初他在极东的表现,还是昨日右眸中那滔天魔气。   既然他走上了台,那便说明他有自信。   凌曦颜并没有跟过来,她有自己的比赛,而且自从清晨她正巧撞到从张彻房中走出的离胤后,面色就更加漠然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你莫不是武修?能走到这一步,很不易啊。”   走到张彻对面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当然,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只有二十岁。周沛徵面上的笑容很有风度,带着很让张彻眼熟且千篇一律的贵族气息,只是他稍微更多些淳朴。   张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看着对方对自己的疑问视若无睹,周沛徵苦笑着摇摇头,他倒并未将这失礼的行为放在心上,虽然常年在宫中,但他毕竟也是一个修士,自然知道这天下奇人异士之多,各自性情古怪,哪能人人对他恭敬,所以他很平衡。   就如当年他的祖上一般。   张彻看着对方抽出一根铜黄色的鞭子,如秦叔宝手中那样的鞭子,如……姜子牙手中那样的鞭子。   这个世界的历史,在五朝之前,与那个世界也是有很多重合的浪花的,譬如上古近古之交的年头,也有着名为封神的战役出现,也有那个白发须髯的姜姓老人……而姬姓后人,号姓化周,亦是将这位名为尚的大贤尊为护族先师。   周候鞭。   秦王剑六合十一式,夏主鼎九州五诀,商皇戈八荒三十六法。晋帝指和周候鞭与上诸齐名,想来威力不凡,然而具体如何,连凌曦颜都未给他介绍清楚。   “伏波,张子越。”   张彻颔首稍礼,他自伏波登上九州,而张子越是他堂弟的名字。   然后劲风爆鸣,场地上特加封印的长陵苍岩砖都似要被爆轰开般震颤。   “铮!”   拳鞭相交。   “来得好!”   周沛徵乍然从想要还礼的动作变化抵挡,脚下却是不退分毫,暴喝一声,不怒反喜。   周候出岐第三鞭。   鸾击凤羽。   淡金色的光弧如霹雳般流闪划空,画出一个优美如飞翔如翩舞的弧度。   光线转光流,流出第二道,原弧若羽,翩然长舞。   分流如芒,刹击其上。   光弧重新汇流,由光流变流光,愈快而愈细,又由流体变成线体。   然而线路已经转过许多个弯,构成一个玄妙的长图。   “喝。”   张彻屏气凝神,吸气收腹,沉腰曲膝,出拳。   力以领气,气以摧力。   三盘六点,内外合一。   磅礴而出。   “嗡……”   交击的嗡鸣声,如鸾凤和鸣。   天风玉宇。   张彻脸色刹那血红,如浑身血液被逼上脸,继而,被逼上脑。   所谓脸红脖子粗。   脖粗而声大。   “离旋劲,缠。”   “拨衍劲,揉。”   “怀虚劲,散。”   “吐清劲,爆!”   八极后而太极。   声出音止,四劲分出,如慢镜头般,将鸾凤玉宇的图案尽聚一手,来回推演滑动,运转如流,最终止于一地,吐清劲爆散而出。   止劲尽头,正在那铜黄的鞭上。   周沛徵已加以防备,右手虎口紧握,左手施诀准备禁制力道。   “绵滑劲,合。”   张彻双手合一,淡淡吐字。   刹那间无数真元细线自他手中如爆射而开的烟花,追上方才因吐清劲爆而四开出去的力劲。   绵软滑润,如团团丝丝绞绞的炼糖。   四下围合。   周沛徵脸色大变,左手诀散,右手就准备撤鞭结界开,然而方圆一丈已经牢牢被这些如黏糖般的东西包裹,裹成一个模糊不透的大圆球。   “坎雷拨衍劲,离霆崩。”   八门雷法与太极力劲第一次完美交叠。   “啵~”   闷响声起,有些透明又有些模糊如毛玻璃泡泡的圆球,也如泡泡般轻轻暴烈,连声音都如此轻微。   场下有些见识的观众和考裁判官却都凝眉紧锁,那一声简单的轻轻爆响之中,却不知是多少重频率的共振组成的。   周沛徵正在其中。   “承让。”   张彻微微颔首,转头走下台去。   周沛徵表层皮肤乍然爆流出深红血浆,看起来明明是毛细血管爆裂而出的鲜红血液,却因空气频率的压缩而变得深红无比,更深处的内脏,又不知受了多少细疮了。   张彻没有回头,隐藏在黑蚕袖袍中的右手背上,魔痕轻轻闪烁着幽邃光芒,渐渐隐去。    第九十六章 寒烟衰草,不见滔滔 更新时间2014-11-9 22:04:52 字数:1873  “没想到汴梁总决如此羸弱。”   “没想到汴梁决赛如此难缠。”   方看了比斗有些余兴未尽的离胤,走下场缓缓摇头的张彻,同时说出了结论不同的话。   离胤有些愕然。   张彻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只是第一场,我便被逼得徒手差点不敌,甚至融合了八门雷法才取胜,哪里羸弱了?”   他隐藏未说的是,就连魔痕也融入最后一式崩震之中,否则还不定能让那周沛徵落败。五朝皇子,果然有些不简单。   “下一次,可能要用剑了。”   抽出泓如秋水的紫云剑,张彻的目光扫过澄澈空明的剑身,神色有些复杂。   不用凌尘剑意和魔元,单单这把紫云剑,也是有着被认出的风险。尽管流夙未见过他此剑,尽管白泽只与他剑意拼斗过,但真正仔细研究他的人,是完全可以从此剑中推断出他真实身份的。   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是修为大进之后,可以不显紫云剑身,直接融出剑罡,练气成丝,以此门神通对敌。   再然后……就只有离恨天授他那一式了。   ……   “哇哦,这就是汴梁啊,人类的大都市,果然富丽堂皇,不是山里可比的。”   红发的俊美少年笑得有些邪异,酒红的头发在风中肆意卷舞。   紫瞳的少女微微眯眼,神色莫名。   “怎么,师妹还是想把那荒云宗的小子赶尽杀绝?”   少年撇撇嘴,洁白的牙齿显得他的笑容阳光,然而在那酒红的发色下却别有意味。   “是啊,听说他只断了条手,还来到了汴梁决赛,恐怕对我朝思暮想之极了罢,我若不满足他的愿望见他一面,岂非负了人家一片痴心?”   初显娉婷的少女笑得很是矜持,眼底莫名的神采也消失不见,掩着嘴的指缝中,夹带着樱色的粉唇和皓洁的贝齿交错,惹人缭思。   暮色中的汴梁城,尘嚣喧起,鼎沸人声,微合的城门有些慵懒,也似是雄狮闲时打着呵欠的打口,择物而噬。   ……   白衣的少女……仅从年岁上,或许已称不上少女,而从心理和体貌特征看,则确乎还是少女无疑。   白衣的少女脸色漠寒如冰,如她那柄正缓缓入鞘的天下首器,到了汴梁,便自然不须再隐藏身份,作为主办方的大商,也特别为她安排了一座独居二层小阁,远离了那个众居之地,也远离了那个黑袍的短发青年。   她的性子极冷而喜静,照理说大商这番安排不应是错误的,虽说不存在什么马屁拍在马腿上,这也太悬殊了二者的地位,但凌曦颜的心中确乎是稍有些不舒服。   一种莫名的不舒服。   她很快就把这丝不舒服抛诸脑后,远离那个男人和那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女人,她得偿所愿,本来叫他来也只是为了当日北岭失给他的公道和人情而已。   ……那个紫衣女子与他一道,散发的不舒服气息,会不会是魔气?……他胆大包天,竟敢在汴梁城里包庇魔修?……   凌曦颜握剑的手微微发紧,微有些发白的骨节凸出,在润泽莹透的玉肌上看得分明。   再怎么庞大富丽的汴梁城,也是为人所居住的,即便大能修士开辟出这一方皇土大城,也自然有俗世百姓自行取便,辟出大大小小数之不尽的胡同口。   少女面前归宅必经的,也就是这样一个晦暗阴灰的胡同口。   转角处,水绿长裳的女子静待在那里,两个暗灰衣物的随从垂头若死,却是一步不移地候在身边。   女子服容头饰并不如何华贵雍美,然而举手投足间的典雅气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简单复制的。   “我认得你,川青陈家,寻我何事?”   白衣的少女蹙眉,相较而言,对方即便是当家的大小姐,在地位上也与自己远远不对等,所以她在对待之余,更多了些漫不经心的漠然。   一心二用的遐思中,仍考虑着若那紫衣女子是魔修的事暴露之后,会有的变化。   听闻他曾安然于汴梁城正抗流夙全身而退……尽管不知道他自信何来,但希望这次的事情不要扰到那白晨的取死之道……   “闲事哪敢叨扰凌仙子,小妹此来,只是迫于一个救世济德的巫女请求,川青陈家受大商重任,一荫民生责无旁贷,所以巫女所求,我也不得不来,万望勿怪。”   陈雪绮含笑矜矜,欠身微福一礼。   凌曦颜眸似寒冰利剑,目不斜视,直盯着她的眼睛,出窍后期远雄于陈雪绮两个大境界的威压爆发开来,两个随从的灰衣人双手轻轻握拳,脚步凝重了许多。   然而陈雪绮目不转睛,坦然面对她的审视。   “……她有何所求?”   凌曦颜收回威压,终于稍稍有些上心。   “只求当面一叙。”   陈雪绮笑如春风,温和柔婉。   “所为何事?”   “当今大商逆贼,天下十门共诛缉犯,张彻。”   凌曦颜双目一凝,视线如利剑,直视之下,涵带着出窍之后元婴神念特有的威压,陈雪绮一时之间都有些经受不住。   两个灰衣仆从侧身一步,同为出窍期的威压内敛而裹住了陈雪绮,这才缓过劲来。   “带路。”   随着冰寒的声音响起,压力骤然一空。   陈雪绮巧笑嫣然,似乎丝毫没有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微微颔首一礼,向前走去。    第九十七章 棒喝无用,一头大包 更新时间2014-12-9 22:17:30 字数:2289  九州,东荒,荒云宗。   七殒之地。   两百年之前,北蛮大军南下,三路推进,东荒一路,行至羊湖湿地,先为荒云宗高手所探知,门中精英尽出,浮尸漂橹,最终尽被湿地沼泽所噬。北蛮势不可挡,再次疾进,于朝安道再次被截战。   荒云宗底牌力量尽出,门下百年最卓的七位年轻精英,被天下统称为云中七子的他们于此最终悟道,得以明了彻悟苍劫意,以七人之力,拖住东部军最精锐的第七路铁骑,最终完成了彻底歼灭全军以及九位随军大祭祀的壮举,同时自身神魂破碎,元婴尽竭,七人皆弃轮回之念,永镇于此。   后世七殒之地的说法,也来源于此。英烈碑上荒云宗六十三位弟子,九州志士四十七名,皆丧于此。   此后,此地被浩大的意志所笼罩,毋须阵法守护,天然的苍劫意内蕴其中,气场所在,风能进,雨能进,无苍劫意者,不能进,横亘朝安道南北,彻底截断了这一条进路,当年的北蛮东部军因消耗过大,甚至不得不绕道东进,这也是一座天然的丰碑,直到现在都每有迁客骚人作词赋诗,以纪念当年七位英烈的先名。   而与英烈碑前不时有百姓前来祭拜的情景不同,径由荒云宗的朝安道,却罕有人至,这是荒云宗弟子得悟苍劫意后明证的地方,但因为太过凶险,一般师门长辈也禁止弟子随意前来,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今日却是不同,朝安道外,不少荒云宗门人弟子驻足等待,甚至可以看到几位长老。   私语声不绝于耳。   “李师兄这一去一月了,今天真能出来么?”   “大长老的感应难道还会有错?说起来不见李师兄也有好久了,杜师兄都快成新一代俊杰了。”   “听说……李师兄断了使剑的右臂,杜师兄在门内才那么肆无忌惮的……”   “禁口!你想死了?还有长老在呢。”   ……   与道旁的窃窃杂杂声相对的,外界间隔分明的七陨之地内,却是一片扭曲的时空,分亘开来。   荒天厚土,混蛮苍野。   四溢的蛮荒气息,肆意的血气剑劲,无数的战魂生前的怒吼,与天空上最为浩瀚的七道不可动的意志。   这便是七殒之地内的一切。   云中子,云崖子,云清子,云蕴子,云昭子,云华子,云英子。   七道英烈的意志,分列四荒,横插竖伫,四处散落、残存的法器早已没了当初的灵韵和锋芒,然而仿佛还能感到那些劲气扑面。   李亦然独步其中,剑丘之上,他略显消瘦的背影,携带着一股孤隽的意味,左手负于身后,右袖悬空,内里空空落落,却自然鼓荡,无风自动。   良久。   他开始回头,一步步往回走,目光也渐渐清明,眉目间的凛然之色渐渐敛去,愈前一步,愈是平和。直至将出七殒之地前,他已经一脸平和,眉宇间戾气尽去。   而在他身后,那道走过的痕迹,渐渐被风沙掩去,仿佛未现。   天朗云现,一洗焕然。   嗫嚅了两下,他最终没有说什么,摇了摇头,着那一袭蔚蓝色长袍,回到众长老群中。   荒云李亦然,庚月十七,将往汴梁参战。   其时,分神。   ……   当凌曦颜行至陈家行宅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心悸出现在心头,她不由回首望了望。   那是张彻小楼的方向。   “凌仙子在看什么?”   明眸善睐,水绿长裳的女子目光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含笑看着她,仿佛看出了什么东西。   凌曦颜面色又冷一分,并未答她,随她进去了。   大堂是常见的东荒木构体,琉璃红墙,雕栏白阶,枣红的地毯之上,是有列序的檀木桌椅。   巫女坐在正左二位的扶椅上,即便没有盘腿,她闭目凝神的样子也怡然自静。   凌曦颜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有很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毛孔都在战栗般,有一种麻麻的感觉。   整个大堂不止她一个人,但仅仅她一人白衣绯裙地坐在那里,便保持了整个宅子的宁静。   以不争为争。   凌曦颜眯眼,得出了与一年前的张彻同样的结论。   而此时的巫女睁开了眼。   “久闻凌仙子雅名,今一得见,果然霜雪凛然,佳色天成。”   轻启朱唇,巫女的声线一如既往,泠泠而柔和。   “客套的话就免了,你以他名作饵,有何意图便明说吧。”   凌曦颜没有多纠缠的心思,本来还有看看对方来历的打算,现在只剩下本意。   “只是希望听到故人过得如何的消息罢了。”   巫女轻叹口气,悠悠的语气显得很诚挚。   “他便在城中,为何不自己去寻?”   白衣少女缄默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将张彻目前所在的小楼说出来,本打着万全保密的心思,但又看了一眼进门后便一幅垂头不管样子的陈雪绮,若她真有心思,以陈家在大商的力量,应是能查出来吧……   巫女目光稍稍闪烁,微一停顿,道:“我客居九州,非本地来客,身份多有不便,他在东荒身份敏感,前请仙子,实为无奈之举。”   一旁的陈雪绮头低得更甚些许,隐藏在阴影之中的玉颜看不清表情。   凌曦颜凝眉:“你与他都是极东的人?!”   巫女轻轻颔首。   “……我暂时相信你,不过也别指望我说太多,其实有关他的事情,东荒都有记载,只不过因为我亲身经历过,所以更加真实罢了。”   凌曦颜深吸一口气,轻轻道,转念才想起,真说起来,自己与他又不是如何亲密的关系,他的事情,也许我知道得还没有这个巫女多。   桔梗再次点头,郑重礼道:“本我所愿,如此甚好。”   ……   待凌曦颜离去陈宅,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   大堂之内,烛火稍有些昏暗,仆从散去,陈雪绮看着凌曦颜的背影,正也要告退,巫女却突地站了起来。   “你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吧?”   白衣绯裙的身影背对着她,在烛火之中显得那般朦胧。   陈雪绮心下一惊,随即坦然:“想不到巫女大人能在与出窍后期对谈的压力之暇,还注意到我这一点微小的破绽。”   巫女转身,静静的瞳眸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请早些休息,妾身先行告退了。”   陈雪绮带着面色从容,连微笑的弧度都与往时一样。   直到她退出屋门,巫女也没有什么动作。   “不插眼,不插耳,敢插心。这女人,感觉很是敏锐啊。”   桑榆之下,陈雪绮望着天上被轻云笼蔽的半月,神色有些复杂,随即走进自己房间。    第九十八章 苍山负雪,浮生将歇 更新时间2014-12-16 0:43:32 字数:3381  张彻从震字擂上走下,汴京给予胜者的欢呼总是不少的,张彻看着那些一脸亢奋面红如潮的普通民众,纵然没有天光如水落的昔景,却还是让他想起些黑狱的日子。   舌头轻舐齿间,腥咸的味道混杂在唾沫中,左胸撕裂般的疼痛阵阵袭来,若不是这痛感如此真实,他都有些恍惚,原来昔日那个走上高考考场前夜尚会失眠到四点的少年,已经能在万人喝彩中八风不动。   这一次的对手真论实力,还比不过上次那周朝子弟周沛徵,至少就修为扎实程度而言,其飘忽虚浮的真元,都没有带给他那般厚重的压力。   然而暗手很多,套路也很复杂,天师堂符箓咒术,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不知道那真正的首席唐柔冰,符气阵三修之下,又有何玄妙了。   所以他直到现在都还含着那口血,只是再鼓漱两口,唾了出去,连带左胸撕裂般的感觉也被真元温养减缓,但不到一日也可复原。   “胜者,辜下张子越。”   天师堂的男子屹立许久,直到裁判上台,细察之确乎已休克,只是凭就强大的意志力才维持着站立的形态,才宣布张彻获得胜利。   轻轻呼出一口气,张彻也不由得为对方的意志感到赞叹,若是这意志能多用在笃行基础上,而不是吞服丹药引来真元虚浮,或许他就不得不用剑了。   只是,被他用左手太极,右手八极拳劲化枪劲,对贯之下击至休克却还能保持站立,这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与之相比,观众们的欢呼,已经很是索然无味。   或许,前世观看演唱会时,看那些狂欢的观众,那些茫茫,那些碌碌。   看那个独立的艺人,那个茕茕孑立,那个落寞背影。   当时很是迷恋伤感的他,也很是迷恋这种滋味吧?被众人奉为主角,一切舞台、幕布、观众、欢呼皆为背景,只剩下一个人的孤独……无非是享受这种成为主角,人之所珍,己之所弃的感觉罢了吧……   真是矫情。   赢得了胜利,却没有理所应当的荣誉感和充实感,是因为荣誉还不够,还不够万人敬仰,还是……因为承认自己的人不在,因为自己在意他们的承认的这些人并不在?   满足在这些赞誉之中,跟那些在网络游戏中呼风唤雨而现实中庸碌之极的人有什么区别……换做是他们,应该会很感激这样的世界化为现实,能彻底逃离那一个现实吧?   一时想得有些多,张彻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喝彩已经离自己很远,如往常般走下台后,他一边出神一边走,已经走到了城西。   城西,是汴梁相对平民的一个区,当然,也不仅仅是如此,东荒闻名的典狱二处,便在这里。   张彻抬头望眼,几月前,因为自己的原因,流夙暴走引发的城市废墟,已经完全被修缮完好,这个城市虽然没有科技力量,但首府之中,天子脚下,皇权力量,仙道妙法,还原此些,自然也不废多些力气。   张彻轻笑了声,低头想了想,认准一个方向后便开始信步走去。   平民居住的地方,也还是有着汴梁整个城市修缮的特色,琉璃并不似极东玉城那样仅雕砌在瓦上,虽然整体框架还是木结构,但细节的承力支撑已经有了变化,阁楼龙骨显得更为繁复,精巧之余不失大气,这是这个都市的特色,也是社会对工匠的要求。   摇了摇头,张彻只觉得这样的城市生活起来压力应该比较大,就如前世的北京上海一样,还不如月村惬意。而且生活的烟火气并没有被这些堂皇的东西掩去,泥痕在踢脚线的位置随处可见,冬日的青苔暗色并不悦目,纵然汴梁实质上是由修真的大人物们掌控,阁台边儿上也仍有貔貅等兽物的雕像,这些兽物在这个世界已经是真实存在的,然而那只进不出意味着敛财富贵的寓意是否迷信呢?张彻不好说,但可以肯定这透露着人心理上一种很俗的趋向取向和人穷返本的思想本源。   绕过几个胡同口,有些小道墙与墙之间间距极小,基本上是侧着身挤过去的,即便如此,张彻也没有飞檐上瓦,而是乖乖遵循着普通人的规矩,不止是汴梁对于制空权管制很严,他自己也不忌讳这种体验。在天上飞久了,总想下来歇歇脚当凡人的,那些传说里的神仙,哪个不是这么下来的?   稍微作势掸一下,黑蚕袍上些许的灰埃便尽数落下,事实证明了自己并没有幽闭恐惧症,张彻站在一扇黑色的大门前,油漆涂抹得并不均匀,那两个狮子口上衔着的铁环也已有了些红锈。   他轻轻将其抬起,叩了几下。   口茶功夫,轻轻打开的门户隙中,青衣的小厮帽子有些耷拉,连带着看起来他的头都有些歪。   “客人,您是……?”   小厮脸上有些困惑,明显对这生客有些谨慎和警惕。   “告诉温老爷,青砖里的伎人来了。”   张彻微微笑了一下,其实他倒是很想用吟游诗人来称谓自己,可惜没人听得懂。   “是……那请容小的通报一声。”   小厮走后不久,急急而纷乱的脚步声便接近了,门户大开,当头的正是温老头那张老皱却矍铄的脸。   “好久不见,你还没生出第三条腿啊?”   张彻打趣一笑。   “我以为你身上着的应该是红绿的旦衣。”   温老头显然极为开怀,放开搀着自己,发髻高盘的少妇,就给了张彻一个拥抱。   即便这个时代还没有程朱理学,温老头的举止也极为大胆了,至少那个少妇便吓得花容失色,只是她终究家教甚好,并未说什么。   张彻拥着老人清瘦的身躯,眉头却微不可察地一皱,温老头虽精神矍铄,也没有用得上拐杖,但明显外邪入体,浸润骨髓,已很多时了,加之心有郁结,虽然表面很是洒脱,但那便更说明他对这事看得极重了。   他放开老先生,面色郑重,细细地看着这个在狱里曾是所有人中最乐观也最温和的一个。   “别看啦,出来梳理照照镜子才发现,原来我都这么老啦,当日许给你的孙女儿,现在都已经嫁人,恐是不成啦……”   少妇面色稍现红晕,嗔怪看向老者的目光中,却尽是尊敬不舍之意。   的确已经很老了,发须髯胡尽浸秋霜,已经寒成冰雪的白色,老年斑在皱纹间隐约可见。   张彻欲言又止。   温老头自然看出他想说什么,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你来便发现了吧?我这门户都破成这样子了,当年的家业,哪里还会好到哪里去。在牢里的时候不觉得,一心只想着若能出来,再暗无天日,心里最根儿处总是存着希望的,外面的家人应该还好着,结果现在出来啦,好叻,老伴儿原来早就撒手人寰丢我去啦,我乖巧的孙女儿都已经生了个跟她当年同样乖巧的女儿啦。”   老人的表情再温和,此刻眼里也不由闪过几许怅惘。   最难是绝望,绝望中放弃希望,然而被拯救出来绝望后,却发现原来希望本身早就放弃了,竟然还没有苦苦坚持的自己熬得久。   张彻修为通玄,此刻灵觉何等敏锐?已然从温老头的一个拥抱中,看到他这些多日子在旧宅子里走走停停,不时这里抚抚那里摸摸,一幅怀念而惘然的表情,然而故人已经不在了,那些旧物七成去了五成,余下的添些新痕,也对自己很陌生。   暮去朝来颜色故。   不敢问来人。   那是怎样的无所适从?   “别啦,我可没司徒老头儿有那么多书要看,已经够啦,老伴儿已经等我够久的了,别啦,上次跟他们分别时,还能骗他们生时能一聚,现在骗不了你啦。我撑不了啦,金老倌现在肯定闹着要回秦地去了吧?牢里这么些年,看他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屎拉尿,他要归根,我已经找到根儿啦,别白费劲儿啦张小兄,对不住你们了,老朽对不住你们了,真的要先走一步啦。”   看张彻开始握他右手的脉,温老头和蔼的笑容不变,只是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是苦涩,不是沧桑,不是苍老,那是什么呢?   是超脱么?还是执着?这两种矛盾的情感,怎么会同时出现呢?   温老头不是心有郁结,而是心有死志,而且死志已坚了。   张彻默然无言,别说他是修者,即便他是神医,即便他真修成了神仙,世间因果,时间与回忆,他也抹不掉。   他看着那满头银霜堆砌在和蔼微笑着的老人头上,仿佛真的下雪了般,然后就真的下起雪了。   中元节、中秋节、过后了到底有多久呢?张彻不知道,但很明确地知道还没有严冬,今年的雪下得真早啊。   张彻咧开嘴,似乎想要笑一笑,却发现无论怎么变化嘴巴的形状,也无法弯曲成笑容的弧度,实在勉强,也很难看。   他只能尽力地张大嘴,雪花飘落在嘴里,在齿间,有些冰冰凉的感觉。   “嗨你看我这把老骨头,竟然让客人在门前了这么久,快进来说话。”   温老头一拍脑门,自然而然地拉了把张彻,转过身去,在前方引路,背后的小厮,沉默着让开一条道路。   雪花越来越大,有些簌簌的势头,老人苍黑色的袍子披在身上,留给张彻的是一个伛偻的、挺直的、苍山一样的背影,其峰被雪缀满。   而步履并不蹒跚。   张彻抬头望了望下雪的天空,灰蒙蒙的,雪下得很快,也引起人们的惊呼小孩儿的欢叫,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山后的迟暮。   然而确实已经迟暮了。   张彻灵觉敏感的耳中充斥着人们对新年瑞雪的祷告和欢快,有些麻木地跟在老人苍黑色的背影后面进了屋子。    第九十九章 流年风物,故时昔识 更新时间2014-12-18 0:27:19 字数:2709  用过晚膳,温老头自然有很多话要与张彻谈,除却一个把茶的侍女,其余人都将空间留给这两个忘年交。   张彻看了看与少妇相携出去的那壮年人,目光从他灰绸的袍子上移开,待余人走后,看了眼那个侍女,温老头何等精明,当即轻道:“你出去吧,有什么事,张小兄都能应付。”   尚有些青涩的侍女喏了一声,也退出了大堂。   “你这孙女婿,恐是有些心术不正啊。”   张彻移着茶杯转着圈儿,一边想斟酌着言辞,又念及老人心有死志,只怕走不过今年这个冬天,也就不再顾及,直言不讳道。   冬夏两季,本就是老人新去时。   温老头闻言并未有什么特别反应,轻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我再疼爱孙女儿,也要尊重她自己的选择,这些年头在牢里,我悟出来最深刻的一个道理,便是自己做的事情,后果也得自己承担。”   他早年混迹宦海商场,便是在牢里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也不会出什么大误,加之放开生死,心性超脱之下,很多东西自然就轻易看出来了,毕竟他那入赘的孙婿,既不是秦泽,也不是夏东。   张彻已经不再是百无聊赖枯卷苦读的那个寒窗少年,这些八卦,既然当事人自己不在意,他也不打算再管,家道中落,牢狱多年,老人真的放开了许多东西。   于是二人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移到往事当今上,倒是很有些忆苦思甜的意味,张彻说起上次偶遇川青老人的宴会,温老头也很是开怀,一边数落着金老倌儿,一边揭穿川青老人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外表下的好心肠,说及司徒老头,他也大发兴致,开始跟张彻聊起司徒老儿年轻时也是朝中一代**人物,轶事过往,几年风骚,说到后面就不由得又长吁短叹起来,岁月不饶人啊。   “我这一生,少有大志,投身宦海,只当有志者事竟成,哪知世间人人有志有好,有利有谋,活之一世,岂有不与人冲突对立之时?二者皆志在必得,那考验的自然就是能力手段人脉背景时运……太多太多了,命数使然,在牢里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没川青老人那么多怨恨,也再没金老倌儿那么执着,我只是在想当时忽视了一些本来应该好好珍惜的东西……到我想要再拥有它们时,却都已经不在了……”   温老头的表情不再那么和蔼,一口黄酒下去,张彻微微皱了皱眉,也没阻他,只是跟着一口灌下去,他并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味道。   但他已经习惯了老人的这种表现,普天之下的老人,在老而无力之后,如曹阿瞒那般老骥伏枥的始终少数,多数都沉浸重复唠叨着自己的回忆罢了。   嗬!这就是人的一生哪!   当那些琐碎,那些平淡流逝过去,摊开在你眼前摆给你看的时候,那是最珍贵的财富,经验上的,感悟上的。   上一次初明这个道理,是在陪外婆唠嗑的时候吧?   张彻有些出神,黄酒的味道着实喝不惯,他也没有刻意要让自己喝醉去灌,但确有些被老者牵动情绪的兆头,这在元婴心劫后已经是很少见的情况,但眼前是一个从容赴死的老者。   人类到底要有多无奈,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呢。   张彻磕了一颗茴香豆,淡了些许嘴里的味道,他还是没有放开内心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只是只言片语与温老头谈论间,已经颇有些感慨的味道,一些简单的,每个世界共通的关于凡人的情绪和人际关系的东西,也尽与老人分享着。   包括他喜欢很久没有喜欢到的那个人,包括他无病**强说愁的日子,包括他童年最宝贵的那些质朴而傻气的回忆。   温老头不知何时恢复了和蔼的微笑,更带着一丝安详,就如他的面貌那样,像一个人生的长者一般,不时穿插着自己的经验与意见。张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极少与人分享回忆,此刻摊开来看,统共来说,竟也不错。   二人就这么谈着谈着,谈天说地,张彻来自另世,受素质教育所成,又身修道法,见识自非这个世界的寻常百姓可比,温老头早年混迹官场,尽管很多事已经在地牢里说了很多,终究还是有所保留,此刻,这个走向迟暮的老人,就真的将自己的一生尽数分享出来,有看人的经验,有与人相处的经验,有做事的经验,而这些,在前世,都是张彻还未进行的社会实践。   二人从落日晚膳,聊至子时,老人才终于撑不住睡意,张彻看着他离去的满足而又落寞的背影,知道有些寂寞始终只能是一个人的,轻叹了口气,于空中虚划一符。   清辉不显,内敛化去,隐没在老人的后背心。张彻知道温老头心有死志,并不打算违背他的意愿,这道符法,只是让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能麻痹许多痛苦,走得更安详一些,严格来说这破坏了人体痛觉神经的报警功能,但此时谁在意这些呢?   温老头只觉后心一暖,隐在披肩下有些瑟缩的双肩不再阵痛,有所觉地顿了顿,没有回头。   大雪簌簌,厚厚地裹上了汴梁城,明月清辉,落银飘舞,很美,也很冷。   ……   第二日晨起的张彻没有拒绝老人多住几天的要求,他看了看那壮年孙婿有些闪烁的眼神,暗叹了口气,很有些想插手的念头,最终作罢。只是用过早膳之后,提出要出门走走。温老头在汴梁待了一辈子,琼楼上,金殿上,地牢里,都去过,似已厌倦了这座城市,就并未同行,只是待在院子里,抚摸着那宅子里唯一的老藤椅,这是老伴儿为数不多的遗物,倚靠着它,温老头才带着安详的表情看着这已经看了六十多年的雪景。   张彻仍只着月白长衫外罩黑蚕袍,汴梁的通缉令上很奇怪地没有特别注明这一条,所以他也未特意伪装。昨日已传话离胤自己会有几天不会回楼,此时出门,漫天银装素裹,生在南国的张彻其实很少见雪,更是少见这么大的雪,只听闻母亲说生自己那年有这样大的一场雪,所以自己手上耳上从不生冻疮。   信步前行,张彻抬头放眼,俯首四观,积雪在地上不深不浅地一层,倒是将踢脚线的泥痕都掩去洗净了,琉璃瓦隐没其中,难见其容,只有峥嵘的貔貅睚眦等雕像仍露凶态,还有一面面红墙黄墙。   前些日子入汴梁,与凌曦颜去找好吃的,已经在热闹地带待够了,张彻下意识地往一些僻远的地方走去,虽然汴梁城繁华如锦,然而西处本就比较平民化,找些这类地方,倒并不太难。   张彻走到一株生得很大的枫树下,折枝蜿蜒,枫叶枫红,相比起凌寒傲梅,张彻觉得枫叶的美更加热烈,也更加张扬。   就如举步维艰下仍肆意奋搏的人生。   “小兄弟,你也喜枫?”   极有磁性的声音,若张彻将自己会的那些家乡曲儿教他,恐怕川青老人等也会很不给自己面子的说自己唱得没他好听。   这是一个极为儒雅的中年文士,大概三十岁左右,儒雅到他的生命中似乎从未有过狂气与洒脱存在般,儒雅到那只修长的手似乎从未握过枪杆一般。   为什么自己会第一刻想到枪呢?   张彻疑惑地挑了挑眉。   “那是因为我的记忆。”   淡淡光现,在满地铺银下显得并不突出,孤傲清隽的声影踏在雪地上,沙沙有声。   “好久不见了,云凌。”   中年文士很有风度地一笑,微微见礼。   “你也是,莫弹歌。”   身形面目比之一个月前又清晰不少,几乎与常人无异的云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第一百章 生为人杰,死作鬼雄 更新时间2014-12-19 0:21:02 字数:2530  “许多年不见,你竟然沦落到只剩魂灵依附在他人身上。”   中年文士笑了笑,语气有几分善意的嘲讽。   “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也有资格奚落我?”   云凌不甘示弱,嘴角冷笑。   “看来这些年我们的运气都不是很好。”   似乎是名为莫弹歌的男人怅然轻叹。   “据说秦觉武从北秦出来到处打探你的消息,还想胁以你的家人后辈逼你出来,你倒是甚有闲心,竟然敢跑到大商皇都来伤春悲秋。”   云凌并没有如他一样感叹,嘴角冷笑不减。   “马上又有很有意思的事情要发生了,我们没生在两百年前已经是一个遗憾,现在怎么能错过另一个?再说,他不是已经被我破连山的后辈越阶赶回去了么,天佑我破连山后继有人。”   莫弹歌负手,笑容在雪压红枫下更显风度。   “什么事情?”   张彻下意识地开口询问,倒是让对叙的二人都侧目了一眼,莫弹歌倒并未表示有什么介怀的地方,微笑道:“北秦昭王秦勿彦将死,北蛮再度进军,千古预言首验,九州结界紊乱,大千气运登鼎,这些够不够有意思?”   云凌皱了皱眉:“你与北蛮勾结了?……不,你应该不是这种人,难道在长生树被埋这么些年,死过一次你脑子都秀逗了吗。”   “秀逗?”   中年文士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云凌从张彻这里学来的词儿是什么意思,只是直觉不是什么好词儿。   “北蛮南下,你相当于背叛师门,即便那秦勿彦当年流光一掷千万里重伤于你导致最后下场,也不至于你如此去报复北秦罢?”   云凌眉头凝紧。   莫弹歌愕然之后,大笑道:“我当然没有与那帮蛮子勾结,这些消息,只是在我南下的过程中,遇到的一把很有意思也很强的剑告诉我的。”   “叶一辰?!”   张彻瞳孔一缩。   “当年东荒魂戮一役,你破连山也有参与,他竟然没有记仇杀你?”   云凌惊异之后便是冷笑,几分嘲弄。   “算是不打不相识?总之气运振生,我们这类有气运在身的人,一般不会太早谢幕的。”   莫弹歌言无所忌,却是让张彻有几分困惑,似懂非懂,又想起吴解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殇殉之逝,将争将宁。   “前辈,可否详解几分?”   张彻躬身一礼。   莫弹歌盯着他的眼睛,道:“方才我不是说过大千气运?事实上,九州流传已久的预言,似乎将在这个时代应验,为此,整个世界的气运都将升至顶峰,那些过早逝去的,不该存在的,都将汇集在一个舞台,这将是一个万古以来最巅峰鼎盛的时代,气运交锋,错乱紊杂,规则混变,因此,我才能从彼岸归来,也因此,北蛮与荒人还有十万大荒的妖族及无尽之海都将动荡不安,至于九州结界,支撑不住只是迟早的事。”   “人族实在被庇护得太久了。”   说至此处,他也有些喟叹。   “等等……你是说,当年你确乎已经死了,被安葬在长生树下,甚至……去了彼岸?这样你竟还能重生?!”   云凌终于保持不住镇静冷笑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常言死而复生,但实际上在修真路上,即便是大乘将升,或者数劫散仙,都从未有真正将死去的人复活的能力,除非那个人并未真正死去,躯体可复生机,最重要的是魂灵能合生数。而那些彻底死去的,从来就没有起死回生过。   而此刻的莫弹歌,竟在当年,是真真切切是死去而现在复活的!   “事实上,不止是我,在近五十年间,凡有大气运在身的人,都已经自彼岸归来。但是这样的人也不多,至少我所知,就两个而已。”   “前辈,您一直说气运气运,我想究竟问问,这到底是何物?”   张彻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从来就听吴解像个神棍一样讲来这些东西,满口专业术语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却不知其然。   “这就难说清了,这是一种极为飘渺而又切实能感应的东西。譬如你少年天才,或许将来能成就很大,这便是你的大气运,根源在你的少年天才之上,也正是这少年天才成就了你,震住了你的气运。同样,譬如你手执太上三宝,或许太极玄光鉴,它本身神妙之异,就注定了拥有他的人不会轻易死去,这同样也是一种大气运,是太极玄光鉴镇住了气运,当然前提是那人要能保得住。以此推之,雄才伟略者,心志坚毅者,胸有大志而切实能行者,凡是能切实化为行动力影响现实,律动他人命运牵扯极多因果的,都会有气运在身,都有自己本身的气运在,所谓运气,所谓命运,亦是运转时命。”   “世间有气运者何其之多,心有所执又何在少数?只有那些毕生所撼,至死不休亦不朽,而本身能力又足以匹配这些执念的人,才是真的大气运在身者。譬如小兄弟你,三界六道之外缘,万古修行第一人,千秋混魔第一身,大道天下第一剑,这些都是你的大气运与大底蕴,唯一要看的,只是你执念的强度是否能御使这些而已,同样,这也决定了这些力量能否帮助你完成你的执念。”   莫弹歌三言两语,竟就道出了张彻连白泽都未看破的底牌。   张彻几乎条件反射,紫色璀璨就已紧握在手,练剑成丸的罡丝早已随念而动。   “弃去罢,引些动静,引来俗人,坏此佳景,不美。”   中年文士轻轻摇头,又看了看雪压红枫,红苍交映的景象,似乎这些更值得他在意般,略一挥手,张彻布置营构的一切气场与压迫都荡然无存。   云凌缄默了很久,此时才问道:“你是从彼岸得知这小子的事情?……生作人杰,死为鬼雄,这便是大气运者?……哼,那个也同你一样从彼岸归来的人,应该对这小子挺熟吧。”   “熟倒说不上,不过他也很有趣啊,虽然我走的时候他还尚弱小,不过如你所言,生作人杰,死为鬼雄,哪儿有那么容易便被磨灭在这世上的,我开始为中土担心了。”   玩笑一般,中年文士露出的这个笑容,也没有破坏他的儒雅风度。   似乎这个人,从来就不知干戈为何物般,然而他的背景与传奇,又是那般赫赫。   “……”   张彻沉默着,不用刻意追寻,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   “夏东。”   云凌有些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想不到随便逛逛,还能碰见故人,云凌,我既已自由解脱,便也帮你一把,其余的事,今后有缘再叙吧,也算是还当年一战之谊。”   莫弹歌抬头,两鬓间一条如霜雪般的白发醒目,只见他轻一扬手,便没有其他动静,张彻更是丝毫都未察觉到什么,倒是云凌神色稍有复杂。   “这一届的东荒斗法会恐不简单,五朝二王……哈哈哈,秦勿彦因果难断,小兄弟,你还是作好天下大乱的准备吧,就如我方才所言,只有你手中的东西,才是守护与完成你执念的根本。”   寥廓的笑声在沙沙雪地中传出很远,然而他的脚步却在踏过之后缓缓消失在雪地上。   第一百零一章 兵焚莲红,坟荒龙冢 更新时间2014-12-21 0:02:18 字数:3042  在温家小住几日后,也到了他将再次上台的日子,张彻又与温老小饮一番,便告别了温家。老先生祥和的眉目虽然还矍铄,但眉宇间已是有些灰暗,不胜唏嘘地目送张彻离去的背影后,又孤身回宅躺在那张老藤椅上。   这一切,自然都在张彻的感应之中,他心中憋得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实在又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长叹了口气。   “人道长衰,生也有涯,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人们才常常迫使自己进行一些更伟大的事业,所谓修真,所谓研儒,皆是如此。”   云凌的声音淡淡响起,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感慨。   张彻没有答他,缄默了一会儿,调整了情绪:“你倒是藏得深,当年天下闻名的莫弹歌都是你的旧识。”   “打过一场的交情罢了。”   云凌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愿多谈,算是敷衍了他。   张彻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即便莫弹歌最后那一拍肯定在云凌身上做了什么,但他不愿说,自己也便不问就是了。   收拾心情,张彻已经来到了呼声震天的比斗场外,看了眼那些悬空的棱镜,有些已经映出了正在交手的与会者图像,他甚至看到了白泽。   众多晶莹的棱镜正中,是一幕明黄色的榜单,在汴梁多日大会以来,三十名开外的,已经掩去了名号,消失在上面,十五强,十强,最终榜单上剩余的,也不过只有十个名字而已,而十强之后,才是正式的排名赛。   又是一阵欢呼叫好声,张彻放眼望去,却是凌曦颜登上了台,已经到了汴梁,她自然不能再用化名和伪面,连带那柄标志性的冰魄寒光剑,也已然被她动用上,可见逐渐淘汰之下,剩余的人,已经都不再是轻易就可战胜的角色。   很巧合的是,张彻这些天来,一路全胜之下,竟是一个熟人都没碰到,那些凌曦颜给他介绍过的棘手硬茬,以及凌曦颜自己,还有白泽和白晨,他都没有对决过。   而今天,同样没有。   张彻看了一下自己的棱镜码号,来到那面镜子前,轻轻将手触碰上去,东荒斗法会特发的参赛者凭证发出微微的光亮,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赤红袍子的青年便出现在对面,察觉到他的到来,青年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睛。   “我知道你,状似武修的散修者,你的确隐藏得很好,但今天面对我,还是快将真本事拿出来吧,免得下台太快。”   青年显得有些孤傲,并未一开头就动手,负手而立,竟是让张彻先出手,也不知说是狂妄好,还是自信好。   “我也知道你,神火教此代首席弟子,赵昊。”   被白晨踩在脚下的垫脚石。   这一句,张彻没有说出来,只是眸子里稍纵即逝的玩味,却是没有逃过赤袍男子的眼睛。   “这次参会,很多人似乎都因此看轻我,输得很冤枉,我无数次提醒他们小心,用出真正本领,但最后能胜过我的,却仍没有一个。”   赵昊没有动怒,修习神火教天炎诀,与火伴生侣行的他,却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得暴虐。   张彻有些讶异,似乎觉得对方应该是那种勃然大怒哇哇叫着就要冲上来给自己一个教训的龙套,但似乎能过出窍心劫,甚至到来此地,整个九州年轻一代前三十强者,并没有那般庸俗。   但,那又怎么样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张彻摇摇头,礼貌性地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将要进攻了。   “嘣……”   劲风暴烈的声音,瞬间裹挟着无数超高频超低频寻常人耳听不见的音波爆散开来。   张彻的身影已经瞬间消失,原地的云彩都被气流冲散得支离破碎。   “红莲,百兵冢。”   明明只是一刹那的时间,根本不够几个字眼从喉咙发生,从舌头变化,从嘴唇的不同形状吐出。   但就是这一瞬间,这几个字眼清晰无误地传了出来,甚至连在场外观看棱镜转播的观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伴随声音的瞬间,仿佛莲花盛开绽放般,红色的火焰幻化出百种兵刃的模样,四散横插在虚空中,仿佛兵器的坟墓般,而正中的,正是赵昊。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这赵昊竟然一上来就是神火教红莲三式。”   “据说那可是神火教上乘法诀,至少都要出窍期才能施展,赵昊竟然修炼到如此地步,显然浸淫其中已久。”   观众中自然有懂行之人,不过他们惊呼的声音,却是传不到场内正在交战的二人耳中来。   凝纯火焰组成的红莲之中,黑袍的身影隐隐可见,正不断腾挪跃动着。   张彻手执一柄当初从北岭轩雷门弟子手中收取的长枪,以八极拳意蜕变而成的八极枪意御使,挑动着那些业火而成的兵刃。这些兵刃似乎并不单单只是火焰化形,那种程度的花样,张彻转手就可以玩儿出好几堆。   这些兵刃,仿佛真的蕴含着每种兵器的兵魂般,运用之妙,俨然比武器大家还要得心应手,而看那赵昊无所操纵的样子,似乎这些兵魂还是自法诀一起,便自动驱动御敌,端得是神妙无比。   但是张彻的八极枪也并非随意使来,乃是八极拳蜕化而成,所谓八极六合枪,又称八极枪。张彻前世只看了八极拳,对修习不便,器具得来携带也不便的八极枪并未有过多注意,只记得刘虎臣抖练的大枪被世人盛赞,也不知自己研习的得了几分神髓。   他枪法招架得住,那柄中品灵器的宝枪却是不行了,经历三昧真火锻造的枪尖已不再寒光闪烁,而是在不断招架、抖挑开百兵的途中烧得通红,快要有软化融成液态滴落的趋势。   这虽然是张彻从一个金丹期弟子手中得来的东西,但据说也是宗门所赐,轩雷门纵然底蕴声势远不及天下十门之一的神火教,但库存的中品宝器,竟然被神火教的一门法术就能损毁,也实在是说明这门法术不同寻常。   “还真是不俗。”   张彻暗赞一声,脚下八卦游身步却不乱,方才他八步赶蝉的功夫一步快一步,步步踏空起云纹,已是将能爆发出来的速度最大化,似乎不逊于需要驱动神念闭目才能发动的瞬移,然而这百兵却交错复杂于乱空横插,看似散乱如坟冢,却暗有规划,每当他施展步法避过要接近赵昊,都被阻拦开来,似乎有自我意识一般。极好的法宝有器魂这一点他听说过,法术竟然也有自己的灵识,这可就天下难见了。   于此同时,外面的观众也算是大开了眼界,即便曾败于白晨,赵昊毕竟还是天下十门之一的首席弟子,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块镜子上观看比赛的人并不少,一时间人声鼎沸。   而场内的赵昊,却是有些皱眉,目光凝在张彻不断飘忽的声音上,准确地说,是那身黑袍之上。红莲式不单单是百兵业火很是棘手,光是在这其中,那红莲焚世的温度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按照张彻前世的算法,起码已经在三千度以上,即便是出窍中期的人在其中,只要没有特别的法器庇护,半个时辰下来,也非得融成飞灰不可,而看那张彻的样子,除了脸被火焰照得有些红之外,竟然似没有丝毫影响,连一点不适都没有!   那身袍子有古怪。   赵昊撇了撇嘴,右手印诀一换,轻捏起一个奇异的形状。   “红莲,龙卷天。”   随着法诀的变化,天地间似乎有一丝气机被牵引。   随即,那一丝气机便引起更多。   汇集之下,遂成旋。   百兵业火,崩散成火,红莲之中,莲花盛放的花瓣被卷起,越来越快,卷成一股通天彻地的大风。   风似龙形,火缀其表,业蕴其中。   看似很长的过程,实则很短,至少张彻察觉不妙想要再纵身出去时,却已经被包裹其中。   一时,温度上升的过程骤然得连张彻都有些心惊,那些红得发炽的光芒,仿若日光,若是常人,早已被灼瞎了,而罡风裹挟其中,风火相辅,声威更甚。   温度已达八千度以上。   张彻皱了皱眉,被黑蚕袍包裹的他仍然没有感觉到有多热,甚至连内里的凡布月白长衫都没有焦毁的迹象,他并不知道现在周边的温度已经比太阳表面温度还要高两千度,只道这火焰温度如此之高,烧得空气中的氧气都已没有,他只能闭气,却是如何继续燃烧的?   或许还真是气死牛顿系列吧。   张彻面临罡风与业火的交替侵袭,黑蚕袍御火挡风,漫天龙卷通天彻地,横贯上下,而身处其中渺渺一点的他,终于松开自从辜下参赛上台时就一直紧握的拳头。   那代表武修的身份。   转而,他也捏起一个印诀,口中喃喃。   真元暴涌。    第一百零二章 大道孤同,遗响悲风 更新时间2014-12-22 23:55:28 字数:2958  “不是辟火,而是水火不侵,秋毫无犯,黑蚕丝已经在九州失传三百余年了,只有南丘十万大荒之中有些传说,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存世。”   漫天龙卷一空,却是赵昊自行收了法诀,似是觉得再继续下去,奈何不了张彻也没有意义。   见此,张彻也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印诀。   “我偶然得之,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件重宝,业火沾染因果罪孽,红莲焚灭世间八恶,而皆因沾火之形,都沾不得这黑蚕袍。”   张彻淡淡开口道,却是肯定了赵昊的实力。   “虽然方才我自认已经足够重视你,但毕竟你赤手空拳,但现在看样子,以我神火教的诸多火术,不藉法器,真是奈何你不得,也不知哪儿会让我运道这么差,碰到个门中的克星。”   赵昊不甚在意道,看着黑蚕袍却藏着几分凝重。   “传说黑蚕丝不惹纤尘,我今日便要看看,有什么丝,是火烧不掉的。”   右手轻抖。   五色轻羽盛放展开来,却是十种光色。   翎羽纤纤,显得极为精致而优雅,这样一柄扇子,实在是集天下之华美于一身。   青鸾、白鹤、黄鸟、乌雀、朱鸿。   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   五色翎羽,十种光色,三焰蕴上。   天下十器第五,十光五禽扇。   “这红莲第三式,至少分神才能发挥威能,我用出它才能勉强发出,出则难收,你若抵挡不住,早些认输便是,莫误伤性命。”   赵昊在此刻完美诠释了首席弟子的修养,这番声势极大的扇子在手,还余人一分退地。   然而张彻不可能退。   他看了看那扇子华美的颜色,似乎天地间的颜色都为之吸引,似乎天地间的温度,都因这把扇子的出现,而更低了一些,这只是游离火元的一种自然依附,也由此可见其强。   而那扇子边缀之上,正浮动着三朵明火。   “既如此,那你接好了。”   赵昊没有再多说,抛出扇子,十光五禽扇浮于其面前,自然飘舞,无意的弧度划出一道道足以灼人的锋锐。   他的右手翻飞若蝶,不断变幻着印诀,因为速度过快,残影都开始渐渐变成赤色。   “石中火,启明之始,人道之根。”   同时,他的左手出若疾电,快速从飞舞的扇子上那三朵不断变幻飘浮方位的火焰中分取出一朵。   “木中火,文明之承,天下遂成。”   与法诀同时,他的左手快速取出第二朵。   “空中火,天地恒生,仙道之终。”   三朵明火,在不断纷飞变幻的印诀中缓缓而小心地接触着,融合着,逐渐化为一体,不分彼此。   而此时,一股莫名压抑的气场开始出现在天地间,观看转播的观众们感觉不到,而张彻却真实发现自己的毫毛都竖了起来。   “红莲,焚寰印。”   三色火焰逐渐化为一体,变成一团世间最常见的明黄火焰,从烛光中,柴火中,到处都可以找到,但张彻却知道,这其中蕴含了钻木取火,打石生火,天雷诞火的根源。   这已经不单单是火法,这是道,是通往一个目标的大道。   以火明道,不算另辟蹊径,但跟万古人道历程,逐仙之途结合起来,这已经是真正走出了自己的一条大道途径。   “神火教。”   张彻心头微微凝重,他已经一叶知秋,明晓这个门派竟然是走的这一条底蕴大道,将自身气运与道法人生结合起来的修炼法门。与之相对的,轩雷门虽然也修习八门雷法,与神火教同样是走的单一天地真元法门,但明显自教义深刻程度,道法通达程度上,被神火教远远甩在了后头。   而正在这个时候,赵昊手中的十光五禽扇已经一抖,重新收了起来,握在手上,而那一团明黄状若寻常的火焰,却随着扇子轻收,乍然间化为一个古体的大字,具体说来,有些像小篆的写法。   火!   大展若印,承天而下!   单单从场外观众的角度,论声势,或许还不如第二式通天彻地业火罡风的龙卷天,但身在场内的张彻却是自家清楚,那火印一起,气机已经牢牢将自己锁定,看似笼罩范围不大,而气场压抑,暴虐的火元似乎不允这方天地再有其他任何非火之外的物事。   即便是那赵昊,额头上也已经清晰可见汗水,面色有些发白,似有些供力不上。   张彻体内的真元有些控制不住地暴涌,身体本能般就要驱动起凌尘剑意来。   但他知道,一旦动用凌尘剑意,恐怕被识破后就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释的事情了。   念头还未生起,那火字大印已到身前。   滚滚热浪,隔着黑蚕袍都不断袭来,体表的毛孔自动张开,向外吐着湿气,张彻已经很少产生这种流汗的感觉,更少产生这种汗还未滴成便被烘干的感觉。   若等那焚寰印临体,恐怕黑蚕袍也撑不住罢。   张彻摇了摇头,向前的右手真元气劲不断溃散,那大印寸寸压来,缓慢而坚定。   他脑中想起那日离恨天最后嘱托的话:“我既然以这一式为交换,它自然是有这个资本的,上谋伐心,上术亦是如此,光论威力而言,它或许不及你手中的剑意,但其中离恨之意,正是我这一身修习魔道,炼心的基础。”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   离伤者,散宴席之意也,长亭古道,非黍离之伤,非无衣之殇。   这一式的法诀并不复杂,但蕴含了离恨天半生之道,离伤之意,游子可得,归人可得,羁旅可得,登楼,亦可得。   就像杨过创出黯然销魂掌一样,若放张彻在这世界待个五六年,说不定他自己也可以创出这一式。   所以,这一式实在是与他契合无比。   而伴随当年魔门三天客纵横天下的这一式,威力自然也不会太逊色。   风骤然轻了下来,吹过的声音呜呜然,若笛若箫。   按理说,在焚寰印笼罩范围之内,是不会再出现火元之外的其他种类的,巽者离卦之上,便是风火相生,也不会在此时出现,再者,方才的龙卷天已经耗尽了方圆风力。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寄余一思。   便是在场外高空下千万米之遥观看转播的人们,也听到了这阵人籁。   《齐物论》有言:“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而这阵声音虽似自风中而出,自棱镜中而出,自天空中万米之外的场地内而出,却又似乎发自自己的内心。发自每个都有存人心的内心。   偶有顾盼,拘谨而有些畏惧着面生的自己,已经长了好些个头的家里孩子……   少有埋怨,满足而有些怀念着沧桑的自己,已经多了些许皱纹的屋头糟糠……   絮絮叨叨,欣慰而有些感慨着年老的自己,已经看不清根针线的堂上双亲……   把盏谈笑,开怀而有些回想着以前的自己,已经记不得当年月的比邻故友……   这是人道之音,这是人籁。   神性魔性,皆为人性,这是张彻在参透补全无名道卷缺页时便有的感悟。   “妄念心音?!”   隐身在场外,维持结界正常运行的裁判长老眼神凝重。   明黄暄烈的火字印当临正头。   张彻法诀早已施展完毕,一指点出,呜然风音正至吟啸最低时。   “嗡……”   仿佛水面起了波纹,焚寰印渐渐飘散,漫天花火飘散,如同在白日放开的烟花,与日争辉,徒然消瘦逝去,波澜不惊。   张彻面色一阵苍白,随即病态的潮红涌上脸来,涌上耳朵,两行鲜血自其耳内渐渐滴下。   赵昊并没有趁机进攻,轻叹道:“兄台好手段,赵某输了。”   随即,便收了扇子。   他虽未完全力竭,但张彻受的伤也不重,真要拼下去,自己最大的招式已经无法奈何对方,一场斗法会,若真到了血肉淋漓让外人看了笑话的程度,却是比没有拿到名次更大的损失。   狮子搏兔,兔变雄象,却也无可奈何。   神火教首席认输,就此将推出东荒斗法会舞台,这预示着这一次的东荒斗法会黑马不少,而张彻,或者说张子越,正是下一个白晨。   场外哗然,就连观看其他比斗的人也都被吸引前来,才发现这一场的观众,竟已不约而同,脸上淌下两行泪来。   “你怎么了?!”   有好事者问。   “哎?这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当事者莫名。   张彻看着那身赤色衣袍离去,也沉默着退下场来,没有管背后裁判长老复杂凝聚在自己黑袍上的目光。   东荒斗法会,十五强赛,结束。    第一百零三章 山河之外,濒海一缘 更新时间2015-1-8 14:17:50 字数:2469  极东,朝炎国都。   红枫尽染,短发的女子身着长裙,跟在枣红袍子的男人身后。   “一年的时间,竟已改变了这些多事,连一向黑衣短裙的你,都习惯了宫裙。”   秦泽望着漫天红枫,一时有些感慨,一年前,他还在这些红枫下,对夏东嗑下重重一个头。   而现在,夏东已故,就连他连屠的十五城也在时间修养下开始恢复了些生机,这一年来又纳入疆土的三个国家,已经让朝炎在北方岛域雄踞一头,南域群国,纷纷使朝。   “极东终究太小了。”   秦泽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的掌纹。   一年来,纵然朝炎小国,那也是类比九州而言,事实上,行政经济外交军事而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纵然夏东留下的遗臣都各有能,当日连克十五城,及后二国入疆域,开阡陌,广道途,转吏治,统法令。索性之前都是九州所统,度量衡与价值尺度都没有什么变化,让他头疼的东西少了许多,又有专职大臣辅佐,尚能驾驭。   值得一提的是,朝炎的中央官制沿袭前宋制度,设三省六部,左右双相,在这样的国度再倾力帝王权衡之术,无疑是自缚手脚,以秦泽之才,真正走上门路,到现在统御全国而犹有余力,实际上也没多费什么功夫。当初致天下之民安康的愿望,也终是达到了,而转念回思,当初战乱,也只是因国力日盛,而夏东宏图正展而已,要说朝炎国民的安康,那是早已达成了的目标,他现在不过是在疆域开拓的基础上,再次达成了这一目标而已,事实上以现在朝炎的生产力而言,无战乱侵扰之下,实在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而日前国力再复,当初夏东大施手脚的境遇,也在他身上再次体现出来。真要说的话秦泽在与结罗之前,生死都不是太大的执念,因无所执,而有所致,到目前,他还是不太清楚自己想要追求什么。所谓天下之民安康,那也不过只是朝炎的天下罢了,而要在这样的基础上治理好朝炎,那么空余出来的粮食与财力自然不可能在仓库里装着,真要这样即使到他老死那一天朝炎这一代都无疑是最幸福平稳的一代,然而作为个人而言,这样的生活实在是过于没追求了一些。   虽然就他本人而言,的确没什么追求,但这样的生活,的确过于无聊了一些。   张彻昔之所言,人最本初的对世界的探索欲,那是人最根本的求知欲,在昔年创伤稍微平复一些后,秦泽也终于开始恢复了一些正常人理应有的追求。   “另外,以朝炎而言,力量实在太小了啊……”   秦泽看着手心,这一年,在结罗的帮助下,他凭借微弱的紫薇帝罡,也终于是突破到了金丹期,至于秦王六合十一式,威力也不是当初可比。   “这一句我同意。”   突兀而熟悉的声音,在红枫林之后。   秦泽有些讶然地回头,那个华服白扇的身影如过往一样华贵,仿佛从来就未陨落流血入土一般。   “这个时候说什么你竟然还没死,未免也太俗套过于戏本化了些。”   讶然之后,秦泽倒并未有什么过激举动,到了他这般地位,当初夏东临渊峙岳的样子,他目前也感同身受。   “不是没死……只是巧合而已,巧合我生在这样的时代,倒也是一种幸运。”   夏东摇摇扇子,气度翩然的样子如一年前的记忆中那样,若要真说多了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也的确是有那么分。   “你和我一样,是幸运,也是不幸,若再这般下去,待那席卷狂潮而来,再大气运,也守不住。”   夏东并未走近他们,结罗在最初的紧张之后,看着身前男人的背影,如一年前那样,将所有的主导权都交给了他。   “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如你方才所说,朝炎力量太小了,或许极东尚能一看,不过却容不下我们二人共存,若分裂开来,却又显力量不足了,以这般的力量掷往大夏,也太过不值一提了些。”   夏东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过去的自己。   死前一刻,他都是那般念念不忘大海那边的那样一个男人,活过来之后,纵然很多东西有了变化,也不过是思维的方式和手段的取舍,这份执念,恐怕如当初一无所有的秦泽一番了。   “我拥有后失去,破而后立,而你,在拥有这些之后呢?无所执而有所致已经离你远去,现在你拥有得越多,有所执的也越多,破绽,也就越多。若不能成为动力,终不过泯然众人矣。”   连说三段,秦泽都安静地没有答他,到现在,他方始说了一句:“如你当初所言,若我们没有处在对立的立场,真的会成为朋友。”   夏东的表情有些嘲弄,终于抬起低下的头,他是那般华贵英俊,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然而左颊边的一道血色迹子却似乎烙上去的般,让他更多了分邪异的美感,然而他此刻的神态又是那般平和。   “也如你当初所说,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过,现在还未到一笑泯然的时候,我此来结下一段因果,自然是有目的的,便是我现在不说,你将来也能察觉出来,反倒不如摊开了来。”   “这个世界将要大乱了……将争将宁,将争将宁……连彼岸都不得安宁,我也是很不容易才回到现世。虽然只有一刹,而你我皆是气运在身的人,若赶不上那场舞台,结果只能被碾碎而已。命途不由己,你既已有诸多破绽,气运运转便不会让你置身事外,若我没有料错,你身旁那位过往业力已经开始发作,这一年来怕是未睡过一个好觉。”   秦泽没有开口,稍皱的眉头无疑是肯定了对方的话,在信息严重不对称不平衡的情况下,他并不打算主导对话权。   “苍天饶过谁……不必惊讶,黑暗倾覆一切,也是孕育万物的安宁之母,我从那里回来,看到过很多业力缠身者的下场,她真想变成人,若不再来一次轮回,就必往西泽佛土求解……若不是你,她昔年那般沉浸鲜血自沦,自然也是一个办法,这是她的命数,也是你的破绽,既然气运已经开始作用,你便不要想置身事外,九州之行,不可避免。”   “而金丹,实在太弱了。”   最后瞥了一眼秦泽,夏东转身离去。   “你将极东留给我,自己打算去哪?九州或许有很多机会,但你既选择摧毁中夏,而不是倾覆它,就没有机会。”   秦泽反应很快,虽然未完全消化夏东话里的信息,但他并没有错过再获取更多信息佐力将来的机会。   夏东的身影微微一顿,凛扇一收,然后再往前去。   他的声音穿透而来,便是结罗也没有听到,只有秦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年前的关系仍在,纵然她已被封印,我也要多费很多功夫,然银鲛一族生死存亡之刻,很需要外力入主。”   “淹没大陆的力量,自然在大海之中。”    第一百零四章 微言大义,分道独行 更新时间2015-1-15 12:37:32 字数:2536  张彻并没有马上回楼中,温老头那边也没有再去的想法,他内伤仍在,耳鼻皆有血,但都在慢慢恢复中。   汴梁的城禁有些麻烦,但他今天要做的事,毕竟是需要出城的,趁着天色尚早,他自西门出城径去,长驰百余里,才找到一处荒岭,轰然一个深洞,钻了进去。   意外的是进入洞中,才发现些许红芒,这荒僻的地方竟然还有铜矿。至于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敛气龟息,也不在乎氧气多少,他盘坐下来,轻轻而又坚决地开始触动左手骨节根处那道隐晦的光芒。   篆文的“封”字荡漾起波纹,随着一声闷哼,云凌显化出身形来。   张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莫弹歌那东西,你还打算留多久?”   “你不怕我再次夺舍你?”   云凌目光有些闪烁。   “当日你又不是没试过。”   张彻语气依旧很平淡,若当日没有巫女,云凌也不会夺舍成功,最多他提前身陨而已。   云凌与他共处许久,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有些感慨地摊开手,一道微微的白光正在其中流转。   “这是什么?”   张彻挑起了眉头。   “造化神光。莫弹歌现在已经远超当年的修为,至少也是大乘的级别了……”   云凌调整好了心境,即便当年与自己并足的人已经走到了远超自己的前面,他也没有更多地陷入什么情绪中。   “怎么用。”   “放进去,自然消解。”   “乱化散手呢?”   “不用了,你出窍大成,这道造化神光多半会让你受益匪浅,直步分神。只要不长期这样用,对你的修为根基,没有影响。”   ……   对话非常平淡,造化神光也确实神妙非常,封印破除没有多大动静,完全是无形消融,未消耗殆尽的造化神光,一部分融入张彻的身体里,让他前些日子一度达到的分神境界,终于稳固下来。   分神初期……若今日是以这个修为迎战赵昊,恐怕对方就没有祭出十光五禽扇的机会了。   然而,更多的造化神光,仿佛自己有意识般的,进入了云凌的神魂……塑骨铸体,复伤归元。所谓造化神光,自然是有造化之功。   “你与我都跟他有了因果,将来这段恩,却是不得不偿的了……从彼岸回来,就是忙着做这些事么,看来预言之日确不久矣,你的时间不多了。”   清隽的身影终于完完全全,没有一丝模糊地显化在现世,与他初跟张彻说的不同,修为已臻合体中期。   而同他的话所呼应的,远在极东的夏东,确也正在做这样广结因果的事情。   “信息的不对等差……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将来还便是……只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张彻抬起头,第一次这样真切而平和地看着对方。   云凌将目光投向远方,不觉间这一方山洞已然消去,二人所处的地点,已挪移到汴梁城外,而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东北方。   “找紫寰……还当年因果……找雷长风,却这一段事情……可能还要去问问叶一辰,毕竟我很有些事情想知道……找殉……我要知道我的来历……”   “……找苏珑烟……”   张彻静静地听着,这是一个人追根溯源的过程,他并不打算插嘴,至于云凌最后的一句,声音微不可觉,他也不打算追问,只是依稀记得,当年紫寰来寻仇的时候,提到过未婚妻之类的事情……   太远了他想不清楚,也没有那个欲望去追寻,只是在云凌没有过多话说的时候,看他一脸稍有些茫然的样子,似乎没想到自由来得这么突然,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轻咳了两句,将他注意力吸引回来,张彻向远方城池踏前一步,轻声道:“人性与宇宙的本源,也就是天人合一的基础都没有变化,只是外缘在不断拓展,譬如成就欲,可以拓展为表现欲,更可以拓展为倾诉欲、展示欲……这一条线,是人追求社会认同感的冀求不断延展的……宇宙的外缘,具化为很多个具体线路……自然数论、修真线路与科技线路……”   “庄子曾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然而,若我生也有涯,而知也有涯,我生之年,已尽知之有涯,那剩下的时光,岂不是只剩下无聊?!吾生有涯而知无涯,才是完美状态,而在这无限的世界与自我中所探寻追求的,我们所选择的,才是最终一生将走下去的道……”   “这将是一生的宏图,一个无尽新鲜感的过程,这也是人的探索欲,或者说求知欲也好,体验欲也罢,都是它们的最根本体现……所谓征途在星辰大海,并不是一句空话,而在这途中一切的过程与行为,都不过负箧曳屣,深山巨谷的过程罢了……”   “人生在哪里,活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在哪里,目及所处……你现在的自我缺失的处境,我曾经也有过……只是我选择了错误的做法,认为一生平凡即可,然而却给自己留下了太多的退路,太多可以推托的借口……凡事无所谓,凡事皆所执,才是真正的庸碌……所谓小聪明用于懒,大智慧废于懒,都不过是人好逸恶劳的小市民心态罢了,即便这个小市民聪明一些……选择人生观的错误,留下了我意志不坚,行而无力的错误,最终也导致了命运当前,无法反抗的事实……”   “我曾经也想过,若真有命运这种东西,它将我投至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意义,到现在,除了力量之外,我也的确收获了很多东西。但若不能馈之现实,反作用于自己的人生与将来,那它们就没有意义……这些看起来形而上的大道理,才是真正的经世济用的实用主义……”   云凌笑了笑,与张彻相处这么久,即便一时听不懂这些东西,他大概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你这是担心我迷失自我么?”   “与莫弹歌一样,只是在有气运在身的人身上,结下一段因果罢了,想来现在还为时不晚。”   张彻面色平静,语态及语气都是平淡的陈述句。   “前途多难,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纵然吴解给你的压迫感已经足够重,但想来在将来的舞台上,那都只是常态而已……你已经有拥有力量的觉悟了,只是时间还差了许。”   云凌轻笑一声,未多作纠缠,也同他踏前一步,二人并列,竟是一个身高。   “道卷缺页的部分,我已又推演出堕魔的部分,下一次功法运转,应该不会太远,方才我与你说那些,正是其中最精髓的一部分。”   张彻淡淡回道。   “有时候我在想,相比什么天下第一剑,混魔第一体,三天离伤式……你那自那个世界带过来的思考方式和知识积累,这些文明精华,才是你最根本重要的财富……”   云凌很是习以为常地没有惊叹,好整以暇地对他道。   “所以我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白泽。”   张彻转过身来,看着身形慢慢变淡的云凌,平静道。   云凌微微笑着,笑容一如以往的清隽秀逸,挥挥手:“再见。”   “有期。”   张彻答道,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轻吁出一口气,他转身向不远处如一盘雄踞的巨兽沉眠的汴梁城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 更新时间2015-1-16 14:11:53 字数:2804  天弃山北。   其实在齐哈尔部族之中,这座山并非叫做天弃山,哪怕是在北秦之中,也常以关山来称呼它,赤霞关边的山,所谓关山。   北赤霞,南落日,这是北秦两个著名的景点,都以众多英魂著称。只是南边的落日谷现今已成为五大禁地之一,而赤霞关却还时常有书生游人前来观瞻。   但是这都不关哈耶卡的事,他只是站在帐外,远望着那座夜色之中,灯火之上,如铁如铸的关山。   天弃山这个说法,是宋明宗时**始流传的,直到中宗,已经有多年历史,整个名字之中,充满了大陆中心部族的优越与自矜。齐哈尔部族倒并不觉得自己是天弃一族,大赤哇里草原极为丰饶,虽然寒季着实难熬了一些,也说不上天弃,当然,较之中土,那是没得比。   哈耶卡叹了口气,即便不是很喜欢帐内的气氛,他此时也必须进去了,戎马多年,他自上一个辉煌年代一路行来,又与北秦遥相对峙三十年,知道山那边的有多不好惹,可是预言已经渐渐应证,长生天也有兆示,荒人都已经开始南来,更重要的是,被大草原抚平伤疤的齐哈尔,已经藏刃太久了。   帐内,温暖的火光明黄,照得每一个坐在席上的人脸色都有些彤红,也不知是兴奋的潮红,还是什么了……   “都帅,祭司们已经给出诏令下来了,推演的日辰,就在……”   “将军,大汗已经迫不及待了,天佑我齐哈尔,中兴之王,杀伐善断,胸有大才。”   “抛下难啃的北秦,南边那些,都是些没见过血的软骨头,便是修士难缠了些……”   “南丘已经在准备了,此举必行……”   哈耶卡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庞,那些动弹的须髯展示着各自主人的兴奋情绪,长舒了一口气,镇定道:“按祭司说的来,传我命令,坦桑克几个部落队,加快步伐,务必在后天之前,赶到巴浩彦,休整部队。军内火工,不必再计算粮草消耗,我们的补给线,从大檐城打开,赤霞关一战,务求两日内拿下!”   ……   北秦都城,上京宫内。   “……三日之内,辎重将达大檐城,马套缰索都准备好了,战报渠道,情报枢密,都没有疏漏……”   躬身的羽冠者缓缓陈道。   “放我大秦,以御北蛮锋锐,夏景的主意打得好啊……这些年我大秦儿郎,厉兵秣马,想来也是够了……”   座上人轻缓道,有些沉吟。   “恕老臣再谏,大汉传统,人族传统,异族死拒之,外族驭拒之,两百年前渭水盟约,昭告天下,若陛下真打算背言而行,内不得人心,外天下共击,望陛下三思啊……”   又一右方第二行的老者出列,跪而陈道,声声恳切。   “当日先皇情势所逼,不得已而行之,本就打的韬光养晦,暗自磨兵的打算,天下割裂,我大汉一族,莫非真无法复唐宋荣光?……我大秦一氏,更名改姓,藏世经年,莫非已经褪了千古一帝的雄心?!……辛卿所虑,朕自有谋划,然而南丘西泽都已准备多年,待举之,莫非因为区区北蛮,便要朕放弃这些筹划?!……我让昭王去往东荒,本就有给那些蛮子一个机会的想法……抓不抓得住,就看他们的了……”   “然则来日九州结界溃破,先祖世代呕心沥血,佑庇我人族万年平安,便功亏一篑,若陛下敢行,是数典忘祖,受万人唾骂的行举啊!千古骂名,青史留污,陛下三思,三思啊!”   老者声渐凄厉,老容大堂的气氛一时都有些紧张起来。   “放肆!辛公一家世代为秦,难道现今老了,眼睛也昏花了?非常之时,自然行非常之事,北蛮再下,难道不是因预言一事,有所动作?万千年来的预言,将有应兆,九州结界,当真能荫庇天下?!我大秦经世以来,何时不是靠自己双手,倾输国力,战死北疆,南边西边东边的那些人,他们当真会如你辛公所想,给我大秦一个清名,不施落井下石之举?!”   当列一人步出,朗声道。   座上人微不可察地看了眼殿旁的方向,秦觉武微微躬身一礼,点头微笑。   ……   十万大荒。   “诺空。”   淡淡的声音。   “在。”   面容俊美,而须发尽白的男子躬声答道,自黑暗中显化出来。   “吩咐敖烈,往西边儿的试探,可以先停止下来,北边的消息过来了,半个月之内,作好山内所有安顿的事情。”   “是。”   男子应诺而去。   而吩咐他的,黑发白衫,一袭书生锦衣打扮的男子,开始往另一条道路行去。   他的步子不快,幅度也不大,然而一步却仿佛能缩短空间般,所以并没有走多长时间,便来到一个诺大的山谷。   嘶吼震天的声音,亘古万载的怒意与烈火,肆意在山谷中喧腾。   然而还是能看出来,在那些烈火的红色之中,还有着众多血一般的红色。   “还未冷静下来么……囚龙禁很多年没用,有足够的灵蕴精华跟你慢慢耗,但你的伤却耗不起。”   男子淡淡道,缓缓步入,华光的五彩罩子这时才显露出行迹,原来这山谷早已被包裹。此时露出一个缺口,正好容一人进入。   “我绝不可能屈服任何人,什么妖宰,被人族欺压到这一隅之地的垃圾,也敢夜郎自大,妄自称宰?!若在洪荒,我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   见他竟敢进来,火麟更是怒不可遏,却满怀着报复的快意,暄烈煌火包裹的巨兽雄壮躯体猛扑而来。   “畜生就是畜生,不拿来骑,就只能宰了吃掉。”   男子猛然出腿,一只脚将庞然大兽整只反踢踩踏在地上,轻轻碾动几下,却让火麟发出痛苦的嘶吼,如琉璃的眸子仍闪动着恨意与不屈的火。   一只庞然大物却被一个男子踩在脚下,发出不屈的嘶吼,却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一分,本来怪异的场景,却充满了力量与美。   “你受万年封印,灵力和修为都应该已经达到你这幅躯体和天赋的巅峰,仍如此不堪一击,那些洪荒的垃圾们,也敢在我姬山海面前蹦跶?”   放肆的笑意,书生的面容骄狂不可一世。   那双眸子,璨若琉璃,无暇跃动着火焰,却……显得碍眼。   “既然你瞎了眼,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猖狂而狰狞地喝道,书生的神情是无可比拟的野性。   说着,他竟就一个钻身,直接一拳打爆了那只如琉璃般的大眼,从眼窝洞口钻入,转瞬从另一只眼睛钻出,爆出漫天血雨。   火麟爆出撕心裂肺的痛吼,那边上缭绕的烈火,却虚弱地小了些。   “跟着老子,用你瞎了的眼睛,看清我是怎么去跟那些把你打成狗的人玩儿的,否则,老子就把你的筋抽出来做鞋带。”   又一脚踩在火麟脑袋上,将它想要挣扎站起来的身躯踏下去,整个山谷都在震荡,男子猖狂与邪异肆意在脸上,他的语气却又恢复了平静。   火麟双目黑洞洞不断涌出鲜血,不住虚弱地抽搐着,却仍拗着头,没有再嘶吼,也没有屈服。   男子眯起了眼睛。   ……   极东,无尽海。   南方屿群,百里海底,水晶宫。   中年男人雄壮结实的躯体傲立,其下却是一条鱼尾,此刻正与其他众多银发的族人在桌边商讨。   “……要不,降了吧……”   “事已至此,只能降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久了……公主也一直没有消息……”   男人看着诸多脸上带着畏惧与不安的族人,看着他们动摇,他厚重的肩膀却无法挑起这根大梁。   在他的后方,一个幼弱的男孩看着父亲的背影,又看看那些软弱的族人,那些往日慈祥此刻却怯懦的长老,小男孩的牙齿暗咬,目光中尽是倔强与不屈。   “我有一计,可解当前之围,让那鲸鲨两族,有来无回。”   清朗的声音响彻大厅,厅外,面带惊怕的龟侍在前,挪动着脚步,小心地向前,在它的身后,一身华服的男子笑容自信而从容。    我想请问在追更新的各位一件事 更新时间2015-1-20 13:34:37 字数:627  回顾了一下,果然没有大纲的东西是流水账,第一卷和第二卷的篇幅不长,大纲在我脑子里,所以姑且能驾驭住,第三卷明显架子太大了,几个想要写出来的女主角,结果慕伊梦也好,凌曦颜也罢,都根本没有写出来,其他我想写的东西,若分成几个部分,倒的确是写出来了些,譬如汴梁黑狱,温老头和川青老人后面的戏,以及一些当时很有感触和灵感写出来的东西。   即便是现在,我也只是在小范围内修修补补,争取把这些东西分开拿出来是一个好章节,但是剧情整体已经散了,没有形成一个好结构,弥补不了,第三卷从根上已经坏了,我第一次尝试的大世界范围描写失败,第一原因是没有大纲,原因之二,则在于我又想把世界尽量写得真实,但实际上又确实不了解仙人怎么想的,那些长寿到后面的人,究竟是个什么内心。随着自己越发成熟,对于人越发的了解,我就越发无法再那般中二地去描写仙。   甚至另一部作品天地一痕,我也觉得完全就可以回炉重造。总之第三卷的试水以失败告终,第一卷第二卷姑且是在写人的事情,有**有低谷,我姑且还能造就几分,揣摩几分,第三卷确乎不行了。   我想做的决定是,第三卷给出一两章的剧情交代后续梗概,直接进度可以拉到第四卷,现代篇,不是我说,现在我笔下的张彻,已经快要脱离人味儿了,我这几天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又看了看第二卷的“身残心废”那几章,真的是已经背离了初衷,之所以更新慢,一是确实忙,二是这样的东西,真的写起来已经没有意思了。   第一卷是灵感神来,第二卷是延续脑中的余波,第三卷真的狗尾续貂,十分对不起大家。 卷尾 天地为炉,万物为铜 更新时间2015-1-20 23:22:33 字数:2089  九州历今古一六四二年   东荒斗法会如期而行,十强决胜,北秦昭王秦勿彦认出离伤式,张彻暴露身份,重伤代价释放出凌尘剑诀第九式九华生灭,隙空幻为救白晨身死剑下,秦勿彦将施杀手,为尺锋剑莫谈歌挡下,时极东巫女阻流夙,法会大乱。   蜀山李逍尘藏锋十年,惊天一剑为白泽所噬,其源来为中土冀北村汉,不慎将吞下白泽神兽而重伤幼化的饕餮带回家中,而父母皆为其所噬,驱之以为仆,村汉忍辱至饕餮炼化白泽精气重要关头将其法阵打碎,饕餮几近粉身碎骨,而神魂犹存,念魄打碎村汉四肢,伤重蛰伏。村汉爬行上前,生食其肉,饮其血,饕餮亡,“白泽”诞。   其时,赤霞关破,十万大荒妖物尽出,汴梁骚乱未已,皇宫地下,国脉为人所趁,半妖洛婴与人魄睚眦破坏大商国脉,风水大势,消耗殆尽。   吴解赶到,其时莫谈歌已与秦勿彦两败俱伤,荒云李亦然先斩人魄睚眦,后重伤半妖洛婴,张彻两世意将其救下,再断李亦然一臂。   十强赛内败于凌曦颜之手的林曜突袭桔梗,为凌曦颜所阻,双方始下杀手。   吴解与汴梁皇室达成合作,准备收拾局面,叶一辰突出,祭本体剑,自毁四分魂意,重伤吴解。万年麒麟现,生吞东荒皇族两位族老,汴梁地脉彻底裂变完毕,北蛮苍狼引祭生效,九州结界溃。   极东九州结界,月华所溃,为夏东所得,海精所溃,为秦泽所得,至此极东结界彻底崩毁,桔梗被召回月村,阻拦亿万海族入侵之势。   姬山海终解开九州结界限制,步出十万大荒。   倾城昔自封印中破出。   今古一六四三年。   大秦开道,北蛮终临,张彻与离胤养伤方好,过羊湖湿地,遇秦泽,得知夏东已至九州,赶往龙垣断崖,中夏锦王夏佑淼征往前线,北秦昭王秦勿彦为苏莫染所斩,其时苏莫染修为已至渡劫,闻破连山被十万大荒围困,与张彻等告别,先返破连山,再斩万年火麟。   姬山海破青城山正一门,毁太古仙器须弥云山图,青城掌门、南丘晋帝,皆死于姬山海之手。   西线,魔门计伤周候,西泽为魔门所控。   四三年冬,夏东计倾中夏,千古家室,为之所覆,族谱尽燃,族墓皆毁,夏主怒上九霄,尽诛来犯银鲛、天蛟、蝰蛇、厄葵四族。   苏莫染往西泽,斩大乘当世魔宗,重伤曾于汴梁斗法出现,帮助洛婴破坏汴梁国脉的魔女姚婧,以渡劫修为击败大乘尺锋剑莫谈歌。   北寰辰山,北蛮压力,二太上长老授凌曦颜太虚阴阳鉴,凌曦颜断情,渡过雷劫,始与张彻决断。   二人决于北蛮战场,最终张彻第四次功法逆转,魔痕爆发,败凌曦颜。   今古历元一五四五年。   魔门为破连山打击式微,周候重新入主西泽。   夏东得流夙所助,斩中夏锦王夏佑淼,至此五朝二王名存实亡,夏主怒,出兵西陵,秦王阻,大败中夏,二人不分胜负,中夏退回黄河以南。   北蛮绕落日谷而行,遭大商伏击,陨三名大祭司,商皇由于国脉遭毁,紫薇帝罡远不如昔,殁于此役。   李亦然率荒云一脉出,大败北蛮,名声立于东土。   李逍尘为洛婴所斩,蜀山双剑被夺,苏莫然再出,屠十万大荒睚眦一族,屠乌足一族,杀三头二身狮,斩青毛鬃英兽,夺回蜀山双剑,姬山海赶到,怒断其九华凝火枪,欲斩之,而苏莫染与之足战一日,寰辰二位太上长老赶到,蜀山掌门赶到,面对七劫散仙李玄通,六劫散仙卫子衍,一念剑神林锋,姬山海愤懑而去。   叶一辰于北秦出现,与秦王清算两百年前先皇恩怨,毁北秦陵墓。至此,除却西泽周候,晋帝陵墓与夜家祠堂已被叶一辰所毁,大商陵墓与国脉共焚于洛婴之手,中夏陵墓毁于夏东之手。   倾城昔恢复记忆,始寻张彻。   秦泽到达西泽,遇魔女,一番事过,终结姻缘。   桔梗御海族于岛外,吴解伤愈,桔梗正式曝光身份,为臻圣贤师吴解唯一弟子。   白晨被破连山无琊子一脉追杀两年要其交出苍生诀,最终晋至渡劫期,归家发现一家已尽被荒云李亦然所诛,   自毁于荒云,与李亦然同归于尽。   殇于南丘现,姬山海出手,为殇所败。   云凌经历两年避世生活,对妻子苏珑烟不告而别,找到殉。   其时,张彻于落日谷外探求归家之法,偶遇倾城昔,物是人非。   凌曦颜再至,与张彻战,凌尘剑意触动落日谷,落日谷崩塌,夜逸尘残念现世。   夜逸尘现世第一日,东往汴梁,吴解跪谢,流夙自尽。   第二日,南往南丘,夜家惶恐,殉避退,而其径往十万大荒,斩姬山海。   第三日,西往西泽,遇秦泽携结罗与魔女往佛土求解,一聊之后,将其所得海精释于结罗体内相救,尽兴而去。   第四日,中往长安,遇夏东,按其所愿,将其所得月华尽释于体内,让其一日拥有八劫散仙修为,三日之后,烟消云散。   夏东手执凛扇,诛杀夏主,颠覆大夏,归往极东,步行玉城,参观月村,死于朝炎红枫林下。   第五日,北归,时白泽布都天诛灭阵,掌须弥云山图破碎精华,通九州结界残阵,欲困吞夜逸尘之残念,自缚得死。   北蛮退去,荒人蛮下,夜逸尘踏歌而行,歌罢,荒人归去,世界之器出。   世界器之碧落剑方始现世,得张彻所托,认出其源,穿破虚空,开始定轴方位。   桔梗自月村赶往北漠。   倾城昔自北漠归去极东,于顾清仕一家住下,其时顾忧国已逝。   夜逸尘长叹,残念消逝,叶一辰赶到,自毁神识,埋剑于落日谷。   预言应兆,世界器之黄泉刀出,为殉所得,殇殉汇于一路,云凌混魔身褪去,归于殇殉,成为普通人,归寻苏珑烟。    终章 我将归去,谁得始终 更新时间2015-1-21 23:09:12 字数:2558  界点的频率趋于平稳,张彻放开目光,朝着东方遥望一眼,那是倾城昔离去的方向,也是巫女所在的方向。   地上四处散落着不稳定的灵波,须弥云山图残存的精华也在白泽手中湮灭,夜逸尘的消失,却没有带走这些九州结界残阵的余波。   殉胯下梦魇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殇微微眯开眼睛,看了周遭一眼,又迷失在醉意之中。   进入界点,由于因果律的不平衡,这个世界的物品不能带入太多,张彻只能将储物戒指抛下,将其中自己的牛仔裤、T恤,手机一件件都拿了出来。   换上一身,他挥手一面冰镜,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簌簌几下,几年的长发顿时断去,不看眸子的话,镜中的他仿佛当初那个初来时的少年。   而这些衣裤,却已经留下了巫女清洗和修补的痕迹了……   没有管戒指中的诸多灵宝珍奇,他先取出一副书字。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沉默了很久,书字在他手中破碎,随风而去。   他又取出一块青砖。   那是上次去秦地为金老倌儿上坟,偶遇当初黑狱中那个中年男人,交给他的纪念物,温老头猝然长辞前的低叹,仿佛还在耳边。   青砖沉没在土地中,消失不见。   他从脖子上拔下一块绣包,那是东荒斗法会乱战之中,凌曦颜交给他的贴身信物。   绣包随风而起,沿着不久前凌曦颜踉跄而行的步伐,向着寰辰山的方向而去。   他从脱下来的月白长衫中,摸索不久,找到了一尺红绫,那是张妙棋化为樱树之后,落下来的一枝紫樱。   红绫化为漫天落樱,如它的主人初生时那般。   淅淅沥沥,开始有探查的痕迹浮现,九州结界残阵能量被牵引紊乱,反噬而去。   张彻没有管这些,殉也依然只是那般沉默地坐在梦魇上,身躯如手中枪杆般笔直。   然后,他拔出了自己的紫云剑。   伴随他至今,越发澄澈的紫云剑,因为在弱水死去的离胤神魂化剑灵的入主,已经不下于天下十器,并且持续成长,必将超越。   离胤稍显透明,而一如既往的墨紫身影出现在他身旁,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彻笑了笑,轻轻敲击剑身,离胤回到了紫云剑内,剑体发出颤鸣。   “去我妹妹身边,她一个人在十万大荒,我不放心。”   随着温柔的细语,紫云剑陡然爆出华光,一瞬千里,便到了十万大荒一座不起眼的山头,横插在那棵生得颇为茂盛的樱树旁,双紫辉映。   最后,他看了眼手中捧着的黑蚕袍,这件袍子,从最初跟着他到现在。   笑了笑,他轻轻扬手,黑蚕袍被抛到了天上。   随后,他走进了界点。   界点关闭。   良久。   “路引走了。”   殉平稳的语调不起波澜。   “按预定轨迹……”   殇如梦初醒,抛出一句,又沉沉睡去。   殉点了点头,从来都是从容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银色的面具下看不出表情,而黄泉刀已经挥出。   裂痕似乎要将天空与世界一起劈为两半。   “外缘九十九界。”   只见他对手中黄泉刀道了一句,便与殇一起消失在裂痕之中,随即,裂痕消失。   整个九州四海,大千万物,都在瞬间颤鸣了那么一下。   颤鸣的余韵,共振到空中,形成无可比拟的天籁之音,明明不是任何一种语言,却谁都能知道其中的意思。   “寂……”   “宁……”   九天之上。   吴解叹了口气,目中茫然却又仿佛蕴含了大千世界,喃喃道:“将争将宁,将争将宁,原来是这个意思……师父,你……”   ……   茫茫莽野之中,带着北漠特有的蛮荒气息,凌曦颜踉跄着,拖着沉重的躯体和被染红的白衣,依稀已经能看见那座巍峨的大山。   大千万物的颤鸣一起,她仿佛受惊一般,陡然提起精神,却又没发现周遭有什么动静。   这会儿功夫,晃晃悠悠,绣包已经从后头飘着追了过来,落在她身前,被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   凌曦颜茫然冰冷而隐含着溃破与疯狂的眸子骤然一清,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绣包。   ……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藏不住般,疯狂地从心口,从脑海深处,从筋络,从丹田,从各个位置,涌了上来。   她的眸子变得怅惘,变得复杂……   蓦然地,她就那般溃然般,放弃了之前一直撑着的拖着躯体前进的死劲,跪坐在地上。   ……   东荒的渡口上,倾城昔踏波而行,仿佛没听到万物震鸣发出的声音般,而眼中的泪却是丝毫不停,并且从北漠而来,越流越多,凝成的珠子撒了一路,沉没在海中,消失不见。   她双手不停擦着眼泪,然而却一直也擦不干,然而她就一直那般擦着,咬着牙关,朝着玉城的方向坚定而行。   ……   琼关。   云凌一袭白衣,安抚着有孕正在养身的苏珑烟,却似有所觉般,走出屋子,望向天边。   天边霞彩,正是最灼烈最艳丽的晚霞一般的红。   正是那个人最喜欢的黄昏。   轻笑出声,他朝着天边拱手一礼。   ……   破连山。   “那个混球,这样两件世界之器都没有了,难怪预言说气运将去,恐怕将来不会再有什么战事了,这样,我手中的枪还有什么意义,破连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山崖边,红霞夕照。   苏莫染坐在石凳前,有些愤愤地感叹道。   “世界和平不好么?你破连山创立的初衷是什么?我第三个孩子都快出世了,想想自己后半辈子的着落在哪儿吧。”   秦泽不放过奚落他的机会,大笑着举杯饮尽。   ……   ……   待到绯雪的颜色出现时,就连九州结界的余波也消逝尽去了。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伫立良久,才感到身上一阵温暖。   黑蚕袍始从天空中落下,仿佛吸收了晚霞的温度,又如他一直以来的目光。   巫女望向天空。   诸天云彩,并没有阻拦她的目光。   九天之上,吴解轻叹一声,痴儿。   “对不起,师父,我要去。”   桔梗轻轻咬了咬银牙,闭上眼睛,开始自五岁之后,掌管极东九州结界后便一直在做的那般,天地尽在一望之中。   吴解轻轻挥手,懵然吐了口精血,摇了摇头,随即自九天离去。   巫女身前,新撑开的界点仅能容犬兽通过。   她坚持着,不肯退步,不肯让步,不多时,已香汗淋漓。   然而纵然双目赤红,没有吴解的再次支持,仅凭她过往与九州结界洽处的成果,界点仍没有再扩大的迹象,并且越来越不稳,几近崩溃。   “呃……咳咳……”   巫女猛地也气力一松,鲜血点染在白衣之上,如点点梅花,与绯裙相衬。   经此一变,界点再次缩小,仅能容灰鼠通过。   “咿……呀!”   桔梗拼命之下,不觉间乱七八糟,平生所学,尽皆用上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凌尘剑意。   天地仿佛滞了一下。   落日谷坍下的大岩轻轻动了动。   界点骤开,宽广能容三四人过。   巫女猛然错力,摔倒在地,抬头间,茫然而又疑惑地轻咦了声:“……师祖?”   后继无力,界点又开始猛然缩小,巫女顾不得再犹豫,一个钻身跃了进去。   转瞬之间,界点再次消失,风过呜呜,荒凉的岩石仿佛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美丽与辉煌,又却似坚毅沉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一章 江山一晌,游梦回廊 更新时间2015-1-25 23:31:40 字数:2038  空间界点,不知名蛹洞。   张彻穿行其中,沿着碧落剑留下的痕迹不断前行,凌尘剑意到流天式有一个不朽不灭的意境,也正是靠着这股意志,他才姑且在不断穿行的因果线路中,守住了方向,没有堕入其他的位面。   从现在他的角度看过去,天地寰宇极为浩瀚,星辰不断持续着破碎湮灭的过程,一条条五光十色的线路穿梭其中,密密麻麻,交织成一个个世界,张彻知道,那是一个个位面。   线路有粗有细,仔细看去,粗的线路也是由众多细线构成的,只是恰好向着一个方向而去,重叠起来,汇成一股洪流罢了,想来那便是历史运行的轨迹,若能平面化到纸上,或许能让人找出规律,只是这等大潮,浩淼之下,实在让人心生渺小之感。   便是这样的大潮,在这天地之中,也有无数条,在他前行之途,仿佛无穷无尽般涌现出来,而对比线路之外纯粹而平静的黑暗,这些大潮又那般渺小。   翻可孕育万物的平静黑暗,覆可毁灭万物的吞噬黑暗。   这样其中的张彻,又自然是更加渺小了,便是吴解之流,上行九天,破虚空轨迹看到这些大千因果时,恐怕也是震撼之中大有心悸吧。   长途枯燥,不过比起这些多年的探寻,尽头已就在眼前,张彻收摄心神,安心按着碧落剑留下的轨迹,保持匀速继续着回乡之旅。   ……   将视线拉开阔一些,可以看到,在碧落剑翠碧的轨迹之上,除了前方那一道小点,后方不远处,跟着一道绯雪的光。   再将视线拉到极远处,到碧落留下的轨迹都只剩下一条浅浅细细的线,可以发现,在极远处几乎连位面的大潮都只渺小得剩一个小点的位置,有两团微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超越所有大潮运行的速度,煊烈而来,一道黑,一道白。   ……   翠碧色的痕迹消失在前方的大潮之中,这便是碧落剑从张彻身上的灵魂印迹探寻所一路找出来的道路了,甚至精确到了那流动大潮之中稳稳一个点,这保证了他回去便是来时,不会一下回到唐宋,也不至跃至2300历。   “……”   张彻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大位面潮流,不是因为近乡情更怯,而是因为震惊。   万千因果,亿数节点,恢弘奔腾而来,可以看出,这个位面并非之前经过的一些小位面可比,甚至比张彻脱出的那个夜逸尘所在的地方都要大。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都在某一个方向,拦腰截断,血红色蔓延了所有的因果线路,汇集到一条线上,细细地向前,深红的颜色给人极不好的印象,张彻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好东西。   而碧落的轨迹所到的位置,也就是张彻来时,公历零九年的位置,却已经距离那血色大截断面不远,这还是他距离极近,若再远观之,几乎就在那截点变故之中!   张彻并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他只是有不好的预感,并非妄断和臆测,这个世界,恐怕将在不久,迎来一场大变。   无论那些是什么,他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经历。   没有犹豫多久,张彻眼神一凝,踏入大潮之中。   ……   灰暗色的天空,不那么明澈的空气,大厦如薄雾中看不清面目的巨兽,往来人潮熙攘不滞,忙碌与麻木,欢声与明媚,焦虑与愁苦,打量与招徕。   人生百态,世情百态。   引擎的驱动声,尾气包杂各种细微的味道,以前并不觉得,从那个世界归来,仿佛一切都显得新奇。   往来行人的目光不时逡巡在这个站大街上愣神的少年身上,不时有好奇与友善的目光探过来,然后那些结伴的女性走过时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他的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还有不易察觉,但终究能看到的补丁,这样干净的一身着在这样一个眼神清澈而且很干净的少年身上,引来关注和调笑并不稀奇。   这都不过城市中不起眼的一幕幕罢了。   梦中千万次出现过的街道和旧楼房,并没有变化多少,往来中年老年人们的穿着与举止,也没有脱离张彻脑海深处烙印的,十余年记忆的,潼安人民淳朴得有些过分的印象。   走过混凝土路的大街,脚底的触感不同于极东多是泥土的坎坷小路,也不同于汴梁的青砖主道,那是现代文明特有的,同时包含冰冷和灼烈的机械工业带给人的安心。   思源广场依然如过往,不同于大自然鬼斧神工而过于宏伟的铸就,也不同于修士举手投足的浩荡与大气,它们满含着堆砌组合而起的人文色彩,带着附庸古风而不伦不类,但人味儿极浓倍感亲切的铜鼎与喷泉。   渠江有些青而决不至于澈的水色,围绕着奎阁绿野,红塔白屋,那是东荒极为鄙薄的马虎工艺。   红底白头的肯德基,奶茶店咖啡厅里大方谈笑的女孩,穿着各显身姿,比不过中土歌女的婀娜,却自有青春气息的衣裙。   金源三街,百业街,万胜路口。   张彻打开了手机,仅存有电的一块电池,让OPPO悦耳的开机铃声响了起来,同时被一家家电铺里的音响掩盖过去,那是过去听来很俗的歌曲,现今却如隔世重闻。   重新恢复信号,开始工作的手机,先传来移动的欠费短信,然后是一堆堆的未接电话和短信,统共下来,不知有多少,连手机都差点卡死在那里。   张彻没有停留,还在继续走着,走过禹王渔府,走过百度烤肉,走进二单元,走到602。   清脆的钥匙声音,久违的开门感觉,入眼的家中,没有以往那般清洁,稍显杂乱,然而却处处带着让人熟悉而怀念的味道。   “爸、妈,我回来了。”    第二章 此身不安,归乡无乡 更新时间2015-2-2 14:18:19 字数:2759  回到现世第三日。   张彻坐在电脑桌面前,浏览着这三个月来爆炸的信息量,现代都市生活的快节奏久违,也让他很不习惯。在那个世界数着日子过,回来却数不清楚,日子就已经都过去了。   九月二十一日,离他失踪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回家的第一天当然是重逢的激动,然后便是询问与责难,张彻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就编造了子虚乌有的偷渡绑票,修行之后的灵慧让他的谎言不至于漏洞百出,但要瞒过有出入境记录和电子眼的警察便不是那么简单,再说在潼安这座小城,高考学子失踪已经足以闹得满城皆知。   于是张彻就只能使用非正常手段,扭曲相关警察们的固有印象,昨日就去把备案销了,总算才了结这件事。   三日过来,除了这些事情,剩下的便是亲戚上门的交流与问候,跟已经远在他乡念大学的好友通报谈心,他没有过多地表现出什么,然而较为知心的一些好友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纷纷道国庆长假回来好好叙叙。   除了晚上陪着母亲出门散散步,这三天他几乎没有出门,然而再痛的伤疤也有抚平的时候,既然回来了,就要想想后事怎么处理。张彻的高考成绩并不是很好,也没有太差,只比二本高了二十多分,他的母亲怀着相信儿子一定会回来的想法将志愿填上,总算没有落榜,便在天府一个一般的二本学校。然而长时间失踪未归,学校虽然很通情达理地受理了请假的要求,也不是长久之道。   总算现在他已经归来,母亲的意思是还是要上大学,纵然她饱经离痛与担忧的眼中含了千般不舍,却也还是让他准备行李,国庆长假之后再过去报道,学校也会受理。父亲尊重他自己的意思,内心对他高考的结果不甚满意,潜意识大抵是希望他复读的,毕竟这个成绩结果与他平时的表现的确差了一些。   对于他来说,复读却自然是第一选择了。羁旅在外,远远不止父母所知的三个月,他很怀念这座故城,并不想这么早地就外出。另外,高考成绩也确乎让他不是很满意,若是复读,以他目前的脑筋,纯粹就是作弊而已,根本无甚难度。   最重要的是,从外缘节点归来之后,那血红断面的事情便如大山压在他心头,这个世界有大变是必然的事情,那个世界的诸多经历已经让他的心变得老去,牵挂太多,便不想冒险,如何在将来的大变之中庇护父母,是避世还是面对,这些都是很需要斟酌和考量的问题,与之相比,在哪里读书,实在已经无法主导他的思考了。   除却这些,还有诸多的现实问题,归乡心结一解,他的修为已圆满,便是此时渡劫,也不会有太多问题,然而由于世界的变化,天劫似乎也出了什么问题,迟迟未来。   第二个问题,便是他发现原来在这个土生土长的世界中,确乎是元气所剩无几的,按理来说气运已经完全转移到科技一方,而按照现在的科技树而言,纵然处在信息爆炸科技飞跃的时代,也断然不会出现什么人工智能生化灾祸灭世的问题,他元神出游推演星辰,也没有发现天外彗星陨石到来,太阳系星辰爆炸之类的问题,那么那个血红色断面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形成的?若是没有推演出来,便只能说明他目前能力不够,那么在那个界点到来的时候,他又能否庇护自己想要庇护的人?   他心中的不详愈发浓重。   第三,这个世界元气无多,气运已经完全属于科技,这并不止在于元气质量上,更在乎普世通达度,信息与交通发达至此,价值观已经足以输出的地步,**也是铺天盖地而来,想要修行的话,心结就足以难倒绝大部分人,或者说,所有人。个人难以超越其所处的时代与社会生产力,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律,在那个血红的断面到来之前,不会有变化,那么就注定了这个世界的人无论怎么翻腾,都只是在红尘堆里蹦跶,以前或许还有辟远山仙乡自我超脱的人,而科技普及已经扼杀了这个条件。   这个既定事实,同时确立了他当世天下无敌的桂冠,然而前路未卜,张彻也不知道自己所修的异界之道,在这个世界会有什么莫名变化。三日观来,似乎变化不大,元婴之后,一粒丹心在己,个人修为已经不会因外界元气多寡而退化,然而法则的变化,却仍然是规避不了的,毕竟他还没有渡劫,也不是散仙。   只有凌尘剑意,静静潜伏在丹田之中,丝毫无变。   举世无敌,听上去很好听,知晓夜逸尘的张彻却更加内心不安,这意味着在那个血红断面到来之时,他首当其冲,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即便他凌尘剑意在手,魔痕也未褪去消失,仍然不能带给他安全感。   这些终究都是要慢慢思量的问题。   张彻浏览完这几个月所有的信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向父母说明了自己想要复读的决定,国庆长假之后,他将再返高中,重复去年,或者说,已经是六年前的学途。   ……   橙霭笼天,没有那个世界的星辰皎月,只有都市繁华染橙的天空,张彻独立云霄,深吸一口气,轻轻闭目。   魔痕微闪。   莫名的律动扩散开去,渐渐蔓延。   碧色闪动,娴静精致的女孩出现在空中,穿着一身少女青春与典雅共存的白色连衣裙,然而她的瞳眸平静如水。   张彻有些讶异,随即轻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也不知是哪个幸运儿。”   碧落眸光微微闪烁,定定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去打扰他的,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排斥这个世界啊。”   张彻笑了笑,又看了看身下那些满是灯光的道路大楼。   “世界之途,卷万代气运,集历世向心,走到哪里,是大势,它本身很少有决定权。”   碧落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我知道,夜前辈与我说过,所以说并非气运抛弃了那个世界,并非你和黄泉刀抛弃了那个世界,而是它抛弃了你们,是吧?”   张彻轻轻摇头。   “自开创以来,母亲受万代攻伐,移山填海,逆天改命,时转空流,大势常转,人杰辈出,无论是规模与烈度,都远强于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有一次自主的机会,母亲只是想休息休息罢了。”   碧落望向远空,目光似乎能穿破虚空界轨,看到那一头。   “你来的时候,正是我消失的时候么?”   张彻转移话题。   “我随你身上的始坐标而来,到时正是你消失时下一刻,本欲等你到来,没想到你穿行蛹洞速度如此之慢。”   碧落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张彻打了个哈哈,接着问道:“那你应当也看见了那个血红的断面……”   碧落突然打断他的话头:“我不能说,也不知道太多。唯一能给你的建议是,离开这个世界。”   张彻微微眯眼,斟酌着言辞,然而碧落剑所达处,直指本心,套话之类对她不会有作用,她说不能说,那就是真的不能说。   “我本打算今夜遍寻各国首脑,搜魂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用的,我亦不知那断面具体会何时到来,只能肯定不会太久,你既然已有来过一次的经历,又有凌尘剑意,完全可以自己打开界点,脱离而去。”   “这始终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背井离乡,不辱乡土。”   “但我的父母亲朋……”   “那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碧落说完,不再看他,清光微逝,消失不见。   张彻微微沉吟,又望望天地,缄默回到了房间之中。   ……   外缘。   极远处的两团黑白光芒,煊烈的辉煌如火般腾跃,长驱直下,一路轰然,朝着那一个界元而去。    第三章 隔世经年,一枕黄粱 更新时间2015-2-4 21:12:26 字数:2781  十月金秋,从来不是用来形容四川盆地的气候,因湿气郁结,盛暑远未散尽,常有返高温,在张彻方上高一之时,还在国庆前后放过一次高温假。   这种气候陪伴了他近二十年,重新被这样的天气笼罩,他却略微感到一些陌生。   当然不至于不适,毕竟他已经是放眼九州都足以睥睨一方的强者,区区气候,金丹之后都可以规避影响。   但因为感觉不到不适,所以更加觉得陌生。   “原来在潜意识里,我还是不习惯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凡人。”   张彻自嘲地笑了笑,自行车黑色的皮垫被太阳晒得滚烫,他坐在上面安然自适,未觉不妥。阳光带着未散尽的暑意普照大地,他看着躲避烈阳走在林荫下还不停摇扇的人们,未曾出汗。   熟悉的路线是走了三年的轨迹,但他离开这个世界已快要超过两个三年。驱车向前,张彻看着地面上仿佛也散发着无尽热气,被太阳晒得发亮的铺地石子儿,怅然若失。   久违的街景,久违的迎面热风,久违的林间宽道,久违的群车同行。   纵使上午报到,已经走过一次这样的路途,他还是有些失神。   张彻并不出名,驱车而过校门的时候,青春气息洋溢在校园里,不时有男生们的呼喝笑闹声,和女生们的含笑谐行背影,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觉得自己是那样苍老,那样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真知道他的,恐怕背后对他议论不少,因为他听同在复读班的以前同学说过,在他出事后的一天,学校召开了晨会,以他为例,大肆批评了庆祝疯狂的学风。有些落井下石的味道,但张彻只能苦笑。   他甚至知道,当日还有一位在高二颇为出名的后辈,很不客气地批判了自己这群学长不严谨的风气、不良好的榜样,将那些把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奉为圭臬的人狠狠打了一通脸。   看了自己当了一只鸡啊,还是在群猴儿面前自杀的。   张彻将自行车停下,看着众多的自行车群,打算找个空隙停了放好。周遭的学子都动作很快,生怕多在暴日下多晒一秒,他却不慌不忙,不急不缓。   好在这样的车位总归还是不缺的,他看到了一个差不多空隙的,便打算将自行车塞进去,没想到一辆米黄色的小车却先塞了进去,张彻愣了愣,却看见那车的主人眉目如画,瞳眸间还有些稚气,但已经出落成一个极为动人的女子。   他对这女孩有些印象,在当初高二的时候,这个女生高一,是他的学妹,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但美女总是伴随着蜂蝶群,校内虽说没什么校花榜,但班花级花校花之说,也是有的。开学之初,就有好事者传言,每个班总有那么些活跃分子,他也听过女孩被私评校花的事,也少年心性地去注意、去远望、去观察过她。   好像是叫赵晴颜还是楚晴颜什么的了,张彻摇摇头,当初本来还很有印象,因为难得的名字和人都很美。但去过那个世界一趟,极东和九州,这样文雅娴美的名字太多了,带着太多的脂粉味道,说句讨打的话,他都不记得嫂子是叫苏胧烟还是苏翎烟了,只怕云凌知道了,会在他离开之前打他一顿。   收拢心思,他还记得这女生早有男友,在毕业之前,她与那同是高二的男友,好像还起了一场风波,那男生病假一个月,弄得声势浩大的样子。只是临近高三,这些事情都只是课间消遣无聊的谈资,高考之后,便更如同高中这场年华般,都留在这所学校里了,再无人忆得提及,再翻阅出来笑谈,恐怕都是三十多岁同学会之时的事情了。   努力回想起高中那些琐碎细微的记忆,张彻对女生才回忆完毕,不由有些感叹,隔世经年,韶华如梦。   女生有些懵然出神的样子,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抢了张彻的车位,呆呆地把钥匙拔出来,便自顾自地走向教学楼去了,烈日灼得她雪白的脖颈稍有些细细的汗珠,她都仿若无觉般,深思不属,也没有加快脚步。   张彻看了看那些假装无意走在身边,目光却时不时看向她一眼的男生,稚拙的样子让他不由一阵好笑,何其青涩,又何其懦弱……大抵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男孩的恋情都是这般逞强而卑微的罢。   想到这里,张彻没有再笑,他看了眼已经被米黄色的小车占住的车位,大约还能再挤一下,但他又不惧热,何不再找个宽敞的,偏要让自己的车受损磨呢。   于是张彻推着车离开,后面的一个男生赶紧把自己的车勉强插入还稍有些空隙的车位,看着前方那个快要消失的倩影,面容有些舒展,大概多了个放学能“偶遇”佳人,贴近观察,说不定还有机会说两句话儿的机会,心里很是愉快。   ……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正式在这里得到补充和完善。中国税制,从两税法到这里,清朝也正式完成了摊丁入亩,把人头税的重担除去。这在社会意义上减少了普通百姓的负担,从而稳固了政权基础,但……”   不是那个熟悉的教室,张彻依然有些失神。   课堂,讲学声,读书声,电扇嗡嗡声,有规律的上下课,铃声,青春笑语声,课堂私语声,窗外篮球声,盛夏之后尽数含着残着的暑气在屋内回响。   讲课的老师眉头稍有些皱,想想他的传闻,又想到今日他才第一次回学校上课,便又舒展开去。   复读的节奏很紧,学生们也基本很自律,因为他们在国庆很短的假期内,也与张彻一样,同远方归来的同学朋友们聚过聊过,在那些人眉飞色舞兼含鼓励之下,他们自然不会将心底的失落与反差表现出来,只是笑着说自己不在乎,继续憋着那一口从回到复读课堂便一直憋着的气。   张彻不同,他心中感慨无限,即便国庆好友归来同聚,他也未这么感慨,大概他重新回到五个月前,高考的前两个月,熟悉的教室,周围熟悉的同学,他的感慨会更多些,但现在也很足够。   仿佛一切都未发生,仿佛黄粱一梦。   这种愣神,这种心理规避,让他拾起了久违的习惯,也习惯性地开始拿笔,开始做笔记,翻开笔记本,却发现自己早已在很多年前记下这些内容。   笔落下纸,却发现自己的字迹与当初的自己已如天渊,在极东和九州的常年毛笔字,剑法和道法感悟都无声无息而无觉地融入他的字迹之中,身在庐山不自知,此时写来一对比。   一笔一划,那般美丽而真实。   他终于惊醒过来,回想起自己方才进校园时的格格不入感,他右手放进桌下,幻化出一面镜子,却习惯性地幻化为九州规式的典雅铜镜,摸到的时候他仿佛触电一般,将那镜子抹去,再幻化出一枚单纯的玻璃镜片。   他放在课桌上,放在自己面前。   镜子里的自己,眉宇间,唇鼻间,颈颊边,颅颌间,看起来都正常无异,与三个月前的自己毫无区别,与未去那个世界之前的自己毫无区别。   但组合在一起。   他想起聚会之时,好友与自己初见,目中涌现的惊奇与非常隐约微小的一丝陌生。   他想起今天早上,偶遇小学同学,笑谈之后,对方邀请自己参加小学聚会,目光狭促地暗示自己,自己当年那个小学同桌也会来。   那个曾经一直守望,即使没有同那个楚晴颜一样被评为什么校花,也一直被他在远处看着,身穿纯白毛衣,背着粉红斜跨小包,曾偶遇也被他避开的女孩。   细细想来,这好像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又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这一次恍惚只看了眉宇,但已不必再看,翻手间他就收下镜子,想想自己好像是以复读很忙拒绝了那位同学来着吧?   无声而笑。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    第四章 白衣惹尘,红裙不妆 更新时间2015-2-5 12:55:03 字数:3040  就在张彻重新学习如何去学习的时候,在其他地方发生了另一些事情。   九州的时间刻度而言,巫女进入节点的时间,并没有晚张彻多久,甚至她遥遥在后,都看得到前面那道遁光。只是毕竟蛹洞之中,光怪陆离,时空扭曲而奇妙,她只是晚了一会儿进入这个世界,到来时,却已经比张彻晚了数十天。   她出现之时,是在空中。准确地说,是在一座大厦的楼顶。   站在高处,更能让人有对于现代都市的震撼感。巫女没有看到混凝土之中的钢筋,自然也不存在钢铁丛林一说,只是这些楼房,为何都这般规整高耸?没有真元阵法的扶持,也不会塌么。   空气为何这般浑浊,天空为何如此不澈,四处逸散的微量波动,让人有些不适,她不知道那是各种辐射的交织。   阳光带着暑意,街上除了车辆,并没有多少人行走,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让她微微有些皱眉。   她感知到了那些疾行的物事上的人类,惊叹于这种交通工具,更惊叹于道路的通达与广阔程度,还有道路之上飞腾的道路(立交桥轻轨之类),神识散开去好一会儿了,竟然还看不到这座城市的尽头,恐怕已是汴梁城的好几倍大了。   巫女并不知道,成都可不仅比汴梁城大好几倍,更不知道,她进入的位置有细微的偏差,时间轴点没有错,空间上却跑偏了一点,从川东偏到了川中的位置。   她没有急着下楼寻人,明慧如巫女,既然见过他初来时的衣物,那些料子的质地与工艺,便自然不会让自己用这身装扮便出去见人,虽然这样大概会惊世骇俗一点,大概风声传出去会惊动到他,让寻找变得更容易一点。   但没有人知道,其实巫女此时并没有那样急着要去找寻他,既然已经在同一个地方,早一分晚一分找到,又有何区别,他方归来,这么久的夙愿实现,在处理自己的诸多事务之时,恐怕不是很愿意看见自己。   这便是她的性子,在那里的,跑不了,她并不刻意去要求朝朝暮暮,所以她可以在月村处理好事情了再去九州,所以她可以在结界崩碎,万族入侵时归去履行自己的责任。她从月村到玉城,在望海台呆了两个月没有去见张彻一面,在汴梁知道他参赛看见了名单也知晓他的住处后,却没有让陈雪绮带自己去。她并没有那么渴求的刻意,因为她从小就善忍,性子恬淡少了很多无谓的欲望后,对于仅有的一些,她更能保持克制与忍耐。   不在那里,将要离去的,她却绝不会犹豫半分。所以她可以追随张彻,一路到玉城到汴梁到这个世界,她不会如倾城昔那般,呆在顾家,枯等张彻回去;不会那般流下忐忑与没有安全感的泪水,但知晓他的决定,不会干涉的让步一边,完全寄希望在他身上,做好自己女人待在家等待丈夫的本分。她一向那般独立、自主,做好了打算,即便张彻也无法说服她相忘于江湖。   所以她没有急着去找他,她从五年前的初会之后,便开始好奇,愈发到后面了解他,就愈好奇,他的故乡,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在他给自己领路,笑着给自己介绍之前,桔梗想自己先在这个世界踏出小小的一步。   ……   巫女微微蹙起眉头,看着街边大电视上变化的画面,眼中无限惊奇,恍然想到,他初来时那个叫做手机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个的缩小版。   纵然浅显而有许多微妙的错误,巫女仍然努力认知着这个世界。   她此时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有些宽松显得肥大的牛仔裤,红色的T桖。纵然成都美女很多,纵然她这身打扮很不着调,但素颜无妆,还能这般天生丽质,毕竟会引来些目光,所以她蹙起眉头,有些不适,但没有太过在意。   白色的帆布鞋,非常柔软舒适,在穿鞋的领域上,给了巫女一次翻天覆地的体验,以后上山采药似乎不用赤脚了,巫女很认真地在思量这个问题。   选择牛仔裤,是因为张彻初来,便穿的这个,她有些印象,看样子似乎男女都可以穿的。只是当店员给她推荐盛行的牛仔小辣裤之后,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纵使有些东西入乡随俗,她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双腿暴露在路人的眼光之中的情景,而且那裤边的高度……即便是红锦城最大胆的**女子也不敢穿这个出来见人。   所幸她没有穿,巫女的腿型和雪肌自然也是完美的,穿出去自然会比现在更吸引人百倍,连张彻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仔细看过,月村外小摊边那次沐浴是意外,也只是惊鸿一瞥。若她真穿着上街,甚至去见张彻,那人这方面心眼极小,难保不会有什么不爽的情绪。   店员推荐的其他牛仔裤让她穿上后,她也迟迟不肯出来,站在换衣间的镜子前羞涩而不适。店员推荐的是紧身修臀款,穿着就有些像是……在托着自己的臀部一般,镜子面前臀型尽览无余,穿着这个上街,巫女光是想想都羞不可抑。   于是最终,她选择了大一号的宽松款,随意挑了件长袖的红上衣,在店员遗憾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至于****之类,看着外面的那些**款,她完全没有考虑,坚决而执着地穿着自己的**亵裤。   一路走过来,却看到了不少齐X小辣裤,低胸装和小吊带。让她阵阵骇然,直想若是换一个那边的男子过来,恐怕早已鼻血三尺倒地不起,这比九州任何的**女子琴舞演艺,都要来得厉害太多。   巫女摇了摇头,在见到张彻之前,她不打算在这个世界上的服饰领域再向前一步了。   ……   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礼运》   民以食为天,巫女在月村掌勺之时,也曾自己研究过一些香料,清香淡雅,让张彻赞不绝口。   一路行来,纵使已经走过三四条街,巫女还是有些不解,除了卖小玩意儿的店铺,卖衣物的店铺,卖吃食的游走小摊,其余的店面,她仍然认不出来是做什么的。至于酒楼,虽然与九州规格不同,但卖吃的店铺,还算好认。   她其实想寻一个当铺,看看自己的银钱有没有价值,能不能换成这个世界的货币,但四条街都没有,她也只能无奈地用障眼法以银两付账,也不知道那些卖服装给她的人,今晚结算之时,会有几多惊奇。   修行后是极少有饥饿感觉的,她在月村餐食,仅仅是保持这样一个习惯,同时享受食物的美味罢了。一直没找到当铺,那些标着“银行”的地方,虽然看不懂那些机器,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也没有过多滞留,只是仍然很无奈地打算用银两障眼法付账了。   ?她不认得简体字,但大概能推测出来意思,于是她走进了一家冒菜馆。   冒菜是成都的汉族传统名小吃,与麻辣烫略微不同,“冒”字在这里是动词。准备一锅麻辣鲜香的汤汁,把菜用一个竹勺装好,一般一勺就是一份。在锅里煮熟,然后盛到碗里,顺便再舀一勺汤汁。   在张彻看来,大抵就是更廉价方便的火锅罢了。   巫女学着周围人的样子,纵然有些不想吃那些肉食,姑且抱着第一次尝试的想法,拿了同样的菜市夹到篮里,交给店员。   她没有在座位上无聊地顾盼等着上菜,而是认真地看着店内的装饰与灯光,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灯光有用尽的趋势,她大概以为是跟汴梁皇宫里的夜明珠、萤石差不多,光亮还要强烈这么多,都有些像灵石了,没想到在这里灵石这样珍贵的东西都用来作灯火吗?   四旁的人除了些年纪稍大的人边吃边谈,等菜的过程中大都看着自己的手机玩,各式各样,大小规格什么样的都有,甚至一些人吃饭的过程中都在玩看。巫女蹙起眉头,且不说食不言寝不语,与人一起吃饭,眼神交流和语言交流都没有,仅仅是一起吃饭的食伴么?   用张彻的手机看过犬夜叉的她大概知道一些里面的奇妙,但这个势头,比大夏……现在没有大夏了,比九州的书生考功名都专注认真,若是考功名有这个样子,那真是人人可为状元了。   煮好的冒菜正好在这时端了上来,热腾腾带着诱人的香气还鼓着泡泡。那些火红火红的颜色,巫女在九州的菜式中没有见过,沉吟了一会儿,举筷夹起了一块片状的东西,大抵是毛肚还是什么的,张开樱唇,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巫女的瞳孔猛然扩大。    第五章 人生代代,无穷无已 更新时间2015-2-13 23:13:22 字数:1577  太久没有回到这种生活,张彻很想好好沉浸入学习生活中,给自己长久疲累的心一个藏身之所。   然而,那些节奏带来的只是错觉,正如他的字迹已与过往迥异一样,他已经不是过去寒窗苦读的自己,他无法沉浸入学习生活中。文科科目他过目不忘,自然地理计算和数学方面,他也没有花多少时间便学习明白。   他无法再回到过往。   做什么事都太容易了,没有沉浸,没有难度,没有挑战。   没有,意思。   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提着九十级装备回到新手村的感觉,纵然感慨,感慨之后,也不可能久留。   到处都是无所适从的感觉。   财富,权势,美色,只要他想,都可以随意得到,人心叵测,机关营算,只要他愿意,没人能发现自己的心事已经被对面的少年探知。   交流欲,展示欲,成功欲,都可以轻易满足。   因为没有难度,所以并不充实。   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他。   张彻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那个血红断面的问题,也许他真会学九州一些散仙那般,自我封印修为与一些记忆。   追往更高的难度,或是回到过往的地方,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   这是九州修士的两种选择,前者飞升,后者人仙。前者超脱,后者懦弱。   张彻更贴近后者,然而血红断面的事情,却又让他不得不放弃后者。   这些日子,他满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需求,身外化身在学校坐着学习,本体则变幻形象,行走在世界各个角落,百慕大、爱琴海、巴比伦、墨尔本。他感叹过新西兰的雪山风光,也恶心于亚马逊的蛇虫龌浊与野蛮;他惊心于中东人心惶惶艰难活着的人性坚韧,也冷眼过巨贾晚会的根底奢靡和yin乱。   他在哈弗图书馆呆了三天,研究着人类历史,旁观着这个种族生产力的发展历程。天人之学,数理化格物之知,研“天”外物之学;文史哲人生之识,究“人”本身之化。   他觉得有趣,也常觉枯燥。太阳之下无新事,人性根底的上下限,在不断的刷新过程中,也有很多赘述的东西,重复而厌烦。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心渐渐老去,却又常常保持着青春的探知欲望。   在第三天下午,他看完第十六个书架最后一本书的时候,面对夕阳余晖,突然意识到了那个世界的吴解,原来是这样一种形成状态。   于是第四天他不再看书。   他提着铁剑和破碗,穿着蓑衣,又开始行走,这次他的足迹在国内。   在蜀道,他遇到了背剑的白衣人,并未惊动对方,他看到那是很弱小很弱小,但毕竟有,而且相对较清澈的真元,他开始想到南怀瑾书中提过其中年偶遇的剑仙。   在昆仑群山,漫天雪中,他看到身着大红袍的群僧,似藏似汉,赤足行于漫地雪野大荒群山之中,踩过的雪地之中,没有足迹。   而他站在山巅。   武当山鸡鸣之时,与日出同样节奏的,道人在房顶之上,金鸡独立,双目闭合,面东吐纳。   而他坐在云上。   武陵山东,湘地之西,念念有词的神婆,揭开暗屋内的各个器皿盖子,内似有各种怪异虫蛊,窸窸窣窣,她上唇紧抿,眼角皱纹聚起诡谲的弧度。   他嫌恶地快步离开。   长白山上,天池之下,干瘦矍铄的老丈,起手势在百龄大树旁,来回崩靠,比划着名为贴山靠,又名八极拳的套路。   他手痒地跟着比划,使出自己在九州不断理解改进的八极拳,不慎真元溢出,劲力四溢,喷薄而出,将天池击出漫天水瀑,狼狈逃开。   然而,每一天的晚上,他都会收回化身,去尽浊尘,回到家中,吃那久违了他自己也弄过,却永远弄不出那种味道的黄焖桂花鱼和萝卜老鸭汤。   他与邮亭的大爷攀谈过,他与开三轮的大爷攀谈过,他与当门卫的大爷攀谈过,他也与少林寺下卖芝麻焦盖烧饼的大爷攀谈过。   他觉得大爷话真多,心眼也不少,感叹恶不分老幼,溅不辨男女。   然后他觉得芝麻焦盖烧饼远没有锅盔好吃。   然后他左手一个天津狗不理,右手一个奥尔良烤翅,看着那些各行各当的老人回到家中,跟后人为善,跟后人扯皮,虎父犬子,怂爹硬儿。   还有不停玩手机的各种孙子孙女。   他突然不想再到处行走,于是他不再到处行走。    第六章 广厦万千,阑珊一眼 更新时间2015-3-8 0:26:18 字数:1392  在张彻不断行走的日子中,巫女也逐步深入这个世界。   与张彻相同的是,她进了图书馆,与张彻不同的是,她并不会相关查阅典籍的方法,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随意翻看,从信息的隙漏中汲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但她毕竟是巫女,是太虚浩凝体,是世间万法,诸法皆通,诸道通途的巫女。   所以她没有花太多时间便知道这个世界历史进程到了哪种状态,她很惊叹地看着那些高次方程式和集合数列,她也很惊叹地看着那些解剖图、元素组合图表、天文望远图、以及各种电力学公式和化学反应式。   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要更严谨得多,所以在地理图中,她并没有看到太多与那个世界相同的地貌,高原丘陵,喀斯特之类自不必说,然而更超乎常理的,却是没有了。   她渐渐明白那个世界,包括很多人格——包括自己,都更加偏近于幻想。   她当然也再次看到了那名为《犬夜叉》的漫画。   抚卷,她长久不语,初则想见见那个名为高桥留美子的女人,后则摇摇头作罢。   同时在翻了一些她的其他作品,却因完全不对思路和口味让她有些接受不了,男人怎么能变成女人,还随意变幻颇为习惯呢,人怎么会写这种题材呢。   她在图书馆呆了三天,然后再次走上大街。   总的看来之后,除却一些因为时代进步而进步的思潮之外,细微之下,人性本末,两个世界差的也不是太多,或者在人生态度与追求上有高低之分,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不虞生存的人太多,才有那么多心思的暇余罢了。   只是电脑与手机,她学会得很快,却如归来的张彻一般,不愿太频繁去触碰这东西,长期以往的生活规律被打乱,节奏被骤然加快,过大没有必要的信息量。她的灵魂足够强大,不需要无用的东西来充实空虚内心。   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差不多也满足到了一个足够的程度,剩下一些微末细节,便是需要时间和生活的积淀慢慢发现,就如张彻最初如何适应着在那个世界生活,适应那个世界的人的思考习惯、生活习性那般,逐渐去适应的了。   灯火阑珊,广厦万千,繁华的春熙路口,她从E购走到太平洋电影院,人潮熙攘,喧腾如昼,光影憧憧。   辉煌璀璨,恍惚回念,若是当初,应是没有这么夺目却依然璀璨的星空,一点如豆的烛火,盛夏气息的虫鸣,微潮温润的木板,褥子上他的眸光静静,旁坐边的她敛起瞳翦。   她有些想他了。   她有些想念过去了。   于是她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飘身于广厦之上,褪去那身现代服装,换上最契合也最熟悉的那身绯雪。   月华淡淡地洒下,却被城市不夜的光辉避退,万千橙红黄绿,没有人注意到在广厦之上,在夜晚之中,原本应该最显眼的白衣。   那么不起眼,却在登临高处的一刹,便被视线凝聚。   她有所感应,往下望去,茫茫人潮,张彻身着他来月村之时,他离开九州之时,那身白色T-shirt与蓝色牛仔裤,手里拿着成都录取自己的学校的高考档案,就这么平静地斜望向上,与巫女对视。   路过的人有些好奇,亦有些跟着他的视线往上看,橙红被染红的夜空与一座座点中灯火望断颈项的大厦,没有丝毫异常。   张彻觉得自己的表情应该是惊讶的,然而却是平静的,或许是九州的遭遇让他在面临很多事情能习惯性保持平静处变不惊,或许是他早已料到以她的性子,不会坐以待君。   纵子不往,我宁不来?   然而巫女却罕见地很开颜,眉眼弧度很柔和也很平静,淌下的泪水也是细细溢出缓缓滴落的,含笑地从他的眸子中看着自己流泪。   这一晚,张彻没有回家。    第七章 执手相安,濡沫本淡 更新时间2015-3-10 20:54:07 字数:2600  (无限剑制壕打赏到卡上一百大洋,做毕业设计ing被炸了出来,挑出暇余回报一章。)   初阳。   即便已经辟谷易尘,张彻还是保持着清晨洗脸的习惯,或许是习惯了那扑面而来的清凉。   镜子中的自己躯骨清隽,八极拳的习练让他的胸肌稍微鼓了一点,因为握剑很久,他的手指更加修长,右臂的肱三头肌棱角稍分明了些。   “看了很多次,还是觉得你们的工艺精美,很难想象平常人能用上这些东西。”   无息间,肩头微沉,镜中的她将头枕在自己右肩,眉眼的弧度无比柔顺,同样柔顺的青丝铺在他胸前,柔润的触感很舒服。   “普通人家一般也不会经常来这儿住的。”   张彻扫了眼纯黑大理石洗手台和做工精美烤瓷洗面池一套,以及眼前边缀华贵的明澈镜子,成都的凯宾酒店套房花销并不便宜。他想起她在月村中那个虽然很干净但毕竟有弧度的铜镜,还有那个虽然同样明澈但毕竟见底不能清楚自梳的幽潭。   “当初的你很喜懒眠。”   巫女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   她说的是他初到月村的时候。   “当初的你可不肯躺下。”   张彻似也回忆起了那逝去已久的时光,想想自己当初为了让她躺下睡觉,不再通宵打坐,可还是作势拗了半天。   如此念着,嘴角便不由得牵起丝微笑。   巫女有所觉,将枕在他肩上的头歪了歪,轻轻把脸贴着他的脸,右手轻缓放在他小腹上,那是当初她亲手为他包扎,而今还有一道淡淡痕迹的腹伤位置,也不说话,如她一直以来的那样安静着。   只是这恬静少了分清冷,多了分缱绻。   ……   看着他穿好衣物,桔梗的眼里稍稍带着些怀念,带着些遗憾。   张彻只一眼就看出了她想起了那段时间自己将衣物放好,开始穿她父亲的衣物,那长衫有扣,有袖,有领。他初穿时,还有些不习惯,是她帮他细细整理好。而那时,二人的距离毕竟还有些,不可能如妻子为夫君般整理,而她一直想的便是做个平凡的女子,却连这些小习惯都没机会做。   张彻想了想,说道:“过几日秋凉了,我穿有领的衬衫。”   巫女轻柔柔地点了点头,不说话。   张彻一边穿着袜子,一边感受着她柔柔的目光,有些难堪:“你不要这样看。”   “你也可以看我啊。”   桔梗嘴角的弧度轻松而愉悦。   你一整晚都穿着贴身的白衣,看个火钳。   张彻懒得回嘴,快速穿上袜子,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整理干净才终于松了口气。   巫女移步过来,很是娴熟地为他打理好衣装,张彻只能僵硬着身子站着,任她摆弄。   “没作过贤妻良母,怎这般妥帖。”   张彻迎着她仰视而满意的柔和目光,撇嘴道。   “可我作过姐姐啊。”   巫女笑靥如花,很欣意于他的这点儿小心眼。   将他打理整齐,桔梗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慢穿上自己的绯雪巫女服,穿到一半,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般,要脱下来。   张彻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道:“怎么了。”   “我方想起,这身出去不合适。”   巫女有些为难道,她没有将之前自己穿的那身衣服带上……而且,她虽然不愿穿上街上那些女人稍显暴露的衣服,心里却也不愿再穿上那身,显得像是被别人比了下去。   “没什么不合适的,找混圈子的来,没人能比你cosplay得专业。”   张彻挥挥手随意道。   “恩。”   巫女没听懂那个词的意思,也没有反对,他既然说了,那便这样穿就是了,他既然不在意,那么别人怎么看也无所谓了。   张彻见她柔柔地应了,脸上稍闪过些错愕。   “怎么了?”   “……想起你在后山跟我辩谈那不争而争的样子,与现在……有些不习惯。”   张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是男人的jian性么。   “以后会习惯的。”   巫女从背后抱住他,轻道。   ……   从成都回新安的路途很快。昨晚张彻跟母亲打电话的时候说了因为班车晚点,会留宿一晚再回去,便没有什么好耽搁的,他空手只拿一些关于自己档案的文件,本想直接与桔梗瞬移回去,想了想又打算与她坐动车算了,毕竟算下来,他得是这个世界一方的东道主。   二人一个随性而整洁的装扮,一个素雅与浓烈并具,穿着上街却显得不宜的服饰,执手而行。男的似乎在不停地给女子介绍,女子安安静静地听着,那副恬静的样子仿佛能驱散盛夏之后的余温。途径的路人无不驻足,或回首,或侧目,腐都混ACG圈子的人不少,也有上来搭话的,合照的,女子皆含笑不语,交由男的耐心解释拒绝。   买完票候车的时候,二人看着茫茫人潮,碌碌匆匆,同感到了商业社会的繁华和空虚。   不少坐在候车厅的,除了偶有看向他们和拍照的,大多都低头玩着手机,张彻面无表情,然后叹了口气。   “两个眼睛耳朵,一鼻一嘴的组合,能组合出多少世态人情呢?回到这里,然后步出家门,其实我看得最多的不是那些名山大川,而是许许多多的人,看他们的脸,想想跟九州的人有什么区别呢?丑能有多丑,美能有多美,天下诸人,熙攘众生,到底有那些区别呢?我曾努力地想去记住很多人的脸,每个人的脸,我想茫茫人海之中,能见一面,既不在我定居的地方,恐怕这一生也只有一面,应是有缘,应当以区别。但是我失败了,我发现很多人的脸是一样的,鼻子是一样的鼻子,眼睛是一样的眼睛,就连脸上的情绪,或者麻木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的。”   “发觉之后我有些害怕,我想要看到更多的东西,更真实也好,更新鲜也罢,然后我看到了很多更新鲜但也很无趣的丑恶。我开始懂了你师傅的想法,这天之上的天,是否还是这样一个世界呢?如果世态皆是如此,那么我们修行,又有什么意义呢。所谓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尽头又在哪里呢。”   “在九州便想过这个问题,看得多了,回来之后,发现无非也是如此,那么对我来说,在九州与在这里,又有什么更大的区别呢。只是家中带着熟悉的味道和羁绊让我心安,而那边有你们罢了。那这方天地,也就是这个样子就是了。”   有些感慨,有些怅惘,感觉自己的手被她轻轻握紧了些,张彻轻轻笑了笑,道声我没事。   “但是师父还留在九州啊。”   “即便那边已经永远宁寂了。”   “已经没有能让他再感到新奇的东西了,他会很快变老,变得如他的年龄那般,白发苍苍的老者,只能翻阅着经卷,与孩童玩耍,重拾过去的东西了,但是师父他还在那边啊。”   “我听云凌说,你对他说过,星辰大海,心之所向,有涯随无涯,永滋趣味。然而若心无所志,无所执,无所念,无所思,跟游魂有什么区别呢……跟以前的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那般渴望成为一个平凡的女人,这就是人啊。”   巫女轻轻说了四句,略有停顿,似在思考怎么更好地表达她的措辞。   张彻闻言,安心地舒了口气,在其后两个小时的动车之旅上,便舒服地靠在巫女胸上,再不顾别人的眼光,安心睡了个回笼觉。    第八章 后继来人,释手归凡 更新时间2015-3-29 17:38:02 字数:3387  回到新安方两日,动车下站的时候巫女才想起这一去便要见张彻的父母了,任张彻怎么说也不愿,要给自己几天时间好好做准备。而张彻虽调笑她得趣儿,其实也没有想好当如何与父母去说。   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圆,他回家之时撒的慌仓促之下,即便前后思索尽量妥帖,毕竟还有许多漏洞,父母当日倒是不计较那么多,这下要带个人回去,以他目前尚高四的身份,恐怕从哪个方面也不会好说到哪儿去。于是这事儿便只能先这么拖着。   两日之间,他除了思索怎样去圆这个慌以外,倒也只是把从成都拿回来的档案交给学校,然后继续在学校里学习罢了。至于巫女,则在当日下车之时,便被张彻拉着去重新挑选了一套适合她的白色连衣裙,至于那漫布的青丝倒很让他烦恼,留着的话太长,与衣裙不太相配,但剪去则很让他舍不得,而又与那巫女服不配了。斟酌之下还是决定让她保持原样。   除了他回家的时间,巫女都与他在一起,即便在学校,张彻也很不避讳地将她拖去一起,巫女坐在课堂内,毫不郝然地接受所有探视过来的目光,上课之时所有人专心,她才与张彻一起感受着他十年如一日寒窗过来的生活。至于老师那边的意见,张彻在这种事情上毫不犹豫地使用了些小术法。   两日过去,便是周六了。下午早早放课之后,同在校内就读高三的表弟张子越找了过来,看到桔梗笑嘻嘻地叫了声嫂子,巫女不知如何去应,这时才脸上悄然抹起一酡嫣红,微不可察地点头。张彻笑着跟表弟寒暄了两句,想起当年东荒比斗之时还用过他的名字,略略失神感慨,感觉手心稍凉,转头对巫女一笑,接过她的手,对张子越道:“走吧,哥今天请你吃饭,还有你那个帮忙的朋友,一起叫上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爸妈多亏了你。”   “说这些太客气了,但饭我一点都不会客气你的。我马上去叫他,走吧。”张子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张子越打电话那个朋友已经走到了足球场,便让他稍微等会儿,然后一行人晃荡着过去。张子越拿了两本书走在前面,张彻稍微靠后,不过没有拿书,略有关心地问了他几个学习上的问题和最近成绩,被问到高考的心得什么的,他愣神了会儿,好不容易才从四五年前的记忆中翻出来点说,桔梗则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方到足球场边的跑道上,便看见前面有一帅气男生站在那看场上的人踢足球,状似等人,而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多无聊的样子。张彻感觉应该就是他了,走近了才发现,他比一米七六的自己还高一点。   张子越眉目间都雀跃了起来,笑呵呵上去打了招呼,才过来介绍道:“这是我哥,张彻。哥,这就是在我给姨娘送饭时被人堵道,帮我解围的人,那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所以照顾姨娘,他也有份,哥你请客不冤。”   那男生想了想,递出手来:“赵云楷。”   干脆利落,一丝不苟,坚韧善忍。   张彻不知怎的就看出来三点,倒是很随和地伸手上去握了握:“谢谢你愿意帮助结交我这不成器的弟弟。”   “我怎么不成器了,对了,这是我嫂子。”   张子越反驳叫道,桔梗也微微一点头微笑。   “不然怎么衬托你哥我的成器来。”张彻随口答道,“一起吃个饭吧,你既然算是学弟,应该也听说过我这个在学校被立为反面教材的胡闹学长。”   摸了摸鼻子,张彻温醇笑道。   名为赵云楷的男生又想了想:“可以带个人么?她还在外面等我。”   “早知道你的小女朋友啦,哥,这小子艳福不浅,跟校花还纠缠不清呢,就又有了个不输校花的小女朋友,loli养成啊,简直当烧!”   赵云楷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张子越却打了个冷颤:“说错了说错了,是校花非要跟他纠缠不清。”   赵云楷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看着张彻等他的回答。   “当然可以,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每次说话前好像都要想几秒钟,随和一点,放轻松不好么。”张彻微笑道。   “因为我们不熟。或者即便很熟也会这样,话出难收如覆水,先过脑子,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合适,会不会伤人。也可能是我的表达能力不行吧。”   他这一次没有先想几秒钟,但语速也较缓,可见说话的途中在斟酌言辞,说到最后洒然自嘲,开了个玩笑。   “这不是表达能力不好,而是锻炼自己的情商了,细处用心至此,怪不得我高三的时候就听说过你。”   张彻微赞道。   “那个时候不懂事,还没有这个习惯。”   赵云楷陈述道,没有一般人那种痛恨自己黑历史般的羞耻,也没有缅怀那段岁月的感慨,也没有为自己过往的光辉稍有沾沾自喜或透露那么一点优越。   十分平凡,十分平淡的陈述句。   这种人,才最易在无声处起锋芒啊。   张彻再暗叹了声,想起当年高二的自己,更是觉得无处可比,世道大千,人有高低,去往这个世界这么多地方见过了众多人和事,没想到在自己的家乡在自己的母校却看到比很多人都有趣得多的人格。   一行人向校门口走去,不知凡几的人都看向这行组合,张彻笑着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男的么自不用说是在看恬静跟在他身边的巫女,女的也有很多侧目,第一眼却几乎都是冲着前面那个俊秀英气而现在更多了分坚韧气质的男生而去,至于自己,虽然修行后皮肤好了很多也有着洒脱不羁的神韵在,还是比不过脸好的优势啊。   边走边谈,作为二人的联系点,自然是由张子越来活跃气氛,说说双方都知道的,学校里的趣事儿,还有风头之盛的赵云楷的一些事迹,张彻自然不会去踩那什么校花的雷区,倒是把话题都扯在一些话题性够强的题目上,比如现在高考改革什么的,中日矛盾什么的,文化濡染什么的。赵云楷所谈不多,然而思索之后的发言往往一语击中关键点,让人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也让张彻越发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太优秀,感觉自己都老了。   到了校外,张望一番,却并没有看到他那位小女朋友。赵云楷眉头微皱,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对几人说道:“她说有点事,我们不管她便是了。”   赵云楷没有表现出什么,倒是张子越一脸遗憾,似乎那个他口中人间精灵般的人物没有出现在自己表哥面前给自己朋友长脸,是比自己女朋友没有着落都要遗憾重要得多的事情。   “以友荣为己荣,看来张子越真的很看重你这个朋友。”   张彻稍稍走进赵云楷,轻声说道。   赵云楷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轻轻点头。   “喂,你们背着我又说我什么坏话。”   “说你七岁鞭炮炸牛粪炸自己一身屎的事。”   “我擦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始作俑者骗老子上去自己就跑了!”   张子越怪叫一声,就要跟他决战三百回合。   赵云楷看着二人的打闹,又看了看那个气态恬静而绝美的女子望着他们微笑,嘴角也不自主抹起了丝柔和的弧度。   ……   酒足饭饱,张彻毫无风度地剃着牙,没有理会张子越要叫酒决战到天亮的要求,结了账一行人出了门,对赵云楷道:“你对自己应该要求很严苛,明天要上课,还有你的小女朋友也有事,我看你神思有些不属,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一定跟你喝个痛快。”   “学长的一些观点和看法,也很让我耳目一新。”   赵云楷笑得有些含蓄却不拘束,终于露出了这个年龄段他该有的阳光笑容。   “还有隐藏未说的呢?”   张彻笑问。   “不似我先前以为,到高三了还没长大不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熊孩子。”   赵云楷说得坦率,没有想几秒钟再开口,语速也并不缓慢。   “那该重来一遍?”   听着张彻的挪揄,他毫不犹豫,伸出手来。   “赵云楷,是个追求自己所追求的人,想要走得坚实一些,认识你很高兴。”   张彻伸出手来:“张彻,算是个无所事事,一无所成,偶尔人来疯当当熊孩子,空有几年经验的学长。顺带借着这句学长身份送学弟一句话,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做人其实不过是低头走路,指不定哪一天就能摸到天了。认识你,我很安心。”   不提最后这句有些古怪的话,一行人分别开来,走在月色下,张彻拉着巫女的手,一天的时间她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说话也不争辩,只有这时才温柔地对他露出自己恬静的笑颜。   “想家没有?”   张彻轻轻道,语气柔得就像天上袅娜而朦胧的月色。   遗憾的是,城市里没有月村那样繁明的星空。   “我想了。”   没有等巫女说话,他自顾自接着说道。   “我想月村了。今天看到这个年轻人,我是真的累了,那句认识你我很心安,算是今天对他最真挚的肺腑之言。与他相遇时我便有种感觉,他身上的朝气是我现在已经不再具有的,我也不想再闯了。过往只是责任而已,现在看来对这个世界我也不需要负责了,放学与他相见之后到现在,我身上的气运便一直被他吸走,原来你师傅说那句将争将宁,气运将逝,说的是那个世界,同样也是说已经被烙上那个世界烙印的我啊……”   巫女稍稍握紧了他的手。   张彻对她灿烂笑道:“回去见爸妈吧,我想到怎么对他们说了。”   巫女轻轻恩了一声。   张彻畅快大笑,安心而释然。    第九章 身在彼岸,心有蔷薇 更新时间2015-5-22 17:44:21 字数:1804  在着装问题上巫女纠结了很久,张彻倒是恶意突起地利用信息优势帮她编造谎言起来。   “这一个套装就可以了,刚刚好说明你是学生,这样回家我们也显得配一点,相对而言我父母能接受一些。”   桔梗看着他手里拟物造化出来的蓝色学生服和白腿袜,有些忐忑,她的忐忑并不同于一般少女的忐忑,只是瞳孔忽闪,视线游移,若非张彻熟悉,还真分辨不出来。   巫女又想了想,终于是鼓起勇气拿着走进了浴室。   ……   “好了没有?”   良久,张彻见她还不出来,忍不住催促了一声,他倒是对着那毛玻璃半透明实则什么都看不到的门想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敢使用什么偷窥术的。   “这样……伯父伯母会喜欢吗?”   少女走出卧室,披肩而柔顺的长发后摆,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绞弄,不知道往哪里摆,雪白的齐膝裤袜勾勒出的柔美而润滑弧度,尽处蜷缩在粉红的拖鞋中,往上露出一小截细处看不失丰润柔滑,整体看尽显窈窕苗条的大腿,然后就全隐藏在有些晃荡的短裙下。   她方才进去的时候是穿的巫女服,而亵裤的长度是绝不可能隐藏在这样的短裙里的,难道……   张彻的瞳孔放大,嘴也微张,视线太过赤裸,巫女自认强大的内心都无法做到泰然自若,有些脸红地终于把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全部抓住裙子下摆,牢牢按住不让它们摇晃,却反而把完美的大腿曲线和绝对领域隐约勾勒出来了。   摸了摸手里滑腻的红色,张彻无奈地想,上一次看着她流鼻血好像还是在第一次到月村的时候了。   “……你不要乱想,虽然穿着那个的感觉很怪……姑且我还是穿着的……”   巫女轻嚅了一句,粉碎了张彻的不结遐思,但她终于会慢慢习惯现代内裤这一点还是让他欣慰无比。   “这样穿出去……我不想……好像你们的学生也没有穿这个的……”   看她渐渐有狐疑的倾向,张彻心虚那套日本水手服的性质,赶忙干笑着打断了她:“换!换!确实不是太适合,你的性子虽然宁静但也有强势的一面,穿这个显得太柔弱了不是很搭,换这个!”   他双手一抖,又拿出一套OL装。   桔梗看着那比身上长了一些的套裙,脸色终于是好看了一点,看到了那两脚黑色的丝罩后,又开始将清澈的眸子对准他。   “咳咳……这就是普遍的办公室OL装了,我还特意给你选的保守一点的,你不信?看看,这些,这个是包臀套裙,比我给你的要短要紧要暴露吧?这个是吊带丝袜,比我给你的连裤丝袜要更不洁吧?”   拿出笔记本电脑找出更标配也更诱人的OL装,指着显示自己的纯良苦心,好说歹说,终于又把巫女忽悠进浴室,张彻抹了一把汗,特娘的,我倒是想拿那两种出来,她是不是会直接拿一堆月石砸死我啊?   ……   再次漫长的良久。   张彻看着那开了一条小缝的门,无奈地挥手扬起,浴室门轻轻被风吹开。   巫女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但她并没有扭到脚,不太娴熟的姿态是天赋,也是青春,那双清澈的秋泓眸子更是为她增添一股圣洁的气质。   然而贴腰收腹显示出完美曲线的乳白衬衫,黑白之搭配更显其玉肤的小西装,稍立的雪领可以看出来被尽力收拢过,却仍露出了那一点点雪白的沟壑,再往下就被遮拢得严严实实,然而立体的高耸却是欺骗不了视线的。   黑色的套裙在膝上一点,与裙子一色的丝袜顺滑而下,完美的小腿形状,小巧的双脚在高跟鞋中稍露出来。完全不透肉色的丝袜与衣饰的雪白和上身肌肤的玉白对比,更显瞎想。   窈窕的装束高雅,而脸上局促的表情可人,一身的气质圣洁,而羞涩嫣红的颊边又显得亲近而诱人,双眸清澈如秋泓,而雪白的沟壑和丝黑的腿线,又让人遐想。   张彻擦着再次流溢的鼻血,无奈地心想在她能落落大方适应之前,自己是绝不可能让她穿上它们出去将这幅羞涩的表情给别人看的。   ……   在酒店里待了两个小时,最终张彻带着一身素洁长裙的巫女走了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手上多了一串碧玺手链,稍一点点的点缀,加之本身典雅的气质与不俗的资本,引得人人侧视。   感受着肋间疼痛的张彻苦笑,终究还是被她发现了自己的险恶用心。他本不打算换衣服,想着与身边人相配,最后倒也选了一些Burberry的衣物,加之他淡漠的气质,即便不盛气凌人,却也少有人敢近搭话了。   “你怕吗?”   张彻站在街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并不高那一栋住宅楼,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牵着的她的手。   她本有些忐忑的心刹那平静下来,柔若无骨的手反握,感受着他内心比自己大得多的动摇与决意,心中生起无限柔情和疼爱。   她轻道:   “不要怕,我在。”   第十章 终成眷属,去时归期 更新时间2015-7-1 13:39:31 字数:1763  缄默。   一片宁静的沉默,窗外莺鸟纷飞,窗内仿若无人。   然而确乎是有四个人。   张彻的父母蹙眉凝目,母亲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甚至没有在意之前还特别关注的儿子的“早恋对象”,父亲偏头到一边,纷乱沉思。   巫女素来强大无谓,主见不怯,此时也很想逃避,但她没有躲在张彻身后,只是将他的手紧紧握住站在身侧,樱唇稍抿。   张彻一脸无奈的苦笑。   为人父母,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若是精神有这样大的问题,不可能察觉不到,若是撒谎,从小在身侧长大,自然也能分辨出来是否在开玩笑。   所以,更是纷乱、震惊、难以置信。   沉默已久。   “我知道这些难以相信,没有足够的时间也不能接受,但恰恰没有太多时间了……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我没有把握能保全我们家……”   张彻斟酌一番,还是开口,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血色带给人不好的感觉,所以他换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世界末日说法。   空口无凭,确认父母精神状态正常后,他还将一个盘子慢慢悬空,做到了常识无法解释之事。   ……   时间稍过,平静之后,母亲有些絮叨,纷乱之中不知该先处理哪件事情好,一会儿问要带哪些东西过去,一会儿问那边危不危险,张彻只好温言安慰,道时间也不是很紧急,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准确的。   父亲则是在一边,紧抿双唇,神情十分复杂,要接受总是还要很多时间的,巫女见状去倒了开水,待到她送至二位老人身边,打算悄声退到一旁,才发现父母的眼光都凝聚到她身上。   桔梗脸上一红,双手有些无措,五岁丧失双亲,她并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面对张彻的父母,之前一直都强迫自己做得不逾矩就很好,现在突然被视线集中,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而事实上二位老人转过目光才发现,最紧迫的问题就摆在眼前,儿子带了一个异世界女朋友回来?看这架势还已经打算同居或同居很久?   “不行,太早了,你才这么小,根本不明白一个男人的责任,哪里成熟了,我不同意。”   母亲习惯性地强势起来,却又想起儿子回来之后一贯的表现。   “妈,我长大很久了。”   张彻握住她的手,轻笑了下。   张母感受着他手上坚实的剑茧,那是已经将十年寒窗的笔茧都磨去的刻印,突然不由分说地伸手,将他那件不菲的BurberryT-shirt扯开,才发现儿子回来之后一直尽量没有让自己看到的身体,满布着各种伤痕,最为触目惊心的,还是肋骨横断被殉劈开打碎六腑的枪伤,和胸口狰狞被凌曦颜贯穿的剑创。   一时间,老泪纵横的张母终于紧紧抱住儿子,泣不成声。   张彻沉默着抱住母亲,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轻声安抚,突然发觉脸旁一阵温润,才发现巫女右手贴住她的脸,没有上来抢怀抱,眼中却有些晶莹。   张彻咧开嘴,没有让母亲发现,对她作了一个鬼脸。   好丑的人。   巫女掩面,含笑,却泪声簌簌。   ……   又平静。   母亲拿着一张纸,正在细致地规划着该带走的东西,以及该处理的人际,和亲戚的交流沟通与偕同问题。   父亲出门去了,说是去转转,没有人阻拦他,张彻只是放了一个静心符在他身上,又分出一缕神念跟着,才好好道别。   巫女有些想去帮她揉肩,但又有些拘谨,张母其实也有些不惯,呵呵笑道想拍马屁不急,日子还长,以后慢来,窘得她又闹了个红脸,张彻将难得的一幕保存脑海,才替着她上去,一边说着些贴几话儿,一边帮母亲整理事项,添些琐事物件清单,一思一言,极其细心。   终是在那边生活了许多年,哪些地方不惯,该带些什么东西过去,他是知道的。魔痕的须弥够大,他已经打算好了弄一个彻底的发电站过去,也将老屋整个从楼层中割离,可以说除了网络和信号等,务求跟在家没甚差别。   还有众多的现代信息和科技造物,文化衣着技术农耕,知道吴解的嗜好,他准备了一百多个容量极大的移动硬盘,可以预见的是,这些将在九州掀起一场大变革。   夜暗灯深,父亲也已回来了,说了好些贴心话儿,即便张彻略着给母亲讲在那边的遭遇,一时半会也是讲不完的,而父母早有困意。张彻提出了睡觉,才发现父母都有些怪异地看着自己,余光又向着一边,才发现一边的巫女早已面色羞红地低下了头。   在双亲面前,她终究也是有些小女儿的害羞的。   “咳咳……今晚我跟爸睡吧。”   张彻有些尴尬。   “得了吧,我还看不透你,这么好的姑娘,是该好好珍惜,你老实跟妈说,打算多久结婚,你们那边那世界对这有规定吗?”   母亲笑道。   “两边都要结吧,都有解不开的人际,而且我想给她被很多人见证的幸福。”   “时间的话……下个月吧……”   在父母的惊讶下,张彻考虑一番,坚定地承诺出来,紧紧握住巫女的手。   “恩,就这样,下个月就结婚。”    第十一章 许你红书,贻我彤管(大结局) 更新时间2015-7-27 11:27:53 字数:1900  要张罗也是足够张罗的,各方面的通知,在外地的同学,挚友们,在家里的三姑六婆。张彻知道这件事情会有很多破绽,所以没有让母亲明说详细,就算说详细了,又有谁会信呢。   只不过单单的婚礼,桔梗无双亲,来历也很难解释,传出去注定会有很多闲言碎语,这是法术也无法解决的事情。如果没有祝福,那么来贺自然也就没什么意义。   这样的事存在着,然而筹办依然是要继续下去的,而且二人的情绪没有丝毫被败坏,巫女性子恬淡而内心极为强大,张彻性子冷漠而意志坚韧,极东一年,九州四年,曾经沧海,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在年轻人终究思想要单纯许多,关系远些的贺来一道电话,裹挟着惊喜与问候,挚友们则都表示要请假回来参加婚礼。   关于婚礼的形式也与父母商讨了很久,原本是打算在这边按常规的办一个,以后在九州再说,然而想想毕竟是第一次,若以西式来举行,固然会让巫女有些新鲜,也固然会让她很失望。加之张彻本来就对这种又拜父母又交换婚戒的土不土洋不洋的婚礼不感冒,又在九州濡染了这么些年,就干脆按大红轿子红盖头,婚书火盆的一套古礼来了,索性经济上没有什么受到桎梏的空间。   在放开经济的情况下,母亲的一切都要按照超高档次的来,本来以她的节俭性子即便突然暴富也会想着细水长流,然而将离故土,这些都没太大意义了,也就放开了来,加之上一代的面子思想,总算也是整天兴致勃勃地找到了事情做,拉着父亲到处跑,裁这量那,搜索资料,请专业人员来管理、预演。总之在不计回报的砸钱中,刚好能到一个每天充实很有事做,又不至于将自己累垮的地步。   这样他们没有心思想关于将要离去的事情,张彻也觉得很好。   他在做什么事情呢?   与常人无异。逛街,给巫女买衣服试衣服,看电影,吃各种小吃。除了溜冰和滑雪外,其他球类运动项目倒没有做,以二人现今的能力,去什么球场都是炫一波女友然后被人挑衅或想要占便宜的心理打球然后完虐他人罢了,这样的逼装起来没有什么意思。   更大的,是给巫女体验一下这边的各种文化,尽管她还是有很多接受不能,但至少对巫女来说,当年始终不了解他内心所在的另一面,现在终究是慢慢深入进去,并乐在其中了。   运动类项目不去设计,就更多侧重于文艺,关于东方的琴棋书画,有吴解当师傅的巫女恐怕能甩自己好几条街,最多也就让她看了看现代沙画之类的,更多的则是看西方文明哲学史、油画钢琴小提琴等乐器、话剧舞台剧音乐会之类。   偶有闲暇也让巫女尝试了现代棋类和牌类游戏,邪念突起的张彻提出要打脱衣麻将后,就灰溜溜地欠下巫女几十件衣服,一边感慨着太虚浩凝体真是逆天的启智效果,一边乐此不疲。偶尔也有巫女心软故意输他几次,含羞褪去几件衣物继续打,都让他兴奋得嘎嘎大叫,装出来的可怜样子一下原形毕露,然后被狠狠收拾一通。在这样玩得像个孩子的生活中,桔梗的心也渐渐放松起来。   婚期在这样的日子中接近,到来的那一天张彻甚至没能准时起床,手忙脚乱换衣洗漱的他,跟个常人并无差别。   到八抬轿到,新娘下马掀起盖头,双颊嫣红,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张彻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接了红盖头都不知往哪放,只能紧紧攥到手里,脸红心跳,这时的他,想起了一句很俗的形容词。   美得冒泡。   主持人穿着古装,念着文绉绉的台词,被新娘彻底惊艳到的亲朋们也随之道贺,同学朋友们挤眉弄眼,还是康师宇把他拉到一边,带来了远在帝都当初那个神往女孩儿的一句淡淡祝福。   张彻愣了一下,感觉这个时候应该感伤,这是人生中的一个大日子,回首往事面朝未来的一个大日子,他久违地感到了自己身为年轻人的朝气,但少年的感怀也并没有消失,只是浸润上来,淡淡的轻轻的。   手心一阵冰凉滑嫩而细软的触感,张彻回眸,巫女侧立浅笑,他释怀拉起她的手要去给客人敬酒,却见她示意主持人念到关键时候,母亲急匆匆赶来将烫金大字装裱精美的婚书塞到他手里然后他愣愣递给她,桔梗娇羞接过,大红的华裳袖子下,递过来一枝嫩绿。   咦,这是什么。   张彻大奇,拿到手上一愣。   突然想起记忆中那个闪烁在无数过往之中,始终熠熠的画面。   穹庐之下,翠峰之上,她一箭射出,缔结双枝连傍树,箭技通神,风姿绝世。   而他没有看那白羽出去的方向,只是看着伊人垂手放下长弓,青丝掠起白额,秀眉蹙起眸弧,低垂的眼睑下,那一抹惆怅与惘然。   那般,惹人怜爱。   心中感情澎湃,张彻目中隐有泪光,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做了那时不敢做、不能做之事。   掌声雷鸣,主持人声音正大,通过音响放射出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卷尾谈(全书完) 更新时间2015-7-27 12:16:29 字数:3089  当张彻还在选择先往马尔代夫还是先往爱琴海度蜜月的时候,桔梗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回去之后……倾城昔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张彻想了想,讲了一个故事。   那时他被大秦追杀,误入古地,碰到前宋旧臣,犹然矍铄的老者与他坐而论道,指点天下。   “小哥见识,果然非凡,但这天下大事,浩浩汤汤,北莽年犯,内累蝇苟,我大宋前起四百年,再前隋唐,皆此自衰而竭,这些年来,老夫读书,与年公、还有其它一些大儒也有过许多次闲聊,小哥你并非儒家人,或者根本不是士子,在一些道理上,却是最浅显的。记得有一小友与我曾经谈起,历朝历代,每至倾覆,便常有奸人作乱祸国,汉有董卓、唐有安禄山、晋有贾南风、割让燕云十六州,有石敬瑭,这些人被钉在史书上,日日受人唾骂,可董卓若遇汉武,还会有三国之乱吗?安禄山若逢李世民,尚能有马嵬坡之变否,贾南风遇司马懿,八王又何敢作乱?如此种种,时人皆以为是奸人误国。实际上……如同我大宋被北蛮顷刻而亡,若非是种种蟊虫,弱到了一定程度,将一个国家蛀空了,外人又岂敢觊觎,这片江山!”   “时人多愚昧。”老人说着,“圣贤著述,也是为了将人从这种愚昧中,带出一条路来。数千年来,圣贤教人视事、教人做选择、做决定,所有的分歧,无非是眼光的短与长,子贡赎人,他为鲁国赎人之后,不要奖赏,以为高尚,孔子却说,你这种高尚宣扬出来,于国有害。如今我们宣扬以德报怨,但孔子说,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在这世间,但凡乡愿,往往为德之贼。何谓德,所谓道德、因道而有德,这道,是道德,也是道理,是我辈能令世间更好的路……这路要怎么走才好……”   老人殚精竭虑,思考的已经不是前宋存亡,而是天下兴亡,百姓不至于受流离之苦的大同之道。   “时人,只顾一人,不顾一家,只顾一家,不顾一国,乃是人之私欲的蒙蔽,是私欲与天理的分别,天地之理决定了人与人相处、结合,成为一家一国,要适时地放下一些私欲,才能令国家更强更盛,时时流转、生生不息,我辈研究学问,也正是要找出这样的路来,尽量让两者利益二而为一。按照小友的说法,此乃大我与小我之间的区分。”   老人闭着眼睛坐在躺椅里,微微抬起头,吸了一口气。   “而在老夫,是要引人欲、趋天理。”   张彻脑子瞬间一炸,纵他分神修为,纵眼前老者身无寸铁,凡人之躯,垂暮之年,他仍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和力量,顿时毛骨悚然。   温暖的房里,老人缓缓地说出这段话来,那一边,张彻偏了偏头,目光之中,闪过了无比复杂的神色。   “在这世间,但凡是人,皆有私欲,私欲膨胀,人便被蒙蔽,看不到他所行的对错。我等儒生这么多年以来,各种学说纷繁嘈杂,所为的也不过是求一条道,大同之道、君子之道。这些道,终究是相通的,最终能令这万物有序,令天下之人各司其职,他若贪婪,当教化他何物该贪,何物不该,当教会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若沮丧,当教化他前行之间,何为正途。”   他顿了顿,续道:“这世间为何如此,何以要如此,最终能令世人找到答案,不至迷惘。这是道理,也是天理,老夫此生六十余载,犹然磕磕绊绊的,找不到一条直路,但为人者要如何,为何要如此的一些浅见,籍着注解这几本,便都已经写在里面了。”   张彻低了低头,喃喃道:“存天理,灭人欲……”   “小友所说的,却像是老夫所想的圣人之境了。”老人呵呵笑了出来,“引人欲与天理相合,也正是使小我大我相一,可在这世间,真能做到相一者,又能有几个?我辈写,推行教化,最重要的并非告诉他们道的终点为何,而是道理的本身为何,由他们自己去理解,让他们自己去走,他们若能听懂其中道理,自然能使人欲逐渐趋向于天理。至于能存天理、灭人欲者,也只能说是人欲与天理已然相合一致,如同孔圣人一般,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本身的*,已然不会偏离大道,如此倒可说是。灭人欲了……但孔圣人至此一步尚且年至七十,我辈……怕是此生难到。只能将一得之愚,说与他人听听。”   说到这里,他也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些题外之话,老夫这数十年来,见过人之愚蠢,数不胜数,可从另一方面看来,他们每一个人,又都好像是些聪明人。他们……看起来每个都明白大义为何。可又总是迫不得已,为官者贪,何能不贪?身边的人都贪的时候,你怎敢不贪。为将者怯,何能不怯?当身边的人都要往后跑时。你怎敢不跑。听起来,似乎大家都是迫不得已,你该指责他,似乎又不该指责他,老夫这一生用谋过甚,每每想起,总觉得身后难得好名。可若不这样做,又总是难以成事……”   “老夫又想,究竟是否有一方法,可将此事纠正。最后思前想后,只能将道理说清楚,若每一个人都能明白道理。私欲或许便会少些。若兵将能通其理,则兵将不畏死战,官员通其理,或能少贪墨,若如今这些屯粮的商人。也能通其理,或许便能知道他们所行之事,于家于国,大有损害,或许这手段便能轻些,也或许……大宋,便不会亡了。”   ……   讲了这个故事,发现巫女侧耳聆听,张彻继续道:“他与我说过,早些时候,也曾与吴解坐而论道,奈何后者身不俗尘,乃天上人,更多思考的是天地大道,非思想人伦教化道也。”   “我那时还不太懂,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纵然我们一身修为改天换地,又有什么用呢,世间人族未绝,支配我们的也是思想,我们只是武器而已,这帮手无寸铁的读书人,是真正在想解决世间争端的大道,了不起,了不起啊……”   “但是理学……回来之后,图书馆很多天,我好好研究了这个曾被灌输得十恶不赦的东西,我用尽心力想去驳倒那位老人,想去焚毁他的著作,但这样野蛮的行径,是无法打倒思想的……后来在李宗吾先生的书中才找到解答……这且不论,跑题了,你觉得,这样的老人,是如何凝练出这样的想法的呢……”   “时世,世事……我曾想过我们来自不同的文明,你纵然有不在意我再娶的想法,接受过男女平等的我,又怎么能无耻地去占这些便宜,将你置于一己之外呢……”   桔梗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没有想那些,我只是不希望你不痛快……”   “但是这样做了,我愧对你,我仍然不痛快,你也没有与我偕同二人,你也不痛快……”   “那么,以后我们生活,她一人孤苦伶仃地在东海之滨,你能真正安心下来么?……你不会安心,你不痛快,这样的薄情,我也会不痛快。”   “而且,她与我不同,银鲛族已被夏东拖入深渊,她在世间根本无所依靠,也没有心意寄托的地方,我尚有大道可追寻,她就只有你……”   ……   ……   最终这个话题仍是不了了之,年轻的男女们悬而未决的,不仅是这个回去之后必将面对的问题,还有二人都隐藏在心底未说的,那个白衣、那株樱树、和那把紫剑。   张彻最终留给了挚友们一枚玉佩,吩咐他们当世界有了大变化,真正无所避的时候,可以砸碎它。   在留下了满满回忆和眷念的日子后,他终于将会去那个已然宁寂的世界,迎接仍然将困扰自己的幸福或苦恼的难题。   但是,宁寂的世界,气运终去,隐藏的流转在世痕之中,默默维系与酝酿着,终是不会再起什么风波了。   带着他的心意所在,长成男人的少年,终是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归属。   ……   ……   (可能稍有些仓促,但其实是早已经在计划中的事情。   拖拖拉拉了这么久,终于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把这本书,不算漂亮地完结了。   卷尾谈的理学,是来自于赘婿之中的一段我认为很经典的对谈,没有作为重点只是引出来,算是一个推荐吧。   新书还在计划当中,具体是赵云楷的故事的话,也要很大地修改和确立大纲后才能与大家见面,我心中也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但在赵云楷的系列里是不允许出现这种想法的,所以在想也可能是另一个新的世界、新的故事与大家见面。   可以在评论区给一些意见,失职这么久,不敢要求什么,大家觉得还可以,就好了。   那么,这本寄托了我的稚嫩青春所有感怀和幻想的处女作,到这里也将全部完结。   这不是一个多美好的梦,但至少有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诸位,我们下个世界再见。)    关于新书的公告 更新时间2015-7-28 18:44:16 字数:130  赵云楷的故事已经上传,新书梦里当年,希望大家支持。   目前是稳定的每日两更,存稿用完之后可能就一更了,不过前期至少会有应有的热情,可以放心。   另外内容会有些许变化,有时间的话,可以抽空看看。   http:///Book/3561562.aspx   链接放上,望支持。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